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遥控器频繁选台,哪个频道都不停留过多时间。
焦和平尴尬吗?也有点,更多的是欲望。
他站不是,坐也不是,取出一支烟,很快就抽去三之二了。
“困了吧?”他掐灭烟蒂说。
她温顺地点了头:“嗯。”
他看着她:“你气色不大好。”
“是吗?”
“你也离开我的话,我就更……”
“你以为我舍得离开你?”
他的眼里滚动着泪水:“别说了,去睡吧。你姐专门给你留着一间屋子,谁也不准进。她老觉得你要来住一段日子的。”
她起身上楼了:“那你也早点休息。你瘦多了。”
“我不要紧。你一定要化悲痛为力量,一举通过选拔赛!”
“我会的。”
姐姐给妹妹准备的屋子布置得简洁明了,宜家家具依旧簇新,一点没变陈旧,而姐姐嫁到这里已有六年了。
姚媛扑在满是长毛绒玩具的大床上,哭着说姐姐姐姐我想你,我恨你毫无道理,我不来这里看你毫无人味之类的自责话。
后来,她哭累了,便脱去衣裳,钻入被子中。她倾听屋外的动静。稍后,她听见焦和平经过外面的脚步声毫不犹豫,根本没有别有用心地在屋外停一下。这么一来,她又觉得忻然说得有道理了:他没有必要冒险杀太太。
然而怀疑跟着又来了:萨野怎么会碰巧在忻然诊所外面走过呢?
所以,她决定按计行事,一定要试出焦和平的真伪与虚实来!”
她穿上姐姐给她备下的睡衣去敲姐夫的门了。
焦和平应该一直在等她,要不然不会应声打开门的。
他一关上门就搂着她亲嘴,边亲嘴边流泪。
她被融化了,恍惚中,回到跟他热恋的岁月了。
结果,她没有跟往日一样抵达高潮,因为情境不同了,她有重大的任务要完成。或许因为这个缘故,高潮给抑制住了。
焦和平则浑身大汗,想达到的境界达到了。
跟以往一样,这个时候,她在他的怀里躺着;不同于以往的是,她没有感受到巨大的幸福感。她始终在想是现在问好,还是稍后问好。她最终决定等到他略微睡着的时候忽然问他,因为那时他的防御能力最弱。她了解他的这个特点。
终于,他睡着了。这之前,他喃喃说着的都是如何思念她,如何害怕失去她。
她忽然轻声对他说:“姐车祸死了,我没想到这是真的。我只是说说而已,可你照着做了。你是为了我才那么做的吧?不管怎么说,我……理解你。”
“你说什么呀!”他忽然睁开眼睛,很诧异地看着她,“不是说梦话吧!”
“无论你做了什么,只要是为了我好,只要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将来好,我都理解你。”她搂着他说,为的是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真实表情,“我说她要是出车祸就好了,确实是在暗示你。我觉得我说你做,我们就能永远……”
“要我说真话吗?”他问。
“当……当然!”她的心里非常害怕。
他清楚地知道她在试探自己,用的是退一步进两步的办法,于是就说:“我知道当时你是随便说说的,主要是舍不得跟我分开。可你真的想错了,我怎么可能杀我的太太,你的姐姐呢?我跟你一样,至多在思想上犯一下罪,偶尔幻想她出车祸而已。真的,你姐生下小龙后一直很抑郁,夜里经常外出飙车,车祸百分之百是她自己酿成的。”
“不!不不!”她沉不住气了,“你是不放心我才这么说的!你就是不肯对我说真话!”
他“痛苦”地说:“不,是你不放心我才这么说的。看着我,媛媛!”
她看着他了。
“我像凶手吗,你觉得!”
她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是不是凶手来。
她失败了,承认她的身体敌不过他的意志,于是就起身穿上衣裳,去姐姐的卫生间将自己洗了又洗,一直洗到彻底清除掉他的味道还不肯罢手!
她不顾他的挽留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决定天不亮就返回基地去,跟谁都不打一声招呼。
第十章 宣告死讯的汽车喇叭(1)
劳有慈至今仍喜欢蹬单车执行公务,这在他人眼里肯定是不成功的象征。
别人怎么看,他觉得无关宏旨。他始终记得与他同时干公安的同事有好几个牺牲了,原来的家庭不是遭到解体就是陷入贫困,而他自己则是幸运的,还活着,膝下有一个极为孝顺的闺女。到了他现在这把年纪,他唯一想做的是破获姚娆的车祸案,将暗藏的罪犯一网打尽,而后按时退休,抱上外孙,颐养天年。
作为慈父,他当然希望燕找个好人家,过上衣食无虞的生活,而萨野这方面有优势:本人念过大学,父亲是卷烟厂副厂长兼烟草专卖局副局长,母亲则是电力公司的总工程师。他看出闺女真的爱萨野,而萨野对她起码是喜欢的。
他蹬车的时候,死去很久的妻子年轻时的脸孔老在眼前浮动,这在以往是较为少见的。那是一张比燕的脸孔略微漂亮的脸孔,总是温柔地笑着。她去世很久了,他当年失去她的悲痛早就减轻了。他曾发誓天天想着她,然而生活就是死者为活人让道,活人的头脑总要给现实的内容填得满满当当的,无暇老想到死人。
他心想:“她该不会没人陪伴,觉得寂寞,召唤我去陪她吧?”
