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杀他,所以我了解他。”
帝阙说着右手微微动了动,然后他抬起指尖在身侧的桌面上随意敲了一下。
下一秒,一个浑然天成的墨色茶盘便凭空出现在了那木桌上。而那茶盘之上,还错落着一整套古朴茶具和一壶还泛着绵绵热气的茶水。
长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帝阙的右手,当他看清帝阙右手的那一瞬间,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只见帝阙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分别带了一枚暗金色的戒指。不用想也知道,这两枚戒指都是修真界极为珍贵的空间戒指。
这个世界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吗?长生想起了自己灵卡上的余额,不禁盘算着自己到底要攒多少年的灵币才能买得起这样的戒指。
帝阙此时正用茶水温杯,倒是没注意到长生的视线,他只是笼在茶香里继续说道:“我很清楚,将绝他不可能打破他的心魔。”
就将绝那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性子,怎么可能主动斩却心魔,遗忘他所拥有的一切?
“可今日,他却活下来了。”帝阙不疾不徐地说着,他拎起茶壶慢悠悠地倒了半盏茶水,然后极为自然地递给了长生。
“我不仅了解将绝,我还了解长生境。”
“我倒是从未听说过,原来长生境也是有雷劫的。”
“有也就罢了,那雷劫竟然还劈向了两个人。”
“这样看来,天道可真是荒唐啊。”
“长生,你觉得呢?”
帝阙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淡然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接过茶盏的长生。
长生神色不明地抬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天道荒不荒唐我不清楚,我只是觉着,它似乎有些固执。”
天道可不是固执吗?它固执地逼着仙帝们死在心魔之下,固执地降下雷霆想要抹杀那些不守天道规则的人。
“固执?也许吧。”帝阙闻言倒是有些不置可否。
“事实上,我觉得天道不至于那般荒唐。”
“既然天道并不荒唐,那为何会降下针对你和将绝的雷劫呢?”
“我思来想去,发现今日唯一的变数,便是你了。”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是你做了什么,影响了幻境里的将绝,以至于天道震怒降下雷劫。”
长生静静地听着帝阙的分析,并未试图开口反驳什么。他只是沉默地等着帝阙说完,等他说出今日登岛的真正目的。
帝阙抬起右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是他抿了一口便又皱着眉放下了。随后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安稳地站在原地的长生,那微冷的面色倒是因此而缓和了几分。
就在长生放下茶盏回望他时,帝阙终于似笑非笑地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长生,繁音诀好用吗?”
101 在修真界拜师()
那是长生第一次从帝阙眼里看到独属于征服者的野性。
长生之前想过帝阙或许猜到了些什么。但他没想到的是; 这个男人竟然是从那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里; 抽丝剥茧地推测出了他用繁音诀唤醒将绝的真相。
看来不是每个仙帝都和将绝一样崇尚武力而不动脑子的。
念此; 长生不禁瞥了一眼微微靠在椅子上的帝阙。
此时连他都不免有些好奇; 到底要怎样的环境才能养出帝阙这种权势滔天而又深不可测的怪物来。
“所以,您是看中了影响幻境的能力?”长生收回了看向帝阙的视线; 然后语调低缓地开口道。
他没有直接问帝阙是不是想让自己帮他渡过心魔; 而是选择了另一种颇为婉转的说法。
因为他觉得像帝阙这种人; 很难真的去相信谁。同理; 这样的人也不太可能将踏入长生境的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事实也的确如此。
帝阙闻言只是轻嗤了一声; 显然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影响幻境的能力。只见他目光晦暗地看了长生一眼; 然后突然问道:“告诉我。你当初为何选了繁音诀?”
“因为声音,是有力量的。”长生看出了帝阙面上的冷意; 于是他没有扯出“靠歌声扬名三千世界”这种理由来敷衍对方,反而给出了一个还算认真的答案。
“那么你的天赋,又为何与花草有关?”帝阙对此并未回应什么; 而是继续发问道。
“因为花草; 平凡而又非凡。”
在修真界待了这么久,长生也逐渐了解到其实每个人觉醒的天赋都与自己的偏好有关。所以“群花乱舞”这样的天赋本就是他自己潜意识里想要的,只是最初他并未意识到罢了。
“哈哈哈!”帝阙听到长生的这两个答案,先是闭上眼沉默了一瞬; 随后他靠着椅背微微勾了勾唇; 再然后便是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
等到帝阙再睁眼时; 他那暗沉的眼眸中流露出的; 皆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之色。只听他说:
“长生啊长生; 你可真是取悦到我了!”
