长生那时候只觉得帝阙为他准备如此灵药实在极具诚意罢了; 但他却没想过那茶是否会是帝阙亲手所烹。
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
然而今日看帝阙烹茶时那游刃有余的动作后; 长生忽然意识到,当初那茶或许真有可能出自帝阙之手。
而这样的猜想也使得长生倍觉可笑。
帝阙这个男人可以深沉到用三百年的光阴三百年的谋算细细布局; 他可以残忍到毫无动容地屠戮凡人毁家灭国从而收敛权财。
看看将绝和寻骨的下场吧。将绝被他算计得亲友皆丧家破人亡,寻骨被他算计得乍一出关便与人决战生死不知。若非寻骨尸骨难寻,说不定此刻还会落得个被炼成丹药的惨淡结局。
而就是这么一个将两位长生境都弃如敝履的帝阙; 不仅一再说要收他为徒; 甚至还破天荒地为他递了两次茶。
这种事就算在长生最荒谬的梦中也不可能出现,可这偏偏就是难以否认的事实。
连长生自己都不免在想,他究竟何德何能,竟让帝阙如此费心招揽?
当长生接过帝阙手中茶盏的那一刻时; 他的心里倒是隐隐有了些模糊的预感; 这样的预感却使得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长生的预感来得太快; 也太过滑稽; 所以他瞬间便压下了自己那莫名其妙的直觉; 仿佛一无所觉般地问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寻骨为何无法踏入长生境?”
寻骨当初在直播时公然说过,他与将绝不同,他根本踏不进长生境。也许有人觉得这只是寻骨自嘲的话,但长生却不这么认为。寻骨这家伙桀骜不驯满身是刺,他绝无可能自怨自艾。
这家伙之所以会这么说,只可能因为他是真的无法踏入长生境。至于寻骨究竟为何如此,如今信息太少,长生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
帝阙原本正准备品茶。听到长生的第二个问题后,他半抬杯盏的动作稍微顿了一瞬。但那终究只是一瞬罢了,随后他便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
“你倒是会问得很。下一个问题。”
帝阙根本就没有回答长生这个问题的兴致,直接开口示意他问点别的。
长生见状不禁苦笑了一下,却也没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本就有点和帝阙打擦边球的意思。
之前帝阙没告诉他寻骨和将绝对战的根本缘由,所以长生才换了种询问方式。他从寻骨为何无法踏入长生境这个问题入手,想着能不能从中推测出些什么。
然而帝阙显然没被他给套路到,今天他是没可能从对方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了。
长生想了想,终是问出了第三个问题,而这也是他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毕竟帝阙今日肯给他提问的机会,已是格外让人惊讶了。长生还不至于没眼色到真的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他估摸着三个问题大抵就已经踩在帝阙耐心的边缘了。
“最后我想问的是,我若拜你为师,能够学到什么?”
长生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瞬间,帝阙就又笑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长生敢这么问,说明他已然下了拜师的决定。
而他也清楚,长生心里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不过是那不为鱼肉的力量罢了。
“我从不教人。你想要什么,便自己去拿,反正我都有。”
“我能肯定的是,你拜师之后,三年渡劫,五年仙皇。十年之内,必为仙帝。”
长生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第一次用他那生来便冷淡过头的眼神和帝阙对视了一眼。
那一瞬间他发现,他与帝阙的眼里,是何等相似的野心勃勃。
“师父。”
半响之后,长生终是闭了闭眼,然后缓缓说出了那个他在琼玉宗里从未说过的称呼。
帝阙闻言只是勾了勾唇,面上毫无意外之色。因为从他将自己的信物送予长生的那一刻起,长生便注定是他的徒弟,而今日不过是既定的事实终于成真罢了。
“我本为你准备了两样东西。只是它们脏得太过碍眼,我并未将其带过来。”
两样东西?长生还没天真到将帝阙口中的东西当成真正的物件,毕竟对方可是能把长生境的修士都看成某种天材地宝的家伙。
这么一想,长生多多少少也猜到帝阙为他准备的是什么了。
“你指的是,薄清和度秋凉的命?”
帝阙无所谓地抬了抬眼,算是默认了长生的猜测,而长生自己也没将这两人的死放在心上。
因为薄清和他有血仇。长生原本是想等大比结束就去时无常的墓前取出那把惹他身亡的琴,然后用那把琴给薄清送葬的。
但由于这次修真报来得太过突然,长生只能暂时打消了离岛的念头,没想到帝阙却早已安排好,直接帮他将人给解决了。
而度秋凉今日这份修真报看到一半,长生就猜到报纸上被那个撰稿者偶然提及的爆料之人十有**就是度秋凉。毕竟除了他,这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侧的男人会是将绝了。
如今帝阙的举动也间接肯定了长生的猜测。至于度秋凉为何会这么做,无非是觉得将绝已死,而自己作为将绝恋慕之人,理应就这么陪着将绝去死。
对方这种神一般的逻辑长生一点也不想去了解。度秋凉如今的下场不过是因为他想利用将绝的仇人解决掉自己,却棋差一招反过来被帝阙了却掉性命罢了。
自古害人者人恒害之,不外如是。
“你的问题都问完了,我倒是也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帝阙挥手收起了满桌的茶具,然后目光晦暗地看向了长生。只听他语调平和地这般问道:
“你此刻,可想杀我?”