他转眼就否决这个念头了:如果她确实在那个世界觉得孤单,召唤他去陪她,那也应该以她去世那年的模样出现,怎么会以姑娘时的面孔出现的呢?
破车吱吱嘎嘎,一如他的身体。幸好再蹬一段路,他就能开破桑车回家了。
萨野半个钟头前打给他电话,说焦和平的交往没异常迹象,下午到外面跟几个客户喝了茶,现在已回家,所以他自己已将破桑车停在六一路警署门外,而钥匙则已交给警署的老丘了。
他感谢了萨野,邀请他晚饭去他家里吃。萨野答应了。
他骑到六一路警署,找到了丘,跟他聊了几句就拿到了钥匙。
他刚准备启动车辆离开,就感到心脏难受得厉害,不时停止跳动,整个人立刻缺了血,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了。所幸的是这种症状转瞬间就又消失了。
“怎么了!”他边问边答,“没怎么,很好,至少跟从前一样好!”
天色昏黄,落日就在风挡玻璃外悬着,绚丽而多彩,呈现出人间最最美丽的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无一不具备,而且还有几种平时不易看到、又无法命名的颜色,说黑不黑,说蓝不蓝,说紫不紫,煞是奇特。
手机响了,他一手掌握方向盘,一手拿着手机跟燕说话。燕问他为什么不带上萨野买的保心丸就出门了。
他笑了,心想:“闺女为了让我记住萨野的好,都将自己买的药归在萨野名下了。”
“忘了。”他回答说。
“今后再也不许忘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知道了。”他打哈哈说,“今晚的菜可要丰盛些,我让萨野过来吃。”
“我的事我不会忘记的,你的病你也要记得。快到家了吧?”
“还有十来分钟,到时候你听喇叭就是了。”
“跟小时候一样?好的!”
他拉下污秽不堪的遮阳板,加速前行。大马路到了尽头,只要拐几个弯,上几道坡,温暖的家就到了。他记得对女儿的承诺,要在十分钟之内赶到,而且准备一赶到家门口就鸣笛宣告自己回家了。
在他的记忆中,女儿自从失去母亲以后,只要在家,就天天等他回家,而他一到家门口,要是蹬车就扯嗓门,要是开车就鸣喇叭,向她报告父亲回家的特大喜讯。
然而这次他恐怕不能了,因为他的身体忽然有了突变:上坡之际,新的袭击倏然降临了,他几乎不能控制车辆了,车开得歪歪扭扭,直接威胁到了行人的安全。
幸好他还有知觉,知道自己是刑警,知道自己是父亲,于是趁还有最后一点气力,顽强地将车刹住了。他明白自己就快死了,就竭尽全力兑现对女儿的最后承诺,并以一种很特殊的方式跟她永诀。
他用左胸使劲按住方向盘中央的喇叭按钮。
车喇叭久久地鸣响——这一回他对闺女宣布的却是自己的死讯!
第十章 宣告死讯的汽车喇叭(2)
萨野回了家,耳畔回旋着姚媛最后通牒似的盘问:“老实说,你究竟是交警还是刑警?”
他倒很想告诉她自己是刑警,希望她就此知道他这么多年来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告别过枪支弹药。可他不能告诉她,否则她的问题就会成为她射出的子弹的:“既然你是刑警,为什么要冒充交警跟踪我?跟踪我,是因为你怀疑我杀了姐吧?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线索?”
他答应去劳家去吃晚饭。但他目的不在吃,而在谈:吃完之后与燕散步去,趁机向她表明双方都还年轻,别这么快就恋爱;他这个人有点花心,曾与不少女孩交往过,工作上也犯过错误,前途不被看好。要是燕表示一切都不在乎,备用的方案就是:彼此还不够了解,先从朋友做起吧。
他尽管还没爱上燕,却非常爱护她,以她的兄长自居,所以考虑再三,决定用较为仁慈的方法终止她的单恋。
这将是一场严肃的交谈,所以他跟外国人谈正事一样,特地穿上了一套西装。他在镜子前打量自己,觉得这么一穿,不但显成熟了,也变帅气了。当然,他知道自己远不如舒逸文帅。可他也清楚自己的优势之所在:与姚媛有过真正的初恋,曾经发誓相爱到永远。
他在门口遇见了父亲,父亲问他穿得这么正规,是否有约会。
“吃饭去。”
父亲看上去情绪不佳,最后说:“你该有对象了,到年龄了。找个漂亮的回家吧,这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家!”
