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几个相好女人的劝说,她决计放松对高登的监管。可是,她不能就这样白白的放弃,她要牢牢的牵制他,使他永远也不敢在她的面前提半句离婚。
这一夜,她向高登公开摊牌:“高登,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管你了,你愿意和谁好都行,你永远不回家也行,可是我有个条件。我弟弟在家闲着没事干,我想把他叫到咱们这儿来,让他上驾驶学校,弄个执照,你给他买辆汽车,让他跑生意去。还有,你必须现在就将保险柜上的钥匙和密码交给我。以后家里的钱由我管。你要花钱时,先给我说清楚。只要是合理开支——当然,你嫖娼的钱我也给你,我不会卡你的。”
“行行行。”高登像获了解放般的高兴。他立即将保险柜打开,将里面的存折和现金当面清点给菁菁:“两口子嘛,谁管都一样。你就管着吧。”
啊!一百万元存款,二十万元现金!她以前知道高登在厂里弄了不少钱,可是她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多!我看你姓高的这一下还敢和我离婚不?她想。
思想解放之后,苏菁菁轻松多了。高登在外面沾花惹草偷情嫖宿的事她一概不管,一天到晚,她只管找退休的老汉老婆们打麻将。一月过去,她的身体也胖了,脸色也红润了,精神也好了。她就想,我从前何必那样。
姚春和高登的关系,厂里场外扇得风吼,她听到了装作没听见,回家还劝老公:“年轻姑娘费力气伤人,你已经老了,要注意身体,不要累死在姑娘的肚子上。”
这天夜里,她打麻将一直到天亮,刚结束战斗收了摊子往家走,身后一声巨响,她的耳朵差点被震聋。转身看时,只见厂职工家属楼的顶子像节日里放礼花般的向天上飞去。她尖叫一声,朝出事的地点跑去。当她知道是姚春家发生的爆炸后,她觉得有点遗憾:怎么就没有将那个狐狸精能炸死?
5
距玻璃厂一公里半的三里胡同,住着一位七十三岁的老大娘,耳朵聋得什么也听不见。儿子儿媳在长庆油田工作,距家里不远,每周周末领着孙孙回家一次,看望一次老人,拿回些吃的用的和药物。
老人有心脏病,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儿子不放心,前些年一直带着她在油田上领孙子,等孙子睡着了便给儿子儿媳们做做饭,整理整理东西,打扫打扫卫生。
那时候,儿媳待她很好,每次下班都要给老人买点好吃好喝的东西,过一段时间就给老人添置件新衣服。老人胳膊风湿了,举不起来,梳头洗头全被媳妇包了。老人活得心里很滋润很舒坦。
等孙孙长到四岁,上了幼儿园,老人一个人蹲在家里心慌无聊,再也蹲不住了,便整天喊着要回老家去:“老家多好,天高地宽空气好,周围都是邻居,遍地都是熟人,我可以东家出西家入的串门儿、拉家常,家里蹲犯了我还可以逛亲戚。那里像这城里,满街道的汽车,满街道的生人,连个坐在一起说闲话的人都找不见。蹲在家里,四面是墙壁,窗子上还钉着钢筋,或活像个监狱。我要回去,我蹲不住。”儿子硬是千说万说的将她留下。
这时候媳妇变了。起初是每天回家便和丈夫吵架,再下来是嫌老人做的饭不好,摔碟子砸碗,再下来便是指桑骂槐的辱骂老人。老人耳朵聋,听不见,还劝她:“孩子,遇事别生气。气伤人哩。”她便指着老人的鼻子怒发冲冠的骂。老人这下生气了。老人生气不外露,嘿嘿笑笑便转进房子去了。她又追进房子骂,丈夫不依了,便追进来打了她两个耳光。丈夫打了她两个耳光,便把事儿弄大了,她便倒在地上边哭边骂。这一哭骂,老人的心脏病就犯了。
老人住在医院整整一个月,花了他们许多钱,花得媳妇心疼了,便一日三次的买东西去看老人,跪在老人床前边哭边揪自己的头发打自己耳光骂自己,向老人赔情道歉。老人不忍心她这样,尽管医生百般劝阻还是让儿子办了出院手续。老人一出院,不管儿子儿媳怎样劝阻,还是回了家。回家后,她的病再也没犯过。
这天早晨,老人还没起床,没听到响声,只觉得炕震动了一下,房顶上往下漏土末子,她以为是地震,便赶紧起来穿了衣服,这是什么动静都没了。她又睡下。这一段时间,她的瞌睡特别多。
