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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大帝接了信香,即时聚神鼓响,会集大小天神,左辅右弼,左天蓬,右黑煞,左班三十六天罡,右班七十二地煞,还有二十八宿,九曜星君,还有马、赵、温、关、邓、辛、张、陶、庞、刘、苟、毕,还有风雷电雨,森罗万象,还有诸天诸圣,清净弥摩,一齐都到。玉帝吩咐道:“今有燃灯佛爷领了大明国宝船人马征取西洋,现今阻住撒发国,才有一道信香来借天兵一枝,要擒住甚么金毛道长。你们哪一个挂领兵元帅印?”道犹未了,班部中闪出一位天神,身长三丈四尺,一手黄金塔,一手火尖枪,躬身俯伏,奏道:“小神不才,愿挂领兵元帅的印。”玉帝看见是个托塔李天王,吩咐交印与他。又问道:“哪一个挂先锋印么?”道犹未已,班部中闪出一位天神来,身高三丈六尺,三个头六个臂,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一只手里一般兵器,躬身伏奏道:“小神不才,愿挂先锋印。”玉帝看见是个哪吒三太子,心中大喜,说道:“上阵无如父子兵。今日必然拿住妖道,快交印与他。”
一个正印,一个先锋,一枝天兵,出了南天门。金光闪闪,紫雾腾腾,到了半空中,神风大作,搅海翻江。金毛道长看见四面八方都是天神天将,天兵天卒,密密层层,老大的慌张,心里想道:“这个和尚尽认得我天上好两个人哩!”又想道:“若不是这一行宝贝,今番却就妆了村!”连忙的取出宝贝来,望空一撇。那个宝贝金光万道,紫雾千条,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变万,轰天划地的打将来。打得个李天王也顾不得塔,哪吒三太子也不见了三个头,一干天兵天卒,走得无影无踪!枉费了这一日的功劳,全然不曾得用,各自散了。
到了晚上,老爷说道:“只—个道士,怎么这等厉害?不如我自家出去看他看来。”怎么要自家去看?原来人有三等好看:若是仙家,顶阳骨上有一道白气升空;若是妖怪,顶阳骨上有一道黑气升空;若只是凡夫身体,顶阳骨上只有三尺火光。故此老爷要自家去看一看。老爷撇了色身,现了真体。一道金光,耸在半天之上,高张慧眼,只见这个金毛道长顶阳骨上有一道白气,正冲着北天门。那白气之内,却又照出一道金光;那金光之内,却又现出一个真体。怎么样的真体?原来有三丈四尺多高,圆眼紫髯,身穿皂袍,腰系玉带,发似广胶一般粘住在一处。戴一顶小小的束发金冠。
老爷道:“此人不是凡夫,不消说了。却又不是妖魔,却又不是甚么仙家,却又不是甚么祖师,仔细看着,还是哪一位护法的天神?这等一个天神,怎么千难万难,拿他不住?我想当年间,大鹏金翅鸟发下了一个狠誓,说道:‘ 要吃尽了中生的脑盖骨。’这等凶神也不曾出得我的扣子,怎么今日反不奈一个小神何?”
