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最冰冷杀人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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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最冰冷杀人武器-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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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请给我坚强的意志。我若要哭泣而哭泣是没有用处的没有意义的。无人能听。就像我在深夜唱歌,我放声地唱,对着窗户外面的漆黑天空,我却唱破了喉咙。
  美丽的南方
  我一个人在沙滩上走。太阳在我身后西南边的方向斜斜挂着,阳光的温度不够充足,沙滩上是碎石和烟灰色的沙,不干净的沙,每走两步,会遇到一小丛杂草,矮矮地匍匐在沙地里,有的甚至开花,深紫的和金黄的小花,小到看不清楚形状,要俯下身低着头,细细地看,微弱的细小的花瓣在风中摇啊摇。你是朵小金花在风里摇啊摇。我低头走着,风呼呼地吹,从江水里来的,或是江对面的船厂,或是遥远的寒冷北方,天气预报说多云,温度4到 14度,风力5,风向北,耳膜开始嗡嗡地疼,像有小针在扎,有呼啸声在岸边回响,呼呼,呜呜,我以为那是谁扔在江边的空罐子,我以为风吹到那个空罐子可能是易拉罐所以它在尖叫,呼呼,呜呜,我低头,发现那声音来自我手里,抱在我胸前的啤酒瓶子,喝了一半的酒,酒瓶的上半部,它在风里高声唱起来啦。
  我一个人在沙滩上走。有时遇到一块石头,我绕过它。有时又遇到一堆白色塑料泡沫。我再往前,污浊的白颜色泡沫垃圾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江边的野芦苇和不知名的杂草从湿地里生长起来越长越高,越长越高,终于有腥臭的味道传到我的鼻子里。我站住,我想,我走到一个废弃的垃圾场里了。
  如果我纵身跳进水里,我会不会变成一堆白色的泡沫,或者垃圾?但如果泡沫从水里跳到岸上来,难道它会变成我?
  阳光斜斜照过来,这一片沙滩像有淡金黄。
  或者我不曾在那里走过,那里就好像一张旧照片。江水是绿的,有轰轰经过的船只,它的下半截是绛红色的,江边堆积白色泡沫和垃圾,沙滩里有碎金子,风呼呼地吹它让我耳朵失聪,周围的世界这样安静,我站在这样一张没有声音的旧照片里。我不记得我是谁啦,我不记得我的名字。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把一个人关在一个寂寞的世界里他是否就要思考哲学问题,就像我现在这样,脑子发晕。一只黑色的鸟忽然从草丛里起飞,呼啦啦掠过我的头顶,头顶的天空亮着,天就要黑了。
  莫尼
  我不会告诉你我是谁,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莫尼。莫尼是个奇怪的人,她穿暗红色灯芯绒带毛毛帽子的外套,围了一条可以一直垂到脚背拖到地面随时一脚踩上去就摔个大跟斗的粗毛线围巾,围巾的颜色是紫色和黄色和橄榄绿色,那三个相互对比的颜色缠在她身上,她有时看上去就好像喘不过气,好像有哮喘病的样子。她果然低了头开始咳嗽,很长很沉重地咳嗽,好像肺里面有一头凶猛动物,它挠她的心脏和肺,莫尼就痛苦地弯腰、低头、皱眉。咳咳咳,莫尼咳嗽的声音响亮惊人,她一住进江边那个小旅馆的第一个早晨,就把那里惟一的服务员也是旅馆老板的妹妹给吵醒了,老板的妹妹一等莫尼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就冲出来问,哎,你咳嗽呀,病了吧,你吃药了没有啊?
  我跟她说,是,我咳嗽,我冬天就这个样子。
  我还跟她笑了笑,然后我问她,这附近有什么饭店可以去吃饭。
  她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她说,那里—
  我看过去,跟这个小旅馆挨得几步之遥的地方,有一个类似饭馆的小房子,用竹棚搭起来的,四面透风,不过可以面朝江水,或许还有太阳晒。
  或许我需要多晒太阳。
  或许冬天就是用来咳嗽的,然后找个地方晒太阳。
  我的医生跟我说,你应该去温暖的地方,多晒晒太阳。我的医生还说,要注意保护你的肝脏和肺。
  我去到那家饭馆坐下,有一个面容整洁的小伙子过来问,吃饭吗?
