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做法很是蛮横,但游荡的骑兵却在杀戮之后收敛了暴力,他们把搜走了族长一半的家产,另一半分给该部的族人,并监督该部重新选出一个新的头人,然后会有所谓的信使拿着一卷写着汉字的羊皮纸递给新的头人,上面就用简陋的白话小字标注着一行行规矩。
规矩很复杂,新选的头人们很想置之不理,但终究没那个胆魄。
面对凶悍的灵州骑兵,他们没有反抗的胆量,更没有复仇的心思,因为他们本就是旧族长死去之后的受益者。
穿着盔甲和不穿盔甲的骑兵游荡了半个月之后,一些半牧半匪的部族悄悄地改邪归正,因为有人发现,许多曾经会遇到的马匪或者贼人已经失去了消息,四处打听之后,才淘来一个消息——那些混蛋不是被砍掉了脑袋,就是被抓进了某个地方挖矿去了。
已经习惯了自生自灭的人们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灵州这方圆百里几十年来都是没人管无人问的,即使会州卫慕家那里,也不过在征兵或者抓人劳役的时候才理会一二,如今,开始有人定规矩了?
于是,开始有人翻看外来人信使呈送的规矩,因为看法不一,热闹的争议开始了。
争议进行了没几天,一个消息又把人们弄得懵懂了——灵州营地派人刺杀了北部一些部落的首领,还把那些部民向兴州驱赶!而且有传言说那位统领十多万人的罗将军准备与兴州马氏开战!
虽说北面的一些部族都是磕头虫,说起话来动辄胡大阿拉的让人不习惯,但是新来的这些人也太不安份了,短短一个多月,折腾出多少事情?
不断发生的事情,让很多人的脑袋有些混沌,性子平静的人认为新来的灵州人早晚会吃亏,心性活跃的人也被连续地举措吓到了,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大部族有这样连续不断的举动。
如今心思不定的各部头人接到邀请的时候,其实是很不安的,多数人期望能改变目前的状态,但又忧心不安分的灵州人把自己当作替罪羊,譬如说用征收民夫蚁附攻城1的法子攻打兴州?
坐在几排整齐的几案后面的小部落头人们有些坐卧不安,传说中的罗将军果然身材高大威武不凡,但是按照故老相传的经验,这种人只能远观不能靠近,他会把自己这种如同草原上野草一样的小部族的命运放在心上吗?
如果真的是要征集民夫该怎么应对?如果惹恼了对方,会不会如同说书人讲的那样一声令下,马上有无数刀斧手上来把自己推出去砍了?
心思电转之间,一些人觉得不远处烤肉的香味都变得遥远了。
作为会场的主人,罗开先坐的位置稍高一些,他可以清晰看到面前所有人有些畏惧的表情,稍作思量之后便放开心思,朗声说道:“诸位头人,勿需焦躁,本将军不是食人猛虎,有何所惧?”
他的话语刚落,一个穿着豹皮坎肩的汉子从坐着的人群里站了起来,“罗将军,听闻贵属正在驱赶兴州马氏之附庸,将军令人请我等前来,莫非是要征召民夫攻打兴州?”
问话声音很洪亮,内容也很是直接,与坐的其他人顿时有些凌乱了。
问话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人,却没有按习俗挽个发髻,而是披散着头发,方头大脸一副粗旷的模样。罗开先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人,能知道的只有对方的名字叫做杨硕,是个三千多人部落的头人。
虽然对方问的直接,也引起了一些人的骚动,罗开先却一点没有急躁,反而有些慢条斯理地说道:“扬族长请安坐,本将军确实在派人驱赶马氏附庸,却还未曾想要拿下兴州城!而且……区区兴州,还不值得本将军大肆用兵!”
“呃……将军不会欺骗我等?”杨硕仍不肯坐下,硬着脖子开口追问了一句。
如果说之前的话算是脾气爽直,那么后面这句问话可就有些不够恭敬了。周围料理杂物和值守的亲卫们连同奥尔基的眼睛顿时瞪圆了,几个新选拔进入亲卫营的家伙甚至把手搭在了身上的刀柄上,那架势只要有人下令,他们马上就会挥刀子砍人。
小校场上顿时充满了紧张而肃杀的气氛,仿佛一场厮杀马上就要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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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蚁附攻城,古代攻城战的最常用战术。在冷兵器时代,一支军队的构成分为正兵、辅兵和民夫三个部分,因为正兵多数时候都是领兵将军的核心兵力,所以在攻城的时候,为了避免损失太大,一般都是用辅兵或者干脆四处拉壮丁的形式消耗守城士兵的体力和耐心,被拉来的民夫往往很多,被驱赶着爬攻城梯或者堆建工事的时候,往往如同蚂蚁一样,故称作蚁附。在这种战争里面,被征集民夫的生命是没人在意的,在东方的历史上,从有明文记载的春秋战国一直到满清入关,从未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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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节 苦难的小部族 (下)()
罗开先手下的亲卫目前固定有一千五百人,都是战力不错的好手,此外还另有三百余人是各部选拔上来历练的,也都是出类拔萃的家伙。
每天固定修练景源秘术之后,老罗也会抽出余暇指导手下人。
这些亲卫在罗开先身边待得久了,个人战力提升不说,每每老罗有些评说也都令他们眼界大开,再加上一些老罗特有的手段,这些亲卫可以说对自家将主敬若神明。
有这样心态的亲卫,自然容不得外人对自家将主的冒犯,在他们看来区区兴州真的如同将主所说不值得兴师动众,而眼前这杨硕竟然敢当场质疑,莫不是觉得自己是客人,主人不好动刀乎?
