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到底钟爰过这两个女人!”
我细细地思索一会,答:“可能性很低吧?”
“何以见得?”
“因为母亲与瑞心姨姨是逃难到香港来的,怎会把儿时之物携在身边?何况,
纪念她俩,也用不着老远放进纽约的保险箱来。”我倒抽一口冷气“差不多可以
肯定了,父亲有个私生女儿!”
“你打算怎样?”
“继续努力寻找她母女俩!回港去,第一件事就到晓庐去,问清楚那湛晓兰
是不是有个小女儿!”
“找到了呢?”
“照顾她、供养她、提携她:”
“福慧,你好爱你父亲!”
“当然,没有父亲,我何来今日?爱一个人,敬重一个人应该生生世世,为
他的理想而做着一切能力范围以内之事。”
“说得太对了,简直深得我心!”
“我是真心前,并非为讨好你而讲这番话。”
“与有荣焉,故此分外的感动。”
“父亲在天之灵,应保枯我尽快找到她们,妹妹尤其需要悉心栽培成长。”
“我有预感,你们很快就会骨肉团叙。”
“真的?”
“真的。”
跟青云在一起,最大的喜悦就是有安全感。不论我做什么事,都固着他的支
持与肯定,而可以放心放手去干。我的思想言行,一经他的认可,就如虎添翼般,
似是无懈可击。
不论公事私事的处理,我都需要这份强而有力的辅导方量。
真不愿意跟青云分别,就算几天,都难舍难离。
肯尼迪国际机场上,青云抱我在怀,吻如雨下,连连地落在我的脸上。我笑
他:“怎么好俾一头啄木鸟!幸好不是啄食我的心,否则,不得了!”
青云没有答我,立即吻住了我的唇,禁我再说些无谓话。
送我上机之后,青云转至喇瓜地亚机场,到三藩市去跟韦迪逊电脑公司商谈
合约条件。
美国加州的经济一直跟东岸很多州各领风骚,为的是在加州有世界最先进科
技的企业机构林立,各电脑公司的发展集中北美西岸,提供极优异的薪金予专业
人士,因而循环刺激经济,繁盛无比。
继电脑业在加州以雄霸天下的姿态出现后,今后的十年,加州又会垄断品种
改良学的市场,使大部分的农作业生产,得以借助科学的进步,不但快高长大,
且质量并重。西岸充沛的阳光,将更燃亮投资者的壮志雄心,层层相因,加州必
会稳坐世界巨大经济地域的宝座。
但望青云此去有成。
回到香江来,时差的关系,使我一清早就已转醒过来。一定跟年纪有关,从
前在美国念书,随时满天空乱飞,活泼得宛如小鸟,丝毫不觉疲累。如今,一交
三十的关卡,立即出现疲态,真不敢想像四十以后会是何光景?
四十?届时青云若然创业顺利,证明了才具之后,再把利通交到他手上去,
就顾理成章了吧。我还不如挂个虚衔,享享清福,天天带着孩子上街上学,晚上
衣冠楚楚,陪在丈夫身边应酬去,风花雪月一番,岂不是好!还担心什么奔走劳
累。
且多捱这几年,就一切都更称心如童了。
撑着倦怠的身子,大清早就回到利通银行去。想必是大叠文件等着我批阅吧!
康妮果然是个勤奋的孩子,心知我公干回港的第一天必有极多事务要处理。
她竟晓得自动提早一小时上班。难得之至!
打工真是说易不易,说难不难。只要一个机会,逗老板欢心,以后就容易风
调雨顺。相反,偶然一次触怒天颜,犯了大忌,日后再加九倍的努九,也仑枉然。
这康妮,看得出来,她为了稳坐主席室秘书之位面的的确确花了心神,日有进步。
我很欣赏。
“江小姐,吃过早餐没有?要不要给你买点什么吃?”
“不用了,就冲一杯较浓的咖啡即可。”
我才坐下来,立即发觉办公桌上放了一个锦盒,因而叫住了康妮:“这是什
么?”
“啊!是一家叫晓庐的古董店送来的,说是你订下之物。”
晓庐?
我慌忙打开锦盒。柔光满溢,通体洁白的一把玉如意,静静地躺在锦盒之内。
我立即抓起手袋,头也不回地冲出利通银行大厦,直趋晓庐。
还是清晨。晓庐的大门,仍关着。
我正想伸手按铃,里头有位姑娘,抱了几盒东西,刚推门而出。我认得正是
那天招呼我的店员。
“小姐,你好!”
对方微笑,一脸光洁白净,态度大方得体,连个小店员都有这份架势,可以
想见店主人的品质是何尺度了。
“江小姐吗?”竟还认得我。
“请问谌晓兰小姐回港来了吗?我收到她送来的玉如意,特来看她的。”
“湛小姐就在店里头,你请进去。”
小店员闪身让我走进店铺。她便迳自离开了。
晓庐摆设如昔,走过那梨木镶玻璃的陈列柜,只余枣红丝绒躺着,玉如意已
经不在了。
再往里头走,大抵是晓庐的办公室。面前挡着的只一个松鹤延年图案的屏风
并没有门。我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把乌亮得闪着光彩、齐腰,有如一块黑锦
的秀发。这个必定是湛晓兰无疑。
清晨,她竟在自己开设的古董店内执着毛笔,伏桌写字。
看到我并不熟悉的画面,觉得美丽得难以置信。
我微微咳嗽一声,喊了一句:“是湛小姐吗?”
