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关心我?”萧峻霆笑得很开怀,“那干脆我也住过去算了。”
“滚。”许凤渊没什么杀伤力地骂了一句,听起来倒像是调情,萧峻霆跳下办公桌,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说:“就这么说定了,我会把他打包送过来的。”——他倒是毫不关心小承夹在两个博士中间会不会自卑。
许凤渊的表情有一瞬间柔软,轻轻叮嘱了一句:“你注意分寸。”
恐怕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吐出什么甜言蜜语,萧峻霆已经认命了,忍不住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快要擦枪走火,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看着这个俊雅成熟的男人,他鬼使神差地冒出来一句:“等我……”
许凤渊有些惊讶,萧峻霆则恨不得为一时失言而甩自己两巴掌——靠!这是什么八点档的烂台词!
爱情,总是会让人晕头转向、颠三倒四。
小承战战兢兢地拎着行李搬了进来,房间虽然足够,但是——他看着满坑满谷的杂物,不胜唏嘘。
许凤擎从书房探出头看了他一眼,小承赶忙立正,赔笑道:“我是小承,许董让我下午搬进来的。”
大哥打电话知会过,他身为寄宿者当然没什么理由反对,何况多个佣人使唤也不错,许凤擎冷淡地点点头,缩回书房继续和杂乱无章的书柜奋战。
小承哼咻哼咻地把除书房以外的地盘全部收拾整齐,又跑到厨房煮了咖啡,然后太空漫步似地端了一杯踮进书房,怯怯地说:“那个……许先生,要咖啡吗?”
“放下吧。”许凤擎站在书柜前查资料,基本上视他为空气,小承吐了吐舌头,放下咖啡,这人可真傲啊!
如果老大喜欢冰山,这座无疑比那一座更加冰力强劲,不过事实上他到现在还搞不明白老大为什么喜欢许凤渊——理论上应该不是因为酷爱刨冰……
“你过来。”翻书柜翻得头大,许凤擎回头正好看到这小子正盯着自己发呆,于是本来物尽其用的原则,下达指令:“把所有书按名称排序。”
小承扁了扁嘴,屁也不敢放一个,老老实实地过去整理一墙的书——老天,都是重得能砸死人的学术文献,光看过所有书名就够累出一双死鱼眼。
许凤擎打开电脑,回复了一些邮件,敲打键盘的间隙享受了几口咖啡,他有点意外地朝小承看了一眼,说:“味道不错。”
从他的语气实在听不出多少赞美成分,小承“啊啊”了几声才在对方一记看傻瓜的眼神下反应过来,说:“我再去倒。”
飞奔到厨房添了一杯咖啡,看看时间许凤渊快下班了,他按下煮饭键,把咖啡给许凤擎送过去,后者接过去,一饮而尽,轻轻吁了口气,在搜索框里敲了几个字母。
一大片相关网页被搜出,但是时间都是他离开美国之前,在……那件事之后,没有关于那个人的任何新闻。
到底后续如何,他像期待着另一只鞋子落下的房客一样,对这种空白的状况产生了无法自已的焦虑,如风声鹤唳,一颗心吊得老高。
小承胆子大了些,好奇地凑到电脑前,一片英文看得他眼花,指了指屏幕上的照片,问:“这人真帅,是不是明星啊?”
“是个垃圾。”许凤擎的声音冷得要掉冰渣,飞快地关了网页,小承讨了个没趣,小声说:“哦……那他是不是混黑道的?”
“一半一半。”许凤擎敷衍地答道,“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我十九了。”小承不服气地嘀咕,装模作样地摸摸下巴,说:“我老大也是混黑的,但是如果有人敢骂他垃圾,我小承第一个冲上去扁他!”
他老大?那不是姓萧的吗?许凤擎对那个人本来就无甚好感,他喃喃自语:“奇怪,大哥怎么会和那种人混在一起?”
“喂,你不要说我老大坏话哦!”小承肺部充满了正义的气体,努力为萧峻霆争辩:“老大又酷又强又讲义气,对兄弟们好得没话说,道上没有不服他的,虽然……我是不太理解他怎么会喜欢上男人,不过他就算喜欢一棵树,也照样是我崇拜的老大!”
“等等……他也是同性恋?”许凤擎从一堆废话中抓到重点,眼底漫过几分凶恶,小承自觉说漏了嘴,一脸衰相地低下头,说:“是啦,不过他肯定不会来追你的。”
“他追谁关我屁事!”许凤擎面容扭曲,说:“叫他滚远一点!变态同性恋,通通他妈的去死!”
“喂!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小承一跳三尺高,撸起袖子准备动手,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两个人同时看过去,许凤渊站在门口,脸色十分难看。
冲天的怒火在他冰冷的视线之下熄灭成缕缕轻烟,许凤擎和小承对看了一眼,谁也不想先开口当靶子——傻瓜都看得出来许凤渊心情差到谷底。
冷场了几秒钟,许凤渊语气平淡地开口:“小承,你去做饭。”
“哦。”小承低着头挪出去,如释重负,许凤渊阖上书房门,走到大弟面前,说:“你在美国十年,没有因为仇视同性恋被抓起来?”
