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老慈、小叶退回到走廊上去了。
第二章 先知先觉的老刑警(4)
劳有慈长途跋涉去山东抓了嫌疑犯,回来之后又投入了车祸案的调查,此时难免体力透支,忽然不适了。他不想让萨野知道,就说要去卫生间行方便。他担心萨野碰见意外情况对付不了,便叮嘱他切不可单独同焦和平说什么。萨野说焦和平身边有丈母娘,他就是想单独跟他在一道都不可能。劳有慈觉得有道理,这才去了。
偏不凑巧,他刚走,焦和平就独自出来了,来到小叶身边,说岳母想单独跟女儿在一道,所以他出来了。
他问:“老慈同志去哪了?”
“方便去了。你太太太可惜了。”
“是!”
“那么危险的路段她怎么会深夜飙车呢?”
“她晚上经常睡不着,老要借助飙车产生睡意。”焦和平解释说,“我好几次醒来,都发现她开车出去了,打电话都不接。又不敢一直打下去,生怕她接电话出事。昨晚准又失眠了!”
萨野想起电影和小说时常描写刑警用严厉的目光叫罪犯心虚得露出马脚来了,所以就照搬着做了:“尊夫人去市中心准是见什么人吧?”
焦和平顿时反问道:“小叶同志什么意思?”
“听说尊夫人不常深夜外出,昨晚是例外。”
“你是说,是她秘密去见的人杀了她,将她放在车上,连人带车弄到海里去了?”
“这就不好说了,谁知道呢!”萨野慌张了,“我是随便说说的!不是定性为车祸了吗!”
焦和平迷惘地说:“她好像没什么仇人啊!”
“当然是车祸,道路交通事故鉴定中心下结论了!”
“问题是她车技不错,那里的地形也熟悉,不大可能出事啊!是啊,死得蹊跷!既然如此,刑警为什么不介入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刑警萨野后悔多嘴多舌了,“怪我侦探小说、破案电影看多了,当的却是交警,所以就……我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老太太出来了,听见他的话了,生气地说:“小同志既然不是刑警,就别说刑警的话!”
“对不起,我聊着聊着就聊偏了。”
此时,劳有慈感到好多了,就回来了,刚走到走廊上,就听见萨野饿一部分话了,也听见老太太的话了。
“老慈同志,我问你!”焦和平迎向他,“小叶同志为什么要暗示有人蓄意谋杀了我的太太!”
“和平啊,”老太太喊叫道,“你别吓我啊!”
“妈,该问清楚的一定要问清楚,否则对不起娆娆啊!”
劳有慈镇静地说:“勘察结论是排他性的:车速过快,弯道过急,尊夫人反应不及。”
萨野很窘迫,却想自圆其说:“我其实是想说有可能是……自杀!”
“这是你的个人猜想罢了!”劳有慈皱眉说。
“这倒有可能,”焦和平恍然大悟了,“我太太患有严重的忧郁症!”
“是有可能!”老太太啜泣道,“她这几年变得连我这个当妈的都不大认得出来了!”
劳有慈宽慰她说:“老人家,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已够不幸的了,就尽量别多想了吧。”
最终,焦和平说:“我想你们的结论是慎重的,是代表权威部门的。再怎么说都没用了:儿子失去了母亲,母亲失去了女儿,丈夫失去了妻子!”
“娆娆,你怎么就死了呢,”老太太恸哭了,触发出阵阵回音,“你还让妈活不活啊!”
死者家属一离开,劳有慈就金刚怒目质问萨野了:“我不在时,你跟焦和平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我不知道!”萨野很害怕,朝临时借用的交警车子走去。
“回答我!”劳有慈追了上去。
萨野一上车,劳有慈就不能再质问他了,因为交警小林坐在方向盘跟前。小林早看见他俩在外面争吵了,现在则问他俩有什么情况,发没发现焦和平有疑点。
“暂时没发现。”劳有慈打马虎眼说,“劳驾你到市中心放我俩下去。”
萨野则气鼓鼓地说:“我一下车就回家。我刚从外地回来,好几天没见到老爸了。你也是老爸,也刚出差回家,多陪陪燕吧!”
当着小林的面,劳有慈尽量不将矛盾外化出来,于是就笑着摇摇头。
市中心正值黄金时段,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却跟任何城市的繁华区域没有太大的不同。
劳有慈、萨野下了车,谢过小林的协助。小林很感兴趣,要求他俩有什么进展尽快通报给他,由他转达给领导。
萨野想叫的士溜之大吉。劳有慈眼明手快,一把拽住他,要他老实交代究竟跟焦和平说了些什么。萨野没办法,只得和盘托出。老头很吃惊,责怪他过于幼稚,说焦和平万一有嫌疑,已经给他打草惊蛇了。
“既然你觉得我幼稚,为什么还要拉我来陪焦和平看死美人?”
“我是想培养你冷眼向洋看世界的能力!”
“是想让我观察一下焦和平是真悲痛还是假悲痛?”
