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然后……它的躯体还没有,可是它的脖子却越伸越长。它的细长而又好看的灰脖子离开水面足有二米,它像一座娇小的珊瑚岛,又像一软体动物,或者说像一只烧螃,从海里露出它的躯体,而猛烈地拍打着海水。我估计这头怪物大约长二十米,三十米。
我不知道当时我说了些什么,我肯定我说了几句话。“伙计,你要镇定,要沉着。”麦克登对我耳语道。
“真难以想象!”我惊疑地说道。
“约翰尼,我们人才是难以想象的。一千万年前那就是那个样,从来没走过样。而我们自己,我们全都发生过变化,我们倒成了今后难以想象的了。”
这头怪物缓慢地游动着,在冰冷的海水里显得又丑又庄严。雾在它的身边时隐时现地遮掩着它。它的一只眼睛,在我们强烈的灯光下,一会儿闪烁光,一会儿反射着白光。它的宁静意味着黑夜的平静。
我紧紧地抓住扶梯的扶手,弯着身子远眺。
“是一条恐龙”“好像是一条恐龙。”
“恐龙不是都灭绝了吗?”
“没有,它们都躲在深海里,藏在海底最深的深渊,约翰尼,我说的是真话,也是实话。海底的深渊是世界最黑和最冷的地方。”
“那末,我将干些什么呢?”
“我们又能干什么呢?我们在这儿比把我们带上岸的任何船只还安然无恙。那头怪物大而凶猛,游起来飞快。“
“但它为什么游到这儿来呢?”马上我就得到了回答。
警报器狂叫了。
那头怪物即刻也作了回答。
这是一种越过浓雾和海水,经历百万年的声音。这种声音是如此的凄凉和孤独,不禁使我浑身打颤。怪物张开长满牙的血盆大口,从嘴里发出犹如警报器的叫声,但孤单、高亢和遥远。寒冷的夜晚,无涯的大海和孤独的叫声,这就是一切。
“现在你明白,”麦克登嘟吹着说道,“它为什么来到这儿了吧。”我赞同地点了点头。
“约翰尼,那头可怜的怪物每年都上这儿来,潜人海下三十公里和离海岸一千公里的地方盘桓时光。也许这头顾影自怜的怪物已经有一百万年的历史了,你想想,它已等待了一百万年!你能等那么长的时间吗?或许它是恐龙中的幸存者了,我是这样认为的。五年前,有些人来到这儿,建起了这座灯塔,安装了警报器,它的叫声传到恐龙所在的地方,进入它的梦乡,唤起它的回忆,使它记起在这世界上还有和它一样的成千上万的同类。但现在它孤身一人,我找了立于这个不属于它的世界上,生括在它要逃避的世界上。
“警报器的叫声向远方传播,接着就消失了。它又扩开来,接着又远适了。恐龙在海底深渊的污泥里转动着子,睁开它那对匣于似的、五十厘米氏的眼睛。它缓慢过轻微地转动着身子,因为海洋的重量都压在它的身上,使动弹不得。但警报器的叫声穿过海水,在它的似炉膛的子里燃起了火焰。它缓缓地欠起了身子。它以吞食成群鳄鱼和水母为生,整个的秋天都在缓慢地往上游。当九份大雾弥漫,十月浓雾笼罩的时候,警报器仍然在叫着,十一月份的最后几天,它以每小时几米的速度,一天一天向上游去。
就这样三个月以后它终于到达了海面,它又了几天的时间才游到了灯塔旁,它就在那儿,在那儿。约尼,海里的大部分的怪物都在那儿。这儿是灯塔,恐龙像塔一样伸着脖子,像一座灯塔直立在海面上,尤其是它用和警报器类似的声音呼唤着,约翰尼,你听懂了吗?你听我的意思了吗?”警报器又发出锐利的叫声。那头怪物也应声而答。“去年,”麦克登说道,“那头怪物整夜地在周围游来去。
第二天大雾消散、太阳当空,天空呈现一片似画般扩蓝色。它绝望了,为了逃避寂静和炎热,再也没有回来。整年累月地念及这儿,它的心全在这儿呀!”
