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敌?”赫尔顿疑问道。
“不错!适才你说庄园并有八十四户农户,他们乃是宋人,并不了解我们,更没有恩情交结,怎会与我们一心?我不知庄园内住处如何,不过防御之事不可疏忽,怎能信由外人?尤其饮水吃食,更不能交由外人,必防有人投毒纵火之类举动!”罗开先解说道。
“属下明白!”赫尔顿站起来复又行了一次军礼,脸上隐有汗渍渗出,并非他不谨慎,而是被开封府的繁华与安宁懈怠了头脑。
罗开先同样站了起来,喝令道:“赫尔顿你休整一下,明早回返开封府,别的事务暂且放下,务必谨防庄园安全!”
“遵令,将主!”应诺之后,赫尔顿有些迟疑地问道:“……那十八郎之事?”
“无需担忧,后日,至迟两天之后,我必定率队抵达庄园,凡事待我到了再说不迟!嗯,金骞留下,后日做向导随行!”罗开先安排道。
被提到的金骞脸色又红了,这次不是羞愧与紧张,而是兴奋所致——自家将主何曾吃过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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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节 丁家老怪物的解析 上()
依旧是丁家老宅那座恢宏的大堂,须发皆白的老丁坐在一张暖榻上,丁四郎丁瘸子、荥阳通判何守清、提辖石坤、外加员外郎郭耀庭四人两厢对坐。
诉说了白日里发生的所有事之后,还未等评论,何守清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袍恭恭敬敬地给老丁做了一个深躬大礼,“昨夜多谢丁老大人指点,晚生感激不尽,日后若有需晚辈之处,愿效犬马之劳!”
“犬马之劳,大可不必……何通判他日若是高升,莫忘了关照一下我家足矣。”老丁可不含糊,空口白牙的犬马之劳毫无用处,能做到彼此关照才是正经、
“好!就依老大人所言!”何守清当然听得懂话后面的意思,从善如流的接应了一句,转而说道:“晚生不通军务,险险酿成大祸,现在想起还觉脊背发凉。白日之事宛若电光石火,晚生却还有些摸不清头脑,还请老大人赐教,那灵州人究底如何?今后该以何等面目对待?”
“何通判还请回座,容老夫想想再叙……”老丁捻了捻胡子,眯了半响眼眸,之后猛地睁开,开口说道:“灵州人入住那天,老夫就在迎宾楼三楼,亲眼目睹灵州人步入这南城之后的全程,你等可知老夫那时在想甚么?”
一旁安坐的丁四郎起身给老父添了一些茶水,轻轻说道:“父亲莫非是想到昔年从军时的过往?”
“四子所言不错!”老丁拍拍儿子的手,转头对着另外几人说道:“何通判文人出身该不清楚,石家大郎与郭家大郎两个该知如今禁军何等模样,你等可知,如今禁军较之太平兴国之时1差之甚远?”
老丁的人望确实了得,同是将门出身的石坤与郭耀庭并不敢胡乱插言,只剩点头倾听的份,至于何守清,不仅为了自己的前程,更是为了自家性命,由不得他不认真。
眼见各家晚辈包括如今的州府主官都在静听自己开口,老丁的谈性也渐渐起来了,“如今禁军与二十年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而二十年前禁军又如何?非是老夫夸口,那时的千人队对上如今的万人队亦毫不逊色!而二十年前攻灭沙陀汉国,老夫随之退军荣养,那时禁军为朝中大阁称为强军,你等可知二十年前所谓强军较之开宝年间2如何?天地之差矣!”
石坤的耐性倒地还是差了些,听到此处,忍不住质疑道:“世伯所言未免言过其实,据小侄所知,禁军武器盔甲远胜于前,怎会有天地之差?”
听闻有人辩驳,老丁倒是没有恼怒,反而兴致更胜,“哦?石家大郎以为军中只需兵器锋锐就可成为胜者?那北军兵器远胜契丹,为合难阻契丹贼寇南下打草谷?”