“包括这一点。”
“那我卸下包袱了:我的话起码叫他心虚了,难怪他竭力否认姚娆是去看什么人的。我觉得我问得很巧妙,叫他方寸大乱了。”
“就算姚娆有情人,焦和平在你面前很紧张也是合理的:对他那样的富豪来说,家丑外扬是致命的打击。”
“不,他紧张是因为他妒火中烧,杀了太太。”
“仅仅因为太太有外遇,像他那样的人大概是不会起杀心的。”
“那就是他害怕姚娆闹离婚,拿走他的财富,索性就杀了她!”
“你触摸到了更深的动机了。可据我了解,他跟姚娆结婚还不到八年,现在杀她嫌早了点。”
“越早杀,越不容易引起怀疑!”
“不无道理。”老头将一只手搭在男孩的肩膀上,“可你不该趁我不在,对焦和平说那么多!你的主观能动性用错场合了!”
他的半赞扬半批评受到效果了,萨野想了想,承认说:“我是有些不慎重。不过这不能怪我:领导冷落我,老本不让我上第一线,一直叫我没锻炼的机会!他们就晓得说我是纨绔子弟,不适合当刑警。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要下我?还不是怕得罪市领导吗!”
“领导不重用你,主要是因为你在年初的行动中失了手。”
“那也得给我戴罪立功的机会呀!”
第三章 处变不惊(1)
回去路上,岳母不答应去女婿的别墅住,说自己会克服悲痛的,因为悲痛在她的大半生里始终如影随形跟着她。
焦和平只好作罢,另起一个话题:小龙是马上知道妈妈死了好,还是以后知道妈妈死好?他担心儿子不喜欢妈妈,知道她死了会幸灾乐祸。
“我也担心。还是以后告诉他吧。”老太太说,“从今天起,我尽量通过给他讲故事,暗示妈妈去遥远的地方了,要过好多年才能回来,他要在暂时没有妈妈的情况下一点点长大。这样说,他反而会想念妈妈了,妈妈从前再不好,也给忘掉了。等妈妈在他心目中变得完美了,再告诉他妈妈死了吧。时候要强调妈妈是赶去接他回家的路上碰见车祸死的。我可以要求邻居家、幼儿园和方方面面的人予以配合,不对孩子说妈妈死了。”
“妈就是妈,考虑得很周到。我同意!”
经过亲人出事的悬崖峭壁了,老太太执意要下车去看一看。焦和平劝说无效,只好答应了。
给撞断的石栏重新矗起来了,用的仍是脆弱的砂岩,有些新,与两边风吹雨打过的旧石栏有明显的差别。
老太太是退休教师、知识女性,站在石栏前,俯视下面看不见的大海和前方星星点点的洋面,稍稍改动屈原《招魂》里的句子,哀而不伤地说:“魂兮归来,大海不可以止些!波涛滚滚,飞雪千里些。归来归来!不可以久些!”
回到车跟前后,她狠狠拍着车门说:“车子,车子,纯属多此一举!”
回到车上,继续驱驰,她说早就预感到女儿有可能要死,不是通过“全自杀”,就是通过“半自杀”。
焦和平对全自动、半自动概念相当熟悉,却不知道什么是半自杀。
“想解脱又不敢,索性让车子快跑起来,替她作主。”
“天哪!”
“她过于美丽了,从前又过于辉煌,忽然当了全职太太,角色没转换好。当初真不该让她学芭蕾!”
“是我不好,不该让她这么早生孩子!”
“你大了,能不要孩子吗?她是你的妻子,能不替你生孩子吗?是她自己不好,舞台上踮着脚尖演公主,到了台下都不肯放下公主的架子!”
到家了,老太太不让焦和平搀扶进去,免得聪明的小龙看见父亲提前从日本回来,猜到家里出事了。
她独自进了门,对他说:“去吧,别太难过了,我还有另一个女儿,小女儿。”
回别墅路上,焦和平一直在琢磨岳母方才的话到底是“去吧,别太难过了,我还有另一个女儿,小女儿”,还是“去吧,别太难过了。我还有另一个女儿,小女儿”。如果是前者,就明显具有逻辑联系:你就别太难过了,我的小女儿你完全可以娶她嘛。
然而他无法陶醉在这种解释里了,因为交警小叶的那一番话不能不引起他的高度重视。他清楚地知道他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自己。他回忆老慈的前后表现,觉得他稍后回来纠正小叶的说法,只能说明他的身份也是大可怀疑的。
“他们真的是交警吗?”他将车倒入别墅车库的时候问自己。
他在书房上网了,给“洪水滔滔”留了言:“另一半马上支付。有个条件:打听一下交警大队是否有小叶和老慈。他俩刚陪我去看了太太。小叶很嫩,居然盘问我!老慈很老了,处处弥补小叶撞出的窟窿眼!”
