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警惕道:“我是务实的企业家,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一件事如果没有获得证实,我就不喜欢胡思乱想,自寻烦恼。”
“下午小舒那么疯狂,你仍不敢证实吗?”她冷笑了,“其实你早就怀疑了,大概也证实了!”
“你觉得我该怎么去证实?”
“你有的是钱,雇人钉梢就成!”
“怀疑仅仅是怀疑,离真相远着哪!况且我没有时间证实,也不想证实。证实的结果只会是痛苦!我不想因为痛苦,白白丢掉进一步发展的大机遇!”
她下了吧椅,面对他说:“就是证实了你也不会告诉我的。当我白问!”
眼看她又要走了,他大踏步跨上前去,紧紧地抱住她:“再呆一会儿好吗!”
“要是我跟小舒好,你怎么想?”
他的眼睛渐渐湿润了:“腿长在你自己身上,我还能怎么样呢?我老了,头一次觉得自己老了。当然,我跟你的事现在可以了,准能幸福的。我想,这或许是你姐不幸去世带来的唯一好处吧。”
“说真话了不是!”
“我没杀她!”
“我没有办法证明她是你杀的,你何必紧张呢!当然,我等着你对我说出真话来!”她离开了。
姚媛重新躺下了,发现孩子依旧睡得很沉很香。可她再也睡不着了,一直在辗转反侧。
她想起带着MP3了,决定听听忻然主持的一同迎接太阳,希望能依靠他的说话声进入睡眠。
一个女孩正在对忻然诉说似曾相识的爱情故事:她爱上一个有家室的成功男士了,然而那名男士只想打着爱情幌子玩弄她,不肯跟太太离婚。
忻然的忠告很常见,也管用:跟他好好谈一次,他能离开太太最好,实在不能,就趁早撤出,否则将会受到更大更深的伤害。
最后一个打通热线电话的听众跟忻然谈得最长。听声音,他有五十来岁了。他谈的是官场失意的痛苦:他怎么怎么有能力,在工作岗位上如何如何勤勉不懈,可惜至今担任的仍是副职,因为老朽的正职干部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不惜利用一切手段排挤压制他,所以他渐渐地心灰意冷了。
忻然很耐心,举了很多例子,劝说他好好珍惜目前的职位,指明他其实并不是特别失败的,因为比他失败的人不知有多多少少,比如千千万万的下岗职工和进城民工。
第七章 哭泣的无名河(1)
姚媛黎明即起,走出小区上了出租车。她要去问舒逸文一些关键的问题。
车到海边公路上的时候,她担心焦和平会跟踪她,于是就往后看了。后面的车子你追我赶,蔚为大观。她仔细看了许久,终于发现三十米开外的一辆大卡车后面躲着一辆黑色房车,应该就是焦和平的VOLVO!
那辆车不久之前还是她的移动摇篮,只要她舍不得跟焦和平分离,就能上去坐一坐,或者再跟他说说话,或者跟他再做一场酣畅淋漓的爱。现在,它躲在大卡车后面,不时探一探头,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魔鬼头发一样的黑光,极像是一辆灵车!
的哥也发觉了,说:“黑VOLVO跟着我们。要报警吗?”
“不必。”
“哦,那一定是追求者了。”
“死缠烂打那类货色。”
“甩掉吗?”
“还用问!”
于是的哥加大油门说:“就快到危险路段了,趁他小心谨慎,一溜烟超到前面去!”
“好!不过千万要当心!”
公路上车挨着车,是一股流速缓慢的液体。的哥抓住前面车辆抢道留下的每一个空档,下跳棋一般跳到更前面去了。
而后面的VOLVO则弄巧成拙,给大卡车挡住了,落后得愈加远了。
当姚媛看着姐姐出事的悬崖峭壁两头有交警在矗立相同的警示牌(“危险路段,谨慎驾驶!”)的时候,她闭上眼睛说:“几天前的晚上这里出过车祸!”
