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弥漫逃之夭夭了。
“切忌!切忌!切忌!”犹如是悬在半空中的三根大棒,打灭了她的报警冲动。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拨通发来短信的手机号,立刻听到一阵丁丁冬冬的琴声。琴声显得很空旷,跟荒山野岛之类的冷僻环境相联系。她虽然不喜欢严肃音乐,却听出这是舒逸文“被迫”所弹的一支悲歌,昭示着不祥的结局。
“有人吗!跟我说话呀!我跟小舒恋爱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真承认他是天才的话,就该好好珍惜他的天才,绑架他像话吗!”她顾不上穿衣裳了,腿脚发颤地站在窗跟前,扫视外面马路。
琴声婉转,似乎为不可删除的程序所控制,滔滔不绝流啊流,流入她的每一个细胞,令她恐惧,叫她发冷。
“小舒,你别弹了,我要给你吓死了!你在……开玩笑吧!”忽然,她希望这一切是舒逸文开的玩笑,“你想用这种办法惩罚你自己吗!别这样,她的死不是你造成的!”
琴声流淌如故。
“不,不是他的恶作剧:他刚失去了姐,刚跟我过了那么守身如玉的一夜,怎么可能开这种残忍的玩笑呢!”她心里头对自己说,“他大概真的给绑架了!
“有人就跟我说话,否则我报警了!”
电话中断,琴声消失,窗外的背景声渗入进来,占据了她的听觉。
她愣了愣,重新拨过去,然而对方已关机了!
她只好匆匆穿衣裳,由于过分紧张,穿了好一会儿才全部穿上。
她一直站在窗帘后面,看着马路,手机已在手心里握到发热发潮了。
上班的人上班,锻炼的人锻炼,来来往往,影影绰绰。
早饭和中饭她都不敢外出去吃,惟恐歹徒忽然上门来,给错过了。
领教了歹徒的智商,她又领教他们的情商了:她以为他们马上就会跟她联系的,可到了傍晚都没有。所以,她不禁怀疑早上的事是否发生过了。她再次阅读早上收到的几则短信,这才重新肯定这不是幻觉。她最终意识到歹徒绑架舒逸文或许反而是件好事:不是正愁没线索吗,线索这不来了!
第十七章 摄像机和仿真手指(2)
就在她等着的时候,另一阵揪心袭击她了:既然她找舒逸文被歹徒跟踪了,舒逸文随后给绑架了,那么她找忻然看病,不是也给发觉了吗?忻然了解了她那么多的秘密,肯定也遭到歹徒绑架了!
她赶紧拿出忻然的名片,给他的诊所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可能是他的那个女助手,说忻然正在看病,不能接电话。她问她是谁。
她放心了,说:“我会再给他的,不必留下姓名了。”
她知道忻然为什么会安然无恙的了:离开无名河畔的时候,她为了不让舒逸文追上来,就东歪西拐了好一段路,而且趁一辆出租车经过自己身边,忽然叫停它,跳了上去,因此她不仅摆脱了舒逸文,同时也摆脱了歹徒的人。
“这么一来,跟着我的歹徒难道不会是萨野吗!”她跟着发现新问题了,“他不是从早到晚就跟着我了吗?可他是警察啊!”
她搞不明白了,只好估计在萨野跟踪她的同时,歹徒的人也在跟踪她,他们彼此都没有发现,而当她无意中摆脱歹徒的时候,却未能摆脱萨野,让他一直跟到了诊所外头。
她不多想了,等着歹徒上门来谈条件。
“外头有两位先生让小姐出去一趟。”
“怎么样的两位先生!”
“一个像读书人,一个像工人。”
“多谢!”
她关上门,再次去窗前,希望看见那两个人,却并未张望到。
她深深吸了口气,打开门,经过潮湿而昏暗的过道,揣着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走到大门外,终于看见左边二十来米处的小吃摊坐着两个人,一个果然像读书人,中等个头,一个确实像工人,既瘦又高。奇怪的是,他俩并不看这边的她,好像并不是来找她的。
可是,就在她走上去的时候,那两位先生忽然同时站起,看着她的脸上一点没有歹徒的表情。
“姚小姐?”许立金问。
“是我!”
他向她献上一簇朴素大方的白菊花:“所有的花里头我最喜欢菊花了。”
她怔了怔,接受了:“小舒怎么样了!”
许立金直了指朝下的路:“去车那边吧。”
她看见工人模样的人先往那边走去了,就问许立金道:“你的司机?”
“也可以这么说吧。他姓金,你可以叫小金或金先生。我姓李,随便你怎么叫。接着说小舒:他自制力差了点,得多花些时间适应崭新的环境。顺便告诉你,他住的地方有山有水,有草有树,人迹罕至,空气清新。所以,他渐渐安下心来了,我出来的时候正在试弹美国哈德曼牌的三角钢琴,对音质相当满意。”
“你们煞费苦心了!”
