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恪回头目光正好扫视到陷入昏迷中的吉康,看着那凄惨的样子心里莫名一痛,难道他不是自己的兄弟?可是幼娘……罢了,罢了,不就是个死吗,脑袋下来也就是碗大块疤!
“真他娘是个傻子!”
这一声所有人都听到了,可是让大家诧异的是武恪非但没走竟然转身走了回来,一副无可奈何地模样说:“老子心肠就是软,罢了罢了,就赌上这条小命和你小子疯下去!”
“不就是个死吗,老子也留下来!”李翔流着泪,慢慢地回到了司马的身后,此刻眼前出现的身影是那般让人放心,好像前面不管有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老子也不走啦!”冀北也退到了司马的背后,看着那傻傻的背影好像连死也变得无所畏惧,因为他相信自己不会死,因为他身前站着的是司马!
“他娘类,没想到当兵当了这么久,最后竟跟了这么一傻帽!”丘义骂骂咧咧地走了回来,但心是真的暖,战场上的人情冷暖他见了太多,但他知道,自己这辈子终于跟对人了!
徐阿泰啥话也没说,默默地退了回来,看着司马的背影,紧握在一起的双拳握的更紧了!
“什么傻子傻帽的,他娘的谁敢再这么叫一句老子就和他玩命!”赵洪边抹着眼泪,边看着全走回来的大家伙,抽噎地像是个小媳妇。
“对,司马不是傻子,司马不是傻帽!”
司马万岁!!!
司马万岁!!!
“找死啊,不想让司马活你们就明说,不带这么害人的!”赵洪吹胡子瞪眼的说,可那眸中的眼泪却更多了。
武恪回过头,目光扫到陷入昏迷中的吉康,凄然地连哭带笑说,兄弟,跟这么个傻小子算是跟对人啦,就是可惜我那丫头太小,若是再大些说啥也得许给他……
第四十章 吉康与武恪()
河东,绛邑。
那一年河东降了头场雪,千里冰封,白雪皑皑,乡间男子左手一坛醇酒五百五铢钱,右手牛肉十斤两百五铢钱,冒着严寒,压着衣领,来到城外店铺村。
一间茅屋,破败篱笆,还有一颗大枣树,推开栏栅门,身高马大的武恪便喊道:“吉康,快他娘的把肉拿去炖喽!”
闻声而出,吉康愣了愣,老友武恪已经多久没上门了?眉开眼笑地迎上去:“哎呀我的老兄弟,这几年你到哪去了?连点音讯也没有!”
“先把这些肉顿了,一会儿边喝边聊!”
很快牛肉炖熟,酒也烫好,两人相对而坐,喝口酒,吃口肉,吉康砸吧着嘴,回味无穷,道:“还是这牛肉有嚼劲,都多少年没吃到了,如今官府管的严,莫说是耕牛老死要罚钱,就算是想要宰了吃肉也得官府批!对了武哥,嫂子呢?怎么没有一道来,把嫂子和我那侄女留家里你倒跑我这吃牛肉,可有点不地道啊!
武恪喝口酒,面上平静如水,道:“走啦,都走一年了!”
吉康手中的著当啷一声掉在了小案上,然后哈的一声笑起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武二哥你可想开点!”说着却又长长叹了口气:“我那嫂子啊命好,嫁给了武哥你,可惜无福消受啊,我就纳闷了,现在这世道好人咋都不长寿呢!”
“那些年没事就念叨嫌我败家把地都卖光,后来觉得挺对不起她的,知道她得病就把屋子卖了把那妮子和她都送哥嫂那边了,然后整了点盐去鲜卑卖,等我回来,人就没了。人就是这样,那时候天天在耳边唠叨,说你哥我没出息就觉得烦,心想着臭娘们咋不快点死,现如今耳边清净了,反而觉得少了点啥,回头找找,才发现是少了个嘘寒问暖的体己人,现在想起来,觉得挺对不起她的。”
武恪看着碗中酒,晃了晃,眸子里满是愧疚,呢喃的说:“是真对不起她!”