“听说死了个有钱的漂亮女人。早该有警示牌了,一直拖到现在太不像话了。”
“你的技术很不错,不过今后经过这里要当心。对了,到了之后,我会付双份给你的。”
的哥很开心,说:“好啊!不过那是我应该做的。”
然而姚媛疏忽了:今天不仅仅是焦和平跟着她,跟着她的还有另一个人。
姚媛进入音乐学院,敲开了舒逸文的寝室门。开门的是他的室友,说小舒傍了个富婆,近半年一直住在外头。
她谢过他就离开了。
她拨舒逸文的手机,却一直拨不通。幸好舒逸文的另一个同学曾见过她,走上来问她是不是找舒逸文。她说是的,可他不在寝室,手机也关了。那个男孩说舒逸文确实不在校园住了,可他提供给了她舒逸文的另一个手机号,让她打打看。
于是她拨打那个号码了,可发现它同样关了机。
她只好走出校门,迈过马路,进入一家麦当劳,坐等舒逸文开机。
她没有发现对面人行道上的露天咖啡座坐着一个她认得的人,头顶上罩着一顶遮阳伞。
第七章 哭泣的无名河(2)
姚媛进入音乐学院,敲开了舒逸文的寝室门。开门的是他的室友,说小舒傍了个富婆,近半年一直住在外头。
她谢过他就离开了。
她拨舒逸文的手机,却一直拨不通。幸好舒逸文的另一个同学曾见过她,走上来问她是不是找舒逸文。她说是的,可他不在寝室,手机也关了。那个男孩说舒逸文确实不在校园住了,可他提供给了她舒逸文的另一个手机号,让她打打看。
于是她拨打那个号码了,可发现它同样关了机。
她只好走出校门,迈过马路,进入一家麦当劳,坐等舒逸文开机。
她没有发现对面人行道上的露天咖啡座坐着一个她认得的人,头顶上罩着一顶遮阳伞。
看过舒逸文演奏的音乐专家们都说他的弹琴风格一是抒情,二为激情,抒情时如晓风残月,激情处似大江东去。
这实际上等于说,演奏者的性格也具有同一特点。不错,他的这一性格双刃剑,一方面叫他弹得一手个性化的好钢琴,另一方面使他具备情绪化的坏脾气。
他仍沉浸在悲痛中,呜咽如风,号哭如雷,自谴自责并没有减缓力度。
公寓租期还有三天就要到期了,因为姚娆意外死了,因为最近几个月以来,他的任务是练琴参赛,而不是教学生赚取生活费,所以他没有能力续借下去了。
屋里的有些东西肯定带不走了,比如姚娆送的三角钢琴。如果带走它,那它就将妨碍寝室室友的生活起居和送来迎往。他想卖了它,为此而感到无比痛苦:姚娆给他的情欲害死了,现在,他连她送的贵重礼物都不能保留了!
当然,如果卖了它,参赛的一应费用基本上解决了。可这一点他老是加以回避,宁可将不能保留它的原因归结到拿不走上头。
学院规定学生参加国际比赛,原则上费用自理;实在不能自理,而学生的水准实在高的话,院方可以酌情予以资助。
就家庭状况来说,他是能获得资助的,然而最近以来,他在经济方面的巨变学院上下有目共睹,自然就失去被资助的资格了。正因为如此,卖琴上路是他的唯一选择,除非他放弃比赛。
假如姚娆的死延后三个月,或者比赛提前三个月,他必定会放弃比赛的。放弃的唯一原因是他失去亲人似的情人了,短期之内状态恢复不过来了。但是这一重大的赛事既然还要等上三个月,作为钢琴天才和贫家子弟,他就不能不负责任地加以放弃。
他当年学琴起始于无心插柳,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勤学苦练,他早已是音乐界一名青年才俊了,不说他人对他的期望如何,就是他自己,也不可能没有成名成家的梦想。所以,放弃比赛意味着放弃梦想,辜负家人的期望,辜负国家的培养,辜负发现他天才的那个老太太的辛苦培育,未免太自私了!
五岁那年,他常常跟着妈妈去县城卖菜卖鸡。一天傍晚,妈妈在街边辛苦叫卖,他却听见一种陌生而亲切声音了。随着他的小脚丫子朝声源方向移动,他听清楚一些了,听得更清楚一些了。就这样,他偏离妈妈的监视,登上县文化馆高高的台阶,走入深深的庭院,最终在一间烂屋前停下了。他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在一架几乎破烂的钢琴前摆动消瘦的身子,动听的声音原来是从她的指间汩汩流淌出来的。等老太太停下来喝茶的时候,他用小嘴哼出她刚才弹的东西了。老太太觉得奇怪,回过头来,看见原来是一个小不点在哼。她不禁起身到他身边,问了问他是谁,然后将他带到钢琴跟前,要他试弹几下。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小家伙在刚熟悉琴键所代表的音阶后,居然弹出她前面弹过的东西了,几乎毫无差错。于是老太太胸中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了。此后,她冲破重重阻力,出钱出力,悉心培养小家伙,从而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可惜的是,她在小家伙考取观海音乐学院那一年夏天死于脑溢血了。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小家伙方才晓得她的身世:出生于省城火车站站长的家庭,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文革期间被发配到山区,通过嫁给县长的公子给调到了县文化馆,从此天天弹奏县文化馆里的一架旧钢琴,而它很久以前是属于一个意大利传教士的。
每逢想到自己的启蒙老师,长大成人的小家伙就泪如雨下,发誓要成为钢琴大师。
今天,他又找到一条不能放弃的理由了,那是杨老师再三对他说过的:“你喜欢的女人正在天上等着你独占鳌头呢!”
于是他坐回到钢琴前面,看着贴在墙上姚娆玉照。姚娆坦然自若朝他微笑,并不掩饰眼角周围的细微皱纹。
“你不叫我放弃我就不放弃。”他对她说,“比赛既然还有三个月,我花一个月的时间使劲悼念你,花两个月的时间死命练琴,到时候一定给你拿来第一名。你看如何?”
他觉得好多了,于是继续收拾东西,将书啊谱啊什么的统统打包。他想知道时间,因为没有钟与表,只好开了手机。
这么一来,他首先看见的不是时间而是短信了:“我是姚媛,正在音乐学院附近的麦当劳。我等你开机已经一个钟头了!”