  我说,先给我拿一瓶啤酒,你们这里有什么酒?
  莫尼就是这样,不管去到哪里,她就跟人家要酒。她还说,随便什么啤酒,随便,先拿来就行了。我有时候就跟莫尼说,不要喝了,不要喝那么多。莫尼不理我,吃吃地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好牙齿,眼睛看着我还一往情深的样子。莫尼喝起酒来就没完没了,从天亮起床,从看见阳光或者雨水,莫尼说,阳光好美哦,我们喝酒吧。莫尼说,下雨了,我好高兴,我们喝酒吧。莫尼说,我今天不高兴,我们喝酒啊。莫尼说,我今天真是太太太倒霉了,喝酒吧。莫尼总在说,喝酒,喝酒,喝酒吧。莫尼从下午喝酒一直喝到斜阳西照再到月上树梢,莫尼说,我的酒呢,我的酒在哪里,一边拉着我,还吃吃地笑,她一张脸红扑扑,眼睛迷蒙蒙。我有时候就生气了,说莫尼我们不要喝了,莫尼就摇头,我说走,把杯子收了。莫尼还摇头,一直摇头一直摇头,最后她就开始哭了。莫尼哭起来又没完没了。一直哭一直哭,仿佛她的眼泪比谁都多一样,仿佛要哭一条河出来把我们都淹死算了。我有时候实在是讨厌这个没完没了的女子,我大吼一声,讨厌,都说不要喝了。莫尼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个可怜的伤心人。我就上前去一脚把桌子踢了,把啤酒红酒随便什么酒瓶子一脚都踢翻在地,把碎玻璃搞得满地都是,甚至划伤我自己的手。
  第一部分你是朵小金花在风里摇啊摇(2)
  我说,好吧,我们喝死算了。
  莫尼就是这个样子。
  莫尼的医生说,不要再喝了,你有病,再喝就完了。
  再喝就要死了。
  莫尼就惨白地笑,她还转头看我。
  我给她看我手上的伤,伤口上贴着创可贴,十个手指,有五个手指头贴着整齐的创可贴,像戴了一只半截的手套。我问莫尼,你疼不疼?我逼近了看她,看她的眼睛,她还在苍白地笑。
  我说,莫尼,我们去南方,去美丽的阳光充足的温暖的南方。
  面容整洁的小伙子说,我们这里只有珠江啤酒,要不要?
  莫尼点头,说要。
  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莫尼脸上的皮肤有点干,风从脖子里灌进去,莫尼把垂在地上的踩脏了的围巾捡起来,用手拍了拍,然后围着脖子绕了三圈。
  我在南方。一个每天都有阳光的地方。我不会告诉你我在哪里。我很好。
  第一天我只在旅馆附近的草地上走走,草都荒了,一大片枯枯的只顾着疯长,我顺着草丛里一条小路一直走,一直走出去很远,远到回头望那家小旅馆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周围没有人,连一只狗都没有。我走累了就找一片平整的草地坐下来,草尖扎疼了我的屁股。我点上一支香烟,看烟随着荒野的风飘荡到很远。
  医生说,也不要抽烟了,你看你的肺,上面有黑色小点。
  我说那是什么?是不是癌?
