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兄何必如此?!”面对着对面的兵锋前压,身边袍泽又给力的情况,气急之下,曹珣忍不住大声喝道:“我宋国有战兵百万,开封府更有禁军十万,厢军二十万,卫兄左近不过区区百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呵,百万人?”罗开先不屑的一笑,平静说道:“百万人何所惧?这东方天下也不尽是宋国属地,北有北辽、南有大理,东有倭岛,西边尚有定难军与我灵州众!世间万事难逃公正二字,该叫世人看看你宋国官吏如何苛待人命,曹将军以为然否?”
如此话语,叫曹珣一介守门将如何应对?
哪怕他此刻是宋帝赵恒所命,也断无承担起来的魄力,叫世人都看看宋庭处事不公歧视外人的做法吗?
恐怕消息一旦传开,行走各国的宋商必定寸步难行,届时别说他们身后支持的各个世家,恐怕自家长兄曹璨2就不会饶了自己。
灵州众步步近前,禁军卫迟滞不定,眼看将要一触即发之际,远远地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四下里观望的人群更是人头攒动,一个尖细的高亮嗓音吆喝着:“左右回避,皇城使秦大将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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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河中,指中亚锡尔河、阿姆河以及泽拉夫尚河等七河流域。
2曹璨,宋初开国将领曹彬长子,(950…1019),善骑射,知兵法韬略,履任供奉官、开封旧城都巡检,彰国、保静、武宁、忠武等路诸军节度使,最高职位为同平章事,天禧三年卒,追赠官职中书令,谥号武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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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节 秦大将军 下()
秦大将军?何许人也?
听闻突兀而来的吆喝声,正在给曹珣施压的罗开先也有些愕然。
按照他所知道的记载,有宋一代,初年有曹、杨、石、潘、李几家姓氏的将门辅佐,中期也有折、种、狄几个姓氏的领军人物,但是秦姓?在他的记忆中却并不深刻。
远远地面对着罗某人有些懵懂的表情,曹珣松了一口气,通告手下让开一条通路以便于来人上前,然后才冲着罗开先拱了拱手,朗声说道:“还请卫兄见谅,曹某不过区区阁门使,实无权判定谁是谁非……现今,该是我朝陛下钦命皇城使秦大将军正在赶来,还请卫兄暂候片刻……”
“秦大将军?何人?姓甚名谁?”察觉到了曹珣瞬间由紧张变得坦然的神情,罗开先径直问道,虽然这样的直截了当的问话在很多人看来不算礼貌,但他又岂会在意?
之前一个人顶着罗开先这种凶人的压力,曹珣的心理压力有多大没人能够知晓,这刻稍微放松下来,他反而变得坦然自信起来,甚至对罗开先的直言不恭也完全忽略了,直言回道:“秦大将军姓秦名翰,字仲文,乃我朝宿老,自太祖时,便以忠勇闻名,实为皇家第一悍将,现为当今陛下封为皇城使……曹某无有决断之权,秦大将军则不然,卫兄若能得他认可,自可来去自由……”
初听到“姓秦名翰”四个字的时候,罗开先便恍然想起了来者该是何等人物,至于曹珣后续的滔滔不绝,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所知道的信息里,东方历史上有三位比较出名的太监领军人物,其一是唐时的高力士,之后还有两位都在宋朝,后期的那位叫做童贯,而这个时代恰好也有一位,他的名字就叫秦翰,而据罗开先所知,这位名字叫做秦翰的太监,后世史书中的评价可谓是允文允武忠勇双全,真假不提,单就文人能够在文字上称颂一个统兵的太监,就可见这人非同一般。
罗开先懒得再理会曹珣的举动——反正构不成威胁,他开始期待这位秦翰秦大将军的到来,当然不是什么见猎心喜,而是希望来一个能做主的明白人,否则如同先前一般僵持下去,必定免不了血流一片——那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嘚嘚”马蹄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疾速而又连绵不绝,之前曹珣率领的禁军左右退开,让出了一条通路,又一队骑队涌了上来,这骑队人人挂甲,身后插着三五面小旗,其中还有一位擎着一面带着“秦”字的名号旗,显然是当头开路的前卫。
为首的一个在距离罗开先三五十米处停马,大声吆喝道:“大宋东京汴梁皇城使秦大将军到……”
“啧……”安坐马背上的罗开先依旧维持着先前的警戒姿态,右手横握着长刀刀柄,嘴里啧啧有声,不自觉地在心底嘲弄了一番,无论是后世还是这个时代,好像所有的大人物出现都要有一番排场,唯不同的是后世是摩托警车开道,这时代倒是骏马骑士当先。
他的这种揶揄心理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很明显是中心人物的穿着宋式鱼鳞甲内衬丝质锦袍的高贵人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人安坐在一匹枣红色青唐马的背上,神色自信而又悠然,望之不过五十恍惚,身材亦是高壮雄武,方面大耳,却是迥异于时下普遍留着长须的武将,而是面色细白,不像是统军之人,倒像是一位新扎上阵的养尊处优的员外。
不过这位显然非比寻常,纵马便到了罗开先身前十数米处,马步一停,随即开口,真正本色毕露,“老夫秦翰,你就是卫四郎?”
