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军伍中人,必定有一番默契。”
“好,难得昔日工匠营还有如此勇武之人,一定要见识一下。”老罗随口答应,本来以为这里的唐人只是一些平民,没想到还有家承渊源的军伍中人,不过回头再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单凭工匠,哪里能有如今独自开城的立足之地呢。
说完了这位程将军,一时间有些冷场,李默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不知罗将军对昔日大唐可还有印象?”
“大唐啊,”老罗颇有些感叹,他在史书中倒是读到过很多记载,是否真实很难说,但是存身于这个时代,又接触过一些对二百年前大唐影响的人和事,他也有些难以分辨,这一点倒是令他很像一个远游归来的游子了,“大唐是我华人或者说汉人的伟大王朝,但是昔年王室的内乱和猜疑却影响了整个王朝的不稳,如今二百多年过去了,她就像落山的太阳,光辉不再。”
老罗的话很直白,李默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难道大唐的辉煌不能重新来一遍吗?昔年太宗陛下东征高丽,西征突厥,南定岭南,北拒东胡……”
“没错,那是大唐太宗陛下的功绩,”老罗不太礼貌的打断了对方的话,“但是大唐太宗陛下也开了一个不好的头,杀戮兄弟,同门猜忌,自他之后,无论哪一个皇帝上位都要踩着带血的足迹,大唐的王室内耗还严重影响了整个王朝的安定,如果消除内耗,本来有望北占冰原,南临南海,西跨七河……”
老罗的话很不客气,直接让李默哑口无言,他是李家的血脉,尽管是旁系,但也对祖上曾经辉煌充满崇敬,但是在老罗的话语中他感受不到这一点,想要辩驳,却发现这个他认为的勇武军人的眼界无人可比,说的话也是客观公允。
“……整个皇室的教育有失偏颇,皇帝对自己的子女都不信任,对大臣更是猜忌,玄宗陛下更是好大喜功,昏庸不明,中枢混乱,则造成地方不靖,大军出行居然没有后路补给,否则怎么会有如今流落到此的工匠营?赏罚不明,军制混乱,安史之乱就是这样造成的,然后军镇割据,百姓流离失所,豪门贵族被灭,文化传承断档。”老罗是有意这样说的,他期望用自己的话敲醒几个明白人,不要再抱着过去的辉煌不放。
李默一点都没想到说起大唐这个话题,老罗直接吐槽了那么一大段话语,偏偏人家说得非常有道理,想说什么偏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失魂落魄之下,再没了接着谈话的兴趣,老罗也就住口不谈,客套一下送这第一位上门试探的使者离开。
李姌虽然始终在旁听,但是她却不曾搭话,因为她也知道老罗说的很有道理,“三兄,你把老祖派来的人说走了,看来半个月后你要孤身上路了。”
“怎么会?不是还有你吗?说好了,我要把你和世伯一起拐走的。”老罗挤挤眼,话里透着调笑和试探的味道。
“呸,又胡说八道!”李姌有些习惯了老罗口花花,责怪了一句,转移话题说道:“三兄,你今天是故意这样说的吧?”
“没错,我是故意的,不过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不用担心,李家总还是有些明白人的,面对湛叔我是不会这样说的,他肯定会恼火的。哎……”老罗想起一个问题,“这个李默就不错,不过他怎么是六郎,而且比你年纪还大?”
“李默是我李家旁系,算是难得的行商好手,从辈分上来说,他比我还小一辈,说起来他应该叫我四姑姑的。”李姌很是随意的介绍到。
“嗯,家族人多,再配合上完善的教育,确实很容易出人才。李家还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人才?”
“怎么,想挖我李家的老底啊?”
“怎么会……顶多拐走你和你阿爷的时候,把他们也捎带上。”
“哼,那你可就有的累了,李默算是行商好手,还有李轩是护卫老家祖的,负责家里杂务,绝佳的大管家,还有整天不露面钻研一些奇怪东西的三叔李涵,甚至刚才李默说的程将军其实我李家的扶植的,此外还有四个门类数百个熟练大匠……你带的过来吗?”
