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魂灵 [俄] 果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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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魂灵 [俄] 果戈理-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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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展”
  “抽象”
  “封闭性”
  “严密性”之类名词。“这不合我的口味。”奇奇科夫说完就走到第三个书柜前面,这个书柜里装的全是艺术方面的书。他抽出一本大书来,里面有些不甚典雅的神话插图,便翻看起来。这合他的口味。这种画儿,中年单身汉是爱看的;据说近来连有些通过看芭蕾舞提高了口味的小老头儿们也爱看。有啥法子呢,我们这个世纪的人类就是喜爱带刺激性的东西嘛。奇奇科夫翻看完了这本,正要去拿另一本类似的书,这时科什卡廖夫上校回来了,他洋洋得意,手里挂着一张纸。“全都办完了,而且办得极好。我跟您讲过的那个人,理解力实在比得过任何的人。因此,我把他提得比所有人都高,我要特设一个最高管理局,叫他当局长。看,这是他写的”
  “啊,谢天谢地!”奇奇科夫想了就准备听下去。上校读道:“承蒙大人不嫌,委以重任,卑职受命之后即殚思极虑,谨将愚见表述如下:一、六品官、勋章获得者帕维尔。伊万诺维奇。奇奇科夫之请求中已含着些不妥之处,因为该请求书在要求遭受各种意外之注册农奴时也亦列入了死农奴。此先生之所谓死农奴者可能是指接近于死亡之农奴,而非已死之农奴。因为已死之农奴乃非能购置者。既属乌有,又怎能购置?此亦逻辑之常理也。并且该先生语文科学之造诣显然亦不深……“科什卡廖夫看到这里停了一会儿说:”在这里,这个滑头……他稍微刺了您一下。不过您可以看得出来,他才气横溢,颇有大臣之笔致;可他却只在大学里荒废了三年,甚至没毕业。“科什卡廖夫继续读道:“……语文科学之造诣显然亦不深……
  因为该先生之文中竟有‘已死’魂灵之提法,凡研究过认识论者没有不皆知魂灵不死之说也。二、上述注册之农奴,不管是外来者,还是新生者,或被该先生所不正确地称之为死农奴者,没有不皆已抵押,盖所有之农奴毫无特别皆已抵押一光,而且每农奴以一百五十卢布之加价被转手抵押,只有小村古尔迈洛夫卡例外,该村由于同地主普列季谢夫争讼而处于争议状态,不能出卖,也不能典押故也。““那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白白耽搁我?”奇奇科夫不满地问。“这我事先哪儿能知道呢?
  文牍的用途也就在于此啊。看,眼前一切都了如指掌啦。““你这个王八蛋,愚蠢的畜生!
  钻书本学会了什么呢?“奇奇科夫在心里骂道。接着就抓起帽子来,没讲任何礼仪,走出了屋子。车夫站在车旁随时准备动身,知道没有必要卸车,由于关于喂马的问题准要求提出书面申请来,拨出燕麦的批示需第二天才能下达。无论奇奇科夫多么粗鲁和不礼貌,科什卡廖夫对奇奇科夫依然是非常有礼貌非常客气的。科什卡廖夫强行握了握奇奇科夫的手,并把他的手按到自己的心窝上,感谢他,说奇奇科夫为他提供了一个机会,使他真正看到了生产进程;说申斥和责骂是必要的,因为一切都会打瞌睡,村务管理机器里的弹簧会生锈,会松弛;说这个事件的结局使他产生了一个值得庆幸的念头——设置一个新委员会,这个委员会将称为监督建设委员会之工作的委员会,到时任何人也就不敢再盗窃了。“笨猪!混蛋!”奇奇科夫一路上气恼地在心里骂道。这时已满天星斗、夜幕低垂了。村里灯光闪闪。靠近大门的时候,他从窗户里看到晚饭已经摆好。“您回来得怎么这么晚?”奇奇科夫进来以后,科斯坦若格洛问道。“您跟他谈什么谈了这么长时间?”普拉托诺夫问道。“折磨死我啦!”奇奇科夫说。“这样的混蛋,我今生从来没有看到过。”
  “这还没有什么!”科斯坦若格洛说。“科什卡廖夫是个让人欣慰的现象。他的作用就在于他身上用漫画的形式更明显地反映出了我们的各种聪明人的愚蠢。这些聪明人又设办公室,又立官署,又聘经理,又开工厂,又办学校,又成立委员会,没有不干的花样儿。就象他们在掌管着一个国家似的!