“正是灵州卫四!见过秦将军!”面对这种掌控一方的人物,罗开先没有丝毫畏缩,一边快速打量着对方,一边毫不掩饰的针对问道:“曹将军非是主事之人,秦将军该不会同他一样?”
这时节可不是寻常人碰面打招呼,基本算是两军对垒,客套话之类的还是免了吧。
所以很显然,罗某人这种话不会有什么好语气,未等秦翰做出什么举动,他身后便有人呱噪起来,“兀那汉子,竟不下马跪迎,还敢口出狂言,莫非是欲往死路……”
另有人的话语更是不堪,“不是北地胡,就是河西蛮,真是该死!眼见就是新年,怎不能让人安生些……”
这些粗声大气的话语很是影响人的情绪,罗开先脸上的表情却纹丝不动,只把一双黑色的眼珠紧紧盯着七八个马身外的秦翰的脸上——因为之前的路上历练太多类似的场景,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手下失控。
终于,看着像养尊处优的白皙富贵员外的秦翰抬起左臂冲着他身后示意了下,慢声慢语的说道:“老夫在老丁奎那里听说过你,卫四郎!如今看来,你却是不凡……”
“嗯……秦将军待要如何?”罗开先也是有傲气的,这秦翰放纵手下意图扰乱自己的思绪,又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脸孔,他当然也是毫不示弱的借助身高的优势俯视着对方,同时配合的还有他那张外人感觉像门板一样的面孔。
外表虽如此,罗开先心中对眼前这秦翰的表现也有一丝诧异,在他看来,这秦翰确实是个明白人,知道惩治杨二郎之事无法辩驳,便很是干脆的避而不谈,反而从将军的身份和年龄资历之类角度另辟蹊径,这样的做法,确实符合兵法避实就虚的策略。
而察觉到罗某人的冷硬回应,秦翰这老将金铜盔下那双眼睛快要眯成了两条缝隙,白皙的脸皮更是隐隐泛青,沉默了半响之后,才继续道:“不愧是为人夸赞的卫四郎,果然勇气过人,左近三条坊街,老夫布下了千五百人,都是曾与本地契丹野人酣战之勇士,你就不怕老夫一声令下,把你这百多人留在这汴京城?”
“怕?”罗开先的那张脸依旧平静若水,开口吐出的话语同样比这时节的空气还要冷凝三分,“有何可怕?卫某随我家将主行程十万里,杀敌过千,某家身后诸位同样双手血腥,不知若是开战,秦将军手下千五百人又能剩下几何?不知你家皇帝是否喜欢一个染血的新年?”
“呃……”老将秦翰的脸又有了涨红的趋势,他不自禁地抬手抚了一下自己有些抽搐的面颊,可惜那里没有寻常男人所具备的长须,掩饰完心中的尴尬之后,他才定神说道:“老夫尝闻灵州新人勇悍异常,如今一见确实不同凡俗,卫四郎可敢命人与老夫手下比斗一番?”
“有何不敢?”罗开先平平淡淡回了一句,眼神斜斜地扫过秦翰身后的随从,颇为不屑的接着说道:“只是,依我灵州往例,兵刃不可轻出,凡战必有所得!与秦将军所部比斗,于某家何益?”
打就打呗,没啥好担忧的,只是平白无故的战斗却没有收获,却是不值得的。所以罗开先这话的主旨非常明了——比斗可以,拿彩头来!
而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语,真真的让很多人怒火上涌,不单宋人兵众各个面有不忿,连从一开始就摆出了自矜自信面孔的老秦翰也有些恼了,“卫四郎,莫非以为老夫出不起赏金?”
“卫某怎敢小窥秦将军?”罗开先不软不硬的继续维持先前的表情,口中却说道:“只是我灵州军中有律,凡战必争先,战必有所获,以免无谓之兵戈……且自入宋境,尝闻宋人以富庶自诩,想必秦将军也必不吝区区花红,不知秦将军以为然否?”
后面这番半带解说的话语听着合情合理,只是秦翰怎也觉得心中抑郁,好在他对自己的部属也有信心,至于钱财之类他更是从不放在眼里的,不明所以之下,为了摆脱这种被后生晚辈压制的感觉,便信口说道:“哈!卫四郎所言不差,我宋辖制万里,富有四海,岂吝区区比斗之赏格?这街面地方逼窘,不适马战,你我各选十人,步战决胜,卫四郎你方若败,须得依从宋律接收惩治,你也须随老夫陛见!”