转过来一张秀气得教人神为之夺的脸。
我再度惊呆了。如说一头秀发诱人,倒真不及她那双乌亮的眼睛,有如黑夜
晴空,流转自如的两颗星星,教人翘首欣赏,不能自已。
天下间竟有如此美丽销魂的人儿,我见犹怜,何况是异性?父亲若迷恋她的
话,是太合情合理的一件事了。
硬要在她身上找出缺陷的话,怕是有一点点的太瘦了。那身水灵灵的气质,
飘逸在一袭阔袍大袖的麻纱衣裙之内,是灵秀有余,富泰不足。大抵就是跟体重
有点关系。
湛晓兰凝望着我。娴静而毫不急躁地等待我把话说下去。“湛小姐,我是江
福慧!”
“啊!”对方轻轻应了一声,像早已预算我会登门拜访似的,半点惊怪也没
有,只缓缓站了起来,随即拉动着一张酸枝凳子,招呼我坐下。
“要茶吗?”
说着,随手拿了一个西安出产的土色小茶壶,给我倒了一杯茶。
“陆羽自制的名茶。有特别的味道,请试试。”
眼前人的气定神闲,驱走了我来时的紧张与兴奋。她好像完全有备而战,知
道总有今日。是她吗?父亲所指的女人是她吗?好不好就直截了当地问。我有个
奇怪的信念,觉得她愿意把真相告诉我,不必再扭横折曲地多方探索,更显得缺
了诚意。
“湛小姐,多谢你出让那个玉如意!”
“不谢,是物归原主而已。”
我微微一惊,当日信口开河,横冲直撞,不想真给我撞个正着。玉如意一定
是父亲给她买下来的。我其实从未见过。
“你和它是久违了!”
我支吾地应着,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君子不夺人之所好,既然是先父送给
你的,最低限度应该重买回来才是。”
“不必客气。”
“当日偶然在店内跟它重逢,喜不自胜,冒昧地要求割爱,原也只是图个纪
念,其实,放在知音人处,长存于世,于愿足矣,不一定要据为己有。湛小姐,
可同童?”
“同意,难怪江老板生前一直对他的独生女儿赞不绝口。”
“爸爸经常在你跟前提及我吗?”
“我跟江老板的沟通极之有限,他所言所论,能引起我兴趣的并不多,故而,
倒很能记牢那些关于他女儿的趣事。”湛晓兰再补充:“你要见笑了,我对营商
与金融其实一点天分与心得也没有。我的嗜好可又不合商家人的脾胃。”
那是显而易见的。江家一屋子的古董名画,全是大宅内的装饰品,父亲从不
晓得内里乾坤。不买白不买,有钱自然要花些在购置显示身家的古物之上而已。
不比这姓湛的女子。我完全相信她与父亲志趣不相投。然,道不同,尚且不
相为谋,何能相叙相恋?我大惑不解。
“湛小姐,要这么说,你跟父亲相处,真委屈了!”
“委屈?你言重呢!任何一个客人走进晓庐来,按售价开妥支票,就可抬走
货物。我何必深究他是否真真对那块汉朝出土的古玉扇坠情有独钟,抑或只是附
庸风雅?”
我吓呆了。
不是她!竟又不是她!会不会是父亲一厢情愿,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情况
下闹出的大笑话。
“父亲对你一直怀念!”我再虚晃一招,看对方怎样反应。
湛晓兰听了我这句话,眉毛略略向上一扬,微微错愕,道:“不会吧!江小
姐不必为了收回玉如意,就心怀歉疚,因而忙说好话。我和江老板的交易,一清
二楚,两不拖欠。不错,多年前,他在欢场中认识我,继而走在一起一段时期,
提出分手的人是我。江老板当时只有盛怒,并无伤感!怎么会怀念我了?”
“你怎么离开父亲?”
湛晓兰差点失笑:“江小姐,世界上没有永无休止的交易。某宗生意,赚到
了一个满意的数目,即可收手。我并不奢求,出道以来,少有积累,直至江老板
见爱,很让我手上舔了点节蓄。我要求结束关系,有我的自由。”当然,我永远
记得他待我不薄。不然,今时今日,我哪有资格过优闲的日子,开着这间玩票性
质的小店营生?“
湛晓兰微微举起茶杯,饮了一口,继续说:“江老板对我或许比较对其余他
遇过的女人长情一点吧!然,殊途同归,总有一天他全因生嫌而下遥客令。我只
不过在他未曾厌倦之时,提出仳离,因而触怒了他。很奇怪是不是?有钱人的自
尊才算自尊,至贵至重,碰不得,踩不得,别人的自尊呢?一如泥泞,微不足道。”
我脸上大概有点青红不定,不然,湛晓兰不会连连地说:“请茶,请茶,喝
一口情茶,再谈?”