好在营地内的军纪刻在所有人的骨头里,没有什么愣头青真的敢贸然动手。
罗开先扫量了一下众人的表情,抬手挥退一众亲卫,开口说道:“如何应对兴州,乃本将军中机密,与诸位族长并无牵连,何须欺骗你等?扬族长还请安坐……”
事无不可对人言这种话是对平常人说的,行军打仗的事情从来不是小事,他罗某人才不会对着第一次见面的解释什么,东行营队初来乍到,谁知道眼前这些人是否暗地里与兴州马氏有什么干系?
尽管罗开先是想拉拢眼前这些人,却并不意味着他现在就相信了他们。
感受着四周扫来冷峻的目光,杨硕再没胆量开口说话,双手勉力抬起搭了一下,才后怕兼且双腿发颤的坐了下去。
交流还没开始,就有些冷场。
罗开先很是坦然地迎上了一众小部族头人的目光,“或许诸位道听途说一些流言蜚语,心存疑虑,本将在此澄清一番,相信与否,诸位请自判!本将麾下计有十四万八千众,其中半数为原本定居两万里外马扎尔海西岸的大唐安西军后裔,两年前始归,途中纵穿原萨曼王朝故地,过乌浒水、药杀水,后沿天山西麓经伊列河谷过葱岭至孛罗城,沿途陆续收拢流落西域之民众超七万人数……后事或有人曾有所闻,春夏之交,孛罗城外,本将率众与西突厥土人库曼部,并葛逻禄人哈桑系及党项人联军计八万精兵作战,诸位或许听到一些结果,灭杀联军四万,战俘近三万,葛逻禄人的头领卡迪尔汗被杀、土库曼部埃米尔马哈穆德南逃,李德明被俘!”
粗略描述一下曾经的过往,用词又是半文半白,其实是罗某人在炫耀,在装腔作势。
面对一片质疑和恐惧的目光,还有那个杨硕的疑问,罗开先还是觉得挺不爽的,但是他又不想大开杀戒坏了自己的初衷,怎么办?
想要让这些眼光顶多看到百十里的“土鳖”服从,还不能用刀兵的手段,罗开先想起了后世的技术军官用一大堆的技术名词把自己砸晕的事情,所以他干脆有些恶趣味的说起了一路的过往,外加还卖弄上了自己半生不熟的雅言。
不能不说,这效果还真的很好!
至少罗开先在讲述的时候,就发现对坐的众头人的神情从质疑恐惧变成了迷惑、困惑外加惭愧、羞愧,之前他被人质疑的恼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比看一个人玩变脸戏法更过瘾的是什么?看一群人玩变脸!
说了这么一大段之后,罗开先的感觉好极了!
坐在罗开先对面的头人们傻眼了,什么马扎尔海、萨曼王朝,什么乌浒水、药杀水……完全听不懂,天山和葱岭倒是听说过,但那同样在数千里之外,那里什么样有什么人,谁知道?不过突厥、葛逻禄、党项这类的族裔,尤其是后者他们都有所了解,但是问题也来了,能把三部联合的军队一起打败,还杀了其中一个汗王,这样的军队该有多凶悍?他们的领军大将该有何等荣耀?
这种事情瞒不了人,时间一久,总能听到确切的消息的,这等人物完全没必要欺骗自己这种草原上寻吃食的野驴子。
面前灵州营地主将的形象,在头人们的心底瞬间变得高大上了。
而与之对比的,每天里苦逼的带着族人放马牧羊的头人们觉得自己像泥地里的虫豸,开头鼓起勇气质疑的杨硕更是恨不得地下裂开一个洞,他会马上钻进去!
用言语战胜别人的感觉也不错嘛,罗开先的心底有些自得,多年的自律习惯却还是提醒他自己不要得意忘形,所以也就没有继续补枪,而是见到没人再质疑马上换了想法,“前事已往,提之无益,本将且说今日之事,此次相请有二事,其一,本将旨在与灵州左近的邻居熟悉一下面孔,若说无所求,诸位恐也不信……营地东南八里,有一块荒地,本将拟设一处榷场,旨在互通有无,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话语方向转换的有些快,一些脑子转不过弯儿的人还有些懵懂,之前来访过的几个头人还有心思敏捷的马上反应过来了——这是好事啊。
坐在老罗对面最前排的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皮肤黝黑勾鼻子的家伙,他是曾经到访过的头人之一,他是个汉人和塞种人的混血,名字却是典型的汉人名字——******。
罗开先的话音一落,没等其他人说什么,******便开口问道:“罗将军,不知贵部需要哪些物品,又能提供何等物件?”
