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恭翻了一遍,把地契还给李牧,道:“你小子够能耐呀!短短两日工夫,你便买下了半个平康坊。本王实在是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可不是用钱能解决的事情!”
李牧便把用股份置换的事情说了,李孝恭惊道:“这岂不是赔钱买卖?你小子傻了不成?有下蛋的母鸡不养着,非得杀鸡取卵,你打得什么主意?”
李牧笑道:“能有什么主意,您说过的,明哲保身啊!”
“明哲保身”李孝恭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道:“是极是极本王竟没有你想得透彻,小子,本王还是小觑了你,如此大的一块肥肉,说舍了便舍了,如此气魄,本王自愧不如。不过也是好事,你也不缺钱,少担一点干系,往后也少一些掣肘。”
李牧没有言语,而是岔开话题,把刚刚鞠智盛找过他的事情说了。李孝恭听罢,眉头紧皱,好一会儿才道:“李牧,你若问我的意见。我的建议是,你不要参与这些事情。”
“为何?”
李孝恭不答反问,道:“李牧,你可知道为何你夹在各方势力中游走,却没有哪个势力真正豁出去针对你吗?”
第539章 心机()
李牧想了想,道:“圣眷?”
李孝恭笑了,道:“圣眷很重要,却不足以支撑。你看史记便知道,得圣眷者,固然能够权倾一时,却不能够被接受,被承认。而你却已经等到了这份承认,这可不是圣眷能够给予的。”
李牧笑道:“那就是我的能力呗,毕竟我是一个天才!”
“你确实是一个天才,但古往今来的天才也不少。”
李牧蹙起眉头,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您说是因为什么?”
李孝恭沉声道:“因为你做的事情,对他们有利,也因为你没有争权夺利之心!”
“你不要觉得,你给过长孙无忌难堪,甚至打过王珪,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你还差得远,因为你没有根基。”李孝恭毫不客气,直言不讳道:“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如同空中楼阁一样。长孙无忌忍下你给的难堪,你当他是因为你?不,他在意的是陛下对他的想法。王珪被你打一拳,为什么会忍下,那是因为,他肩负着整个太原王氏,而太原路还有大唐矿业,缺了你不行。”
“你是如今朝堂上,各方势力的交叉点。他们想通过你,达成他们期望的合作。但这一切,都要遵循一个前提。那便是,你的手,没有伸到他们的碗里。”
“碗?”李牧凝眉寻思了一下,道:“郡王,这‘碗’何解?”
“长孙无忌的碗,在于吏部和军方。王珪的碗,在于刑部、礼部、和地方的宗族势力。而山东士族么,情况有些复杂,他们自成一派,便是连陛下都要忌惮。各方势力,有各自的地盘,互相都有明确地界限,各自安分,则井水不犯河水。但若有人伸手到他们的地盘,触及了底线,谁都不会让步。”
“现在他们默认了你有一块地盘,也就是内务府和工部。但这种默认,是看在陛下的面上。凭你自己,根本不可能站稳。这个时候,你还要走出自己的地盘,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你不满足于现状,他们会觉得你有更大的野心,他们会开始对你有所防备会产生什么后果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以后的路,会不好走。”
李牧默默听着,忽然一笑,开口道:“郡王不参与朝堂中的事务,却对朝堂了如指掌,着实厉害。只是我很奇怪,郡王深谙明哲保身知道,为何会对我说这些?”
李孝恭哈哈一笑,问道:“李牧,你觉得我这府邸如何?”
李牧如实答道:“郡王的府邸,冠绝长安。只比东宫稍微小些,内部的景致,却要胜过东宫数倍。放眼长安,再也找不出一个。也唯有这样,才配得上郡王的功绩。”
李孝恭叹道:“是啊,本王的功绩”他苦笑一声,又问道:“你觉得崇义如何?”
“崇义这孩子,性情直爽,秉性纯良,生了一副好体格,日后必成大将。”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李孝恭看着李牧的眼睛,正色道:“我的子嗣不兴旺,嫡子只有崇义一人,庶子都还很幼小。崇义随我,不喜读书,一心向武。但是你也看到了如今的形势,本王的子嗣,有机会领兵做大将吗?”
“这”李牧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涉及禁忌,他不敢乱说话。
“你不用回答,本王知道你能听懂。”李孝恭又笑,道:“李牧,你猜我心中有没有恨意?”
李牧硬着头皮道:“郡王,这个问题,小子同样无法回答。”
李孝恭摆了摆手,道:“那就不提了,说回崇义崇义好武厌文,却不能领兵。可以预见,若我身死,河间王一脉必定没落。陛下念旧情,也许会让崇义袭王爵,但也有可能,按规矩降等,崇义便只能袭公爵了。”
“陛下在时,本王在时,河间王一脉不会失了圣眷。下一代呢?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继位之后,形势又会如何?本王料不到,陛下也料不到,就算陛下有心照拂,他也照拂不了。”
李孝恭长叹一声,道:“这座宏丽的大宅,你也说了,长安城再难找出一个。陛下在时,本王住在这里。若太子继位,还会有一个太子属意的人住进来,还不如换个小宅子,诸子有才,守此足矣。如果这些犬子不才,也免得这么好的大宅子便宜了别人。”
李牧劝道:“郡王不必如此消极,我相信一定有办法——”
“你说对了!有办法!”李孝恭打断李牧的话,道:“办法就在你和重义身上!”