富甲一方,权倾人间如江尚贤,尚且有过给欢场女子摈弃的一日。父亲为此
而盛怒的话,当然可以理解。
利通银行高级职员一旦请辞,另有高就,我都会不高兴。越是位高权重的人
越难以忍受被人舍弃的感觉。我们可以随意把职员辞退,那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无可否认,这种唯我独尊,不容亵渎的品性,在绝大多数当时得令的人心目中如
大树盘根,根深蒂固。不是太多人有资格、有条件、有勇气、有远见可以挑战豪
门以铜墙铁壁去拱卫自尊。
眼前的这位,是极少数人中的智勇之士。
湛晓兰的光明磊落,干净利落,是江湖上的奇蓖,父亲如仍在世,我胆敢劝
他老人家一句:“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
佩服之至。
“湛小姐,太阻你宝贵时间。此来,一为要把玉如童的价钱还你……”
“江小姐不必客气。当年江老板听说我独喜清朝如意,于是把从拍卖得来的
一件古物相赠。这是他待我最具诚意,最有心思的一次,很值得纪念,那我才珍
藏至今,正好趁此良机,送你把玩。”
“那我是却之不恭了。”我想了想,终于开口说:“尚有一事,不知湛小姐
能否坦诚相告?”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世间上不见得有什么永不为人知晓的秘密。”
我就是看得起这姓湛的女子,才决定出口相问。
“你跟父亲相交甚深,可知道他有哪一位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的定义是什么?”
“真诚相处,死生与共。”
湛晓兰笑:“那是博物馆的珍藏吧,当今之世,未知有也。”
跟着,湛晓兰正色道:“江老板财耀势大,花国贵客,到处深受欢迎。这种
情况之下,要窥视真情,难比登天!”
闻者心惊,父亲原来如此风流成性。我突然地无辞以对,活像好端端给人撕
掉了脸皮,尴尬得有点无地自容。三十年来,一直以为父亲是个出奇的敦品励行
之人原来,也只是虚张声势的凡夫俗于而已。
究竟是我多年天真的妄自抬举父亲的德能,抑或是他刻意塑造的形象,把我
也当成公众的一分子欺蒙在内了?姑勿论是前者抑或后者,我都悲痛。
我站起来告辞。
对湛晓兰有无比的尊重。
“有空,请来坐。我们喝杯茶,谈一些今日与将来的有趣事,不必再说过去。
好吗?”
“好。谢谢你!”
我走了几步,又再猛地回头,把湛晓兰叫住了。
“有什么事吗?”
“湛小姐,容我再冒昧地请问一句,你听父亲说过,他可曾有一位年纪小小
的私生女儿?”
湛晓兰凝重而认真地想想:“没有。除了你以外,他从没有在我面前提及任
何小女孩。”
“谢谢!”
我显然地失望,垂下头,离开晓庐。
“江小姐,江小姐,请留步!”
这回追出来的是湛晓兰。
“江小姐,刚才你问的问题,对你很重要吗?”
“是的。”我非常肯定面诚恳地答。
“为什么呢?”。
“我不想江家骨肉流离在外,乏人服顾。”
湛晓兰抿着嘴,没做声。
“湛小姐,你想起什么来了?”
“请让我静一静。我需要把时间与阶段搞清楚。”
我沉默地站在一隅,紧张地等待湛晓兰思考。
对这个女子,我有没由来的信任。这是我胆敢向她查问的原因,反正至大的
秘密,不必她与闻,就无伤大雅了。
“江小姐,请再坐一会,让我给你说。”
我们重新走进店铺去坐好。
“相信不用我细说,你当然知道行走江湖,姑勿论卖艺抑或卖身,形式款头
各有不同,城内多的是穿针引线的人。我十八岁出道,以最形似的学生身分,迎
接客人。跟我同期出身的有几位姊妹,可能因为长相与背景较好,际遇还算不差。
一直以来,在香江大户内算吃得开了。其中一位,这么巧,就在昨晚黄昏,路过
小店,跑进晓庐来想买件礼物,就重逢了。她身边带了个小女孩,大概十岁上下
的年纪。”
我听得动容,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我们闲谈话旧当中,她竟问我一句;
“‘晓兰,你看我这女儿像谁?’我认真地细看,一时间想不起来,很直觉
地说:”不是顶像你吗?‘
“‘可不是,小时候根本跟我像同一个模子烤出来的饼。然,这阵子长大了,
偶然看看她,竟觉得她有点像她父亲呢!尤其是那对大眼睛;你当然熟悉她父亲
的。又或者……是她父亲最近去世了,我对他思念,才生的幻觉吧!”
“湛小姐,你当时没有问你的朋友,她女儿的父亲是谁?”
“没有。我有种怪脾气,一般的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对方没有再讲下去,
我也不方便追问。”
“有可能是我爸爸吗?”
“也有可能。十九岁我跟在江老板身边,一年半后收了山。听江湖上的人说,
江老板转而收起了我的这个朋友,他们究竟走在一起多久不得而知。这以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