“像他那样的天才我们怎么爱护都不嫌过分。只要是能做到的,我们就会努力做到;就是暂时想不到的,也会渐渐想到并做到的。”
“对他来说,没有老师在现场指导,是练不好琴的!而且老师见不到他,会担心他出事的,或许要报警。”
许立金莞尔一笑:“小舒不想辜负我的好意,打电话给杨老师,说最近太麻烦他了,所以想办法找了个更适合练琴的地方。杨老师很理解他,就是担心他不能获得及时的指点。小舒说您放心,我有个法子,可以做到您既不在我的身边又在我的身边。”
“什么法子!”
许立金将她带到路边停着的一辆帕萨特边上,替她开了右后门,坐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有幸生活在高科技时代,空间能浓缩,时间能紧凑。小舒想到的法子是:叫人用摄像机拍下他的练琴情况,再由专人投递给杨老师,而杨老师有什么指导性意见,同样通过那种方式反馈给他。”
姚媛上车前已经留神过车牌了,然而却发现它已给泥浆水喷溅得只剩下一个英文字母C和两个并不连接的阿拉伯数字4和9了。
她说: “那种方式太费劲了。”
“可绝对管用。难怪杨老师同意了,说小舒,你莫不是又找到一个富婆了。小舒说这您就别管了,反正到时候你看着我夺魁吧。杨老师通情达理地说结果好就是一切都好。”
“看来你们想了不少办法!”
“爱护天才,人人有责嘛。”许立金坐在她的右边说。
金先生开的车,专门沿着蜿蜒的海边山道走,所以一路上看得见若隐若现、由灯火点缀的大海。
许立金不再说话了,始终观望窗外的风景。
姚媛也不说话,看着自己一边的车窗外面,心想舒逸文果真给弄到一个风景优美、空气清新的地方去练琴了吗,他跟指导老师之间果真通过“李先生”所说的那种方式进行沟通吗。
渐渐,她感到不安了,因为车子应该正在朝海边小木屋的方向行进。不久前,她经常颠簸在这条公路上,或者独自叫车前往,或者搭乘焦和平的富豪前往,所以对这条难走的路相当熟悉。
经过半个多钟头的颠簸,车子拐上一道山坡小路,终于停了。
她闭上了眼睛,不肯下车。她听见李先生先下去了,海边的冷风顿时灌了进来,带进他的话:“姚小姐,请下车。”
她只好睁开眼睛下了车,一眼望见前方小山包上坐落着二十几栋由原木构成的屋子,并望见最最边上的那一栋了。
许立金指点给她看相同的地方:“瞧见了,那些木屋是富豪们的胜地,出租率常年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白天望得见蔚蓝的大海,黑夜听得见雄伟的海浪。”
姚媛惟恐要被带去见焦和平,惊悸地问:“去哪!”
“附近有家叫海星的餐馆,很不错。”
她放心了,心想:“幸好不是去见焦和平。可海星饭店我跟焦和平经常去吃,难说他没在那里等着我!”
第十七章 摄像机和仿真手指(3)
“海星餐馆”外部装饰成一只巨大的海星形状,五彩缤纷,玲珑剔透,在夜色中散发出奇异的色彩。它对面的停车场泊着许多高级轿车,是租用木屋的富豪们开来的。
姚媛装着从未到过一样,始终跟在李先生后边。稍后,她震惊了:李先生订的居然就是焦和平一直喜欢订的包房。
“就我跟你两个人吗!”她坐下后问道。
“说说你还想叫谁跟我们一道吃?”
“比如金先生。”
“他得看着车,免得给偷了。”
她放心了,估计他是偶然订下这里的。
这里的特色菜、招牌菜焦和平都给她点遍了,是在无数次进餐中完成的。因此,今天不论李先生点的是什么,她吃的都将是焦和平点过的,所以不可能有胃口。
然而李先生却很殷勤,这个要她吃,那个也要她吃,不管她多么难以下咽。
她勉强吃着,问道:“说说找我的目的吧!”
对方忽然放下筷子了:“我不能拒绝务实的建议。一句话:我们找你,我们给小舒张罗那么多的事,是为了求你帮我消灭一伙毫无人性的绑匪。”
“你要我帮你们消灭你们自己吗!”
“立志要消灭绑匪的人怎么可能也是绑匪呢?”
“我拒绝!”
“我是马仔,上头还有人,都能管着我。”
“我拒绝!”
“请稍等。”许立金太息几声,起身出去了。
换了金先生进门来了,不苟言笑地将一台数码摄像机搁在姚媛面前。
姚媛看着空无一物的显示屏,感到莫名其妙。她看了一眼金先生,见他快速地按了按手上的遥控器。
显示屏顿时出图像了,居然是她跟焦和平在木屋地板上做爱的画面。
她猛然蒙住了脸,起身骂道:“无耻!”
金先生堵住门说:“想想小舒吧!”
她是想起小舒来了,于是顿了顿,说:“那至少关了机子!”
“不过请稍等,有一段话你得好好听听。”金先生将她搀回到座位上,让她继续面对让她蒙羞的画面。
她不可能看这种东西,一直用双手蒙住眼睛。然而她的手指间有缝隙,所以缝隙外的画面她又不能不看:做爱已告终结,她的头颅搁在焦和平的胸膛上,忽然说:“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要是姐开车出事就好了。”
她震惊了:连这个内容歹徒都拍到了;姐姐肯定是因为她说的昏话而送命的。
她呜咽道:“是焦和平让你们杀了我姐的!”