长生听到这话后猛地心头一跳,一种莫名的危险感仿佛正向他席卷而来。
他不禁抬眼看向了帝阙,却正好与那个男人对上了视线。而帝阙接下来的话,也犹如梦魇般不断地徘徊在他的耳畔。
“声音,当然是有力量的。”
“因为世间万物皆有声音,你凭借这些声音,既能俘获野兽,又能蛊惑人心。”
“而花草,自然是平凡而又非凡的。”
“因为平凡的花草遍地都是,纵为耳目,也无人注意。”
“非凡的花草向来格外珍稀,若为诱饵,孰人又能抗拒?”
“如此想来,这样的天赋,还真够动人的。”
帝阙每说一个字,长生的面色就冷上一分。帝阙还未说完时,长生便已然面无表情。
帝阙见状从容地站起了身。他缓缓走向长生,然后站定在他身前低笑着说道:
“这世间,花草皆为你之耳目,众声皆为你之俘虏。”
“长生,你可真厉害啊”
帝阙说到最后几近叹息,他垂眼定定地注视着身前的长生。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当初自己在小千世界百年盛典上看到长生时的情景。
直到那时帝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人会冒险选择繁音诀,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人能够将繁音诀运用得如此之好。
别人或许不知道繁音诀的来历,但知晓三千世界绝大多数秘辛的帝阙对此却极为清楚。
繁音诀这本功法固然是上古修士所创,可那位修士却不是人,而是一位听觉异常敏锐的大妖。
那位大妖能精准地把握世间的每一个音符,所以他能借由繁音诀将妖兽之声模拟得惟妙惟肖。
三万年前他甚至凭此号令了一众神智愚钝的凶兽,硬是将当时的三千世界给搅得天翻地覆。
只是后来修炼繁音诀的人没有他那卓越的听觉,别说模拟凶兽之声与之沟通了,他们连普普通通的乐器之声都模仿得极为勉强。
三万年下来,繁音诀也渐渐没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帝阙向来欣赏勇决而又聪颖之辈,所以当他看到长生用繁音诀模拟出雷声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真真切切地记住了这个胆敢修炼繁音诀的人。
而帝阙听完曲子回到宫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戎弘毅发来长生在天籁阁所拍的录像玉简。
别人看这枚玉简,看到的是曲音缭绕繁花坠落之美,而帝阙看到的却是长生那控制花草的罕见天赋。
若长生只是修炼繁音诀,帝阙可以说这是巧合;若长生只是拥有操纵花草的天赋,帝阙也可以说这是个巧合。
但当这两者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时,帝阙就不得不深思长生的用意了。
而他想得越深,便越欣赏长生。
那日之前,帝阙的眼里从未容下过任何人。
可那日之后,长生就这般毫无预兆地入了他的眼,也上了他的心。
若非如此,他不会当日便如此大张旗鼓地宣告,自今日起长生由他来庇佑;他也不会在宣告此事之后,还特意让人送去了他从未送出过的信物。
他这般护着长生,从来都不是因为将绝那毫无意义的威胁。
他这般护着长生,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因为他想护着他罢了。
长生闻言终是闭了闭眼。
他终究还是小看了帝阙,小看了这些修真者的恐怖之处。
他从未料到他预想中的未来,在他还没有着手实施时,便这般轻易地被人看穿了。
而这也让他醒悟到,漫无边际的寿命或许让绝大多数人都懒得动脑,却也使得那剩下的一小部分修士变得更加高深莫测。
“你说的那些,都只是我美好的幻想罢了。”
“事实上,如今的我什么都做不到。就连模拟我自己的声音,都能让我身受重伤九死一生。”
长生说着颇为自嘲地笑了笑。话说到这份上,他也顾不上什么敬称不敬称的了。
其实就像帝阙说得那样,最初他在修炼繁音诀时,确实想过要用繁音诀模拟出一些乐器以外的声音。
毕竟他天生听觉就不错,即使穿越了也没有改变这一点。虽说不至于过耳不忘,但多听几遍他还是能将听到的声音记得个大概的,所以这种事对他来说并非完全不可行。
只是当他真的尝试后才知道,自己修为太低,暂时还做不到这一点。
至于他那总是掉花的天赋一开始长生真的只是想用那奇葩的天赋飘飘花瓣,营造出一些或浪漫或哀伤的氛围罢了。
直到后来他的修为逐渐增长,他才开始思考,既然他能凭空变出花来,那么他能不能控制那些三千世界原有的花草树木呢?
不过这种事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并未打算在自己修为这么低的时候就贸然尝试这一点。
长生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很危险。所以这段日子以来,他将一切念头都埋得严严实实的,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分毫来。即使是将绝,怕是也没有察觉到他真正的打算。
长生以为他将罕见的天赋用作娱乐,将卓绝的繁音诀用作奏曲,就能瞒得过天下人。
如今看来,他终究还是太天真了。修真者们那千年万年的寿命,也不全都是白活的。
帝阙听到长生那些自嘲的话后,只是神色晦暗地又走近了一步。
他按着长生的肩膀微微俯下了身,鹰隼般的视线牢牢地锁着长生的双眼,然后就这么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今日他真正的来意:“——你若拜我为师,一切终成现实!”
