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见礼,李牧问道:“高公公今日不用伺候陛下么?”
“正是陛下吩咐咱家来找侯爷。”停顿了一下,高公公看向李牧旁边的赵有财,李牧会意,挥了挥手,赵有财告退,回门房去了。
“侯爷,陛下有一件事,想让侯爷去做。”说着,高公公低声,把郑观音的事情,前因后果,对李牧说了一遍:“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陛下想让侯爷效仿处理太上皇之事的方法,把郑氏请出宫,但又不能离开长安城。最好,也寻点事情给她做。陛下要求的时限是七日,不过侯爷若觉得为难,咱家也可帮侯爷说项,宽容三五天也是可以的。”
“哎哟”李牧听了之后,头疼不已。
自古这皇家内部的事情,便纠缠不清。尤其是玄武门之变这段公案,更是扯不清楚。李世民与李建成这对兄弟,谁先动的杀人念头,如今已经不可考了。也谈不到什么对错,自古成王败寇,若是当日活下来的是李建成,李世民这一支的子嗣,同样也活不下来。
若说李世民理亏,无非也就是他晚生了几年。李建成是太子,他不是。他杀了太子,便不占大义,仅此罢了。话又说回来,大丈夫生于世间,难道就因为对手占了大义,就要引颈就戮么?
从这点上,李牧倒不认为李世民错了。
只是这种倒灶的事情,李牧实在是不想掺和。太上皇的事情,若不是因为李渊对他实在太好,他也是断然不会参与其中的。
沉默半晌,李牧道:“高公公,咱俩不是外人,你能给我一句准话么?这件事,我若拒绝,可以吗?”
高公公摇摇头,道:“此事困扰陛下久矣,陛下一直是无可奈何。曾有一次,陛下甚至说过。不如当时一并处置了,也免了今日的心烦。由此可见,陛下的耐性已经不多了。侯爷是可以拒绝,陛下也不能把侯爷怎样。但长乐门那儿的母女三人,怕是”
李牧皱眉道:“这是为何,陛下当时既然没有下杀手,想必是不想杀的。为何如今出了变化?”
“这”高公公犹豫了一下,更加压低声音,道:“本来这件事,咱家是不好说的。但侯爷既然疑惑,咱家既然知道,不说也有点对不住侯爷。前几天,魏征去过长乐门。”
李牧脑中顿时闪过那些磨掉花纹的金银器具,惊道:“难道魏征的钱,有一部分来自宫中?”
“嗯。”高公公点点头。
“怪不得!”李牧恍然,什么都明白了。昨日提及金银器皿出自宫中,李世民便脸色难看了起来,当时他还奇怪,现在终于知道了答案。
郑氏的存在,对李世民来说,无异于是一面能照射出他所有丑恶的镜子。他本就烦恼多日,如今郑氏还相助魏征,李世民如何忍得。他没有痛下杀手,已算是压住火气了。
第483章 求助(打赏加更)()
高公公并不意外李牧会吃惊,却也不劝,只道:“那郑氏母女三人的性命,在侯爷一念之间了。”说罢,高公公又叹了口气,道:“陛下其实也不愿意多造杀孽,只是无法面对当年的事情。而郑氏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陛下,让他彻夜难安。你是不知道,陛下刚登基的时候,曾有一段日子,夜夜梦见隐太子和巢刺王率军追杀于他,请高僧超度,道君作法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秦将军和尉迟将军披甲守护在宫门两侧,才得安稳。”
“李牧,陛下视你如子侄,因此才把这样的事情,交于你来办。咱家人微言轻,不敢强迫侯爷做事。但咱家私心以为,若侯爷有办法,当为陛下出力才是。”
李牧点头,道:“容我想一想,请回复陛下,七日之内,李牧会给陛下一个答复。”
“那就劳烦逐鹿侯了,宫里还有事,咱家先行告退。”高公公起身,李牧送到了门口。回到后宅,与妻妾一起吃过了早饭,独自坐在书房发呆。
李绩离开长安后,遇到事情,他便没有人可以商量了。唐俭那儿倒是欢迎他去,但他不愿意去,而且唐俭的个性,太过于烂好人,与他的脾气也不对路。
李重义已经去工部训练了,只剩独孤九陪在李牧身旁。李牧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在拿着毛笔写信。他的字,丑的独成一派,而且全都是简体字,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便是‘错字’,只是大概能猜得出意思罢了。
李牧也不嫌寒颤,自顾地写。写完了,放进信封里,交给独孤九,道:“把这封信,送到跑马地程掌柜手中。不必说什么,他看了信就知道如何做了。”
独孤九接过信,却没有马上就走。他看了看李牧,忽然问道:“大哥是要去天上人间跟牡丹夫人幽会么?”