  请问,这个样子您喜欢吗?一个地主,地里的活计农民还忙不过来,他却要办蜡烛厂,到伦敦去聘请技师,去当一个商人!有的混蛋更会经营:居然开起丝绸厂来了!““但你也有厂子啊,”普拉托诺夫说。“是谁开办的吗?
  是自然而然产生的!
  羊毛攒多了,没地方卖,我就织呢子,并且织成又厚实又朴素的呢子,由于价钱便宜,所以一上市就被抢光了。再比如,六年以来,人们一直把鱼鳞扔到我的岸上,咳,往哪儿处置呢?于是我就用鱼鳞熬胶,最后赚了四万卢布。我的工厂都是这么开起来的呀。““这么精明!”奇奇科夫两眼望着他,心中想道。“赚钱的好手!”
  “而且为了这个,我并不盖任何房舍;我的庄园里并没有高楼大厦。我也不从国外聘任技师。至于农民,我是不管如何不肯让他们脱离农业的。在我的工厂里作工的都是外地农民遇到荒年来挣块面包吃的。这种工厂可以开设许多。只要仔细看看自己的家产,那就会发现随便一块破布都有用途,随便一种废物都能提供收入,使得你推都推不开,想不要也不行。”
  “真了不起!最了不起的是任何废物都能提供收入!”奇奇科夫说。“嗯!不止是这样!”科斯坦若格洛没把话说完:他心里腾起了一股怒火,想破口大骂附近的地主们。“还有这么个聪明地主,您猜他创办了什么实业?在村里盖了一所石头房子做养老院!慈善事业!……你要助人为乐,你就去帮助每个人去履行他的基督教徒的职责好啦,而不是使他摆脱这种职责。要帮助儿子去孝敬病中的老父,但不是创造条件使他把父亲推出门去不管。最好是使他有能力养活亲人和兄弟,使他有钱做这件事,竭尽全力帮助他去做,但不是不让他去做,否则他就会完全忘掉一个基督教徒应尽的全部义务。真是一些十足的唐吉诃德!……一年花二百卢布在养老院里养活一个人!
  ……我用这些钱可以在村里养活十个人!“科斯坦若格洛气得咽了一口唾液。奇奇科夫对养老院并不感兴趣。他想谈论如何使任何废物都能提供收入的问题;但是科斯坦若格洛越说越气愤,越说话越多。”还有另一个办教育的唐吉诃德创立了学校!
  唉,还有什么比读写知识对人更有用呢?可他是怎么做的呢?他村里的农夫来对我说:‘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们的孩子都不听话了,不愿意帮我们干活,个个全想去当录事,可录事只要一个就够啦。‘这就是后果!“奇奇科夫也不需要听办学问题,但是普拉托诺夫接过了这个话头儿。“目前不需要录事,这用不着说,可以后会需要的呀。要为子孙后代想想嘛。”
  “老弟,你真聪明!
  你们总想着着子孙后代干什么!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什么彼得大帝。你先看看自己的脚下吧,不要总是盯着子孙后代;先要劳神去使农民富裕起来,使他们有时间自觉自愿去学习,但不是手里拿着棍棒对他们说:‘学习!
  ‘鬼才知道人们为什么竟本末倒置!……好,您听我说:现在请您来公断……“说到这里科斯坦若格洛往奇奇科夫身边动了动,为了使他更深入地洞察事情的要旨,对他使用了海战中的接舷冲锋法,换而言之,也就是把一个手指插到了他的燕尾服的一个扣眼里。“您说,还有比这更清楚的吗?