“那么多人啊,还真是……不大好带,要不干脆把你家老祖一起拉上,全家都拐走吧。”
“哼哼,估计不用你拐了。”
“怎么说?”
“我家祖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一点也不糊涂,他既然派李默来试探你,就说明他很想回东方了。”
第五十九节 纷扰与商议()
在湖边平静的水面上扔下一粒石子,会看到水波荡起,涟漪泛开,会有水草飘荡,也会有游鱼穿行,同样也很有可能会有泥沙混杂。
老罗现在面对的就是差不多这样的情况,从李默的拜访开始,不断有人来老罗的营地了解情况,这个了解情况可以说是个中性词,实际上除了李默这样有人带领着正式拜访以外,其余的人就不那么正规了。
值得一提的是李姌的老师,安娜莉亚女士和老罗做了一次深谈,这个饱受战争苦恼的女人对于战争有着不同一般的敏感。要知道这位安娜莉亚女士的姓氏是培拉,她的血统是来自千年前那个喜欢征服西方亚历山大大帝,来自最喜欢战斗与征服的马其顿人,就可以知道她经历或者听说过多少次争斗。
安娜莉亚只是暂时不想被战乱打扰了这个小城的安宁,老罗则一下揭穿了这种虚假的安宁,这个年代,没有力量就没有安宁,希尔凡王室内乱,力量分散,东部的突厥人和西面的格鲁吉亚人都不是信守承诺的族群,到时候不要说这个仅有三四万人的唐人小城,整个希尔凡平原也不会有多少安宁。
不是看不清这一点,只是一时有些鸵鸟心态的安娜莉亚女士被老罗说服了,李姌都会跟着老罗去东方定居了,她这个只是听说过东方的女人也开始对东方有了期待,这次谈话的结果是安娜莉亚女士和她的几个学生仆人一起经常滞留在老罗的营地,教育培养孩子们识字和礼仪,将来她们也会跟随老罗这个队伍一起去东方。
事情一步步的推进,可惜反应稍快的也只有这些。
唐人营四个规模最大的家族,只有李家人出面了,其余的几家甚至张家的张卢都没有露面,纷纷扰扰的人多是找借口拉近关系的,也有自负勇武上门找人比试的,还有被格鲁吉亚人欺负的苦主来寻机会复仇的,总而言之什么样的人都有,还好这些都不需要老罗出面,自然有营地入口守卫的战士挡驾。人情练达的赫尔顿被老罗安排做了接待官,旁边那噶和姆那奇两个黑家伙跟着他做护法,另外派了崔十八郎做录事,这些琐事也就不必再担心了。
所以正常来访有赫尔顿应酬,凭借多年的口舌锤炼,赫尔顿应付的轻松自如;叫嚣比试的有那个和姆那奇两个黑煞神招待,现在这两个家伙比原来高壮多了,尤其那噶原本只能说是个大个子,现在则像一座黑铁塔,企图挑事儿比试的家伙往那噶身边一站立马就萎了,要知道那噶这个家伙的体重甚至可以比得上斯坦那个大块头,加上皮肤黝黑一口白牙,吓唬这些身高多数不超过一米八的“勇士”再轻松不过;至于那些被格鲁吉亚人欺负过的苦主则被引介给崔十八郎,由他来记录下其中的每一件冤情,至于怎样为他们找回公道还要看格鲁吉亚人的反应,这样的做法倒是让老罗在本地人中间取得了很大的好感。
纷扰的事情虽然因为琐碎麻烦令人头痛,但是梳理开来也许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虽然老罗并不指望一个兵痞两个黑煞神外加一个捣蛋鬼能做出什么成绩,但是事后证明这几个家伙的工作确实卓有成效,至少和本地的沟通顺畅了不少,甚至偶尔营地里的战士去城里面采买物资看到也是或者敬畏或者感激的目光。
营外的纷扰是干涉不到营内的,至少安全的事情是这样。