告别父亲后,他琢磨着:跟燕的关系已经有了较为合适的处置办法了,从今天起似乎应该更多地考虑如何与姚媛重新接触了。他担心姚媛参与谋杀姐姐的勾当了,警察的职责要求他将她绳之以法。他问自己是否会为了心爱的女孩而徇私枉法的,回答是不会的,决不会的。
燕忽然打来电话,号哭道:“爸的病发作了,没抢救过来哪!”
他不到一刻钟就站在劳有慈的遗体旁边了。这一大变故给他上了一堂人生诡异多变的课。他知道大劳一走,自己在大队的处境肯定愈加岌岌可危了!
他的怀里扎着燕,声泪俱下道:“爸,你太狠心了,说走就走,舍得撇下我当孤儿啊!”
他使劲搂着她说:“一个钟头前我还跟他通过话,他请我上你们家吃饭啊!”
“早上出门忘记带上你给买的药了!”
他清楚记得保心丸是她买的,自己只是陪她去买了而已,而现在,她倒说成是他买的了。他知道这是她一往情深的表示,或许还在提醒他今后要加倍照顾她。他很难过,怪大劳忘记带药出门,自己送命不算,还要置他于尴尬的境地。
百忙中的局首长、队领导都来了,死者从前的和现在的同事也都来了。
董家和穿着制服,向领路人表示最后的敬意。他说实在没想到大劳这么快就走了。他真正悲痛了,称死者是勤勤恳恳的老黄牛,从来不计名利,从来不顾得失,几十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换了他人包括他自己,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强调死者的朴实和平淡并不妨碍他的出色。他回忆死者当年是如何教他学会起码的侦察技巧的。他握着燕的手表示慰问,要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爸从来不让我麻烦别人。”
“组织可不是别人。”
“爸从不向组织开口。”
“到底是大劳的闺女!”董局很感慨,“既懂事,又固执。”
萨野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说:“您就看着办吧,尽量从优。”
董局看着他了:“你是……”
“萨野,大劳的小工。”
“哦,卷烟厂萨副厂的公子。”董局知道他是其父托刘副市长弄进来的,“听说你在协助大劳侦破一宗车祸案。有线索了没有?”
“可惜嫌疑人郝杰刚找着就死了。有可能是凶犯精心伪装的斗殴事件,目的是杀人灭口。”
董局将他拉到门边上:“你认为真会有那么一个骇人听闻的暗杀组织吗?”
萨野紧张道:“我觉得谨慎对待总是对的。现在就我一个人了,怎么办?”
“叫孟学武派个人手给你吧。”董局拍拍他的肩膀说,“我是大劳带出来的,你也是,你我是师兄弟。好好干!”
“多谢董局鼓励!”萨野受宠若惊道。
孟队、江队听见他俩在说车祸案,也过来参与了。他俩集中问萨野案情是否已有所突破。要是萨野说出焦和平与姚媛有染,他跟踪姚媛,发现相当多的疑点,应该算是有突破的,可他没有说出来,有意保护姚媛。他只是如实地告诉他俩,大劳去世前去了一家保险公司、两家银行,并未发现焦和平给姚娆投过多少险,也没发现他的公司和他个人的现金流出现了任何异常迹象。
江河因而对董局说:“显然,追查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大队人手已严重不够,派不出任何有经验的同志带着小萨乱摸瞎撞了。”
孟学武说:“真有暗杀团伙,等破了315,回头再对付吧。”
董局说:“大劳才死,你们就全盘否定他的工作成果,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你们自恃年富力强,咄咄逼人。你们将来难道不会老,难道不会死?说到毫无结果,你们将大量人力物力投入到315之中,不是也没见成效吗!我日夜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可你们至今毫无进展,还有脸说别的同志!别压制年轻人,你们也是打年轻那会儿过来的!当然,查不查焦和平太太车祸案的决定权在你们,不在我。”
“我们再考虑考虑。”
萨野巴不得撤出车祸案,趁董局在场,迫不及待地说:“如果不查车祸案了,我可不可以进315专案组啊!”
董局说:“小师弟,我想他们会让你进入的。”
萨野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禁兴奋起来了。
然而他越是这样,孟学武和江河就越是对他反感。
第十章 宣告死讯的汽车喇叭(3)
燕由亡父的领导开着车送回家里了,大家帮着她在家里设立了灵堂。
灵堂就设在劳有慈的屋子里,一幅遗像,几簇鲜花,简朴而肃穆。
燕已不再哭了,红肿着眼睛充当主人,替父亲的领导和同事做了一大锅水果羹。领导怎么都劝不住,只好由着她去做,并下令萨野帮着她去做。
萨野单独与燕呆在相对独立的空间里,难免有些慌张。可他想错了,燕很能控制自己,对他说,既然爸爸过去在妈妈死后提醒她是警察的女儿,不能光会哭,那么今后在爸爸死去的日子里,她更要坚强起来,更应该记住自己是警察的女儿了。
她甚至知道萨野应该跟领导好好谈谈新的工作安排,就让他端着三大碗水果羹去给孟学武和江河了。
萨野很感激她,照办去了。
糟糕的是,董局因为市里临时有会议,已经离开了。
所以,他要求进入313专案组变得不可能了,孟学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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