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是各种在河边自由活动的人们,嚣叫着的女人们,还有肆无忌惮的光着屁股在河水里游来游去的男人们,前段日子在比什凯克受伤不能下水的战士们也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打着赤膊坐在岸上晒太阳——这有助于伤口愈合。
在后世的时候,伊犁这里是除了法国的普罗旺斯1唯一适合种植薰衣草的地方,它和普罗旺斯基本就处在同一个纬度带上,日照充足,而且冬天的时候虽然有非常冷的日子,却不会持续很久,因为四周的山脉基本挡住了寒流的袭击,而这里又是一个河谷盆地。
良好的气候,加上丰富的水资源灌溉,这个地方就是真正的中亚明珠。
到了这里之后,老罗仔细观察过,天然形成的河道没有经历过任何修缮——没什么人烟,大概是经历过多次凌汛之后的河流改道,虽然还是印象中的伊犁河谷,但却又与他曾经的记忆中大不相同。
但是,这无关紧要,不是吗?
与老罗一样躺在沙滩上晾晒的同样也不少,多是亲兵队的家伙。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罗为数不多的几个特点都被这些混蛋学去了。
这会儿日上三杆,恰逢六月,阳光正好,一群肌肉男们争相比试着谁的块头更大,可惜他们身上的毛发出卖了他们,一群角斗场和中亚盐碱地出来的家伙,都是多毛的体征,不像奥林匹亚的健壮勇士,一个个都像是刚从浴缸里被洗脱了毛的恶霸犬。
之所以不说像金毛巡回犬,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这些家伙不全是黄色头发,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些混蛋看着远比金毛凶恶多了。
停留在这个河谷已经有五六天了,该办的琐事都有人去招呼,虽然又回到了帐篷中居住,但是距离故乡越来越近,也没什么人有什么抵触情绪,包括丢弃希尔凡那座小城的工匠营后代们,更包括一路跟随老罗从雅典到这里的角斗士们。
那些曾经有今天没明天的家伙,一路上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每日里吃好穿好,只要在关键时刻拿起刀子砍人就足够了,哪里会有一丝不愿意?
顺着伊犁河的河面上方吹来的微风,远比后世要清爽得多,让躺在沙滩上的老罗有些醺醺然。
他那颗闲不住的脑子却一刻不肯清闲。
伊犁河谷四面环山,是个易守难攻的休养之地,距离东方又无比的接近,带着众人在这里安营扎寨其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唯一的缺陷是难以获得大量的人口,未来依旧免不了被中亚游牧民族围攻的缺憾。
想要弥补人口数量这个缺憾,中亚这个地方只懂得放牧牛羊的草原牧民是不成的,那些草原上的家伙除了能看管牛羊或者跟野狼打架,别的时候不是惦念着找女人就是躺在帐篷里睡大觉,连脏兮兮的羊皮袍子变成了铁锈色都懒得清洗。
所以能够附和老罗心中标准的只有东方农耕文化的汉人,此外就是地中海沿岸的罗马人,这个世界其余的地方都不用考虑,基本还是一片荒凉与蒙昧,至少在他了解下的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距离东方已经很近了,最合适获取人口的途径就只有一个——东方。
后世,如果一个国家人力资源短缺,就会开放移民政策,cda就是这么做的。短短一二十年就获得了他们期望的大量技术人口和融资渠道。
而在这个时代,国家其实只是一个雏形,各项法律与制度原没有后世那么严谨,当然也更野蛮。
钻这个时代的法律盲点,用人贩子可以很方便的从宋辽获得大量人口。但是这里又有一些弊端,首先获得的人口质量难以保证,人心也会变得难以收服,其次就是想要获得高素质人口,肯定会影响东方两国统治阶层的利益,届时就会难以避免的被人口众多的宋辽朝廷注意到,凭借不足十万的人口基数与动辄千百万的两个国家直接对抗?