  莫尼坐在草地上点了一支烟,莫尼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带两瓶酒出来,一瓶也好。这里太荒凉。
  莫尼把烟头摁熄,扯了一片苣荬菜的叶子放到嘴巴里,嚼了嚼,叶子有新鲜的涩味。莫尼想小时候我幻想自己是一只羊。如果是一只羊,羊就可以吃草,青草的味道一定非常清香美好。莫尼小的时候每天站在公路边上看羊群吃草,一边幻想自己是一只羊。羊吃完草就拉黑颜色屎蛋蛋,莫尼捡了两口袋的屎蛋蛋,莫尼说,我给妈妈带回去,这个东西看上去很像豆沙糖。
  莫尼莫尼,我说我们都长大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啊。
  莫尼,我们来讲个故事。
  莫尼,曾经……
  莫尼却突然开始呕吐,她把脸埋在一丛枯黄的草叶里,她一口一口地,往那堆草里呕吐着中午吃的饭菜,已经变成深绿色的菜叶子,发酸的浑浊液体,隔夜的带着馊味的酒精,她没完没了地吐起来,脸变成青黄色,浑身颤抖。
  我摸摸莫尼的手,我说莫尼你手冰凉,你病了。莫尼我们回房间睡觉好不好,我去给你找点热水来喝,你该吃药了。莫尼说,不,不睡觉,我要喝酒。
  莫尼站在风里,身子不停地哆嗦着,她说,不。三色的围巾缠在她的脖子上,她是朵小金花在风里摇呀摇。
  莫尼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莫尼的故事是这样的—
  莫尼站在风里一手掩住我的嘴巴,她说,不要说。
  我在南方的阳光下面。我本来应该很幸福。我应该带一台笔记本电脑,一边走一边给你写信,写,我很好,身体健康,心情不错,南方的饭菜都很合口,我的病快好了,也很少咳嗽,半夜没有再吵醒隔壁那个旅馆老板的妹妹,她对我态度很好,还问我要不要帮我去城里带点药给我,问我要不要去看医生,我跟她说不用了,我已经看过医生,医生说去个温暖的地方就好了。你说呢,我现在是不是很好呢,每天睡到中午起床,然后打开门,到旅馆旁边的四面透风的饭馆点一个素菜,清炒白菜或清炒西红柿,一个汤,白菜豆腐汤或西红柿豆腐汤,有时候一个肉,白菜炒肉片,或者西红柿炒肉片,我吃得很干净,当然有时候我又不太吃得下,我就喝两碗热汤,然后坐在江边的椅子上晒太阳,我可以晒一个下午的太阳,晒得懒洋洋,是不是充裕的阳光对我有好处呢,你说呢?
  我是不是应该每天给你写一封这样的信?如果没有电脑,也不能上网的话,我可以用一只蓝颜色的圆珠笔写在旅馆的白色信笺纸上,每天写五百字,情况好的话可以写上三千字,直到手指头发麻发冷僵掉再也写不动,直到晕死过去。当然我也可以写得很快乐很满足,写完以后跟旅馆老板的妹妹要一个信封,再跟她买张八毛钱的邮票,把信折叠好装到信封里,把信封封口粘好,把邮票贴上,再托她帮我带出去,带到热闹的街上,有邮局的地方,找个邮筒把信塞进去。旅馆老板的妹妹是个笑眯眯的胖姑娘,她应该多多运动才是。那些信从她的手心掉到邮筒的最底层,在里面最多躺上一天度过一晚漆黑的日子,它们将被装在帆布的邮包里,再被放到一辆绿色邮车的后座,然后它们坐汽车坐火车坐船坐自行车一直被带到你家楼下—那个掉了漆褪了色的木头邮箱里。你早晨出门前,你顺手打开邮箱的门,你就可以看见它们。
  你就知道我过得好不好了。
  我很好。我在南方的江边,一家小旅馆里。
  莫尼有三天没有喝酒了。莫尼的气色不错。天气很好的时候她取下她的长围巾,把它挂在她常坐着晒太阳的椅子背后,她望着碧波荡漾的江水,她转头对我笑了。
  她说,我也曾经……
  第一部分你是朵小金花在风里摇啊摇(3)
  她还没有说完一句话,就低头重重地咳嗽了一会儿。她再抬头,说,曾经,有一个人。
  他遇见我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他骑着自行车后面带着他的漂亮女朋友在我们那条街上飞奔而过。我天天见到他们一起从我们的面前飞奔而过。直到有一天他一个人骑着车,骑到了我的面前,他突然停了。他说,我知道你,你叫莫尼。他说莫尼你愿不愿意上我的车我带你去山坡看夕阳啊。我想都没有想就跳上去了,还小心地扯着他恤衫的一角。他带着我在城里疯转,经过好多街道好多店铺,跟所有认识的人打招呼,直到有一天他的女朋友铁青了脸站在一根电线杆的下面,她伸出一只脚就把我们那辆正在飞驰的自行车给绊停了,漂亮女朋友说,你们给我站住,你这个流氓!