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无论那个部族,无论那里的人,活着的最基本前提还不就是个吃字?尤其是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和地方,吃字大过天真的不是一个笑话。
老罗这只队伍的食物其实也不是那么多种多样的,多数是各种粗制的麦粉外加各种豆子和肉类,都是老罗从东非开始一路上搬仓鼠一样收集来的。这里之所以说是麦粉而不是面粉,是因为这时候没有那种精细研磨的工艺,很多麦粉里面甚至还掺杂着不同比例的麸皮,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让人吃的心满意足了。至于稻米之类,数量是很少的,除了在开海伦和士麦那老罗曾经收集到一些,在其他的地方很少见到。
只是有一点,老罗这里有足够量的食物,这也是让老罗最庆幸的,他一开始就把握住了最主要的脉络,当初收集的食物才是整支队伍前进的最佳保障,而不只是士兵的刀枪,随身空间这玩意儿在这方面解决了太多问题,食物的存储不但是保证供应,还减轻了所有人的负载。否则只是路上的艰难对人身体的磨难,就足以磨灭很多人前进的动力。
咀嚼吞咽着嘴里的食物,老罗也在层层推敲着自己的想法,从希尔凡开始,数万人行进数万里路,所有的事情夹杂在一起,说是千头万绪都是轻的。好在一开始,自己就没想打破所有的规矩重新制定一个——那需要太多的时间,一两年都打不住,这一路走来说不上顺风顺水,但是偶尔磕磕绊绊的小事情,也让人烦不胜烦,至少老罗认为自己没那份耐心,好在眼前杜讷李涅窦铣这些人都不白给,外加还有一个李轩负责整体的杂务,总算没出什么大的纰漏,算是顺利的走过来了。
环顾一圈,老罗觉得这些人虽然也都算尽心尽力,很多事情和自己配合的也不错,管理民营的数万人都能做的井井有条,但是指望他们规划好日后的每一个步骤还是不大现实,不是瞧不起人,而是他们一不熟悉现在的东方环境二也没这个经验。就凭刚才只是说了几段路途上的事情,左边民营众人就开始心怀余虑的拿不定主意,反倒不如右手边士气昂然的军官们。
所以莫如制定好一个目标,要所有人帮忙拾遗补缺,这才是最好的办法。想要搞什么民主式的参考意见,只能是降低效率,给自己添麻烦。
老罗暗叹自己还是需要磨砺,至少现在还不是一个能够主政一方的材料。
想透彻了这一切的时候,老罗也吃得差不多了,用预备好的湿麻布擦擦手,他开口说道:“诸位可吃好了?东去的路上还会有很多事情,就不细说了,我决定过了瓜州和沙州之后,趁势东进,吞掉党项人的地方,争取在银州或者夏州找一个地方落足。”
老罗收手停下开始说话的时候,在座的众人其实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今天的食物虽然丰盛,却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贪吃,何况整支队伍平素里的饮食并不缺乏。老罗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有些呆愣,这个话的内容实在有些突然,武将们多数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听令行事习惯了的他们不会随便开口,民营的众人却陷入了思考。
半响之后,距离老罗最近的李涅先开口了,“三郎,夏州和银州距离长安很近了吧,为甚不直抵长安再做其他?”
李涅说出了多数汉人的疑问,几乎是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老罗,包括武将们,这些家伙路上没少听汉人说起东方的长安如何繁华,自然心有向往。
老罗摇摇头,“世伯问的好,长安确实是好地方,但时下长安在赵宋控制之下,我等数万人过去之后如何安置?恐怕未到长安,赵宋的边军就会认为是入侵了。”
“这……”李涅顿时醒悟过来了,这可不是昔日的大唐时候了,东方的疆域控制与中亚完全不是一回事,在中亚的城邦小国之间这数万人可以随意迁徙,但是到了东方?边界的军队和地方的官员就会成为一道道桎梏。
其他的窦铣、杜讷、张慎等年纪大些的人也是恍然,李轩和李铮等人虽然不明情况,却也知道事关重要,没有随意开口。
“三郎,按照前些时日所说,赵宋据有河东、山东甚或关陇1,族中有人祖居河东还有山东的,如果不能回归故土,恐怕人心有异……”杜讷考虑的要多一些,他并不担心自己回不了故土,却担心这支队伍的整体情况。
老罗是清楚杜讷所说的不是难为人,而是实际情况,不过这种情况却早在他预料当中,遂紧跟着开口说道:“杜老所说甚是,确有这种可能。不过我选择落足银夏却不是没有缘由的,银夏之地临近黄河,可引水灌溉开垦良田,附近有煤铁可供工坊之用,向西向北都可抵达草原,方便蓄养战马和牛羊,是我等最佳的立足之地!何况银夏乃丝绸商路的必经之地,立足银夏之后,其中的利害自不必说,届时族中有喜欢经商的自可开拓商路,可复西进,也可沿河东下……”
“妙啊!”倔老头窦铣被老罗的描述迷住了,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声彩,“罗将军真是……大才!昔日大唐的高大帅也不及罗将军万一!”