“我……”许凤擎一时语塞,心虚得无法和大哥对视,良久,他听到一声叹息,许凤渊低声说:“我没想到……连你也有这种狭隘的偏见。”
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失望的酸涩与无奈,和萧峻霆的关系他并不打算切断,却还没有来得及坦白就被亲近的人判了死刑。
他转过头去,不想再看凤擎,生怕多看一眼,自己会产生不应该有的怨恨,凤擎是他的手足,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自己不能、永远不能怨恨他。
也许两个男人……注定要承受世人的嘲鄙吧。他不在乎所有人的看法,但是他不能不在乎血肉相连的亲人。
许凤渊垂下眼帘,默默地接受了判决,他转身要离开,手刚碰到门把手,凤擎突然冲过来,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低声说:“大哥……对不起……我没有仇视他们……”
“你不用解释,也不需要……勉强改变自己的观念。”许凤渊的声音有些艰涩,每一个字都无比困难地挤出喉咙,许凤擎用力摇头,浑身都在颤抖,嘶声喊道:“大哥,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种人!我真的没有……我只是……”
他几乎哽咽得说不下去,像个被冤屈了的孩子,许凤渊心里的巨石松动了些,然而紧接着又压上另一块,他转过身来,看着凤擎泛红的眼圈,问:“凤擎,告诉我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许凤擎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仍是摇头:“不……我不能说。”
不能说,他宁愿当一个任性的、反复无常的弟弟,也不能让大哥知道他成了杀人犯的事实。
隐忍的、压抑的痛苦与恐怖几乎把他逼疯,然而片刻之后,覆上他额头的温暖手掌拯救了他,透过肌肤的缕缕温情,让他感动得想落泪。
十九、
晚饭过后,小承自觉地收拾了碗筷,给许凤渊泡了茶,给许凤擎煮了咖啡,然后自己抱着一瓶可乐缩回房间里念书。
凤擎的态度不再像前些日子那么冰冷倨傲,变得柔软许多,他像只顺过毛来的猫,悄无声息地窝在沙发里看杂志。
许凤渊一边拿着遥控器习惯性地换台,一边打电话给萧峻霆,结果连拨了几次,得到的都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平时晚上总要打电话来噜苏半天的男人,一下子像跑到外太空似地,怎么也联系不上,许凤渊盯着电视屏幕,那电视剧好死不死正演到命案现场,血肉模糊的场景让人看得心惊肉跳,他坐起身来,扬声道:“小承,知道萧峻霆去哪了吗?”
小承一脸懵懂地跑出来,摇了摇头,支支吾吾地说:“可能大哥睡了,所以才没开手机。”
还不到九点,他又不是小学生。小承也觉得这个理由太扯,抓了抓头,又说:“要不就是出去HIGH到忘乎所以,把手机掉了也说不定。”
话一出口,他看到许凤渊脸色丕变,原本有几分温度的面容瞬间呈现极地气候,小承悔得恨不得咬舌自尽,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不是,大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不方便接电话。”
“重要的事?”许凤渊心情烦躁起来,冷嘲道:“踩盘子?递门坎?还是摘瓢?”
小承被讽得缩起脖子,许凤擎好奇地抬起头,问:“这都是什么?”
“黑话。”许凤渊懒得解释,冷冽的目光瞪得小承直打哆嗦,几乎要坦白招供,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是许凌笙打来的,拉拉杂杂地聊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话,结果不仅让许凤渊忘掉了关于萧峻霆的不快,就连许凤擎都被逗笑了,小承出了一身冷汗,暗叫一声谢天谢地,用最快的速度换洗回房睡觉——就算许凤渊要逼供,也不能惨无人道地破坏青少年的正常休息。
那孩子无疑是他的开心果,只是她总会长大,也渐渐离开自己的生活圈子,许凤渊放下电话,是该考虑一下以后的事了,他喜欢制定周密的计划,心血来潮是最靠不住的,就像那个人间蒸发的萧某人。
“凤擎,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他关掉电视,转过头来,许凤擎想了一下,说:“我现在没打算回美国,那边的工作已经辞掉了。”其实是落荒而逃之后发了一封辞职信然后把上司的联系方式列入黑名单,学起了鸵鸟。
许凤渊沉吟片刻,说:“丁校长下个学期退休,我希望你接手他的职位。”
许凤擎挑眉:“一下子就是校长……你不怕有人批评你任人唯亲?”
“谁有这资格?”许凤渊反问,完全是冷静客观到不容置疑的态度,就像在说太阳是圆的一样,“你有足以让反对者闭嘴的实力,凤擎,你一直是个优秀的人。”
“我没有那么好。”许凤擎自嘲地笑笑,“有时候也会做蠢事。”
“家族特色。”许凤渊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地说:“谁都会有迷惘的时候,人无完人。”
许凤擎避开他的目光,艰难地吐了口气,说:“我知道……我一开始就没希望,她一直很崇拜你。”
许凤渊拍拍他的肩膀,说:“初恋适合怀念,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不……”许凤擎露出苦恼的神色,说:“更糟……我做了无法挽回的蠢事。”
这个秘密注定要成为他心里的刺,像一颗炸弹一样随时会让他粉身碎骨,而在那之前,除了死心地等待,别无他法。
“好吧。”许凤擎下定了决心,说:“如果没有别的合适的候选人,我愿意接任。”
“下周开始跟着丁校长实习。”许凤渊松了口气,“原本我打算提拔教导主任的,不过他的能力比你逊色许多。”
许凤擎愣了一下,说:“你这种强硬的管理风格,难道没有人会造反吗?”