老人躺了一会儿终于没有睡着,便又起来,扫了地,洗了脸,拿了笤帚出去扫院子。一出门,便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放在房门口,两只眼睛瞪得铜铃般大,老人心脏猛一收缩,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玻璃厂在城市南头。城北头北门村王善奇老汉的儿子在市政府工作,媳妇是市二中的教师。小两口早上起来上班去了,留下不满一岁的孙子老汉领着。老汉每天领着他学步。这天早上,大地震动了一下,老汉也以为是地震,赶紧从柜子里取出早已发黄破烂不堪的观天象的古书查算看今年有没有地震的天象,让孙子一人在院子里玩。孙子玩了一会儿便拿着一根胡萝卜样的东西进来,边叫爷爷边往嘴里吃。他一边喊“脏,不能吃!”一边上去从孙孙手里夺过那东西——啊!是一根人指头!老人吓呆了。
城市西郊是个很大的蔬菜批发市场。这里从早到晚挤满着人群。乡下人将自产的新鲜蔬菜拉到这里批发给蔬菜商,外地的蔬菜贩子将各地的特产运送到这里摆起摊子出售;城里的、乡下的小贩又从这里地价趸下拿到城里乡下或摆个小摊或走村串巷地高价出售;许多城里人图个低价也图个新鲜,早早地起来跟早市,将鸡呀鱼呀萝卜呀白菜呀西红柿呀一嘟噜一嘟噜的往家里提。
市场中心的一块露天场子上堆着一大堆洋芋。今年雨水好,洋芋长得大,价格低,加上这老板会经营,将那大堆的洋芋用水龙头冲洗得白白净净非常惹眼,所以生意非常红火。大群的顾客将洋芋堆子围得水泄不通,在那儿挑呀选呀,也有的人和老板讨价还价。老板忙得应接不暇,晕头转向。洋芋堆子眼见着在缩小,老板的钱袋眼看着在鼓胀。正在人们手忙脚乱得挑拣的时候,有一个人尖叫了一声。大家看时,发现他的眼前竟然有一只还在流血的人脚!大伙便丢下手里的蛇皮袋子,筐子篮子,惊慌失措的四面散开。有人赶紧掏出手机拨打110……
南关小学几个女生跑完早操上厕所时,在厕所门口发现带着两个趾头的半边脚,吓得个个尿湿了裤子……
像这样的事情在这座小城的四面八方都发生过。有人发现一块腿骨,有人碰上一节肋骨,有人看见一块人肉,有人碰见一段小肠,有几个人捡到几张被血糊了的百元钱币,发现四面无人,便擦一擦上面的血迹,偷偷的落腰包了……
人人提心吊胆,毛骨悚然,惶惶不安。走路百般小心,不去能行的地方最好不去,不看能行的地方最好不看。除了少部分人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大多数人以为是什么人杀了什么人制造的碎尸事件。恐怖的阴云笼罩着小城。
三天里,公安机关共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体碎块八十三件。
6
麻将桌上玩的时间长了,几个退休的老工人竟发现苏菁菁并不像他们以前印象中的那么坏,她原来是个本质很好性格很直率的女人,便不仅和她毫无心理蔽障地玩,慢慢的也和她天南海北的神侃。他们知道她和厂长的关系不太好,也知道一些最新的情况,背着她,他们根本不将厂长当回事,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塑造就怎么塑造,想怎么贬损就怎么贬损,想怎么恶骂就怎么恶骂,可是苏菁菁在场,他们连厂长一个字儿也不提——人家毕竟是夫妻嘛。可是在一起玩得久了,长期不议论议论厂长,有人便喉咙痒痒,便憋得慌。这样便有人带头提了起来。开头当然是试探性的,先说厂长的诸多优点和他上任以来厂子的巨大变化,并不时地察颜观色,掌握苏菁菁的表情变化。
骂厂长,还是苏菁菁自己开的头儿。她骂他的主题当然是他干的那些禽兽活儿。她这一骂,大家的心理放松了,议论的主题很自然的也就过渡到了这个他们从前议论的中心议题上来。当然大家都已经有了一大把的年纪,说话都还能掌握住些分寸,说到一些事情都尽量的闪烁其辞,遮遮掩掩。
“还遮掩个啥?我现在纯粹不管他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他想干啥就干啥,能上天就让他上天,能入地就让他入地,与我无关。”
苏菁菁说出这话,等于给大家的言论开了一道闸门,大家便无拘无束的乱侃起来。
有人便问苏菁菁:“你那男人长相也一般,为啥有那么多的女人喜欢和他干那事?他的魅力在哪儿?”