郭耀庭心中隐隐一动,拉了拉石坤的衣袖阻止了这个夯货的再次开言,开口道:“世伯勿恼,休要理这夯货乱言。晚辈亦知禁军如今远逊太祖当年,只是晚辈与俊卿兄一样,对那灵州人究底感到好奇,依世伯方才所述,莫非是认为灵州人可比昔年太祖麾下军将之悍勇?”
“哈,到底是将门异类郭大郎!”老丁捻着胡子笑了起来,眯着的昏黄眼睛却透出慑人的锐利,“如此,老夫直言也罢……依老夫所察,这队灵州使节必为灵州精锐,其势其力更是远非等同数量禁军所能匹敌,非是老夫为灵州人夸口,老夫曾为太祖中军帐下一卒,但初年太祖中军精锐恐也难及此队灵州使节!”
“嘶……”旁听众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文人出身的何守清的惊讶之色更是溢于言表。
被压制了一会儿的石坤再次开口说道:“世伯未免太过高看那灵州使团,小侄虽未亲眼得见,然昔年太祖纵横天下何等威武,岂是区区西陲小臣所能媲美?”
“呵……”老丁呵呵一笑,却不搭理石坤话语,反而说道:“老夫知你白日被人两下打翻在地,心中难免郁气纠结,只是……这却不是你这晚辈驳斥老夫之凭依,老夫年虽耄耋,却未老眼昏花神思不属,石家大郎欺我老朽乎?”
“晚辈不敢!”石坤吐出之前话语之后,便心中大悔,听到老丁这番言语,赶忙站起单膝跪地行军中礼节,以求宽恕,无他,眼前这丁家老怪可是开封府一带硕果仅存的军中宿老,岂是他这后生晚辈能够轻易冒犯的?
“起来!老夫身前不需磕头虫!”老丁眯着眼睛捋着胡须轻轻说道:“老夫耄耋之年倚老卖老训你几句便容不得?这般任性妄言,若于军中顶撞上官,少不得给你三十军棍尝尝……”
“是……谢世伯不罪……”几句话听下来,石坤就蔫了。
“起来……你这厮性格粗莽,虽有急智,却难保适时得用,放诸昔年,顶多是个悍卒,如今这岁月,若不受军中压制,或能做一猛将……”老丁没了年轻时的暴烈,多了一些年迈的豁达,随口品评指点晚辈却是他近年的习惯。
这评论可不是客气,换个词该说是一针见血,但对不明事理的人来说,却可理解背后的隐喻——悍勇可嘉,心智不足,无脑的夯货而已。
石坤揉着脑袋站了起来,他的前额处还有大块青紫,正是白日被人敲击的痕迹,这刻脑袋晕晕的,却也想起了话不能随意开口,眼前这位将门奢老可容不得他冒犯。
郭耀庭则在一旁看了看木呆呆的兄弟,伸手拉他回到原位坐下,抬手冲着老丁作了一揖,恭敬问道:“依世伯所见,石头能做一员猛将,不知世伯看晚辈能有何作为?”
这也就是话赶话了,郭耀庭旨在为好兄弟解围,另外也不过是想听听旁人对自己的看法,至于具体是什么,他是并不在意的。
老丁瞥了瞥留着几缕长须的郭耀庭,颇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郭家大郎,素以行事周密自居,每逢大事亦颇有决断,然傲气与心胸气量是你之短处,若从军中,以文职为佳……”
这段品评仍旧足够犀利,郭耀庭眉头急蹙了几下,方才缓和下来,转而继续说道:“多谢世伯评语,晚辈必将铭刻于心,时时警惕!”