129 在修真界不甘()
饶是长生; 乍一闻言也不免愣了一下。
他眉眼微垂地凝视着帝阙; 然而从帝阙那冷淡到骨子的容颜上; 他实在捕捉不到半分有效的信息。
“没有。”既然一时间无法揣摩到帝阙的心思; 长生干脆明明白白地吐出了实话。
当初将绝和寻骨骤然对上的那一刻,他的的确确对隐在幕后的帝阙起过杀心。而当将绝斩断一切发梢皆白时; 他对帝阙的杀意更是在刹那之间跃到了顶点!
但杀意终究只是杀意罢了; 他脑子里的一切妄念终究也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非要问为什么的话
“自古成王败寇; 已是常理。”
“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 无论是将绝、寻骨; 亦或是你我; 都早已有了失败的觉悟。”
“败了便是败了。若是败了之后还百般推诿怨天尤人,那嘴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帝阙闻言稍感意外地抬了下眼。他定定地看了长生半响; 似是想借此看明白长生之言是否发自真心。
“你”许久之后,帝阙终是开口了。
他刚想对长生说出“你长得并不难看,反倒很合我的心意”这句话来; 可话到嘴边; 他却下意识地皱了下眉,然后将这句话给压在了唇齿之间。
因为这种话,即使在他自己听来都有些过火,更别说即将听到这话的长生本人了。
思绪飘转的瞬间; 帝阙已经平静地说出了另一句话代替原本之语:“你倒是看得通透。”
“既已看得如此通透; 为何还如此不甘?”
这一次长生没有回答帝阙; 他只是笑着反问道:“这算是第二个问题吗?”
帝阙见状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因为他清楚; 长生这么说; 不过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才如此隐晦地提醒他,他之前所问的一个问题早已问完罢了。
当然,如果他非要追问下去,长生大抵也不会一再避之不谈。但此时的帝阙却已然没了追问的兴致。
“罢了。纵使你再不甘,三日后,我也会在宗门大比的闭幕式上将你带走。”
长生闻言仅是沉默地注视着帝阙逐渐隐没在虚空裂缝中的背影,直到那道虚空裂缝全然消散后,他才靠着身后那坚硬的椅背闭了闭眼。
帝阙以为他的不甘与被迫拜师有关,其实也没错。
他确实不甘于自己的命运被人如此摆布,然而此刻他最不甘的却是另一件事。
一件他想了一夜,也始终没有想明白的事。
他就是不明白,既然将绝这般心怀天下,又何必说他渴慕着自己,又何必如此食言。
他于将绝而言,究竟算什么?
是他百年漂泊中的一个过客?还是他前尘皆忘下的那抹尘埃?
“真是可笑”寂静的楼阁内,长生低笑着呢喃道。
将绝过往的那些誓言,在这冰冷的现实面前,简直比世间最杰出的笑话还要可笑千百倍。而最最可笑的是,他自己竟然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信任着这家伙。
甚至直到此刻,他都不觉得将绝已然身亡。
长生笑了一阵子后,终是缓缓睁开了眼。
他本就不是注重情情爱爱之人,如今他更是不想去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比起情爱,此刻的他已经有了更想做的事。
当初他在时无常的墓前说的那句“我必踏遍三千界,闹一个天崩地裂”,从来都不是戏言。只是之前他顾忌着将绝和帝阙的关系,所以他明知拜帝阙为师对他最为有利,他也竭力按捺住了自己骨子的野望。
而现在,他已经不需要按捺了。
他欠将绝的那些有价之物,他自认已经在这次生死之战中堵上性命还清了;至于他与将绝之间理不清的情感,也随着将绝的遗忘而被悉数封存。
如今他与将绝之间,已然两清。
纵使日后将绝和帝阙死战不休,也与他再无太大瓜葛。毕竟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早在战争开始之前,双方就已有了亡命的觉悟。
这种情况之下,谁生谁死,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念头通达之后,长生拿出从昨日起便被他设置了静音的灵卡。只不过匆匆一瞥罢了,他就看见了此时仍在飞速刷新的那些留言。
整个三千世界的人都宛如疯了一样不停地轰炸着他的灵卡。
瞧瞧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长生,将绝怎么可能爱慕你?你就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赶紧出来将事实说清楚!”
“长生,大千世界唯二的两位长生境皆为你着迷,对此你有什么诀窍传授给我吗?我可以付灵币给你的!”