“武哥,不是兄弟说你,那私盐的买卖最好少整,被逮到轻了是从军,重了就杀头,我那大侄女可怎么办!”
“我也知道,所以说什么也不能死啊,你是不知道,那小妮子现在俊的很,她娘生前你哥对她不住,怎么也得把那妮子打扮的漂漂亮亮不是,我就踅摸(想?打算?)着等来年开春再走一趟,最后一趟,等回来先给她买枝金钗戴,然后再置几亩地,踏踏实实过日子,然后再把妮子拉扯大,等妮子风风光光嫁出去,日后去了她那里,见了她也能说我句好不是!”
“来兄弟,走一个?”
“走一个!”
“对啦兄弟,屋里头还就一个人儿,暖被窝的娘们还没踅摸上?”
吉康手舞足蹈的说:“遇到啦,正筹备聘礼呢!”
“那就好,都老大不小的了,也是该讨个婆娘过日子了!”
吉康笑着为武哥斟酒,然后又给自己满上:“是老刘家的小闺女,人张的俊俏,心地也好,就可惜这婚暂时结不成,过几天就要去幽州服役啦!”
“这个时候还服啥役,花上三百钱买役吧,先成了家再说,要是没钱,哥先给你垫上!”
“这点钱还是有的,但和我爹商量了下,还是服役更划算,有那三百钱还不如攒下,虽然少点,可积少成多,以后攒多了就再买些地,日子也能好过些不是!”
“你小子从小就抠,三百的役钱也舍不得花,这钱哥替你掏了,先把亲事办了才是正经的!”
“武二哥,我知道你人豪爽和我不一样,再说你那点钱不是还要走盐道?还要给我那侄女买金簪子?所以你的好意弟弟我心领了!”
“既然这样,我就啥也不说了,反正才三天,未必就能碰到啥战事,就是来回路上耗时间,到时候多准备点干粮!”
吉康哈哈大笑,调侃道:“武哥啥时候变得跟娘们了,磨磨叨叨的,来来来,喝酒!”
武恪微微一怔,啐骂一声:“你小子别不听人劝,你哥当初早省悟,你嫂子能没钱请郎中?”
“知道啦武二哥,你对弟弟的好弟弟能不懂?路上绝对不会亏待了自个儿!”
武恪没吭声,又想起了小妮子,腾的一下站起来:“我得走!”
吉康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咋说走就走,酒还没喝尽兴呢!”
武恪摇着头道:“我得回城里给妮子先买个木簪子,至于和你喝酒,估摸着等你从幽州回来我也从鲜卑回来了,到时候喝个尽兴!”
“得,你这是要先哄丫头高兴啊,那快走吧,没想到我那武二哥,现在丫头比兄弟更重要啦!好事,好事,等我从幽州回来,要是运气好攒些军功,到时候就给我那大侄女扯匹缎子做身衣裳穿!”
“哈哈!”转身正要走的武恪猛回头,嘲笑道:“就你小子这鼠胆儿能攒上军功?到时候别他娘当了逃兵就好了!”
吉康紧握着拳头,一脸认真的说:“武二哥,你不知道,其实这次不买役就是抱着边境攒军功的念头去的,只要立了功,还怕没聘礼?”
“那你就要保佑自己命够大,最好别死在幽州,要真有那一天,别忘了给哥托个梦,哥好去给你收尸!”
“哈哈,放心吧,我还要给我那大侄女买缎子呢,再说李家丫头还没过门,就这么死了能甘心?”
“那你他娘的就多长只眼,老子还等你回来,喝你喜酒呢!走啦!”
篱笆院,栏栅门,二人相拥而别。
~~~~~~
“哥,咋还整上酒了?”
“给你践行,和我兄弟喝一杯还不行啊!”
“行,能不行吗!”
“来,嫂子也和你干一个!”
“哟,这还是我大嫂吗?”
“咋,你大嫂还真是那母老虎啊!”