  农夫之所以依靠于你,就是希望你保护他们安居乐业。如何才能使他们安居乐业呢?一定要使他们好好种田吗?那你就应该努力使他们成为一个好的种田人。都明白吗?不,有些自做聪明的人竟说:‘必须使他们摆脱这种状态。他们过的生活太朴素啦,必须使他们见识见识奢侈品。’他们自己已被这种奢侈生活变成了破烂儿,已没有人样了,鬼知道他们都是得了些什么病,目前已没有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子没去尝试过各种风流韵事:牙也没有了,头发也掉光了,现在却想来传染农夫了。上帝保佑,我们现在幸亏剩下了这么一个未沾染上这种绝症的健康阶层!为了这个,我们应当感谢上帝。我看种田人最应受到尊敬。但愿上帝把大家都变成农民!““怎么,您认为种田更赚钱吗?”奇奇科夫问道。“不是更赚钱,而是更合理。种田要流汗,人勤地不懒。俗话这么说不是没有理由的。世世代代的经验已表明,种田人更纯洁。哪儿以务农为本,哪儿就丰衣足食;没有贫困,没有奢侈,只有富裕。俗话劝人务农,劳动吧……耍花招没用!
  我对农夫说:‘无论给谁干活,给我也好,给自己也好,给邻居也好,你可要劳动。你只要劳动,我首先愿意周济你。没有牲畜,给你马,给你牛,给你马车……要什么供给你什么,可是你得劳动。如果你家业搞得不好,一地糊涂,受穷挨饿,我就会气死。我讨厌游手好闲。我管教你,就是为了叫你劳动。’哼!
  人们想靠开工厂来增加收入!
  你先让你手下的每个农夫都富起来吧,那时你不开作坊,不开工厂,不要那些愚蠢的花样也会富起来。“
  “尊敬的康斯坦丁。费奥多罗维奇,您的话叫人越听越爱听,”奇奇科夫说。“让我不胜钦仰的先生,请告诉我:如果我想成为一个地主,假如就在贵省,我应该把主要注意力放在什么上呢?要想在不长的时间内发家以便履行一个公民的重要职责,那该怎么办呢,又怎么行动呢?”
  “如何能发家致富吗?要这样”科斯坦若格洛说。“吃饭去吧,”女主人说完后,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屋子中间,把打了一个寒噤的娇嫩身体裹到了披肩里。奇奇科夫以军人的敏捷赶忙从椅子上跳起来,表情温柔笑容儒雅地把胳臂象秤杆似地横着伸给女主人,挎着她得意洋洋地穿过两个房间进了餐厅,头一直保持着微微偏向一侧的优雅姿势。仆人掀开了汤碗的盖儿;大家把坐椅向桌子移了移,就开始喝起汤来。喝完了汤,干了一杯果酒(果酒好极了),奇奇科夫向主人说:“尊敬的先生,请允许我让您继续那时被打断的话题。我问您怎么办、怎么做、怎么会更好”
  “这座庄园,就是他要价四万,我也会马上给他。”
  “嗯!”奇奇科夫沉吟起来。他有些胆怯地问道:“为什么您自己不买下来呢?”
  “毕竟要知道分寸哪。我自己的庄园已够我忙活的了。况且我们这里的贵族们已经开始对我大喊大叫,说我乘人之危买地占便宜啦。这些话,我已听够了。”
  “贵族就是能诽谤!”奇奇科夫说道。
  “敝省的情况……您想象不到他们怎么说我。他们不管我叫别的一直叫一等吝啬鬼和守财奴。他们对自己却无论什么事都加以宽容。他们的口头禅是:‘我自然是把家产花光了,可那是由于我生活中有高级需求啊。我需要书籍,我应当过豪华的生活,为的是鼓励工业发展哪;我要象科斯坦若格洛那样过一辈子牛一般的生活,也不致破产哪。’看他们说的!”
  “我好想也当一头这样的猪啊!”奇奇科夫说。“他们那样骂我,全都是因为我不宴请他们,不借给他们钱。我不宴请他们是由于我觉得这是一种负担——我干不惯这种事。可是如果到我家来我吃什么你吃什么,——那我热情欢迎!