以上都还算是语气好的,至于那些毫无意义的谩骂长生压根是过目即忘。
说实在的,他真的有点不能理解这些留言之人的脑子。他们明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出面回应那份报纸上的猜测,却还是疯狂地质问着他,其言辞之激烈脑洞之清奇实在让长生大开眼界。
就比如说那则说他“欺世盗名”的留言吧。
长生还真想问问他,他要这莫名其妙的名声有什么用?谁都知道将绝仇敌遍天下,他总不能顶着这样的名声然后上赶着找死吧?
再比如之前那个说要出钱买征服长生境诀窍的留言。
这家伙也不想想,他要真有这样的诀窍,又怎么可能还缺他那点钱?
而就在长生宛如看笑话一般浏览着这些留言时,大千世界某个隐秘的位面中,一个全身上下满是伤痕的男人也挣扎着睁开了眼。
若是此刻有人看见了他的容貌,便会发现,这个男人正是被他们谣传已经死去的将绝。
将绝醒来后没有去在意心口那道深刻而诡谲的伤痕,他只是艰难地动了下手腕,似乎是想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然而他伤得太重。刚一动弹,心脏的伤口猛地崩裂了开来,将绝只好皱着眉放弃了这个打算。
就在鲜血蜿蜒流下而他即将再度失去意识的瞬间,他又想起了梦里那个让他头疼欲裂的人。
他看不清那人的容颜,也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他只隐隐约约仿佛听到一句:
“活下去,将绝。”
就是这么个全然陌生的声音,却让他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
130 在修真界确认()
三日不过是一晃而过。
长生站在岛上摩挲着指尖的漆黑长剑; 仿佛在静静地思索着什么。
他在思索; 事情究竟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他虽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性命; 却也不是那种主动作死的人。然而如今的事实却是; 他穿越不到两年,竟已落得个举世皆敌的下场。他甚至怀疑今日自己一出岛; 便会身首异处横死当场。
可他根本不可能在岛上苟且一生。
自他站在将绝那一侧起; 他早已是别无选择。所以此刻即使知道结局难测; 他也不得不出岛豪赌一场。
是了; 这是一场以他性命为注的豪赌。
从三日前帝阙没有直接收他为徒; 而是说要在宗门大比的闭幕式上带他走时; 长生便已做好了死在前往大比广场路上的准备。
长生对此倒也没什么怨言,谁让他之前明知会输却还是站到帝阙的对立面、还阴差阳错地搅乱了对方的布局呢?
如今的一切都只是成王败寇罢了。
况且说实在的; 帝阙那种性子的人能再度抛来橄榄枝已经很让长生意外了。若是这个男人还思虑周全地为他打点好一切的话,长生都要怀疑自己对方究竟是不是帝阙本人了。
“虽然道理都明白,但今日; 我果然还是不想死啊”长生抬眼看着盛夏那高远的天空;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估摸着大千世界的那些存在应该不会直接对他动手。因为他们一出手,自己无论怎么挣扎都难逃一死。而这种百分之百的死局,对帝阙来说根本就没什么意义,帝阙还不至于真的收一具尸体为徒。
所以此刻他的处境顶多就是九死一生; 而非是十死无生。
即使将局面看得透彻; 长生依然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毕竟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很可能是中千世界的修士们。当前路注定写满了“死”字时; 纵使是平日里异常冷静的长生; 此时也难免有些烦躁。
“罢了。”半响之后,长生干脆踏着剑鞘利落地离开了岛屿。他并非逃避现实之人,今日究竟是生是死,只有亲身试了才有答案。
事实正如长生所料这样。他飞离岛屿还不到一刻钟,已经有十几个消息灵通的修士将他给围了起来。这些修士看上去修为都不低,估摸着是中千世界的人。但其所穿的却不是中千世界各大宗门的衣袍,显然他们并不想暴露自己身后的宗门身份。
长生见状,只是抬起了右手的漆黑长剑,一脸平静地看着挡住他前路的那些人。
“你就是长生吧?真人看起来倒是比报纸上要动人一些!”
“可惜脑子是个傻的。不过是个元婴境而已,对上我们竟然还敢拔剑!”
“你也得体谅一下他嘛毕竟之前可是有两位长生境宠着他,如今被宠坏了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那些围着他的修士似乎认定长生逃不出去,竟然在空中三三两两地聊了起来。而其中一位女修士似乎还非常看不惯他,只见她厌恶地看了长生一眼后便不屑地开口说道:
“你还真相信报纸上说的啊?那两位怎么可能真的对他动心?顶多就是玩玩而已。”
“不管这么样,这家伙长得确实好看过头了。要不是急着杀了他,我倒是想将人给掳回去。能让长生境都神魂颠倒的存在,想来某些方面一定”
此时靠在那位女修士旁边的一位修士闻言也笑着接了两句,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已经永远失去了呼吸。
因为长生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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