他想了向,直接拨了过去,让她来公寓见面了。
第七章 哭泣的无名河(3)
姚媛进了屋,先看见锃亮的三角钢琴了,对舒逸文说:“记得你发誓要弄架三角的。看来你靠自己的力量提前实现誓言了。哦,这屋子不错,想必也是你用自己的钱租下的。”
“你就是为了说这些话找来我的?”
“我来,不想听你说废话弯话,就想问问你:你跟我姐什么关系!”
“我跟她的关系明明白白写在我的脸上,还需要我回答吗?。”
“好,还算诚实,没有欺天瞒地。知道我还要问你什么?”
“她是不是来看我的路上碰见车祸的?是的!我不该缠她来这里!”
“她本不想来?”
“起先不肯来,怕焦和平在日本打电话给她,发现她不在。是我杀了她!”
“真要是车祸的话,就不是你杀的。”
“她给我催得心慌意乱,所以就出了车祸!她开车多棒啊,跳芭蕾似的!”
“女人心急如焚地赶赴跟男人的约会,不可能是给催来的!爱是风,沿途不停,不顾一切,亏你爱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说:“她为了我而死了,可我在她死后什么都没做,就打了一个报警电话!”
接着,他告诉她自己去海边公路接姚娆,没接着她,发现她在悬崖峭壁坠了海,就报了警,报警之后就吓得回家去了。
姚媛哭了:“姐跟你好,真是瞎了眼啊!”
“我无时无刻不在良心谴责中,无时无刻不在悼念她,无时无刻不在……”
“少来华而不实的东西!本小姐是打枪的,喜欢直来直去!我问你:你是怎么跟她发展到这一步的?”
“去年底,我应邀给舞校芭蕾毕业班公演的《仙女们》伴奏。我没有给安排在乐池弹,就在舞台一角弹。你姐也去了,经历了一次很大的震颤:一是那些女孩太年轻了,太完美了,二是我的演奏太棒了。她说我的手指在跳舞,我的身体跟着一块跳,极大地调动了舞蹈者的激情,也调动了她的激情。”
“你们一见钟情了?”
“一见如故。”
在演出后的冷餐会上,姚娆当着许多朋友的面跟舒逸文攀谈,语气温柔,问他是打哪来的乖孩子,是不是还在音乐学院念书。他一一问答了。她问他平时是不是带学生挣生活费,他说带得不多,因为想参加后年初举行的拉赫马尼诺夫国际钢琴比赛。她听后叹气说:“既然这样,我就不麻烦你了。”他连忙问:“大姐要我做什么!”他的话引起哄堂大笑了。他想了想,明白不该叫如此美丽的女人为大姐,连忙改口说:“太太要我做什么?”这还是引起了哄堂大笑。他红着脸重新说:“小姐要我做什么?”其他女人这才不笑了,而姚娆则大大方方说:“你抽得出时间教我跟其他几位太太学琴吗?不必多,一周一次足够了,我们学琴是纯粹为了消遣。”
“你很忙,为什么还要答应?”
“她身上有一种东西,叫我无法拒绝。”
他正式开始上钢琴课了,地点是在某位太太的情人开设的乐器店里,钢琴足够用了。不过,这与其说是钢琴课,不如说是恳谈会:姚娆的那些朋友都是阔太太,太喜欢说话了。
“姐也咋呼?”
“表面上随大流,实际上很不喜欢。要数她最认真,人也聪明,一学就会。我知道那些人是她特别给我揽来的。”
“每周一次,能挣多少?”
“总共九个,每人一次付五百,一个月挣多少,你算吧。”
“将近两万块!”
“过了三个月,你姐缺课了,缺得厉害。我打电话问她怎么不来了,她说受不了那么吵嚷。可她的钱照给不误,是直接寄给我的。我既开心又不安,建议单独教她,她答应了。地点是在她的一个出了国的朋友家里,有现成的钢琴。她学的时候少,我弹的时候多,我好像是在给她开独奏音乐会。她喜欢听抒情的,忧郁的,骚动不安的。”
“她听哭过,对吗?”
“是啊!”
“是你打动了她,还是琴声打动了她?”
“她说被我的气质和琴声一道打动了。”舒逸文站在窗前流泪说,“我觉得不光是那两种东西叫她哭的。我问她到底怎么了,我们是朋友,就不能对我说说吗。她说了:老公唯利是图,违背诺言,在避孕套上做手脚,逼她生下孩子离开了舞台。”
第七章 哭泣的无名河(4)
他为她的美丽、母性和孤独所着迷,她则被他的才华、青春和纯朴所吸引。于是一星期一次课变成了一星期两次课。她营造出一种崭新的环境,不仅将钢琴课当成钢琴课,同时也将钢琴课当成芭蕾课。
“钢琴课怎么能上成芭蕾课呢?”姚媛很好奇。
舒逸文嘲讽道:“你不了解你姐,也许不屑了解她。你是运动员,不是艺术家,艺术方面的领悟力差点!”
“你说明白点,我不就明白了!”姚媛怒道,“艺术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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