老丁年已耄耋,怎能看不出眼前这晚辈言不由衷?不过到底不是自家子女,他也懒得继续评说,端起茶碗饮了一口,也不说话,挥挥衣袖便算作罢。
一旁何守清静坐不语,却在心中暗自品评与揣摩。
见气氛有些冷场,丁四郎丁瘸子对着老父说道:“父亲,儿子不争气,不需父亲评价亦知不足,何通判乃是文职,也不需父亲断语……不过父亲似乎颇为赏识那灵州众人,儿子还请父亲诉说一二……”
“四子……你啊……”老丁轻叹了一口气,“也罢,老夫今晚狂妄一回!”
话是这么说,老丁还是沉吟了半响才开始继续,“先前老夫说过,灵州之人如此,老夫就在迎宾楼上闲坐,亲眼目睹了他们入住的全程。灵州使团不过四百余人,却有近千匹战马,也就是说,他们是一人双马统配,每一匹马都是世所难见的百里良驹,知道那是何等水准?不要说边军重镇,今上出行皇宫内卫也绝不会有如此配备!即便当年,太祖纵横天下时也不曾有!”
老丁说话的时候声音稍微有些低沉而沙哑,却并不妨碍在座四个晚辈认真听取,这四人虽说各有各的想法,他们却都明白坐在首位的这个老人根本不屑于夸大其词来哄骗他们。
没人开口再打扰,老丁的兴致越来越浓,继续道:“若是无知马贩,带着如此多优良战马,怎能通过边地走到这荥阳?所以,老夫当时就判定那队灵州人绝非善茬!而之后一切也证明老夫判断无错,六十三个鸡鸣狗盗之徒,入内之后却无一漏网,且灵州人毫无损伤,如此当可判定灵州人绝非等闲!说不准他们之前路途上就灭了无数同类盗贼,你等哪个不信,不妨派人去他们来路之上查探一番!”
石坤与郭耀庭彼此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而闷声不语的何守清则稍微思量了一番后,开口问道:“多谢老大人为晚生解惑,只是……凭老大人所言,禁军中人定然也可做到同等事情,为何……为何适才老大人评述灵州人远胜本朝太祖昔日帐下精锐?”
冲着何守清点了点头,老丁接着说道:“何通判确实心智超人,老夫所言却并非只凭推演,而是自有观人之术,此术听来玄奥,其实甚是简单。老夫问你,灵州使团人数不过四百,你可曾发现任何一员有怯懦亦或别样神色?”
何守清仔细琢磨了一番,才慎重地回道:“以晚生所见,不曾有……灵州人与以往所见西域胡人截然不同,不但没有胡人身上污浊之气,其举动行止别具一格,甚至……甚至晚生曾见皇宫侍卫也远远不及……”
“啪啪!”老丁拍了几下手,赞道:“何通判观人之术已有三分,真是难得!昨日听你妄言多多,还以为也是被官场迷了心智,如今看来倒也有过人之处!”
“老大人谬赞……”何守清的脸色颇为红润,半是欢喜半是羞愧。
老丁言语不停,继续道:“不必妄自菲薄,观人之术非是朝夕之功,老夫年有八十四,常诩纵览天下豪杰,却也从未得识如若灵州众人般气质迥异之人!”
“迥异?”何守清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心中原本对灵州人的认识却又变得模糊了。
石坤、郭耀庭和丁四郎其余三个没敢插言的人,同样有些摸不清头脑。
在眼前这位长者心中,灵州人竟然值得如此高的评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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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太平兴国之时,指宋太宗赵光义主政时期,976…984,计八年时间。
2开宝年间,指宋太祖曾经用过的年号,时间为968…976年,计九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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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节 丁家老怪物的解析 下()
面对一众晚辈的迷惑表情,老丁并未卖关子,而是径直继续道:“寻常外邦之人,无论契丹、党项、吐蕃,还是滇南、占婆、真腊,乃至还有东海、倭岛诸地,到我朝之后,观我治下之繁华,莫不举止怪异,失之常态,失神者有之,狂妄者有之,忘乡之辈比比皆是,之后更有恋栈不去者十之二三,如今这荥阳胡民巷乃至开封府驿馆街众生即为明证!”