现在那头怪物离我们不到一百米,它和警报器轮召叫唤,当灯光照射在它身上的时候,它的眼睛像一团人但冷若冰霜。
“这就是生活,”麦克登说道,“人总是要等待一去不归的人,从来就是爱上不爱自己的人,到头来,只能一毁了之,结束终生的遗恨。
“那头怪物向灯塔靠近。警报器嚎叫着。”我们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麦克登说道。
他关上了警报器。万籁俱寂,我们清晰地听到了我们心脏的跳动和灯在旋转时轻微滑动时的响声。那头怪物静止不动了,它的一双像灯泡的大眼睛闪烁着。它张开大嘴,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它向两旁转动脑袋,仿佛寻找在浓雾里消逝的警报声。它仰视着灯塔,内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它的眼睛里燃起了激愤的火焰。它拍打着海水,游近灯塔。它欠起身躯,愤怒而又悲拗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灯塔。
“麦克登!”我喊道,“打开警报器!”麦克登小心翼翼地去找开关。但在警报器重新发出警报之前,那头怪物已经挺着了身子。我依稀看到了它巨大的爪子。它举起皮肤上闪耀着光亮的足,向灯塔扑来,他忧郁的大眼睛,活像一口大锅,狂叫着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真害怕掉进那口大锅里。灯塔摇晃着。警报器的叫声和怪物的喊声浑然一体,它抱住灯塔,用它的爪子敲打着玻璃,把玻璃打得粉碎。
麦克登抓住我的手臂。
“往回跑!”他对我喊道。
灯塔颤巍巍,晃悠悠,开始往后倾斜,警报器和怪物齐怒吼。我们摇摇晃晃地往下走,几乎是从楼梯上掉似的。我们到底层时,灯塔在我们面前裂开,我们赶紧到楼梯下面的一间石头砌的地下室里。这时,乱石纷飞,报器的叫声夏然而止,怪物趴在倒塌了的灯塔上。我双膝跪地。当灯塔倒塌时发出令人胆颤的爆炸声我们二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了。
转瞬间一切都过去了,留下来的只是黑暗和海浪冲着石阶的拍打声。
“你听!”麦克登低声地说道。
我们静候了一会儿,我似乎听到了怪物喘粗气的声,然后是叹息声和惊骇声。它倦伏在我们的头顶上叫和喊叫,可它身上令人作呕的恶臭充塞我们的地下室。塔倒塌了,灯光不见了。那头怪物张开大嘴声嘶力竭喊,一次又一次地对着警报器在吼。在深海里的船只见灯光,什么也望不见,但却能听到那头怪物犹如警报叫声:索利塔利亚海湾的警报器在那儿,声音就是从那出来的。
我们就这样过了那个夜晚。
第二天下午,太阳照射着柔和的黄光,救护队把我从埋在瓦砾堆的地下室里救了出来。
一句话,灯塔倒塌了。
“麦克登沉重地说道,”海水把灯塔冲倒了。“麦克登说完,紧紧地捏着我的手臂。
一切都过去了。大海是平静的,天空是蔚蓝的。绿草掩盖了瓦砾,岛上的岩石散发着海藻的味儿。苍蝇在周围嗡嗡地叫,浩瀚无涯的海水拍击着海岸。
第二年一座新的灯塔建立起来了。但我那时在镇上找到了一个工作,并成了家,住在舒适的,但不很大的房子里。在秋天的夜晚,房子的窗榻是黄色的,门是紧闭的,烟囱冒着烟。至于麦克登,他负责新的灯塔,不过这座灯塔是水泥的,用钢加固的。一天下午,我开车到那儿,瞧着那蓝色的海水,倾听每分钟发出的警报声。警报器在那儿,孤零零地在那儿。
“怪物呢?”我向麦克登问道。
“它一去不复返了。”麦克登说道,“它回到了海底的深渊。它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它不太痴心了。它将在海底深渊的最深处再等上一百万年,啊!可怜的生灵。在这个微不足道的,令人哀悯的星球上来去匆匆时,它却在那儿等待,等待……”
弄巧成拙
译者:杨汝钧
夜晚十点钟,两个人漫步在大街上。他们都是三十五岁,正在轻声地交谈着。
“你为何要那么早回家呢?”史密斯问道。
“因为……”布雷林回答着。
“这是你十年中第一次在夜晚外出,你干吗又要匆匆地在十点钟就赶回家中呢?”