有人再次开口,头人们也反应过来了——不论对方如何,新奇的物件却有很多,哪怕花些代价,换过来之后再卖出去也行啊!
于是,开始有人问了,“罗将军,物品如何交易?用钱帛还是……”
还有人开口问,“罗将军,某喜欢将军属下所用长刀,不知可否出售?”
草原上的人虽然穷苦,但区分好坏却是人的本能,距离丝路不远,常有过往商人,他们对什么物件价值更高还是有识别能力的,所以气氛一下热烈了起来。
罗开先咂咂嘴,心里感叹着,这就是人心,利诱有时比威服的效果更好。当然,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诸位且请安静……榷场会由本将营内选派专人负责,并会派驻士兵维持秩序,所出售何等物品以及价格比率同样有专人拟定,本将可以通告一些梗概……近期将出售一些马匹、铁锅、刀具、弓箭还有农具,需要的物事也很多,布匹、木料、皮毛、矿石、种子甚至干草都可用来交换……”
营地内的马匹和牛羊还是太多了,孛罗城离开的时候屠宰了一匹,即便这样,还是有数十万计数的大型牲畜,前些日天气暖和的时候,放牧的人都会把牛羊赶得远远的,并且每天更换放牧地点,现在天气开始变得寒冷,每天的消耗量就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牧群里面的牛羊挑挑拣拣又淘汰了一批,但是马匹是个麻烦事,宰了吃肉太可惜,要知道即使战士们看不上眼的驽马也比这边的所谓战马要强得多。
至于要出售的刀具和弓箭之类,当然不是军队里配置的兵器,而是堆在后勤营大个子斯坦那里的战利品,来自各个敌人的收缴物夸张点说几乎可以堆成一座小山,融化了炼铁有些可惜,但卖出去换各种物资绝对是值得的。
罗开先刚说完话,就发现自己所说的内容有多么受欢迎,因为他觉得一众头人的眼睛都在冒绿光。
仅仅在十几分钟前还在忐忑不安的小部族头人们再没了矜持。
这个嚷嚷着,“罗将军,我部有千多张兽皮,都是好皮子,可否优先交换,不贵,只要十只铁锅和二十把刀即可!”
那个叫喊着,“罗将军,有多少马匹出售?讷用布匹和木料来换……”
没有大声说话的,则在掰着手指算计自己的家当,或者与旁边人低声商议着什么。
罗开先扬起手再向下压了几次,示意众人安静,等吵嚷声停歇后,开口说道:“诸位,适才本将曾说会派专人负责交易之事,五天后榷场土地将平整完毕,七天之后将会首次使用,届时会有人评定物品价值,核定交易比率,开场当日还会有士兵驻扎维持秩序,想来这几日诸位头人和族长也需要整理下自家的宝贝,嗯……诸位可还有疑问?”
随着罗开先的话语,有些兴奋的众人开始安定了下来,当然免不了在心底核计着自己家里的那点家当,以及算计该换什么东西。
并非众人没见识,灵州距离丝绸商路并不远,但是路过的行商携带的货物大多不是本地住民需要的,即使有人改行做了盗匪,也不见得能抢到合用的物件,反而更有可能因为商队的强大而丢了自家性命。
见没人再开口询问什么,罗开先安心了不少,继续说道:“本将的话题说到一半,还有一项事关诸位部族安危之事,诸位想听否?”
被开榷场的消息弄得有点懵的众人才恍然想起,这位将军在先前曾说过有两项事务,如今又听到事关身家安危,顿时露出了关切的眼神。
罗开先懒得卖关子,平铺直叙的开口便说:“本将率领这支人马,归来路上挂旗为东归,意为唐人东归营队,如今站了灵州这块地方,本将也懒得起甚古怪名字,今后就叫灵州军!叫了这个名字,本将就有维护本地安宁之义务,诸位手中应该都有一份羊皮纸卷,那是本将拟定之规矩,想来诸位应该都已看过,不知诸位可有不解需要本将释疑?”
众头人彼此对视或者左右旁顾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男人盔甲的女人站了起来,甚至还像男人一样抱拳冲着罗开先行了一礼,“罗将军,听闻将军麾下设有女兵营,不知是否招纳女兵?”
罗开先暗叹一口气,怎么在这个时代同样还能看到女汉子……这女人是今天第一次见,名字叫许婉莹,也称许三娘,挺秀气的名字,却是个满脸倔强的女汉子,“许三娘子,招兵之事可容后再说,本将在问有谁对某制定的规矩有异议或不解,你可有异议还是不解?”
“哦,有……没有!,罗将军,讷没有不解也没有异议!”话一说完,这位许三娘子老老实实地又坐下了。
有这么一个插曲,本来有点想法的也再没说话的念头了,灵州方圆百里只要长耳朵的都知道这许三娘子看着有些憨直,其实只是性格爽快,一点都不傻,反而善使双刀和弓箭,是个十分难缠的人物。
罗开先倒是不了解那么多,只是有些无语。
先前李铮介绍来宾的时候,曾与这名字温婉人却一点也不温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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