到了明日,金毛道长又来,国师老爷又去。金毛道长也不管甚么三七念一,就把宝贝掀在半空中,照着老爷的顶阳骨上打将下来。老爷看见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只念得—声佛,头顶上就现出一朵千叶莲花来。那千叶莲花笔聿的直上,照着宝贝,就托在半天云里。那莲花瓣儿看看的要收拾起来,金毛道长恐怕收了他的宝贝,划喇—声响,收回去了。金毛道长说道:“这和尚是有些来历,怎么一个光头,就长出一朵千叶莲花来?不如再奉承他一下。”那宝贝—声响,又望着老爷的顶阳骨上打将下来。老爷又看见,又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又只念得一声佛,袖儿里就跑出一个白盈盈的象来。那象一长,就长在半天云里,便撑着个宝贝。撑了一会,象鼻儿渐渐的卷起宝贝来。金毛道长生怕收了他的宝贝,划喇一声响,却又收回去了。金毛道长说道:“这个和尚越发古怪,怎么袖儿里就走出一只象来?不如再奉承他一下,看是何如?”那宝贝一声响,又望着老爷的顶阳骨上打将下来。老爷又看见,又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又只念得这一声佛,脚底下就走出一个青萎萎的狮子来。那狮子一长,也长在半天云里,便撑着个宝贝,撑了一会,狮子又渐渐的长将起来。金毛道长怕带了他的宝贝去,划喇一声响,却又收回去了。老爷道:“只是这等搬斗,却也不是个长法。况兼此人不知止足。不如也是闪他一个空,闪他家去坐两日?待我自由自在,细细的查他一番。”怎么闪他一个空?原来把个色身以生作死,闪他一个空快活。果然的金毛道长不知止足,那宝贝一声响,又望着老爷的顶阳骨上打将下来。老爷照水一指,水囤而去。 金毛道长只说是打坏了老爷,不胜之喜,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声,回见番王,铺展他这一段大功。番王安摆素宴,款待道长。一连两三日,还不出门。
哪晓得国师水囤而归,见了元帅,把前项的宝贝细说了一遍。元帅道:“多劳国师。怎么得他停帖?”国师道:“元帅可标下几条封条,把贫僧的佛堂封起来,许明日辰时三刻开封。贫僧还有个处治。”元帅一面奉承。
老爷走进佛堂里面入定坐下,外面贴了封皮。一道金光,竟到灵山会上,见了释伽牟尼佛,说道:“撒发国出下一个真人,自称金毛道长,约长三丈四尺,圆眼紫髯,身穿皂罗袍,腰横玉带,头戴束发小金冠。不知佛门中走了哪一位护法天神?”牟尼佛唯唯诺诺,细查了一番,佛门中并不曾走了—个甚么护法天神。一道金光,竟到东天门火云宫里,见三清老祖,说道:“撒发国出下一个真人,自称金毛道长,约长三丈四尺,圆眼紫髯,身穿皂袍,腰横玉带,头戴束发小金冠。不知玄门中走了哪一位护法天神?”三清老祖唯唯诺诺,细查了一番,玄门并不曾走了一个甚么护法天神。一道金光,竟到南天门灵霄殿上,见了玉皇大大尊,说道:“撒发国出下一个真人,自称金毛道长,约长三丈四尺,圆眼紫髯,身穿皂袍,腰横玉带,头戴束发小金冠。不知天门中走了哪一个护法天神?”玉皇大帝唯唯诺诺,细查了一番,天门中并不曾走了一个甚么护法天神。这三处中间,怎见得就都没有走了一个?原来佛爷认定了身材、面貌、服饰,彼此身材相同的,面貌不相同;面貌相同的,身材不相同;身材、面貌相同的,却又有服饰不相同;服饰相同的,却又有身材、面貌不相同。故此三处中间,都晓得没有走了一个。