“嗯……”
“十年以来,我一直在力图让你走出家门,到外面安静地喝上一盅。今天你总算如愿以偿了,可你却急着要回去。”
布雷林淡淡地笑了一下。
“说真话,布雷林。我极不愿意这样说,但我非说不可。你的妻子‘捆绑’住了你的手脚,使你穷极无聊,心灰意懒,死气沉沉,对吗?”
“那可不能完全这么说。”
他们转了一个弯。
“她以往一直逼着你娶她,这是众目昭彰、尽人皆知之事。早在公元二零七九年,你就向往着去里约热内卢一游,对吗?”
“我亲爱的里约热内卢啊,我可从未见到过它的倩影哪!”
“人们都说,她当时自己把衣服撕开,并威胁着要去报告警方,说你污辱了她。是有这回事吧?她还对你说:‘亲爱的,只要你娶了我,我就什么也不说了。’她就是这样强迫着你娶了她。”
“唉呀,史密斯,她一贯总是相当的……”
“相当的粗野泼辣,盛气凌人,睥睨一切!那可太不公平了!你并不爱她。你曾经跟她说过这一点,是这样吗?”
“我记得,我曾经开诚布公、直言不讳地对她谈及过此事。”
“可你依然讨了她做老婆了。”
“如果不这样做,就会使一切毁于一旦,甚至会使我的双亲命归黄泉。”
“你就这样娶了她整整十年,布雷林,整整十个年头啊!”
“是的,”布雷林答应着,脸部流露出了黯然神伤、怅然若失的神情,“不过我想,所有这一切现在也许都能得以改变了。长年累月、朝朝夕夕我一直在等候着,企望着……你看这个吧。”
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蓝色的票证。
“嗬,那是一张去里约热内卢的机票!是星期四的班机呢!”
“是的,我终于能够心满意足,额手称庆了!”
“这可确是奇迹啊,真是千载难逢之事!那么,令夫人有否无理取闹、制造是非呢?”
布雷林显露出了一些冷漠和惨淡的微笑:“她将对此一无所知,我在一个月以后将会返回此地。到时候,只要谨言慎行,守口如瓶,那么,除了你以外,就不会再有别的人知晓此事了。”
史密斯瞬间流露出了哀伤的神情,接着说道:“我多么希望能与您同机前往里约热内卢啊!”
“我可怜的史密斯,看来,你在家庭中的遭遇与我同样不幸呀,是吧?”
“也不全然如此,我娶的妻子倒象是个没有成熟的女孩,我们结婚已有十年了,可她每天仍然得花上整整两个小时坐在我的膝盖上。我上了班,她则老是给我打电话,一天总有那么十来次。她说起话来象个孩子,几乎是同我作婴儿式的交谈!上个月,我感到她愈来愈糟了!有时候,我不由得纳闷,她的头脑是否完全正常。”
“唷,史密斯,我的家已经到啦。喂,你是否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我今晚是如何离家外出的吗?”
“你真的想告诉我吗?”
“你不妨抬头往公寓楼上面瞧瞧。”布雷林说道。
在暮色笼罩之中,史密斯和布雷林同时抬起了头。
他们见到了在公寓楼的一间窗户之中的一位男人,他年约三十五岁,略显灰色的头发梳向两边,长着一双灰色的忧愁哀伤的眼睛。他正在俯瞰着他们两人。
“咦,那个人不就是你嘛!”史密斯不由得高声叫了起来。
“嘘!嘘!不要喊得那么响呀!”