你这个小贱货!然后她给了我这个小贱货一个清脆的大嘴巴,啪!她就转身走了。于是剩下我们两人站在路中间,两旁汽车和人流像无声电影画面一样在穿梭。我不说话。他说,莫尼,对不起。我不说话。他又问,莫尼,你爱不爱我呢?我不说话。他接着说,莫尼,如果你爱我你就告诉我,我这就跟你结婚我们马上就去结。我不说话。他说,莫尼,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你回答我,你肯定地回答我,你如果爱我我们就永远都在一起了。他说,莫尼,我等你,三分钟。我还是不说话。三分钟滴答滴答一转眼就过去了,第四分钟他重新跳上他的自行车,他说,那么,莫尼,我走了。我就站在街口看见他和他的自行车像一个飞快离去的影子,逐渐消失。
  莫尼微笑着说了这个自行车的故事,如果不喝酒,她就不会哭。
  莫尼不说喝酒,我当然不提酒的事,也不把手指头上那些创可贴拿出来给她展览。
  我说,莫尼,今天太阳真好啊,天空这么蓝。
  莫尼的脸颊红扑扑。
  莫尼说我曾经爱过一个人,不,不对,我曾经爱过的,不止一个人。但是那些故事太长了,我只能慢慢告诉你。
  我想喝酒了,莫尼突然说。
  我嗓子发干,我却想尖叫。我想像上次一样,尖叫一声就扑过去一手掐住莫尼的脖子。上次我跟莫尼说,好,不如我把你掐死算了。我的手指甲陷在她细嫩的皮肤里,我死命掐住不放,莫尼只是摇头,也不挣扎,我说死吧死吧,死了就好了。指甲还在往深处进去,我闻到血的味道,我闻到热乎乎的血腥味道,我突然住了手,我把手缩回自己面前,我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是艳红的颜色,我轻轻地把手抚在莫尼的颈项,那上面一道道的,划痕,我小心地问,疼吗?
  我厌倦地说,疼吗?
  莫尼还在摇头。
  我想喝酒了,莫尼说了第二次。我假装没有听见。
  莫尼你有病你知不知道,你不能再喝了,否则你就死了,南方的阳光也没有用了。莫尼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找死!
  莫尼说,我饿了。
  我说莫尼你该吃药了。走,我们回去喝中草药。
  莫尼的药方是:百合30克,麦冬9克,桑叶12克,杏仁9克,蜜渍枇杷叶10克,夏枯草10克,鱼腥草15克,麝香5克,冰片3克,大黄5克、黄芩9克,苏合香5克、青木香10克,加水同煮。
  莫尼你喝了这些药,你就不会久咳不愈了。
  莫尼你等我先用冷水把药泡半个小时啊,莫尼你要耐心地等,生病就是这样漫长的,尤其现在是冬天,我们不着急,我们还有的是时间,我陪你一起等。莫尼你要是闷,我去隔壁老板的妹妹那里借一副麻将来打,如何?我们把春夏秋冬都去掉,把东南西北风也去掉,就打对对碰,你看,我把床上的粗羊毛毛毯铺开了,这样你可以坐在床上,用枕头垫着背,这样你坐着就不会那么累。
  莫尼说,我不会打麻将。
  没有关系,麻将是全世界最简单易懂的东西,我慢慢教你,你这么聪明,一教就会了。
  莫尼还是说,可是我不喜欢打麻将。
  我说,莫尼,我又没有让你去喜欢它,我只是让你把时间消磨过去,你看,外面在吹风呢,这么冷,莫尼,你在生病呢。
  我把翡翠绿的塑料麻将牌哗啦啦倒了一床,莫尼拿起一张八条,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你要学会数牌,这是万子,这是筒子,这是条,你要学会看上面的数字。
  莫尼拿起一张牌,1、2、3、4、5……她说,有七个圈圈!
  我说,来,我教你怎么样洗牌。莫尼细白的手指在麻将牌中间跳来跳去,像弹钢琴一样美丽,一会儿,她就又捡起一张白板,问,这又是什么?
  我把一百一十四张牌砌好,砌成长长的三条,刚好围成一个三角形,我说莫尼,你看好了,现在我们扔骰子,谁的点大就谁开始摸牌。我把一个骰子扔到三角形的中间,骰子在羊毛毯子里面缓慢地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莫尼却在这个时候开始咕咕咕笑起来了,她把头埋在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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