  说我不肯借给人钱——那是胡说。真有需要来找我,跟我讲清楚拿我的钱去怎么用,倘若我听了以后认为这钱你用得有道理,能给你带来明显的利润,我就不会拒绝,甚至连利息都不要。但是拿钱往风里扔,我才不干呢。让他们宽恕我这一点吧!他们要为情妇举行一次什么宴会,要发疯般地买家具摆阔气,如何能借给他们钱呢!……“说到这里,科斯坦若格洛吐了一口唾沫,差点儿当着太太的面儿说出几个不雅致的骂人的字眼来。他那生机勃勃的脸上罩上了一层忧郁的阴影。前额上出现了一些横的竖的皱纹,表明他的肝火已在骚动。奇奇科夫品了一杯葡萄果酒说:“请原谅,尊敬的先生,我要请您再接着谈方才中断的话题。如果我买下了您方才提到的那座庄园,那得需要多少时间我才能富裕”
  “要是您想很快富起来,”科斯坦若格洛怒气未消,硬涩而断断续续地说,“那您永远也富不起来;要是您不在意时间长短,那您不久就会富起来。”
  “原来如此!”奇奇科夫说。“是的,”科斯坦若格洛气愤愤地说,似乎在生奇奇科夫的气,“必须爱劳动。没有这一条,什么事情也做不成。必须爱农业,一点儿不错!并且要相信,这决不枯燥。人们胡说在乡下闷的慌,可我要在城里过他们那种生活,哪怕只过一天,那就准会憋死!庄园主没有时间发闷。庄园主的生活毫不空虚,充实极了。一年四季各种活计层出不穷,而且这是些什么样的活计啊!——那些活计真正能陶冶人的情操,姑且不谈这些活计多么千变万化引人入胜。人是在跟大自然,跟季节并肩前进呀,无论大自然中完成一件什么事情,他都是参与者和谋划者。春天还没到,各种活计就忙开了:要运木柴和各种物品以便在道路泥泞交通不便时使用;要准备种子;粮食要倒仓,要重新过秤,要晾晒;要制定新的租赋标准。雪一化,河一开,就得热火朝天地干了:码头上要装船,树林需修剪,花园里要植树,到处都要耕地,菜园用铁锹,大田用犁和耙。播种开始了。无聊?!这是在播种未来的收获!夏天到了——割草,这是种田人最主要的节日。无聊?!
  庄稼该收割了;割起来没完没了,割完黑麦割小麦,割完大麦割燕麦,接着是剥大麻。又是垛草垛,还要码庄稼垛。八月一过半,什么都要往场院里运。秋天到了,秋翻,播种过冬作物,修理粮仓、烘干房、畜圈,品尝新粮,粮谷开始脱粒。冬天到了,也并不闲着:开始运货进城,每个场院都在打场,打出的粮食从烘干房运进粮仓。开始砍伐树木,锯劈柴,运砖石木料,预备来春修盖房舍用。活计多得简直数不过来,并且变化无穷!要到磨坊看看,到工厂看看,到作坊看看,也要到打谷场看看!
  还要到农夫家里瞧瞧他们在给自己干什么。无聊?!
  看到一个木匠斧子使得好,我觉得跟过节一样,可以在他跟面前站上两小时:我就是这样喜欢好工匠。看到这一切创造都有某种目的,看到周围的一切都在发展,带来成果和收入,我真说不出当时的心情多么高兴。这倒不是因为钱在增加,——钱不过是钱罢了,——而是由于这一切全是你干出来的,由于你是这一切的动因哪,你是这一切的创造者啊,你象一个神仙,简直能点铁成金。您到哪里能给我找到可以相比的乐趣呢?“科斯坦若格洛说罢,仰起脸来,脸上的皱纹不见了。他象举行登基大典那天的皇帝一样,容光焕发,满面春风。”是的,走遍天下您也找不到如此之乐趣!
  在这里,就是在这里,人在仿效上帝。上帝给自己找了创造世界作为至高无上的乐趣,他也要求人成为幸福和繁荣的谛造者。这如何能被称为无味的事情呢!“奇奇科夫入神地听着主人娓娓而谈,就象听极乐鸟歌唱一般。他馋涎欲滴,两眼发亮,表露出一种甜蜜蜜的心情,看模样他会一直听下去的。“康斯坦丁!该起来啦,”女主人说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普拉托诺夫站了起来,科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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