布雷林举手向上面那个人做了个手势,那个人随即退回去,离开了窗户。
“唉,我的这双眼睛哪,”史密斯说道,“我的眼睛越来越不中用了,比我想象的更为糟糕。”
“你不妨稍候片刻,史密斯。”
他们等候了一会儿。
公寓的前门开了,原先靠在窗口的那位男人走了出来。
“你好,布雷林。”那位男人说道。
“你好,布雷林。”布雷林答道。
他们两个人的长相完全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史密斯的双眼瞪得又大又圆,惊愕得不知所措。
“这……这是你的兄弟吗?我……我可从未得悉过……”
“不,不,”布雷林迅即答道,“你到这儿来。对,把你的耳朵紧紧地靠到布雷林二号的胸前去!你再仔细听听!”
霎时间,史密斯显得不知所措,无所适从。随后,他还是把头靠到了布雷林二号的胸前,屏气凝神、专心致志地倾听着。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喔,不!这不可能!”
“就是这么回事!”
史密斯再次把耳朵紧靠在布雷林二号的胸前,全神贯注地倾听。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史密斯旋即后退了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布雷林二号。紧接着,他伸出了手,抚摩着那个物体温暖的双手和脸颊。
“你在哪儿得到它的呢?”
“难道它一点儿也不显得栩栩如生、维妙维肖吗?”
“我对此简直不能置信。嗨,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啊?”
“布雷林二号,请你送一张名片给那位先生吧。”
布雷林二号的手中出现了一张精致的白色卡片。
奇异的复制品
复制您本人或者您的朋友们的精品
崭新的材料
永远不需维修!
每件价格:7600至15,000美元。
“不!”史密斯说着。
“是这样!”布雷林答道。
“确实如此!”布雷林二号附和着。
“你得到它多长时间啦?”
“已经有足足一个月了。我将它保存在一只箱子之中,并把箱子放在屋子底下的地下室里面。今天晚上,我把布雷林二号从地下室的箱子中取了出来,我让它和我的妻子坐在一起。接着,我就外出看你来了,史密斯。”
“奇迹!简直是绝无仅有、前所未闻的奇迹!它身上发出的味儿也同你的气味毫无区别呢。”
“一开始,我曾反复考虑了一段时间。也许,它会出现什么差错?但我想了许久,觉得它准会使我志得意满、称心如意的。我的妻子所需要的就是我。布雷林二号就是‘我’。今晚‘我’一直在家,下个月‘我’也将一直陪伴她。在此期间,我布雷林本人在朝思暮想、梦绕魂牵了整整十年以后,将正式去里约热内卢观光,领略一下那儿的云蒸霞蔚,海阔天空。当我从里约热内卢返回之时,布雷林二号将重新进入它的箱子之中。”
史密斯思索了一、二分钟以后,终于问道:“它整整一个月不吃不喝,能到处自由自在地走动吗?”
“它被制成了一个万能者,能吃,能睡,能干一切事情,同我宛若一人。”布雷林话毕,又转向了布雷林二号,“你会很好地照应我的妻子。对吗,布雷林二号?”
“您的妻子相当漂亮,理想极了,”布雷林二号说着,“我当然会喜欢她的。”
史密斯显得异常激动,接着问道;“奇异复制品公司开张营业已有多久了?”
“已经有二年了。不过,这是个秘密!”
“我……我能否……如果可能的话……”史密斯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朋友的臂膀,语无伦次地说着,“请……请你告诉我……我也想为自己购到一件奇异复制品……你……你能给我一个该公司的地址吗,嗯?”
“地址就在这上面。”
史密斯随即拿到了一张卡片,马上翻来覆去地看着。
“谢谢你!”他说道,“你不知道,事情是多么的……呵,这可是一个奇迹。这样,我有时候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到处转悠了,特别是夜里!哪怕一个月只有一次也好。我的妻子爱我爱得不得了——爱得几乎发了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