拜你为师?长生闻言不禁愣了一瞬。
他曾想过帝阙会用什么方式招揽他,但那些方式里绝不包括收他为徒这一项。
因为在修真界收徒和别处是不一样的。
而听帝阙这语气,他若真的拜他为师,那他便是帝阙此生唯一的弟子。
这意味什么呢?
这意味着自此之后,帝阙会对他毫无保留倾囊相授,亦会与他休戚相关荣辱与共。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是一种比血缘还要亲密的关系。
长生也是清楚这一点的。若非如此,当初他进琼玉宗时,也不会特意编了个自己是逃亡而来的借口,从而让素来多疑的薄清有所顾虑,没有真的收他为徒。
“我能考虑一段时日吗?”即使这句话很有可能会得罪帝阙,长生依然还是开口了。
他并非对帝阙的提议不动心。那毕竟是帝阙啊,是无数人发了疯地想要拜师的存在。况且帝阙本就懂花草擅音律,就连当初他在琼玉宗看的那本三千世界奇葩大全都是帝阙写的。
可就算帝阙再适合当他的师傅都没用,谁让将绝和帝阙是这三千世界举世皆知的死敌呢?
今日他若是一时冲动拜帝阙为师,那么将来将绝与帝阙死战之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这么一想,长生便打消了拜帝阙为师的念头,但此时他也没办法直言拒绝对方。
原因很简单,他还不想死。
如今唯一的办法,便只有一直拖下去,拖到将绝回来了。
102 在修真界还琴()
“考虑一段时日?”
帝阙低声重复着长生的话; 随后他垂眼看了长生片刻; 最后竟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这倒也无妨。”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 唤一声我的名字便是。”
“届时; 无论你身处何地,我都会来接你走。”
怎么回事?帝阙怎么忽然变得如此体贴了?
长生颇为惊讶地抬头看了帝阙一眼。但此时帝阙正俯身拿回之前递予他的茶盏; 以至于他根本就看不清帝阙面上的表情。
他唯一能看到的; 不过是帝阙拿走茶盏后背过身来; 将那茶盏连同桌上的茶盘一起收回空间戒指里的举动罢了。
长生见状倒是顾不得揣摩帝阙的心思了; 反正这个男人向来喜怒无常。
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 帝阙收起茶盘后; 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动身走人了?
显然,长生猜得十分正确。
帝阙收完东西后便直接抬手割裂了空间。透过那幽深的空间裂缝; 隐隐还能看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和那坐落在宫殿高处的华贵龙椅。
“这把琴,请你也一同收回去吧。”
“我觉着等我拜你为师时,你再给我也不迟。”
在帝阙踏进空间裂缝的前一秒; 长生抓住机会迅速解下了自己背着的琴; 然后双手稳稳地捧着琴盒对着准备离去的帝阙开口道。
话虽是这么说的,其实这把琴还回去后,长生压根就没想过再将它要回来。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如无意外;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真的拜帝阙为师。
帝阙闻言顿时停下了脚步。
他随即转过身来; 却并未接过琴盒; 只是静静地看着低头奉上琴盒的长生。
过了半响; 帝阙那缠绕着彻骨冷意的声音才在楼阁内缓缓响起:
“今日你若将它递还于我”
“明日; 这造琴的木料便会出现在你的棺材板上。”
长生闻言眉梢微微动了一下,他瞬间利落地收回了手,将那贵重至极的琴盒重新背回了背上。
说实在的,自他穿越以来,还真的从未听过像帝阙这种清纯而不做作的威胁。
可怕的是,这种威胁对他来说却该死的管用。
帝阙在长生背起琴盒时便已转身离开了。长生看着骤然空旷下来的楼阁,绷了那么久的神经终于放松了几分。
他坐到椅子上轻轻闭上了眼,随后抬起右手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按了许久之后,他才渐渐放缓神色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每一件事都堪称惊心动魄。
直到此刻,他才有空慢慢梳理自己这一天的经历。
首先,他一大早就收到了火尚明的留言轰炸,知道了帝阙公然放话说要庇佑“长生”;随后他去参加宗门大比,在大比上遇到了一大片名唤“长生”的对手;最后,他收到了帝阙的留言和信物,这才发现原来帝阙要庇佑的人就是他自己。
长生觉得以上这些题材已经足够丰富,丰富到能写一篇剧情曲折离奇的故事了,结果他发现现实远比他想象得还要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他不过是拒绝了薄清让他退赛的要求,然后跟着将绝去别的位面挑一把剑罢了,谁能想到在选剑的过程中他差点就把自己的小命给选没了?
这还不是最扯的。最扯的是因为这个,他又被阴差阳错地卷入了一位仙帝的幻境之中,而那位武力卓绝的仙帝就这么在幻境中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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