佛爷想道:“敢是一个甚么恶鬼么?”一道金光,竟到幽冥地府森罗殿上,见了十帝阎君,说道:“撒发国出下一个真人,自称金毛道长,约长三丈四尺,圆眼紫髯,身穿皂袍,腰横玉带,头戴束发小金冠。不知是你地府中走了一个甚么恶鬼?”十帝阎君唯唯诺诺,细查了一番,地府中并不曾有个甚么恶鬼临凡。佛爷道:“敢是甚么水神么?”一道金光,竟到四海龙宫海藏里面,见了四海龙王敖家一干兄弟,说道:“撒发国出下一个真人,自称金毛道长,约有三丈四尺,圆眼紫髯,身穿皂袍,腰横玉带,头戴束发小金冠。不知是你海藏中走了一个甚么水神?”四海龙王唯唯诺诺,细查了一番,海藏中并不曾有个甚么水神思凡。龙王道:“依了佛爷爷的话语,还像个天神,不是我们地下里的。”佛爷道:“还是个甚么天神?”想了一想,一道金光,竟到大罗天上八景宫中,见了三官大帝,说道:“撒发国出下一个真人,自称金毛道长,约长三丈四尺,圆眼紫髯,身穿皂袍,腰横玉带,头戴束发小金冠。不知是你大罗天上走了一个甚么天神?”三官大帝唯唯诺诺,细查了一番,大罗天上并没有个甚么天神思凡。
佛爷道:“岂可一个天神,就没处查他!”只见三官老爷供桌下面,一个小小神祗说道:“既是天神,愁寻他不着?”佛爷道:“那供桌之下,说话的是个甚么神祗?”三官大帝说道:“是小神护法的神奶儿。”佛爷道:“叫他出来我看着。”神奶儿听见叫他,不敢怠慢,爬将出来,绕佛三匝,礼佛八拜。佛爷看见神奶儿,初然间只是核桃儿大,次二就长得有桃子大,次三就长得有癞葡萄大,再长一长,就有黄瓜大,再长一长,就有菜瓜大,再长一长,就只有菜瓜大,不满一尺之大。佛爷道:“你这些小神祗,怎么也来饶舌?”神奶儿道:“佛爷在上,不是小神夸口所说,小神终不然生下地来就是这等矮小。只因水府老爷收拾得这等矮小。若论当原先的时节,夜来不敢长伸脚,恐怕蹬翻忉利天!”佛爷道:“原来你也有几分厉害哩!”神奶儿道:“小神出身还有许多的话。”佛爷道:“是个甚么话说?”神奶儿道:“小神的父是天上一条龙,小神的母是山下一只虎,相交却生下小神来。故此小神这如今还是龙的头,虎的身子,龙的须,虎的爪。三分像龙,其实又不像龙;七分像虎,其实又不像虎。父亲看见小神有三分像他,和小神取个名字,叫做混江郎。母亲看见小神有七分像他,和小神取个名字,叫做下山子。父母两下里相争起来,把小神丢在一条无深不深的沟涧里面,一个归天去了,一个归山去了。小神坐在深涧里,身上又寒,肚里又饥,自小儿就不学好,专一的拦住路上要吃人,把个来往经商老少客旅,就吃得他一不了,二不休。渐渐儿路绝人稀,骷髅骨堆里有山般大,又有个甚么人敢来么?没得吃,把地下的走兽也吃个干净。又把天上的飞禽,也吃将起来。过一个,吃一个;过两个,吃一双。连天上飞的鹞鹰,身上没有肉,也要拔它几根毛。故此这个涧,就号做鹰愁涧,又号做骷髅潭。这叫做是个老虎不吃人,坏了名色在那里。有些甚么咬嚼罢?忽一日,有一个老者来此经过,须鬓雪白,皓齿童颜,分明是个好老者。小神饿得慌,哪里管他甚么好?扯着他就要吃。原来那老者有个五囤三出之法,一下子土囤去了。”
毕竟不知这个老者是个甚么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56回 护法神奶儿扬威 和合二仙童发圣
诗曰:
濯缨歌咏绝纤尘,渭水泱泱认未真。
万古乾坤盈尺地,一竿风月满怀春。
寒波不动鱼纶旧,秋雪宁添鹤发新。
自是飞熊惊梦底,磐彝奠鼎识周臣。
却说那老者土囤而去,到了明日,老者又来。小神还不认得他,还要吃他。那老者就狠是一声喝,早已喝下一位马元帅来,把块金砖丢在鹰愁涧里。你说这老者是哪个?原来渭河里钓鱼、飞熊入梦、八十岁遇文王、开周家八百年天下的万神之祖姜子牙是也。那一块金砖即时间煎干了涧水,小神没处安身,只得随着姜子牙走上天去。去了一向,他又不封小神一个官爵,小神不得已,却又走下天曹来,还寻我的旧窠巢,依然是水。这一水不至紧,却就遇着水府老爷,收了小神,做个护法尊神,名字叫做神奶儿。”