“什么幽会!哪里有幽会!”李牧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毛一样连声否认,涨红着脸道:“瞎猜什么?你大哥我做事从来都堂堂正正,何时幽会过?”
“上次大哥支开我,不是幽会去了么?我听小竹说,看到大哥从后门出去,上了牡丹夫人的马车——”
“哈!小竹这死丫头,竟敢编排起我来了!”既然否认了,当然要嘴硬到底了。李牧义正言辞道:“兄弟,小竹是撒谎的,你我兄弟之间,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么?大哥只问你一句,是信小竹,还是信大哥?”
独孤九想了想,道:“信大哥,不过大哥——”
“没有什么不过!信大哥就行,快去送信吧,这是急事,耽误不得。”
“哦。”
听李牧说是急事,独孤九便也不再问了。他虽然有好奇心,但是好奇心没有那么重。知道也行,不知道也行。
李牧保持着提笔的姿势,听脚步声走远了,搁下笔悄悄地溜到窗边,看着独孤九骑上一匹马走了。赶紧跑出来,叫马夫套车。
正好小竹端着一盆衣服打旁边过,看到李牧急切的样子,抿嘴一笑,道:“侯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慈恩寺。”说着话,人已经钻进了马车里。
“哦”小竹拖长了音儿,道:“是赏花去吧?听说慈恩寺的牡丹花很美呢。”
李牧撩开帘子,狠狠瞪了小竹一眼,道:“再打趣本侯,小心把你送回教坊司!”
“奴婢知错了。”小竹立刻老实了下来,虽然知道李牧不会真的那么做,但是教坊司的阴影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只要是想一想,都会很害怕。
李牧哼了声,示意马夫出门。出了坊门,李牧往北边指了指,道:“崇仁坊。”
马夫自然是知道李牧要去哪儿的,也不多嘴,甩了下鞭子,直奔崇仁坊去。
天上人间临街的包间,一扇窗开了一道缝儿。隆冬腊月,开窗的人几乎没有。但这个包间的客人,仿佛是个例外。她每次来喝茶,都会开个小缝儿,时不时还会瞧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等着谁。
她的面前,摆着一本账册。但她的视线,却在看窗外面。在她身边,有一个侍女,正在低声、匀速地汇报着什么。
正是王鸥。
忽然,似是不耐烦了。王鸥挥了下手,打断了侍女的汇报,道:“这些账目,让账房多核实几遍就行了。不必再报我知,除了这些账,还有什么事情没有?”
侍女想了想,道:“还有一件事,圣女或许会感兴趣。”
王鸥叹了口气,道:“不要说废话,直截了当。”
“咱们的人在北地郡发现了袁天罡的踪迹,想必他是办完了皇帝的事情,要回长安了。”
“皇帝的事情”王鸥念着这几个字,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忽然开口问道:“他去会宁郡有一段时日了,咱们的人,可探听出什么来了?”