“兄弟,路上一定要小心啊!”武恪大哥横了媳妇一眼,看向兄弟的眸中不知咋地眼泪就流了下来。
武恪心里一酸,但还是强忍着情绪,道:“哥,你这是干啥类,放心吧,前几趟都没事,这次还能有事喽?”
“当家的,你这样兄弟可真走不了了!”
“去去去,妇道人家懂什么!”
武恪大哥拉着兄弟的胳膊到了一边低声,说:“兄弟啊,都说养儿防老,你看看幼娘那丫头,你都要走了也不知道来送送,以后等你老了可杂办,我看啊,这趟回来哥再给你说门婚事!”
“哥,婚事啥的别提了,等幼娘再大些吧!”说完,武恪还有些不放心,叮嘱道:“哥,你可得对幼娘好些,不然我回来可就带着她离开了!”
“知道啦,我还不知道你是为了啥,我那弟妹要是知道你现在变成这个样,也算是能够瞑目了,可惜了,你小子到这个时候才开了窍!”
武恪神情变得黯淡:“哥,我走了!”
“兄弟,没事吧,哥不该当你面前提她……”
“哥你说啥呢,我多大的人了!”武恪嘴角翘起了一丝弧度,正要走,却发现那妮子在墙角露着小脑袋瓜偷看着,他知道幼娘因为母亲的死恨极了他,如今她死了,心里最愧疚的就是幼娘,在她发现自己缩回小脑袋后走了过去,站在她面前,掏出了一枝木簪子,道:“丫头,这个先戴着,等爹回来,给你买个金钗戴!”
小丫头眼神复杂,没有伸手,眼帘一直低垂着。
武恪亲手把木簪子给她戴上,然后蹲了下来,亲昵的抚着她的小脸蛋:“爹都要走了,还不和爹说话啊,看来小幼娘还不原谅爹啊!”
小幼娘扑棱棱的大眼睛变得涣散起来,有些朦胧,有些水雾。
“那就这样吧,亲爹爹一个?”看着小幼娘又变成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武恪脸上虽笑着,但心却是真的疼,好疼好疼:“看来还是不能原谅爹啊!”
说着便意兴阑珊的转身走了,缓步走出了三步,忽然耳边响起幼娘的喊声:“你,要活着回来!”
武恪身子一顿,双肩不停的颤抖,哽咽说:“丫头你放心,爹在亲手给你戴上金钗前,说什么也不会死!”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不是他不想多看女儿一眼,而是他不想让幼娘看到自己的眼泪!
幼娘摘下了那枝木簪子,与母亲留下的那双花布鞋一起捧在心里,只是那花布鞋已经太小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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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康再次见到了老兄弟武恪,不过已经是半年以后在卢龙寨的事了……
第四十一章 杀人不杀人()
救人如救火,看着不敢有片刻耽误的众人抬起吉康,刘澜却是微微一皱眉,问道:“鲜卑人绑缚的麻绳在不在?”
“在!”张正掏了出来,问:“司马要这玩意干啥?”
“在林子里砍些木头,做个担架,抬着吉康走!”也不管他们懂不懂担架的意思就拉着他们去砍木头了,然后从众多大小不一的木料中选出了适合做担架的木料,用麻绳绑着做了一副简易的担架。
如此一来,抬着吉康走也不会太过颠簸使伤势恶化了。
小孩儿跟着进了山洞,而刘澜却悄悄溜了出来,在湖边拾着一颗颗鹅卵石,然后小心翼翼放在脚边,就这么一颗一颗,如此反复的捡着,不一会儿也摸出了三十几颗,然后又一颗颗的丢到湖中心。
闲的?急的?谁知道,反正就觉得只有找些事,心里才不会憋的慌!
忽然身后的树林里传出了些声响,在一颗榆树前,冀北又一手拎着绸布袋一手握着马刀砍,神情凝重,眉头紧锁。
听八卦的李翔说这小子只是种地的农夫,可他不相信,当然不是不相信冀北是农夫,这时代有几个不是农夫的?只是像他这样的农夫能挥出那么玄乎的一刀,这就有些蹊跷了,估摸着冀北那小子和什么名师学过!