“啊?”
李孝恭盯着李牧,道:“你把本王堵在了青楼,如此大辱,你可知为何本王轻轻放下?”
李牧被盯得有点心里发毛,道:“我想过,许是郡王发现,被阴弘智设计了?”
“是一个理由,但两码事。阴弘智设计本王不假,本王自会去找他的麻烦。但你让本王受了奇耻大辱,本王放过你,却不是这个原因。”
“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我便告诉你,这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李孝恭道:“因为你是陛下看重的人,而且你还这么年轻。你的出身,本王早有了解。底细清白干净,性格虽然油滑了些,却能知道进退,沐浴皇恩,知道报答,非常忠诚。陛下纵容你,培养你,对你寄予厚望,这份厚望,你可知道是什么?”
李牧懵道:“越听越糊涂了。”
“陛下,是想把你培养成,太子的宰辅之臣。”
“啊?”李牧惊讶道:“郡王是不是猜错了,陛下如今春秋鼎盛,太子也还年岁尚幼,接班的事情,是不是考虑得太早了些?”
“早么?”李孝恭笑了笑,道:“不早!”
“如今陛下有三个心腹大患,一曰门阀,二曰士族,三、便是勋贵。门阀和士族,你应当有所了解。我只跟你说说这勋贵,勋贵的隐患,一在于我,二便是长孙无忌。我从江南来到长安,放弃兵权,算是解除了一个隐患。但是长孙无忌是陛下登基的从龙之功第一人,陛下不可能不重用他,不可能不赏赐他。若不这样做,会寒了其他从龙之臣的心。”
“但陛下这样做,也产生了一个极大的隐患。长孙无忌乃是国舅,陛下的三个嫡子,都是他的外甥。若太子登基之时,长孙无忌尚在,那么长孙无忌必将权倾朝野。他是太子的亲娘舅,有‘孝道’二字约束,加上多年在朝堂的经营,长孙无忌的权势将会达到顶峰,这对刚刚登基的太子而言,绝对是巨大的掣肘。”
“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么?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培养你这个出身不是勋贵,不是门阀,不是士族的野猴子,便是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状况。陛下让你早早与太子和越王交好,是因为陛下心中有数,他的继任者,必在太子和越王中产生。你与他们幼时结交,产生的信任感,是不可替代的。”
“若太子有不测,你还能保越王。若越王心中有了不该有的想法,你也可以居中调节,保全越王的性命。不得不说,陛下这一步棋,着实漂亮!”
“我饶过你,便是想结交你。我知道你是将义气的人,重义是你的兄弟,你不可能不管他。重义天生神力,前途无量,有你的帮衬,早晚必成大将,坐镇一方。我收重义为义子,便是把你与河间王府捆绑在一起,你在文,重义在武,对河间王一脉来说,等于多了两条后路。如此一来,至少在崇义这一代,河间王府不会没落。”
好深的算计!
李牧脊背生寒,愣愣地看着李孝恭,他没有想到,一个混吃等死,纸醉金迷,纵欲花丛的闲散王爷,竟有如此深的心机!这实在是太吓人了,不过转念一想,他又不觉得奇怪了。李孝恭毕竟是立下赫赫功绩的大将军,李唐皇室唯一可与李世民相提并论的帅才,李靖和李绩都曾是他的帐下大将。这样的一个人,若没点心思算计,那才是奇怪的事情了!
只是,纵使李孝恭狡诈如狐,他也绝对想不到。李世民的继任者会是现如今还在长孙皇后怀里吃奶的李治。
李牧深吸了口气,道:“多谢郡王坦诚相告。”
李孝恭笑笑,道:“也算不得什么坦诚,这些都是你早晚能想明白的事情。与你等你想明白了恨我,不如我与你挑明。反正对你来说,这也不能算什么坏事。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也能帮衬你一些,你就当是回报我,等我死了之后,照顾照顾河间王一脉也就是了。”
李牧正色道:“郡王说这些话就远了,重义蒙您不弃,收为义子。我是他的大哥,咱们就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河间王一脉任何事情,我李牧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样便好。”李孝恭见李牧应承下来,心情舒畅,一口把剩下的醒酒汤都喝掉,道:“关于你刚说的事情,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你若觉得有必要,该干就干。毕竟我还活着,他们若是欺负你,我也不是好相与的!”