他跟洪水滔滔从未谋过面,生意的洽谈、价格的商定和方案的确立都是在网上完成的。
留完言,他下线去睡了。
卧室的窗户还开着,他坐上高高的吧椅,知道前天晚上太太一定是坐在这把椅子上等他的电话和舒逸文的电话的。他久久看着大海,感到凛冽的寒风针砭入骨。
卧室里到处都都是太太的照片,只有结婚照片上有他。照结婚照的时候,他是幸福的,搂着她,站在她背后,她则坐在一把精致的椅子上,一身婚纱,微笑里却夹着一丝伤感,大概是预料到了现在的悲剧性命运了吧。
接着,听见一段语音电话了:“想死你了平!你在日本还好吗?饮食还习惯吗?谈判还顺利吗?回国还跟我见面吗?好了,不打搅你了。亲你!抱你!要你!但愿一个礼拜不见,你没变成一头大怪物!”
他一阵甜蜜,一阵神往,耳畔又响起老太太的话了:“去吧,别太难过了,我还有另一个女儿,小女儿。”
第三章 处变不惊(2)
他在天崩地坼的压力下一觉睡到了天亮。他很得意,将这种能力归功于创业至今,已经养成处变不惊的性格了。
因此,他想像自己又碰见小叶了,冷笑着对他说:“暂且不管你是不是真姓叶,反正你不该那么跟我说话!我太太是我杀的又怎么样!创业难,守成更难,老天爷知道我别无选择!”
稍后,洪水滔滔用新的手机号给他发来短信了:“看见留言,答复如下:交警既有小叶,也有老慈。我保证就算警方有所怀疑,也将陷入死胡同,因为具体干事的人没见过我,正如你没见过我一样。放心,我们是高智商的专业人士。”
“很好。”他回复说,“给我个新户头,我马上打入剩余费用。”
岳母也打来电话了,告诉他:“昨晚小龙醒来后,我给他讲故事了。他一个劲问妈妈去遥远的地方,是不是等于不回来了,如果将来回来她变老了,他变大了,他是不是还认得她。孩子的想像力特丰富,说了一句特有意思的话:“妈妈要是去了遥远的地方,就活在小姨身上了。我觉得奇怪,问他怎么那么想。他说小姨叫‘遥远’,老妈去了‘遥远’的地方,老妈不就变成小姨了。”
焦和平明白儿子将“遥远”与“姚媛”混为一谈了,心想:“好兆头,连孩子都预料到不久将会有一个新妈妈了!”
老太太在电话那头呜咽道:“可怜的孩子,聪明的孩子!娆娆要是听见他这么说,不知道该有多么后悔啊!他还也活在姥姥身上,说妈妈不是叫姥姥吗。他将‘姥姥’和‘娆娆’联在一块了!”
焦和平泣不成声了,头一次后悔杀了太太,因为太太不光是他的太太,更是儿子的妈妈,妈妈的女儿哪!可他知道杀人不是卸载软件,如果需要,可以重新再装上去;杀人是不可逆转的删除程序,删除掉的生命永不复回。
接着,老太太说:“和平,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娆娆外面有人了吧!”
焦和平当然早已发现太太跟音乐学院的尖子生舒逸文学好上了,或许还因为他滋生了离婚念头,可他佯装吃惊地说:“您怎么问这个!叫我怎么回答啊!”
“照实说!”
“太绝对的话我不敢说,可我认为不大可能,也没感觉到。不知您是怎么想的。”
“如果她外头有人,你发现在前,我听说在后。”
他心里想:“未必:你跟她是血亲,她就是再放荡,你也能谅解她。怎么,你知道姚娆有小白脸了,怀疑上我了吗!看来你也是我的对手,得谨慎应付!”
所以,他回答说:“她不可能有外遇。”
“你仍旧认为她深夜飙车是为了回来睡得香?”
“是的。她深夜飙车的事上头我没能成功劝阻她,是我的无能!”
“一到夜里她就迷糊,这不能怪你。我也劝过了,根本就没有效果。”老太太说,“不说这事了,有另一件事得说说了:是不是该通知媛媛了?”
“不能拖得太久。”
“媛媛崇拜你,你的话最爱听。你负责通知吧。”
现在,焦和平可以肯定老太太昨晚说的话潜台词是“你别太难过了,我还有小女儿,你接着娶她吧”。
于是他说:“好吧,我负责通知,一定让她化悲痛为力量,一举进入奥运集训队。”
挂了电话,他拔打姚媛手机,却发觉她关着机。于是他改拨射击队李指导的手机,说因为有家里事,急需找姚媛。李指导说姚媛正在操场跑步,一旦结束,会叫她回电的。
过了半个钟头,姚媛终于打来了:“啊哈,接到我的语音电话想我了,找借口跟我说说话吧?哎呀呀,累死我了!”
“媛媛,我在观海!”
“这么说,出事了?”
“要坚强!”
“妈怎么了!”
“是你姐车祸死了。前天午夜前,她开车经过海边公路,在悬崖峭壁失控了!已打捞上来了,我跟妈昨晚去看过了。”
姚媛既不哭泣,也不说话。
“说话啊媛媛!”
“好,我回家,最迟明天。”她的声音很平静。
“我开车来接你吧。”
“不,我坐火车回家!挂了!”
他理解她的态度:姐姐的死对她确实是个沉重的打击,然而在特定情况下,姐姐的死等于给她的未来提供了一个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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