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组长于是就遵命了,内心受着极大的煎熬,继续监视下去了。
孟学武的保证获得了印证:过了半个钟头,一辆北斗星微型车到了那幢房子跟前,走下来一对拎着医药箱的老年男女。他俩跟出门迎接的许立金交谈几句,就随他进入了屋子。稍后,许立金单独出来了,开走了他的帕萨特。
孟学武闻讯,要求侦察员迅即查明救治萨野的大夫护士是谁,并且说明了查明他俩身份的重要性:“如果是不知情的医生,就立刻跟他们取得联系,告诉他们实情,让他们对许立金说萨野伤势太重了,如果不请若干名专家大夫前去会诊,肯定活不成了。如果许立金同意的话,我们派去的专家就能帮着救治萨野了!”
驱车途中,许立金给萨期祥打电话,要求他尽快安排“公务卡车”去上海。他提出两个条件:一是随车必须有稽查处的人;二是车上必须装有正宗的观海牌。
萨期祥积极地予以配合,说明天上午正好有辆卡车去上海,因为那里一家商厦的老板通过间接渠道进的观海牌都是假的,所以想用引入正货、焚毁假货的举措恢复商厦的声誉。
许立金彻底放心了,表示他这方面的准备工作今晚就能做妥。
他到了世家,进入宫殿的包房,正好听见宫殿在接那个私人大夫的电话,了解到因为萨野的伤势极为严重,如果要救活他,必须另叫几个可靠的专家前去会诊。宫殿拿不定主意,征求他的意见。他的心思全不在这上头,就说如果对方确实能找到可靠的专家级大夫,是可以叫去会诊的。
当晚,许立金带着秦大得来到廖应云控制的一个假烟窝点,将三十公斤的高纯度海洛因分批装入观海牌包装箱,放在卡车的最里面和最下面。
为了鼓励廖应云,他告诉他萨期祥给他的钱其实是他给的,而一旦此次行动大获全胜,他将另外获得一笔巨款,足以在观海买下最大最好的房子。廖应云诚惶诚恐,表示会全力以赴的。
凌晨出发的卡车九点半抵达了上海,停在了那家大商厦的后门。正宗的卷烟运进去了,之后,廖应云就跟商厦的老板在商厦对面的空地上高举火把,焚烧掉了全部假货。媒体聚集了,拍下了大量的镜头,要在晚上的新闻里播出。
就在假观海牌付之一炬的时候,那辆卡车由秦大得驾驶,悄悄开赴大买家指定的浦东三林塘。然而正当他们成交的时候,江河带着人马一拥而上,将他们全部抓获了。
为了不惊动萨期祥,廖应云并未抓获,听任他开着空卡车返回到了观海。
获悉行动已经成功,货色已经到手,留在观海的孟学武亲自带领手下前去世家宫殿的包间抓获宫殿、许立金。
宫殿当场瘫倒在地了。
孟学武亲自给许立金铐上手铐,对他说:“你自以为聪明绝顶,算计好了一切,可我明确告诉你:你的老板忻然没有死,姚媛临死前抓住了他,替我们保留下了最最重要的证人证言;萨野是为了让你误以为刺杀姚媛成功而撞向大树的!”
许立金沉默半晌,这才说:“真没想到他俩那么玩命!”
警方将他押走前,从他身上搜到一张漂亮女孩的玉照。他不忍心与玉照分离,疯狂地要将它夺回来,结果被一涌而上的干警制服了。他哭了,再三地对照片上的女孩说永别了永别了。
抓获宫殿和许立金的同时,守在萨野附近的侦察员火速进入那幢房子,将萨野送去条件最好的市一医院。在那里,更为著名的专家教授已经聚集,一等萨野到达,就展开全力的救治工作。
然而萨野由于伤势过重,于翌日下午三十零五分英勇献身了,孟学武和从上海赶回的江河眼睁睁看着他的心电图由曲线变成了直线。
孟队悲泣道:“是我害了他!要是早送一天,或许还有救!”
江河安慰他说:“如果早送来一天,疑犯就会怀疑了,昨天的大行动就不能大获全胜了。”
第三十六章 安魂曲(2)
萨期祥听说儿子遇见了车祸,撂下一切赶来了,可他见到的是死去的儿子。他扑在他的身上泣不成声了。等他哭停了,这才发现儿子的领导已经走进病房了。
孟学武告诉他,萨野是在一次关键的行动中英勇牺牲的。
萨期祥没将儿子的牺牲与自己的罪行联系在一块,冲他骂道:“你们平时不肯重用他,最最危险的时候倒让他冲锋陷阵!”