“还不是他脸皮厚,胆子大。”苏菁菁不假思索的回答,接着还讲出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一次,他到饭店吃饭,见端饭的女服务员长得漂亮,尤其是那一对儿又圆又挺的,很迷人,便两眼直勾勾地盯住人家的胸部不放。谁知这姑娘胆子大,便问他:这位先生你看啥呢?他回答:我在欣赏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姑娘生气了,一把掀起自己的短裙问:你还想不想再看看那生你养你的地方?问得他张口结舌满脸是火,席间的人笑得喷饭喷酒。”
“哈哈哈哈……”几个老婆子笑得直淌眼泪。
“恐怕不只是脸皮厚、胆子大吧?他肯定有吸引女人、让女人迷醉的地方。”
“有他娘个脚!”苏菁菁答。
“肯定有。人说好男人要有八度:首先要有风度,阴茎要有长度,勃起要有硬度,要有力度,插入要有深度,高潮时要有速度,射出的要有温度,拿出来时要有湿度。咱们的厂长除了没有风度,我估计其它七度他肯定都有。”一个老女人说。
“哈哈哈……”
“哈哈哈……”
其他几个老女人笑得前仰后合。
苏菁菁也被逗得笑出了眼泪。
“老不正经。”
“老流氓。”
“你从哪里弄来这黄段子?”
几个老女人一边笑一边摇着说那话的女人的肩膀骂着,问着。
“算了算了,不胡说了,言归正传,打麻将。你看咱们几个老不正经当大不正的,人家菁菁还是个娃娃,咱说话就没个门槛儿。”说着转向菁菁:“菁菁,你可不要笑话你这几个老阿姨噢,老得无聊,胡侃几句开开心。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噢。”
“没关系,都图个热闹嘛,”菁菁说。
于是又继续打麻将。
后来,苏菁菁从这些老女人口中知道高登在姚春之前的情妇是吕丽萍。
高登刚调到玻璃厂的时候,吕丽萍是办公室的会计。玻璃厂是个大单位,除了财务科管理整个厂里的财务,办公室还设有会计和出纳,主要管理厂里的日常开支。
海菊红在跟随高登来玻璃厂之前,高登原打算让她来了之后就当办公室的会计。因为她文化程度低,当厂里的总会计有困难。可是当高登见了吕丽萍一面后,便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让自己的老婆当了供应科的保管员。
吕丽萍长得一表人才。丈夫原来是市机械厂的钳工,因为厂里生产经营不景气,发不出工资,许多工人相继下岗。吕丽萍的丈夫只有小学文化,当然在第一批就下来了。下岗后,他开始了游手好闲的生活。为此,吕丽萍和他吵了几次架。吵过之后,便有人提醒他:不能再这样混了,要找个正经事情干干,小心老婆踢了你。他觉得这话在理,便贷了一千元款在西安进回些杂货,在再就业一条街摆了个地摊。一年下来,不仅贴了全部本钱,还借了朋友三百元。银行的贷款到期了,整天催着归还。听见银行来人,他便四处躲藏。生意做烂了,心里生急,生烦,生恼,生火,没处发泄,唯有老婆。便三天两头和老婆吵嘴打架。吕丽萍早就对他失去了信心,不想和他继续过下去了,这么一打闹,便给她提供了有力的借口,她以夫妻感情破裂为由,一纸离婚诉状递到法院,他们三下五除二就离了婚。
高登到玻璃厂上班来的时候,吕丽萍就已经是单身。这个白白嫩嫩的单身女人整天在他的眼前走来晃去,慢慢的就搅动了他原本平静的心湖,生出一些涟漪和波澜。那时候,他还没沾染过野女人,对女人的心理把握不准,加上身边带着老婆海菊红,所以有那个贼心却没那份儿贼胆。