这么赤果果的夸奖真的有点令老罗接受不了,只得无奈的闭口不言摊了摊手。他身边的李姌倒是脸色红扑扑的,与有荣焉。
其实老罗这种想法早在希尔凡的时候就有过考量,只是那时候多数事情都不确定,所以没有具体的方案而已。如今打败了三部联合的队伍,甚至俘虏了党项人最关键的过渡人物李德明,这不,从前几日的小规模战争结束后,老罗的心思就没停止过。
“闭嘴,你这冒失的家伙!”杜讷一点不客气的拍了身旁的窦铣一巴掌,“三郎说的是远望,要想达到那一步,我等首要在银夏之地立足!”
受老罗的影响,队伍里很多人的说话方式都改变了,当然老罗的用词也在变,反正就是一个很混乱又互通的时代。
“杜世伯,这事不用顾忌,不就是打仗嘛,我们有信心打败所有敌人!”程守如听了半天了,直到这时才找到说话的机会。
旁边听了阿尔克和闵文侯解说的冈萨斯也插了一句嘴,“杜老,我们不用担心任何敌人!”
冈萨斯他们的汉话是和队伍里的汉人还有老罗学的,对民营众人的称呼却是跟随老罗走的,加上生硬的发音,怎么听怎么别扭。
杜讷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不知东方梗概,那边还有赵宋和契丹人,他们的人数甚多,是我们的十倍还要多!三郎,你说怎办?”
听了一会儿的老罗兴致不错的马上开口道:“杜老多虑了,赵宋人数虽多,调动却不易,且文武制约,即便调动军队也难免误了时机,没了时机,他们的军队不足为虑……至于契丹人,内部矛盾多多,能派到银夏的至多数万人,不过是给我们添人手而已!”
老罗刻意说的很轻松,比人数己方大大吃亏,但是比战略?他不信这个年代的党项人能够做到,他却做不到。
“好吧,三郎的谋划确实上佳!”如同在希尔凡的时候一样,杜讷是个心细的好手,却也是个果断磊落的人。
见没人再有质疑,老罗便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就定下来直奔银夏了!眼下已经六月中,距离冬季并不遥远,时间紧迫,拟定在这里休整半月,然后拔营东进!诸位可还有疑问?”
“将主,前日作战偏厢车多有损毁,箭只也有缺失,恐……”程守如直言说道。
“嗯,别人呢?”老罗示意性的点了下头,然后问道。
“将主,伤兵需要修养,还有营内有些病人需要您去看一下。”始终未发一言的医官海顿站起身,恭敬的说了一句。
“明白了,稍后我安排,你坐。”
待到没人再诉说之后,老罗开始做总述,“十五天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请诸位同心协力!第一件事,李铮!你来负责筛选俘虏,关于葛逻禄人的部分可以去找粟米菲罗,西德克诺德,军法处那边选人配合,对于绿教徒,不愿改信者杀!不降者杀!首先从汉人开始,有问题吗?”
“遵令,将主!”西德克诺德猛然起身,大声应诺,带得李铮也随后站起做了个不是那么规范的军礼动作。
“好,坐!”老罗没在乎细节,转头对着李涅说道,“第二件事要劳烦世伯,前日作战具备多有缺失损毁,需要工坊那边戮力完成,缺少人手可从汉人俘虏中挑选,怎样?”
“放心,三郎,交给我吧!”自从老罗和李姌正式订婚之后,李涅这个准丈人对他的事情非常上心,此刻也不例外。
老罗没再客套,转过头接着说道:“第三件事,杜老、窦老,民营那边的事情还要抓起来,天气马上开始炎热,一些战士还在穿着皮袄,前些日我在镜湖那里已经留存了足够的布料,新的军服制作要尽快!”
“三郎,军服已经制作一多半,新的战靴也快完成了!”杜讷出面回应了一下。
“第四件事,轩兄,富拉尔基,你们要配合起来,临近东方,加上天气开始炎热,所有的纪律一定要严控,尤其注意有传播谣言的、不遵守卫生规范的!”纪律始终是老罗最重视的,容不得一丝马虎,越是靠近路途的末尾越有可能会人心思变,加上收拢了俘虏之后更是难免有不安现状的人,卫生方面同样如此,稍一马虎瘟疫流疫之类就可能找上门来,容不得任何懈怠。
“遵令,将主!”富拉尔基和李轩几乎是同时站起行礼,李轩也没有因为老罗的一声“轩兄”而有任何自得。
“第五件事,除了卫兵,军营所有士兵明日休息一天,之后开始例行训练,常规巡视同样不得耽搁,任何人不得懈怠!西德克诺德,注意严查军纪!程将军,做好接收俘虏的准备!”最后一条涉及到军队,老罗从不客套,除了照顾程守如的情绪称呼了一下职位,余者都是直接点名。
哗啦一下所有的军官都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尊将主令!”
老罗迅速起身回了一个抚胸军礼,“好!今天就到这里,劳烦诸君!”