“有效率就够了。”许凤渊摆了摆手,起身准备回房,许凤擎从背后叫住他,问:“大哥,你对将来又有什么打算?”
许凤渊停了一下,没有回答,留下一句“晚安”然后回房休息。
现在不是规划属于自己的未来的时候,每当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牢牢地黏住他的后半辈子,他应该规划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只有自己还是和萧峻霆共同度过?他又该给萧峻霆一个怎样的定位?床伴?朋友?情人?
许凤渊沮丧地发现他已经无法再对两个人的关系淡然处之了,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抱着随时抽腿走人的打算来交往,萧峻霆就像一团烈火,彻底点燃了他。
近不惑之年还会产生这种毛头小子般的冲动实在有些丢脸,特别是,萧峻霆和他本该是两条平行线,井水不犯河水,生活圈子几乎没有交集,结果弄到现在这样纠缠不清,而且愈是在对方难以捉摸的时刻,这种冲动就愈加强烈。
他一定是有病!那个黑帮头子有什么好的?!
许凤渊换洗过后,上床关灯,决定不再自寻烦恼,刚挨着枕头,手机响了起来——都已经后半夜了,哪个混蛋?
“喂?!”心情不好的人语气也相当恶劣,那边传来了熟悉的男声:“亲爱的,想我没?”
许凤渊不知道该惊喜还是该骂人,冷冷地说:“你在哪里?”
“你果然想我了。”萧峻霆随时随地都有心情调情,“我就在你身边呀!”
许凤渊冷哼一声,说:“你玩倩女离魂啊?”
“啧!”萧峻霆油嘴滑舌地说,“小心我半夜托梦去骚扰你。”
许凤渊眼皮跳了几下,听到电话里的杂音,他皱眉道:“你在机场?”
“是哦!一下飞机就打给你解我相思之苦,偏偏某人不领情。”
“少贫嘴!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许凤渊追问,萧峻霆死不正经地回答:“机场”
“你真的……很欠揍!”许凤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萧峻霆哈哈笑了,突然转成无限温柔低沉的声音,承诺道:“我回去之后再向你解释。”
“哦?”许凤渊犹豫了一下,说:“我该要求你注意安全吗?”
对方沉默片刻,说:“如果你在等我,我保证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希望不是你的骨灰回来,许凤渊抿了抿唇,轻声说:“我等你。”
二十、
转眼之间一个星期过去,萧峻霆没再和他联系,许凤渊的生活一切如常,也没有主动去探听对方的消息,平静得让小承不禁为老大捏了把汗——唉唉大哥你也太不受重视了!
事实上许凤渊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无动于衷,是担心,但是不会失态,毕竟萧峻霆不是小孩子了,而且远隔万水千山,就算那小子陷在枪林弹雨中,自己也不可能抛下一切去见他最后一面。
所以等待,是唯一的办法,也是唯一的信任,静待佳音……或者噩耗。
许凤擎对实习校长的工作上手很快,没几天就驾轻就熟了,其处事风格颇有乃兄之风,而且多了几分形于色的倨傲,有人戏言行政楼的冰山又增加一座,还是棱角密布的那一种。
一个年轻、优秀、从小被宠溺到大的人,很难要求他磨去傲慢的性格,不过还好他虽傲气入骨,仍然对任何人都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和风度,许凤渊对这个弟弟相当纵容,总觉得他再经过几年历练,一定可以克服这些小毛病。
凌城对他这个叔叔仍然看不顺眼,见了面彼此都没什么好脸色,唯一可以活跃气氛的女儿被戏剧社借去排练节目,课余时间被塞得爆满,连三五不时和她老爸煲的电话粥都取消了。
总之是,风平浪静但是又波涛暗涌的一个星期之后,萧峻霆回来了,一下飞机就直奔他这里,而且熟门熟路地闯进他办公室。
许凤渊当时正在接一个采访电话,见到来人,他愣了一下,然后指指沙发示意他坐下,简明扼要地回答了几个问题,在那个女记者把话题转到他的私生活上时,许凤渊客气而坚决地结束了采访,刚挂掉电话,已经绕到他身后的萧峻霆及时搂过他的肩膀,低头送上一记小别重逢的热吻。
许凤渊配合地闭上眼睛,手指伸进他的黑发,纠结缠绕,感觉到胸中某种被忽略已久的东西,怦然复苏。
他回来了。
一片阴霾悄然无声地散去,欣喜和愉悦像柔和的暖风,霎时涨满心胸。
他情不自禁地回应,使得这个吻更加狂野热情,萧峻霆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了,收紧了怀抱,霸道地吞没了他的每一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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