江河则沉痛地说:“萨期祥,萨野的牺牲与你的问题有着最直接的关系,你想知道具体情况吗?”
萨期祥立刻感到脊梁骨都凉了。换了另一个场合,他肯定会装愤怒叫冤枉的,然而他就在儿子的遗体旁边,所以想了想,忽然伸出手来说:“这么说,案子是他破掉的?”
“萨野同志肩负重任,打入犯罪团伙之中跟歹徒斗智斗勇,在破获1020暗杀大案和315贩毒大案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孟学武说,“我知道,他回到家里还得跟你斗智斗勇。”
萨期祥最后看了一眼儿子,说了声“龟儿子,居然把我都骗了,真是好样的”,就随孟学武、江河走出了病房。
焦和平刚抵达公司,就看见四名刑警从边上围上来,向他出示了逮捕令,宣布他因谋杀太太姚娆的嫌疑正式逮捕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腿脚一软,就歪在VOLVO的发动机舱盖上了。
同一天被抓获的韩天海倒没有显得害怕,他说:“我是父亲,老了,临死前好歹替儿子和其他孩子杀掉了那伙绑匪,所以很值得!”
审问忻然很顺利,他很配合警方,什么都肯说,而且是当他的脑子并没有坏死的铁证滔滔不绝地说出来的。因此,随着他的话越来越多,被捕者也越来越多了,他们都是跟暗杀团伙做过秘密生意的人物,有商界的,有政界的,有演艺界的。
唯一没抓的是少女刘小小。她的问题在很大的程度是忻然和许立金造成的。因此,如何对她进行一定程度的规劝和处罚,警方正在跟她所在的学校想办法。
萨野、姚媛最后的所作所为确实堪称壮举,符合烈士的标准,可他们毕竟当过刺客,刺杀了包括王杰中在内的不少人,即便那些人有着各自的问题乃至罪行。
局里专门讨论了此事,决定实际上视为烈士优待家属,表面上却不通过任何媒体表彰他们的壮举。
孟学武的问题是明知道萨野刺杀了王杰中,不仅不将他抓获,反而继续重用他。他不做大队长了,江河接替了他。他对江河的唯一要求是:“应该通过最好的方式通知劳燕来萨野牺牲了,通知舒逸文姚媛牺牲了。”
于是董家和率领江河、孟学武来到劳家,先用菜肴、水果和鲜花祭奠劳有慈,对他所起的先行作用表示衷心的感谢。之后,他们沉默了,看着燕,想好的话忽然不忍心说出来了。
父亲为之殉职、男友为之吃苦的案子终于破掉了,燕当然为之欢欣鼓舞。然而她的心渐渐给一种恐惧攫住了:为什么不见萨野,这么重要的场合他应该亲自到场才对啊!于是她给萨野打了电话、发了短信,甚至去门外等他到来。
她没有等到萨野的电话、短信和到来,等到的是三位领导的沉重面容和正式通知。
董家和执着她的手告诉她萨野牺牲了,姚媛也牺牲了,若是没有他俩的勇敢和智慧,两宗大案的告破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摇头说:“不可能!”
于是只好带她去医院太平间了。
萨野独自躺着,姚媛也独自躺着,互相隔了一米距离,身上都盖着白布。白布掀开了,她既见着了萨野,又见着了姚媛。
萨野她扑在他身上,执着他冰凉的手说:“你牺牲了,我失去了你,今后怎么办啊!我对不起你,有件事说谎了:爸根本没说过你不行,相反,预料你会立大功建大业的!我编造他的话刺激你,是想逼你抖擞精神地去建功立业啊!你能原谅我吗,亲爱的萨野!”
姚媛她注视了许久,流泪问道:“你死了,小舒要是知道,能出好成绩吗,能活下去吗!