民营的一众人虽然动作不一,却都流落了些赞叹与自豪的表情。
人们开始向外走,唯一没被提到的张慎和张卢却倒身逆行,为首的张慎到了老罗面前恭声问道:“罗将军,我张家有何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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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河东、山东、关陇:河东指山西西南部,黄河以东,包括今日山西运城、临汾一带;山东的“山”说的是崤山,是指今日秦岭东段,山东则是指崤山以东的所有地方,包括洛阳、许昌等地,而不是太行山以东的齐鲁之地;关陇之中的关指的是陕西关中地带,陇则指的是陇山,也就是如今的六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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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节 对张家的安排()
面对年近花甲的张慎的恭敬,老罗稍有些愣神,然后连忙说道:“张老的家人能做什么事情,自该去问轩兄或者杜老来统筹,想必你老也知道,民营的事情罗某是很少干涉的。”
老罗愣神的缘由很简单,一是没想到给张家安排什么事情,另一个是没想到昔日以清高自诩的张慎居然态度转换得这么快,不过他的反应也不慢,几乎没有任何延迟的就应付了张慎的提问。
并不是老罗因为张慎吐了口血就信任了张家人,而是周围的人还在向外走,虽然他不喜虚套,偶尔装腔作势掩饰想法还是做得到的,当然这种做派给旁人看,同时也是示意给明白人——不会出现什么大的矛盾。
明白人都有谁自然不必再解释。
活了近七十年的张慎怎会看不出罗某人在推脱?只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餐会,听了全场的内容,最后又见到一众军官的表现,他又如何能拿得起最擅长的清高?心思深沉的他自然明白张家人对此无能为力,至少东归这条路上,罗某人大势已成,曾经的谋算也只能停留在谋算上,没有任何实施的可能。
于是,他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一些,说道:“可否耽搁罗将军片刻,容老夫说几句?”
“好,张老请坐下讲!”对方已经表现得很谦和,老罗当然不能横眉立目拒人于门外,说罢示意了一下请张慎和陪同他的张卢在软塌上安坐。
坐稳之后,张慎便直言不讳的说道:“罗将军,张家自祖上莱公起,就为驻留草原之族人奔走,吾家年前于希尔凡与阿塞拜疆人之联系,亦为众族人长久之生计,从无外心……”
对方的言辞多用雅言,老罗也能听个七七八八,只是听了一会儿,他就抬手示意止住了这种说辞,“张老,贵祖上的事迹我略有耳闻,当初在希尔凡,张家有甚谋算,罗某其实也清楚,否则现在留在希尔凡的不会只有裴卫两家……”
“呃……”张慎卡住了,他身旁的张卢也是一副愕然且惊恐的神色。裴卫两家如今什么命运,他们无从了解,但张家人如果被独自留在希尔凡,等待他们的肯定是被异族人分而食之的命运,想到距离灭家仅差一步之遥,两个人的头上就都有些温润浸汗的感觉。
“请恕罗某不擅雅言,就用白话直说了。”这样琢磨措辞的感觉实在不舒服,老罗很干脆的打算用白话开讲,对方有什么想法,他也不在乎,“如果没猜错的话,张老是想知道今后张家在这个队伍中能做什么,没错吧?”
张慎抽了抽嘴角,没在意罗某人的白话,对老罗的直白也无可奈何,“不知罗将军如何安排张家?”
“听闻张家擅长文事,还是我刚才那句,民营众人总计超过五万人,这次再加上新收拢的俘虏,恐怕会超过七万人,事情烦杂,计户、司库、役司、学塾几个部门都缺人,张老尽可与杜老沟通,定会有所收获。”如果说先前老罗是推托之词,那么重复的这一句却要详实多了,也带了那么一丝接纳的诚意。
张慎捻着胡子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道:“罗将军,张家祖上本是军中文职,不知可否……”
“不瞒张老,军中几部虽然还缺兵士,但文职却已经满员了,何况……现有军制与大唐并不相同,彪下人手已配合默契,张老就不必把家中儿郎投来闲置了,不过,若有愿从士卒做起的吃得苦的,也不妨推荐一二。”常跟着李轩杜讷等人说话,老罗也学得略懂委婉了,只是这番话说得委婉,骨子里却透着拒绝。意思很明了,想进军队,可以,从士卒做起,想一步跨越做到管理层?没门。
这种拒绝可就不是罗某人记仇小家子气了,而是老罗深知军中文职看似不起眼,却多是后勤或协调之类的必需职位,对方的心意难测,他又怎会把张家人安排在这种位置?那岂不是选了一根不知什么时候会悬起的上吊绳?其实,他知道旁边的张卢可以做斯坦那种后勤总管的位置,但是有初到希尔凡算计自己那一次,他就再不会相信这个人,哪怕当初在雅典相谈甚欢。
“唉……”张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罢,张家人可在计户和学塾从之。”
“张老尽管自便!”老罗很是随意的应付了一句。他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却也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更改,张慎就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无奈之下也只能妥协。
张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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