侍女跪在地上:“回圣女,袁天罡到了会宁郡,便一直出没于山林之间。他的轻功了得,咱们的人跟不上他。几次抓到影子,又很快失去踪迹。也未见他与当地什么人有来往,因此有负圣女期望,未能探听出有价值的消息,请圣女责罚。”
“不怪你们。”王鸥示意侍女起身,道:“袁天罡的功夫已臻化境,天下少有敌手。便是我,不用毒也不是他的对手——行了,你退下吧,有新的消息,再报我知——”
忽然王鸥目光一凝,看到了李牧的马车,急道:“快走快走,让暗卫也撤走,郎君来了,我没有工夫耽误。”
侍女赶忙退出去,随着她的一个手势,在一楼喝茶的几位客人,也都会了账离开了。
李牧从马车上下来,丢给马夫一把铜钱,让他找个地方闲待一会儿,迈步进了天上人间。小陈公公出门采买去了,李有容便是看见了他,也不爱搭理他。李牧也懒得理他,径直乘坐升降机,来到了五层。
王鸥看到李牧上了升降机,眼中的神采顿时暗淡了下来。她本以为,李牧是来与她相会的,却没成想,李牧是来找李渊的。
侍女如幽灵般又冒了出来,陪着小心道:“圣女,要不要奴婢去告诉侯爷您在这儿?”
“告诉什么?他心里没我,便是碍于情面来见我,又哪有情意——罢了,今日乏了,咱们回。”说罢,王鸥率先下了楼,侍女赶忙进包间把账册收拾了,紧跟在后面。
王鸥的府邸就在天上人间旁边,倒也不费什么力气,几步就到了。进了大门,瞧了眼停在街对面的侯府马车,王鸥哼了一声,大门砰第一下关上了,震落了不少雪花。
这些事情,李牧哪里知道去。他正在为郑氏的事情焦头烂额,想找一个出主意的人,脑海中便想到了李渊。
李世民和李建成是他的儿子,郑氏是他的儿媳妇。怎么说,这也是他的家事,还是听听他的意见比较好。
李牧来的时候,李渊刚刚起床不久。老人家精力不济,起床时间较晚。李牧猜想,这大概与李渊的血液粘稠有关。在出宫之前,李渊在太极宫夜夜笙歌,胡吃海塞,他这个年纪,没得脑血栓算是照顾他了。
见李牧来了,李渊非常高兴,叫人添了一副碗筷,让李牧一起吃。
李牧已经吃过了早饭,但为了不让李渊扫兴,也凑合着喝了一碗粥。他这个年纪,多喝一碗粥就像是多喝一碗水似的,根本不觉得撑得慌。
李渊的胃口就没这么好了,一碗粥勉强喝下去,就让人把剩下的撤去了。
“你小子这么早来找我,肯定是有事,别憋着了,说吧?”
“您慧眼如炬。”李牧先小小地拍了一个马屁,才把事情说了出来:“老爷子,小子知道不该来麻烦您,只是这件事,小子也着实难办——”
“呵呵、”李渊笑了笑,打断李牧的话,道:“你不是难办,而是不想办,对吧?”
“”李牧苦笑一声,道:“您知道小子的性格,实在是不想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
李渊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曾坐过那个位子,明白坐在那个位子的感受。世人都以为,做皇帝,拥天下,可肆意妄为。却没人知道,做了皇帝,也有很多事情,是他没有办法去做的。没有做皇帝的时候,征战天下,尚得自由。做了皇帝,便把自己置于牢笼中了。”
“就像世民,他曾为天策上将,领天下兵马,南征北战,所向披靡,何等的快活。如今他做了皇帝,整日流连于案牍之间,宫门都很少出了,这与坐牢有什么区别,无非是牢笼大些罢了。”
李牧微微颔首,这个道理,他是极为认同的。
“皇帝虽说是天子,但也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便有不忍猝读,无法面对的事情。当年的事,一直是他的心结。像是跗骨之蛆,让他难受,他想把这块烂肉割掉,又下不了手,便想找个大夫治一治。而你就是这个大夫——”李渊指了指自己,道:“你已经替他治好了一处伤,他信得过你。”
李牧抿嘴不语,他已经听出李渊的意思了。虽没明说,但也是希望自己能去做这件事。
好半天,李牧开口道:“小子可以去做,只是担心隐太子妃,不愿听我这个小辈的安排。”
第484章 如狼似虎()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寻死觅活的仇恨,即便有,也要看有没有报仇的能力不是?”