第三十六章 安魂曲(3)
姚媛和萨野的追悼会合并举行。
按照在姚媛的遗愿(在她死后,人们在她的身上找到了一张预先写下的字条),她给穿上姐姐送的那套橙红色的运动装了。
萨野没有留下遗书性质的文字,人们只在他的口袋里找着一张存折,里面有二十万的存款。他只在存折背面写了一行字:“这些钱是我杀老头获得的酬劳,是我一生中赚到的一笔最大的钱。我是不合法赚到的,所以一分都没用过。”
他的最后时刻穿着一套簇新的警服。
姚媛跟萨野几乎并排躺着,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将他们分隔开来了。
出席他俩追悼会的主要是家属和重案大队的干警。
家属包括第二次失去女儿的姚媛母亲,第二次失去母亲的姚媛外甥,转瞬间既失去丈夫又失去儿子的李吟风。
几乎失去所有亲人的姚媛母亲对焦和平的罪行怎么都不理解,一个劲问为什么为什么。因为她的怀里还有最后一个亲人,所以她最终变得坚强了。小龙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姚媛,说小姨是老妈,老妈是小姨,她没死,而是去了遥远的地方,以后终归是要回来的。
李吟风遭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坐在轮椅上,似乎没有什么意识了。所以燕虽说是头一次见到她,而且管她叫妈,却等于还没有真正地认识她。可她不管这些,说自己没了父母亲,今后她就是自己终身的母亲了。
因为舒逸文再三打电话到大队找萨野,打听姚媛的情况,因为燕一病不起,不能继续上班,而且天天泪水不干,因此让燕变得坚强、通知舒逸文姚媛已经牺牲的方式就找到了。
燕飞去美国了,先照顾舒逸文直到比赛结束,然后再通知他姚媛牺牲了。
燕本来是不肯走的,一定要呆在萨野母亲身边照顾她,但江河最终说服了她:“你母亲就放心地交给我们吧,你回来后继续跟她住吧。去美国照顾小舒吧,那样的话,萨野不用担心你了,姚媛也不用担心小舒了。”
她的路费和生活费是董家和动员各大队刑警募捐的。市局也出了一部分。
江河给舒逸文打了电话,让他后天一早去机场接人。他并没有告诉他接到的人会是谁。
舒逸文认定是姚媛让江河那么故弄玄虚的,为的是要给他一个惊喜中的惊喜。所以,当他最终看见燕的时候,立刻就紧张了,问她究竟出什么事了,以至于她飞来了。
燕告诉他:“姚媛受伤了,特地托我来照顾你。”
他很急切:“她是怎么受的伤,伤得重不重!”
燕按照江河的叮嘱,说了说姚媛的所谓伤势,接着强调两宗大案得以告破,姚媛起到的作用甚至连萨野都赶不上。
舒逸文获悉杀害姚娆的歹徒无一漏网,欣慰之余,觉得奇怪:“燕,你来照顾我,萨野同意吗?”
燕流泪了:“他牺牲了。所以媛媛让我来换个环境,顺便照顾你。媛媛说你要是得了冠军,她一准赶来祝贺你。”
“哦,她那么说了?好,我一定要拿冠军,逼她赶来!”舒逸文勉强地笑着说,“问了你这么多话,你别介意啊。总之,很高兴你能到美国来。”
舒逸文住在美国一个音乐学者的度假别墅里,燕获得了一间蛮不错的屋子。
她天天给他做饭,怕他吃不惯美国的食物,特地去吃中餐馆则又太浪费时间。
她深夜也能听见他的琴声,总觉得他的琴在哭泣。然而等她起身,选择好一个合适的角度看他,却没有看见他真的在哭泣。
舒逸文一路过关斩将,闯入了决赛,最终在奥克兰大剧院获得了拉赫马尼诺夫国际钢琴比赛大奖了。
他演奏的《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时而劲峭,时而柔曼,时而沉郁,时而清逸,充满了激情、抒情和变化,难怪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就像姚媛死前所遐想的那样,他神情凝重地答谢观众的深情厚谊,然后双手按在胸口,注视着上方,仿佛剧院的穹顶是用晶莹剔透的水晶构建的,透过它就能看见美仑美奂的天上。
等到所有的活动结束后,燕陪着他散步回家。走着走着,她就正式通知他姚媛也牺牲了。
出乎意料的是,舒逸文说:“其实你不必说出来,我早就知道她也牺牲了,再也不会来美国了。”
“可你一点都没表示出来啊!”
“我表示出来了,练习的时候,比赛的时候。”
“是啊,这段日子我老觉得你在弹哀乐。决赛的时候更是发觉了。”
“可我没在弹哀乐,我弹的是requiem。”
“What‘s requiem ?”正在努力学英语的燕发音准确地问。
“安魂曲。”
“安魂曲是什么曲子?”
“是一种专门让亡灵获得安息的音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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