佛爷道:“你说道既是天神,不愁寻他不着。你晓得有些下落么?”神奶儿道:“依小神所见,只在北天门上去查,就见明白。”佛爷已经看见他的白气径冲北天门上,可可的神奶儿又说北天门上去查。
佛爷心里有了主意,一道金光,径转北天门上。只见北天门上主将离了天门,其余的副将都是懒懒散散的,佛爷就不曾开口。佛爷心里想道:“挖树寻根。”一道金光,又转到南天门上灵霄宝殿,相见玉皇大天尊,说道:“贫僧查遍了天宫地府,并不曾查着金毛道长,都说道还是天神,以此贫僧又来相烦。敢烦天尊,把东西南北四门上把门的天将,查点一番。”玉皇大天尊不敢怠慢,即时查点四门天将,独是北门上的四个天将来得迟。
佛爷仔细一看,只见着底下跪着一个,恰是身长三丈四尺,圆眼紫须;恰是身穿皂袍,腰横玉带,头戴金冠。佛爷看得真,说道:“那班后面跪着的,却不是下界的金毛道长么?”这正叫是“做贼的胆下虚”,他只听见佛爷叫声“金毛道长”,就一朵祥云,—齐儿竟转北天门上去了。
佛爷竟赶到北天门上,问说道:“走回来是甚么天神?”当有值年、值月、值日、值时四位功曹回奏道:“走回来的是玄帝位下把守北天门的水火四神。”佛爷道:“那穿皂袍的是哪个?”功曹奏道:“是玄帝位下捧剑的治世无当大元帅。”佛爷道:“擒此小神,何足为虑!”—道金光,径射进北天门里。
无当大元帅倒有些慌张。众人都说道:“我和你如今骑在老虎背上。怎么骑在老虎背上?不顺佛门,本然有罪。就是顺了佛门,也是有罪。不如兴起玄门,灭了佛教,也得闻名天上。”计议已定,各显神通,只一声响,把个北天门就撞倒了大半。佛爷道:“阿弥善哉!好四圣,却就动了杀戒之心。只有—件,我在这里拿他,觉得是个上门欺负人。明日玄帝回来,不好借问。不如还到撒发国去拿他。”收转金光,早已到了宝船之上。去时节已自黄昏戌时,回来时才交子时一刻,天堂地府都走了一周。这正叫做“洞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这都是佛爷爷的妙用。
到了辰时三刻,金毛道长又来。佛爷想一想,说道:“我是个佛,他是个神,若是威逼住他,却损了我佛门中德行。也罢,不如把我丈六紫金身现将出来,看他归顺何如?若不归顺,又作道理。”正往前行,金毛道长就高声叫道:“和尚,你不曾死么?你虽不曾死,却也烂了一身皮。你可晓得我厉害么?何不早早的退了宝船,万事皆休;若说半个‘不’字,我教你只在眼目下,就要丧了残生。”国师老爷慢慢的说道:“阿弥善哉!仙家,我岂不知你的根脚,你也须趁早些返本还原,求归正果。若只是这等迷了真心,只怕你堕落尘凡,空到玄门中走这一次。”金毛道长大怒,骂说道:“贼秃奴,焉敢在我面前诗云子曰。”连忙的取出宝贝来,照国师顶阳骨上就是一下。这—下就打得佛爷爷金光万丈,现出丈六紫金身,左有阿难,右有释迦,前有揭谛,后有韦驮。金毛道长看见是个古佛现身,心上慌了,即时传一道信香,上冲北阙。只见半空中雷声霹雳,紫电辉煌,一时间掉下一位神祗,身长三十六丈,浑身上鳞甲崚嶒,高叫道:“佛菩萨不得无礼!你岂不认得我丹陵圣火大元帅么?”道犹未了,一时间又掉下一位神祗,身长一十二丈,浑身上九宫八卦,高叫道:“佛菩萨不得欺人!你岂不认得我皎陵圣水大元帅么?三个天神各显神通,把个佛爷爷围在中央,围得定定的。佛爷看见他们动了杀戒之心,只得收转金光。只见后面又掉下一位天神来,身长三十四丈,面如黑漆,眼似明星,怒发冲冠,咬牙切齿,高叫道:“佛爷,你不认得我黑脸兜须大元帅?你莫走,且待我换了世界罢!”怎么一个世界会换得?原来玄天上帝的七星旗有好些厉害:磨一磨,神将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