第540章 借力()
从河间郡王府告辞离开,回家的路上,李牧一直沉吟不语。独孤九知道李牧在想事情,便放慢了车速,时候尚早,也不着急回去。
虽然李孝恭最后表示,如果李牧想要硬刚,他也不会坐视不理。但李牧却不想欠这个人情,他能体谅李孝恭的情况,虽说是谁也不敢招惹的存在,但他所仰仗的,无非就是李世民心中的愧疚而已。
这份愧疚管用吗?不可否认,十分管用。但,并不是无限的。
任何人都不可能为了一件事情愧疚一辈子,哪怕是救命之恩,报答一次,报答两次几次之后,哪怕他报答得不够,这个人的心里也会觉得,我已经报答过了。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就说明,这份‘愧疚’的使用次数已经过了。
李牧不能浪费李孝恭的使用次数,而且眼前这件事,也犯不上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事情是一定要解决的,因为这涉及到他的大计。高昌连接西域,肯定能搞到很多珍奇的种子。种子,在李牧的眼中,是最珍贵的东西。因为他的系统买不到种子,指望‘福袋’希望渺茫,而且代价太大。他不能寄希望于概率这么低的事件上。
“不能自己去说找谁去说呢”李牧心里琢磨着,脑海中晃过一个又一个人,最后定格在了长孙无忌身上。若论国家大事上,对李世民影响最大的人,绝对是长孙无忌莫属了。
而且这事儿,与长孙无忌还有些好处。
就是你了!
李牧出声道:“调头,去赵国公府。”
独孤九应了一声,调转方向,奔赵国公府而去。
赵国公府,书房内。
长孙无忌看着满脸希冀的鞠智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好了。
弹丸之地,撮尔小国,竟然敢开口迎娶大唐公主长孙无忌只想笑,若非鞠智盛是‘外宾’,涉及两国邦交礼仪,长孙无忌此时肯定已经笑得肚子疼了。
不,他肯定已经赶人了,说不定还会命人给鞠智盛几鞭子。
就在他想如何委婉地拒绝的时候,管家进来了。长孙无忌心里明白,这是有重要的人物登门,否则管家是不会轻易在他谈事情的时候进入书房的。
管家来到长孙无忌旁边,看了鞠智盛一眼,凑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分寸拿捏得刚好,鞠智盛即便竖起耳朵,也什么都没听清。
长孙无忌起身道:“有点事需要处理,世子在此稍待。”
鞠智盛忙道:“国舅尽管去,小王不着急。”
长孙无忌离开书房,随管家来到前院。李牧正在大堂喝茶,长孙冲在旁边伺候着,看到长孙无忌来了,忙放下茶盏,道:“这么晚叨扰国舅,实在是不应该,小子先请个罪。”
长孙无忌笑道:“说得什么话,咱们是亲戚,自然是要多走动。你能来,我便高兴。不要走了,我这就吩咐备酒宴,晚上就住下。”
“不不不,酒宴就不必了,我娘想孩子都想疯了,再三叮嘱一定要努力我必须得回家。”李牧讪讪一笑,话锋一转,道:“今日叨扰,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跟国舅商量。”
“哦?”长孙无忌挥了下手,在大堂伺候的下人都退了下去,只剩李牧、与长孙父子三人。
李牧也不绕弯子,道:“国舅可见过高昌世子了?”
长孙无忌想了想,如实答道:“见过。”
“他找国舅何事?”
长孙无忌微微蹙眉,他很不喜欢李牧这种审问式的口吻,但他更好奇李牧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如实说道:“他想求娶大唐公主,想来我这儿请托。此事我是万不能答应的,正要拒绝,你便来了。”
李牧长出了一口气,还好长孙无忌不糊涂,没有答应鞠智盛的打算,若他真想帮忙,此事还不好说了。
“除了和亲的事情,他没再提别的事情?”
长孙无忌着实有些不高兴了,冷淡道:“没有别的事情,你今日来,便是来审问老夫的么?”
李牧忙道歉:“国舅言重了,小子过来,是有事相商。既然鞠智盛没说,那就由我来说。”当下,李牧把鞠智盛的三个条件,都告知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听罢,眉头紧皱。
让李孝恭猜中了,长孙无忌确实是起了防备之心。他不是没有想到过李牧参与国家大事的一天,这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李牧现在就想参与,他还是觉得太早了一点。
长孙无忌若有所指道:“这高昌世子倒是会寻门路,知道你在陛下面前最能说得上话,呵——”
李牧赶忙道:“国舅误会了,如此国家大事,当由朝中诸公决断,小子岂敢参与。我今日来找国舅,是想提醒国舅一些事情。”
“提醒我什么?”
“小子窃以为,高昌若能归附大唐,对国舅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呵、”长孙无忌笑道:“还是当说客来了,你不是说不参与么?”
李牧神色淡定:“小子是不能参与,但国舅却非参与不可。”
“这又是为何?”
“陇右路。”
李牧缓缓吐出三个字,长孙无忌凝起了眉头。
“若高昌归附大唐,便等同于打开了通往西域的门户。西域的客商从此将会络绎不绝,这些客商经过高昌之后,穿过沙漠和草原,来到长安。他们走的路,便是陇右路。”
“国舅回想一下,筑路如何赚钱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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