随着老罗的讲课内容的深入,战士的见识也开始越来越多。至少近距离的战术手语全学会了,很多事情根本不用口说,有了默契的战士们经常一个眼神或者几个手势就完成的沟通,很多曾经被人抱怨大嗓门的家伙现在平时都用战术手语来吵架,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因为老罗发现这些战士的接受能力并不弱于后世,恰相反,这些职业战士对相关于战争的事情有着非同一般的敏感。
老罗用曾经在非洲收集的犀牛角做了十几个牛角号发了下去,这玩意儿独有的声音可以用来当作报警器,低频的声音可以传递很远,同时也用长短不一的吹奏方式传递警卫信息。信息的通畅,使得营地警戒工作效率大增,至少轮值小组的人不用担心后援来不及的问题。
营地内的孩子们在争论一天后分成了四组,没出老罗的预料罗甲辰和罗甲舞两个小女孩成了两个小组长,另外两个小组长分别是罗甲牛和罗一虎(乙寅),之所以争论那么就,首先是因为选队长,不能全靠蛮力当队长,流浪过的孩子对智慧和公平非常敏感,所以罗甲牛和罗一虎的当选也不完全是因为武力的缘故,然后是分配成员,因为所有人实际是整体,孩子们又都是有强有弱,强的健壮的就必须帮助幼小的。结果每个组的成员都有强有弱,有大有小,分配的结果照顾了每一个人。
最后分组的结果很让老罗满意,这些孩子虽然看多了人情冷暖,但是那颗小小的心却还没有变得冰冷,有了老罗提供的这样稳定的生活环境,也没有内部争斗,反而很是明白团结的意义。要知道,老罗在命令孩子们自己结组的时候,甚至担心他们会互相打起来的。
而当老罗询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分组的时候,好斗的小丫头罗甲舞说了一句:“因为三叔说过我们要做兄弟姐妹的,我们是一家人。”
这些孩子一下子感动了老罗,如果说原本老罗收留流浪儿是因为怜悯,那么现在他是真的喜欢这些懂事的孩子。
随后老罗给孩子们定制了一个短期训练计划,老罗考虑到年龄和体质偏弱等因素,目前的项目都是用游戏的方式来进行的,譬如小组接力往返跑,丢沙包,拔河,平地钻网等需要团队配合的内容,既然是分组比赛式的训练,那么就肯定有惩罚和奖励,惩罚的方式是输了的给赢家洗餐具,奖励的物品则是老罗用硬木制作的木刀木剑还有弹弓之类的小玩意儿,虽然不是什么什么贵重东西,但是讨非常符合孩子的喜欢。
这年头,即使小女孩子也是懂得把安全看在第一位的。
接下来的两天,营地外的人渐渐变得稀疏起来,老罗接待了一个唐人营内比较特别的人,有平民长老之称的杜讷。
随着对唐人营的了解增多,老罗对这位在平民中有着很大号召力的杜讷早有耳闻,赫尔顿和斥候战士们汇集的信息就有很多关于这位平民长老的。这位名字叫杜讷的长老原本是一位大匠师,擅长木工和金工,原本就在很多工匠中颇有威望,后来四个大家的长老们因为意见不统一,无法争论出决策,于是在平民中选取了这么一位长老,然后用投票制决定工匠营整体的发展思路。
这位平民中崛起的长老地位稳定后,却并没有靠向李张裴卫四个家族,而是非常明智的坚持帮助平民解决问题,在老罗看来,这位杜讷长老简直是平民领袖的典型,即使在后世,这样的人物也不多见。
杜讷是穿着一身工匠的衣服来见老罗的,当然不是那种满身灰尘和油污的工服,尽管他如今在平民中的地位很是超然,但仍没有忘记自己本身的特长,他总是习惯的穿着原本的工服在各个平民的工坊走来走去。他的这种做法给了老罗非常好的印象,这才符合一位务实不忘本的平民领袖形象。
“欢迎杜长老,来到这里就没少听说杜长老的名字。”老罗非常热情的迎接这位主动上门拜访的人物,任何时候,专注和敬业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多谢罗将军,我也是没少听过罗将军的事情。”杜讷对老罗的态度也非常满意,这个时代的军人给人的印象大多是粗暴野蛮而且傲慢的,很难令人相信这样一个战力非凡的队伍他的首领居然很是开朗热情。