李牧想了想,道:“小子明白了。”
李渊笑了,道:“去办事吧,年轻的时候,应该多做一点事。麻将,军棋,还是留给我这样的老人家玩吧。”
李牧知道李渊这是在挑理了,道:“等小子处理完最近手头的事情,一定抽出一天,好好陪您老人家打打麻将。”
“去吧。”
李渊笑着摆了摆手,李牧行了个礼,告辞离开了。他刚走,李有容便上了楼。祖孙两个排兵布阵,玩的是军棋的‘暗棋’。刚刚摆好棋子,李渊像是随口提了一句似的,道:“过几日,你父亲的正妻,可能会带着你的两个妹妹搬出宫住。到时候,你替我去看看她们。”
李有容的手哆嗦了一下,被李渊瞧个正着。
“怎么,不愿意?”
李有容赶忙摇头,道:“皇爷爷,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在想,您既然想见她们,怎么不让她们过来相见。”
李渊翻开一个棋子,叹气道:“还怎么相见呐,没法相见啦——”
说完,便再也不说这事了。把他刚刚翻开的一个‘折冲校尉’,放进了行营之中。
进了宅门,王鸥便把侍女和下人都赶走了。一个人独自坐在廊下生闷气,唐时的建筑,设计不拘一格。王鸥所在的这个地方,称之为‘雪堂’,半面都是开放式的结构,是专门为了赏雪、赏雨准备的。
这样的设计,对取暖带来了极大的压力。需要预埋暖炉,利用上升的热气流,隔断外面的冷空气。为了减少烟尘,只能使用最优等的‘兽炭’,一日的消耗,至少十贯以上。
寻常人家,根本消费不起。但在王鸥这里,却是平常。
女人家最大的愁苦,莫过于思念情郎了。王鸥心里便是这样的苦,她想怨李牧,却又舍不得,只好自己跟自己置气,独自一个人喝闷酒。
酒当然是灞上酒坊的‘状元红’,虽比‘三杯倒’的度数要低不少,但也算是市面上最烈的黄酒了。饮了几杯,王鸥的脸颊便红彤彤了。
她翻着矮桌上的诗集,仿佛李牧坐在她面前一样,喃喃自语:“狠心的郎君,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我知道啊。”
忽然一个声音出现在身后,王鸥吃了一惊,急忙回头,看到李牧的身影,嘴角止不住的笑意,手撑在矮桌上站起来,赤着足跑过去,投入到了李牧的怀中。
“郎!”王鸥看着李牧的眼神,仿若是要把他吞了似的。李牧暗暗心惊,看到王鸥这个眼神,他多少有些怕怕。前世他就听过一句话,叫做‘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王鸥今年三十二岁,可不就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么?
可怜自己这副身体,才仅仅是十七岁呀。老牛吃嫩草容易,小牛吃老草,怕是没那么容易消化啊!
李牧却不知道,他已经是在鬼门关门口溜达了一圈儿。
王鸥的身边,不止有暗卫死士,侍女下人也都是会功夫的。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不是人’的护卫,就在这‘雪堂’的梁上,隐藏着至少十条‘银龙’,上次王鸥用来跟袁天罡‘打招呼’的毒蛇,便是这种‘银龙’。只要被它咬上一口,若一个时辰内没有蛇灵的独门解药,神仙也难医。
李牧之所以没遭到攻击,是因为王鸥早就打了招呼。至于房梁上的毒蛇,也因为李牧身上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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