只可惜刘澜拐弯抹角啥也没问出,但看着那一刀,怎么看都透着高明。
就这么坐了不知多久,反正就盯着冀北那小子在那砍老榆,忽然好似瞧出了些啥门道,好似又啥也没瞧出,反正不管那小子使出多大的力,刀锋入木有几寸许,那榆树叶子就是一片也没落下来。
看着那梭梭响不停的榆树,没来由的想起那晚砍老槐,这一刀下去的意境,就算是不杀刀法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忽然脑子里好似有那么灵光一闪现,刘澜猛然站起来。
莫名的起身也学着冀北抽刀往另一株老榆树上砍。
一刀下去,那树叶哗哗的飘,眼前除了叶子,还是叶子,苦笑一声,看来还是无法领悟啊,虽然无法领悟这些深奥的招式,可咱有不杀刀法,只要勤修苦练,没准还真就练出门道来。
冀北望了司马的背影一眼,犹豫着是不是要教他这一招,可想了想,又继续挥刀砍榆树!
握着马刀又坐回了湖泊旁,拿着石子丢着湖心倒映的圆月亮,咚,石子入水,水花飞溅,月影四散,可眼前怎么就出现了一副山河破碎的凄美画卷?
没来由的心一颤;这副小肩膀,还真能有一天把这天下的重担挑?
解嘲地笑了笑,却又撇了眼冀北,只是这一回他的双眸却再也无法离开了。
痴痴地好似发癔症般望着远处挥刀的身影,那挥下的一刀居然与不杀刀法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其中好似有更深奥的至理蕴含。
收回视线,掏出马刀,拂拭着有些凉意的刀锋,闭上眼睛,心中感受着刚才那灵光一现。
半晌!
摸着刀锋的手指骤然一顿。
口中轻声呢喃,但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刀法杀人,为何名曰不杀?”
杀人?
不杀人?
杀人?
不杀人?
湖边男子好似走火入魔,耳边久久萦绕的只是这两句话,五个字!
即为杀人法,为何名不杀!
刘澜的脑袋都快被撑炸了,可是他就是想不通其间的关系,冥冥中好似有必然的关系。
他想试图去抓住些什么。
可是手掌探出后,却只是在空中胡乱击打。
砰!
湖面炸响,水幕当空。
月下水帘,美轮美奂!
湖边刘澜睁眼,一粒石子入水,冀北密林挥刀!
怔了怔,刚才是怎么了?
刘澜脑袋昏沉沉的,似是庄公梦蝶,又似蝶梦庄公!
但心间久久挥之不散的却是那杀人与不杀!
掬了捧湖水敷面,沁人心脾地凉意让他浑身都泛着通体,甩了甩头,甩落了水珠,将心田无法解惑的难事甩走。
忽然身后远远传来武恪骂骂咧咧的声响,手里还提着那去救人的小男孩儿。
“我就知道这小娃不济事,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武恪一脸阴鸷地将小孩甩在司马身后,对着司马说:“现在该怎么办?”
小孩惴惴的要开口,刘澜却一脸颓然的回头说:“算了,和小孩子就不要一般见识了!”
“只要能找到伤药,我就有办法!”小孩被摔了个四脚朝天,背脊摔在硬邦邦的地面传来的痛感让他龇牙咧嘴,但还是咬着牙执拗的站了起来道。
刘澜看着在月光映照下面容刚毅的孩子,那固执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个孩子;反而像是老于世故的成人。
“还用你说,有伤药不用你救,老子都能行!”武恪和这毛头小子杠上了,在他眼里越看这小子越不顺眼,若不是司马三番几次的阻拦,他早狠狠的教训这小娃一顿了。
刘澜一阵头痛,揉着太阳穴想着办法,半晌才无计可施的说:“主要是我不识得草药长什么样,不然在这密林未必不能找到一株二株止血化瘀的草药!”
“小子识得!”
“你识得?”刘澜瞪大了眼睛!
小孩儿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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