爱慕女人是一种心理倾向,这种心理一旦出现,在一些男人身上便如一种顽疾,时时刻刻缠绕着他,搅扰着他,折磨着他,使他狂躁不安,坐卧不宁,激动亢奋,飘飘欲仙。这种幸福的毒瘾,毒素般偷偷的潜入了高厂长的体内,并且潜生暗长,挥之不去,排遣不掉,时刻缭绕在他的胸间,激荡着他的脑海,啃啮着他的心智,让他幸福的痛苦着,甜蜜的煎熬着。
爱上某个女人,便会不由自主地在她的面前刷新自己的仪态,展示自己的风度,表现自己的才能,努力地使自己超群脱俗,成为鸡群中的仙鹤,羊群里的驴驹。高厂长心眼里喜欢上吕丽萍后,便不时的修饰自己的仪容,衣服尽量的高档,尽量的规整,而且不时地翻新。皮鞋每天擦三次,头发隔十天焗一次油,并且每天刮胡子梳头都要到美容店里去。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不见一根乱毛,梳过之后,还要那美容师给抹上各种各样的水水,喷上各种各样有香味的雾剂。他的脸刮得很光,刮过了还要抹上好几种祛皱霜,好填平那满脸的壕沟。他每天早晨六点半便起床,起来了便直奔美容院。美容院因为他的早到也不得不提前开门。那些年轻的女美容师每当给他妆饰完毕,将他送出门去,总要窃窃议论:这老家伙肯定有新情况。他走路步伐很矫健,抬脚很高,伸腿很直,胸部很挺,两眼平视,气宇轩昂,像广场的国旗护卫队员。他处理问题变得空前的干脆利落,每遇上找到他的事,不管有多棘手,他都会三下五除二干净利索的处理掉。厂里召开大大小小的会议,他都要提前写好讲话稿,三番五次的修改,十遍八遍地念、背,直到念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他在会上背诵这些类似戏剧台词的时候,眼睛总是滴溜溜的转着观察吕丽萍的表情反应。
先不说吕丽萍有何反应,整个玻璃厂都轰动了。工余时间,人们三个一簇,五个一堆的议论着:
“这个姓高的还真有那么二下子。”
“真他奶奶的强!”
“玻璃厂这一下有奔头了。”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新官上任三把火,等他放完这三把火之后,再看他如何动作。”
“……”
爱上一个女人,就会设法为她献殷勤办好事,千方百计讨她欢心。
高登上任三个月后,厂里的总会计拿来一个会议通知找他。这是一个与会计工作稍有关联的会议,像他们这厂子,可以参加,也可以不参加。会议在广州举行,总会计想去。高登想,这种会议,办会者是为了赚钱,参会者是为了观光游玩,会务费又高,厂里哪有那么多的闲钱派你出去逍遥?干脆回绝了吧。可又一想,自己刚来不久,总会计掌握着厂里的财务大权,轻易惹不得。就对他说:“你看是这样的,当然,这次会议规格很高,意义重大,对咱们厂今后的发展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可是会议的费用也比较高。这样吧,你把这个通知放下,我和几位厂领导们碰个头,然后给你答复。”
总会计只好悻悻离去。
这时,高厂长突然想起了吕丽萍。便提起电话,拨通办公室,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