“至少是你建议的。”
“怎么拍下的!”
“趁你和焦和平不在悄悄安装的。看下去,有刚拍到的,剪在一块了。”
为了知道歹徒还掌握一些什么,她看下去之前对他喝道:“闭上你的狗眼!”
金先生站在关着的门后头,暂时闭上了眼睛。
摄像机显示屏上的画面变掉了,是姚媛前天晚上跟舒逸文在小旅店里的镜头,同步播放的还有他俩说的话。
她狠狠骂了一声卑鄙无耻,抓起摄像机,狠狠地扔在地上了。
“是该关了,免得别人看见和听到。”金先生睁开眼睛,开门出去了。
她则迅速开了窗,将破损的摄像机扔入大海。这么一来,她放心一些了。可等她回过头来,发现李先生已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了,垂头不语,一脸沉重。
“给偷拍的是我,不是你,你有什么可羞愧的!”她对他说。
“可我还是羞愧了。”
“为什么?”
“无法跟你说啊!”许立金说的是真话。
摄像机里的后一部分画面,即姚媛与舒逸文在一块的东西,是他奉了宫殿的命令,在姚媛住的房间里安装了摄像头之后拍摄到的,而前一部分的画面的拍摄他并没有参加,他是昨晚才看到的。宫殿给他看,是让他做到心中有数,拿去要挟姚媛用。
昨晚宫殿给他看前一部分内容的时候,说起过拍摄过程和拍摄目的。
半年前,无名氏透露大富豪焦和平的太太姚娆在外面养了个钢琴男孩,产生了离婚拿走丈夫一半财富的念头。他下令宫殿通过手机短信将情况通报给焦和平,说服他出钱杀太太。为了抓住焦和平的把柄,他特别要求宫殿全面调查他的私生活,如果有什么不利于他的事,就用画面记录下来。宫殿和金先生(全名是金乃庆)很快就侦察到焦和平跟妻妹姚媛好上了,他俩常去海边木屋幽会。于是他们通过收买木屋的物业管理员,偷偷地将针孔摄像头安排在面对床的位置,所以很快就拍摄到了他俩在木屋里做爱的画面,甚至记录了姚媛说的话:要是姐姐出车祸就好了!无名氏看到了通过网络传给他的画面,认定焦和平和姚媛已经产生了杀害杀姚娆的念头了。然而,这段准备用于要挟焦和平杀太太的画面最后没能派上用场,因为焦和平经过宫殿劝说,真的发现太太跟钢琴男孩好上了,真的滋长了离婚拿走他一半财富的念头,所以他在相信洪水滔滔的杀人方案天衣无缝后,爽快地同意出钱杀太太了。
第十七章 摄像机和仿真手指(4)
“我是被迫给你看这种东西的,违背了我的做人原则,所以很羞愧。”许立金给姚媛倒满了茶,“好在没几个人看过。”
姚媛镇静下来了,决定以智商对智商、以情商对情商,于是就说:“不就是想证明我姐的死我有份吗?那句话我是随便说说的,属于思想犯罪,不是行动犯罪。”
“如果你光跟焦和平约会,不跟舒逸文约会,警方还有可能相信你是随便说说的,可你既然跟姐姐的两个男人都约会,警方就会认定你嫉妒亲姐姐,所以既要姐姐的丈夫焦和平,又要姐姐的情人舒逸文,而且会认定你为了取代姐姐当上焦太太,所以不择手段地杀了姐姐。”
“警方不会相信的!”
“我想只要他们进一步了解到十月十九日,就在焦和平表面上飞日本那一天,就在你姐死之前那一天,你还在省城希尔顿跟焦和平幽会,就肯定能信了。”
姚媛勃然大怒道:“那我索性报警,让警方来决定我有罪没罪!”
“那样的话,你倒霉了,你亲爱的姐夫倒霉了,你的老母亲和小外甥也倒霉了。小龙好象特依恋你,都叫你老妈了吧?”
她浑身颤抖了:“要是我都不在乎呢!”
“那我得讲故事给你听了。”许立金口气平缓地说,“有一位古罗马大将给敌人俘获了,敌人逼迫他投降,否则就杀光他的全家。大将大义凛然,也说不在乎。于是敌人就杀了他的家人。他怎么样?没哭!可当他的仆人也给杀掉的时候,他突然垮掉了,哭叫了起来。”
“为什么?”
“他一直撑着,一直到仆人给砍了脑袋,底气终于泄漏了。家人你不在乎,如果加上小舒,你会怎么表现呢?”
“就更不在乎了!再说他巴不得死呢,因为他爱的人给你们杀害了!”
“放心,小舒死不了,至多受点小伤害:左手剁掉一根手指,右手剁掉一根手指。是拇指,食指,还是中指,随机选择。至少还能活下去,只可惜当不成钢琴大师了,你姐要失望了!”
“天哪!”姚媛的吃惊充分证明古罗马大将最终垮掉的故事是很有心理学依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