“还是不要叫罗将军了,我在家中行三,杜长老就称呼我罗三郎好了。”老罗不是不喜欢将军这种称号,但是眼下不过百多兵,叫将军就有些贻笑大方了。
“也好,我也不在乎什么称呼不称呼的,罗家三郎,叫我老杜或者杜老大都成,城里的工匠们都这么称呼我。”杜讷也不客气,老罗的面相给人就是一副爽直的印象,通过了解,从称呼上拉近彼此的关系也是好办法。
“那就称呼您杜老好了,我就是一个直脾气的军人,如有冒犯,还请杜老多担待。”老罗很少说这样谦虚的话,即使当初面对蒙巴萨崔范两家的大家长都没有这样过。实在是眼前这位年过花甲的杜讷是个没有什么私心的人,值得他这样尊敬。
“好!好!就这么称呼好了,”老杜很高兴,称老称公这种言辞还没有流传开,但是中国自古以来“老”字就是一个恭敬词,意思为长者,值得尊敬的人,唐代称呼某某村老都是这样的习俗,把老字放在后面也显得更加恭敬,“我也是个直脾气,如有言语冒犯,三郎莫怪。”
“好说,杜老这样难得没有私心的人,值得我这样的年轻人尊敬,您也不必这样客气。”老罗同样很高兴,直脾气的人大多没有心底诡秘,他选的战士就大多是如此性格。
“三郎,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来的目的就是想问问,三郎到这里究竟为何?”老杜觉得寒暄地差不多,直言不讳的就开问了。
老罗同样喜欢开门见山的说问题,既然对方问了,他也就把在拜占庭巧遇李姌一行,然后约定回归东方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按照老罗的原本计划,一切应该已经开始筹备了,但是没想到李湛和张卢的私心这么重。那将来就不要责怪他了,眼前这位杜长老就是难得的合作者,收拢本地的平民一起回归甚至比招揽本地大族更为稳妥。届时平民纷纷走失,牵连之下,看这些私心做崇的大家们如何反应。
老杜在听了老罗的诉说后,反倒是陷入了沉思,“三郎,你对本地唐人的生活如何看?”
“说句实在话,杜老,本地唐人应该不超过五千户吧?总人数也不过三四万人,战士又有多少?在这个地方,周围都是异族,一旦他们起了贪婪之心,就是灭族大祸。”老罗不是危言耸听,而是阐述事实,君不见,后世无论在南洋还是在北方雪原,华族的富裕都是异族抢掠杀戮的目标。
“你说的没错,希尔凡王室如今已经护不住我们了,阿拔斯人对这里更是鞭长莫及,格鲁吉亚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突厥人更是野蛮成性。四战之地啊,四战之地!”老杜能成为长老,自然不是只知道看眼前的盲目之人,他只是还有些犹豫罢了。
“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族群不够强大,哪里都是四战之地,这类话老罗才不会说,他只是套用了孙子兵法中的想法,“杜老,只有回到东方,那里遍地都是我们的族人,才可以让族群扩大,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好多男人娶妻都是麻烦事。”
“三郎你说的没错,不过,三四万人,如何才能都迁徙到东方?路上的突厥人肯定会像草原狼一样扑上来。”最后的半句话也是工匠营这么多年始终滞留在这里的根本原因,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