果然是老狐狸一只!罗开先马上察觉出了秦翰的图谋。这秦翰自诩部属英武,又注意到罗开先一方马匹神骏,以为灵州人多半擅长马战,特意选了步战和人数限制的方法,目的更是直指之前的纠葛,显然之前他虽不在,却有人与他通禀了所发生的一切。
当然,罗开先也不是善茬,心思电转之后,他的神情依旧未变,一双眼睛中透出来的神采却变得危险了起来,“若是卫某部属胜了,便又如何?”
在秦翰看来,区区不过百多众灵州人,不过手拿把掐的事情,虽然可能会有人殒命,但那又怎样?维持住眼下宋京的安稳与威信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面对罗开先的反问,他毫无顾忌的回道:“若卫四郎你方胜出,除今日之事不予追究,老夫还许诺万金,以作奖赏!”
“既如此,便依将军所言!”都是生死线上徘徊之人,若论征战,谁又能怕了谁?罗开先直接允了,只是话音一落,他又打了个补丁:“只是卫某手下凶戾,且兵刃不长眼睛,若是伤了贵属,恐怕非是将军所愿!”
“……”秦翰感觉自己要出离愤怒了,没见过敢这么瞧不起人的,身在自家的都城,周围有数以十万计的驻军,城内仅仅他所能调动的就有数千士兵,居然被眼前不过区区百人的河西蛮子威胁?
但是前话已经出口,改为全军围剿的命令已经不可能,更何况年关将近,没人能够承受一个血染年关的职责,他只能狠狠地攥着手中的马鞭,用近乎咬断钢刀的口吻回应:“既是比斗,伤亡在所难免,若有战损,只怪老夫调校无方,于卫四郎你无涉!”
言语至此,一场争斗再无能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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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及:因本职事务依旧处于收尾阶段,最近更新暂不能稳定,特向众书友说声抱歉。
第九十三节 解疑()
争斗既已成定局,再多赘言也只能是徒劳。
再次与秦翰对话几句,确定了比斗的所有细节,罗开先在公爵的脖颈处轻轻拍拍,这灵性十足的马王便开始小步后撤,而他的眼睛则一瞬不瞬的盯着宋人的所有举动,与之配合的是他紧握在手的长刀刀柄,以及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木头脸。
目的自然是防备对方突然变卦命令手下发起突袭,虽然他并不是很担心这秦翰会不顾体面,但初次正面接触这时代的高层人物,在并不了解的人和事面前,他是绝不会把信任交给任何人。
道理很简单,曾经的“史书”上记载的秦翰是个忠勇的阉人将军,但是谁能判定他就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呢?
至少罗开先不想冒这个险。
因为凭借着累积的心理学常识,他从眼前这位阉人将军秦翰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残酷、冷血以及诡变,那种深刻的东西比他这个有着十多年军旅生涯的职业军人更为深刻。在认识到了这一点之后,他才有些恍然,虽然后世与这个时代的战争形式不同,但有些东西的本质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比如说战争的残酷,还有权谋的诡异,如果说前者他罗某人不乏认知,后者则不是他所熟悉的领域……
很显然,在眼前这个宋国的高层人物面前,就像面对他在后世曾经面对的开国老将,他罗某人曾经的过往仿佛并不值得一提——这怎能不让他心生警惕?
与他的这种警惕相对应的,在他对面秦翰同样缓缓后撤,时而抬头张望向他,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闪烁着欣赏与疑惑。
接下来的时间是给两方各自选出比斗人手的缓冲,长街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长街两旁贴近左右屋舍处,拥挤的人群已经变得稀疏,但仍旧有胆大之人站在那里围观,他们彼此间窃窃私语,低声议论着所见所闻。
这些人并不起眼,但无论是罗开先,还是秦翰,都没有命人驱赶他们。
无他,罗开先知道这些平凡的人们代表的是民意,他正需要借助他们的口舌把事情传播开去,而秦翰则是深知这都城内人情复杂,即便他这个得了皇帝宠信的人也不能妄为。
闲话少叙,罗开先回到本阵,也就是红漆大棺材围绕起来的“堡垒”旁边,首先迎上来的是同他一样习惯性木着脸的且格拉斯。
“将主,职下请命出战!”
“……好!”罗开先稍一沉思,便点头允了,“总计二十人,人手你选,除鸢盾、长矛、直刀必备,其余兵刃随你自选!”
且格拉斯的混血脸庞稍有动容,问道:“将主,折弩也可选用?不需隐瞒宋人?”
“不需隐瞒……”罗开先沉声回道:“这秦翰是宋国的统兵大将,派出战斗的人必定是精锐好手,新武器哪有人命重要?通告你选中的人,不需留手!”
“不需留手……将主你的旨意是……可以杀了他们?”且格拉斯确认道。这个希腊与波斯混血的家伙是武痴没错,但同样也是罗开先手下最优秀的战士之一。
罗开先轻轻地点了点头,换了拉丁语低声说道:“虽然我不想这片土地流太多血,但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必要的震慑却不能少,且格拉斯,你是我手中最锋利的长矛,对吗?”
且格拉斯抬起右手重重地在左胸盔甲上敲击了一下,“是的,将主!我是你手中最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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