老丁这话也算旁征博引,气势滔滔,内容很好理解,与座几个虽是年轻,却也见过世面,宋国非是锁国之地,外来人什么样,他们自然心中有数,所以不过是懵懂的石坤,还是颇为自傲的郭耀庭都无话可说,至于迎来送往开店为业的丁四郎和为官多年的何守清更不用提,前者的反应就是颇为崇慕的看着自家老父愣神,后者则是下颌微收默默体会老人所言。
“而不远处那些灵州人如何?”老丁的情绪有些高涨,反问了一句之后,自答道:“昔年老夫杀戮过甚,有佛门中人讲禅与老夫,其间曾做两句佛偈隐喻一种境界,老夫至今仍然清晰记得那两句,‘抬眼血色弥,闭目万物空’,那佛门中人称之为金刚境……”
宋自立国之日起,也对教门加以管束,却限制不多,所以与座之人自然都有所接触,老丁的话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还是性子最燥的石坤冒出一句话来,“世伯,俺曾听过金刚之名,莫非世伯以为那灵州人皆有金刚之能?俺……”
他的下文没能继续下去,便被郭耀庭按了回去,后者却没开口,只是若有所思的揣摩着大堂内长者的话语。
老丁眯着眼睛捋了捋胡须,继续道:“诚然,世间皆凡人,怎有金刚临凡?灵州人当然不是金刚,但……老夫观灵州诸人各个身披戾气与血色,断然不会有错!关乎此话,石家大郎与郭家大郎,你二位白日里与其比拼一场,想必深有体会……”
石坤脸上不忿之色顿时无了影踪,郭耀庭脸上的自矜表情也没了悠然。
何守清则趁机说道:“老大人所言半点不差,即便那位副使安……安提亚诺,虽然笑语相迎,但晚生仍能感觉到他并非卖弄口舌之辈……想必老大人也知晚生曾在边州小县任职,那时晚生曾遇山民械斗闹事,如若山民粗蛮凶戾好比土狼,今日空场所见灵州士卒……却比山中虎熊更为令人惊恐!”
听了这话,老丁脸上的褶皱迅速变成了沟壑——先前的话语总算没有白说,他轻轻拍了拍暖榻上的扶手,颇为感叹的说道:“何通判算是有心之人,不过……山中虎熊不过凶戾骇人,却每每孤影独行,绝无成群出没之能,灵州人凶悍之处堪比虎熊,更懂得战阵配合,就比虎熊更为险恶了……而且,更有令老夫诧异之处,不知你等可曾注意,不管是那位使团副使,还是某个无名小卒,他们身上除了战场杀气,还有……一些书卷气?”
“父亲,我想起一事……”丁四郎开口说道:“昨日灵州人入住之时,与柜上交谈之人除了那位副使,尚有几名士卒,他们好像……都是识字的!今早,店中伙计也曾说过,那灵州士卒闲来无事时都会捧着一个本子写写画画……”
老丁与何守清同时愣住了,怎可能每人都识字?无论禁军还是厢军,太多的兵卒大字不识了,即便将门中人,也有很多不通文墨的。
石坤与郭耀庭更是长大了嘴巴,不知说何是好。
冷场了半响,才由年长的老丁打破沉默,“如此说来,老夫先前所言不但未曾夸张,反而有些小窥了灵州人……”
“丁兄,你所说可是当真?”何守清没接老丁的感慨,反是问向了丁四郎。
“何通判不必疑惑,丁四虽是商贾,却从无虚言!”丁四郎面色沉稳的答道。
“是了……”何守清恍然说道:“难怪适才老大人说灵州人迥异他人,如此能文能武之辈岂会寻常?只不知……只不知区区灵州该有多少此类精锐……”
话题至此,与座之人都有些意兴索然,再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
闷了半响的郭耀庭打破僵局,冲着老丁做了一揖,开口问道:“灵州人如此……我等该如何应对?还请世伯指教。”
“唔?郭家大郎与灵州使团副使已战誓在先,莫非想要反悔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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