那是脑子进水了的玩法。
悄悄地用商人来引进人口,加上稳步发展并自己培养人才?这个倒是稳妥了,但是时间进程难以把握,老罗自己都说不准能活多少年,或者有什么诡异的变动——他身上那个斧头纹身至今还难以搞懂呢。
当然,好处也不是没有。
停留在这里,可以避免涉足东方宋辽之间那个烂泥坑。
前文说过,老罗是个喜欢读军史的家伙,他对这个时期的历史重点关注过。对他来说,宋王朝的朝廷政策与后世chn的政府十分相似。一样的重文轻武,一样的重视大商家的利益——北宋亡朝廷南迁之后,之所以皇帝不同意北征讨回失地,不单单是因为接回被金兵掳掠的皇帝没法安置,更是因为南方的商家觉得讨回失地必然导致王朝的利益中心向北偏移——这对南方不利!一样的轻视庶民的利益——保甲制度的最早实行就是从宋开始的。
想起这些,老罗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后世的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母国。
停留在此,可以悠闲的度日,至少不必顾虑生存的问题,有生之年或许能够依据这个世外桃园发展出一个强盛小国;离开这里,就必须要直面辽宋的文武大臣,既要勾心斗角征战四方又要埋头种田攀爬科技树,劳心劳力,前景又有无限可能。
两难取舍,老罗自己把自己绕晕了。
河滩上的阳光妩媚,流水潺潺和人们的嬉笑声仿若催眠的最佳乐章,他恍惚的就要接茬的睡眠。
自从流落到这个时空,老罗几乎是没得到什么休整,他真的有些累了。
即便是曾经满世界跑的兵王也不是铁打的筋骨,老罗更没有超凡入圣,同样不是完美无缺的再世好人,有所懈怠也在所难免。
……
火娘子李姌悄悄地走了过来,距离老罗躺着的沙滩不远处,奥尔基几个肌肉男正在逼迫爱资哈尔清真寺的好学生努拉尔曼努力锻炼。
“将主好像睡着了……”奥尔基悄声对着李姌说道,这位可是未来的主母,他不能不恭敬。
“不妨事,我过去看看……你们随意。”同样低声的语调,李姌挥挥手走了过去。
轻手轻脚地清理了老罗身侧的一些大块卵石,火娘子同样随意的坐了下来,一点也不在意她身上穿的宽松的带着精美刺绣的袍子。
听着老罗均匀的呼吸声,李姌感觉自己什么都不必理会,也不必担心,这个男人就像最高耸的雪山,虽然经常闷着头不说话,却挡住了这世间所有凛冽的寒风,无论是吹到人身上的,还是人心里的。
倏然,她发现这个男人的眉头皱着仿若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便伸出素手把老罗的头托起,放在自己的腿上,让他枕的舒服些,然后轻轻用手按摩着老罗的太阳穴舒展一下紧皱的眉头。
其实凭借老罗的警觉性,早在李姌坐到他身边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不过没有睁眼,难得有时间静静思考,又有美人在侧,却是难得的休闲时光,他甚至懒得说话。
“醉卧美人膝”大体就是这个感觉吧?后世可少有这样的女人。恍惚间,他觉得就这样逗留在这个时空也不错,只是……终究还是心有不甘。
未战言退可不是他的脾性,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老罗的想法瞬间就醒悟了过来,终究还是这方土地太安逸了,它虽然美丽,也适合休养生息,更适合种田闷头发展自己,却不适合这时候的自己,也不适合眼下的这不足十万人——在这个年代,生活的太安逸了,就会丢失进取的意志,就是取死之道。
美人在侧,却不能消磨了心智,否则他还是那个叱诧佣兵界的老罗吗?
所以睁开眼睛,老罗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四娘,五天后我们出发回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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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普罗旺斯,法国南部的一个小城市,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是有名的“薰衣草之乡”,当地除了盛产薰衣草,还盛产葡萄酒、也是历史悠久的骑士之城,曾为古罗马帝国的一个行省,有很多的古堡建筑,毗邻地中海,接壤意大利,属于地中海向北的丘陵地带,又有河流傍依左右,所以是欧洲知名的旅游圣地。著名的后印象派荷兰画家文森特。梵高曾经在这里居住写生,著名的《向日葵》就是在这里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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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感谢书友“kgb136”的坚持打赏!
第五节 制度()
在有汽车火车飞机的年代,随便是谁只要心想,只要不是未成年,谁都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但是在千年前的中亚地带,这么任性是绝不可能的。
演绎载的主人公总是很任性,总是可以不顾一切的逃离家庭这个樊篱,偶尔还可以顺手携带上情投意合的心上人私奔……其实说真的,演绎真的只能当作演绎来看。
如果不是遍地是朋友,或者武力强横,随便一个普通人做来肯定是取死之道。这话可不是夸张,即便是众口夸赞的文人盛世的大宋朝,也会有“李逵”之类的这种剪径毛贼——这个词汇就是出自文治天下的大宋朝,顺便说一句,“山大王”这个词汇同样出自大宋朝,为此大宋朝还诞生了一个前唐所未有的行业——镖局。
除此之外,道路废弛,即便在东方的州县之间,道路也多有不通,能够通行的多是久已废弃的古道或者乡野小路,在西域或有不同,只不过望山跑死马,区域过于疏阔不说,遇到黄沙遍地或者大雪苍茫覆盖了路途,杳无人烟的地带迷路就是平常事了。
第三,虽说按照记载人类已经占据了这个世界主流,但是在远离城市的荒野,各种肉食动物仍然把人类放在它们的食谱上,狼群、虎熊野猪甚至豹子都不是普通人类可以应付的对手,没有热武器的年代,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只不过是给猛兽添加百十斤肉食佐餐而已。
所以,在这个时代出门远行的人们多是结伴而行,出行之前免不得联络三五好友、二三知交,以求在路途上多多照应,然后还要准备行路的资财食物更换衣物,富贵人家免不了要带上众多仆从,拉拉杂杂的琐碎怎也要月余才会齐备。即便这样,也免不了所托非人,所遇非人之类的杂事,于是就有了诸多演绎中的关于爱恨情仇的精彩故事。
老罗的这只人马当然不会有普通人出行那么困难,但是整理杂物、统筹人员的事务却更加复杂。好在从希尔凡一路走来,队伍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熟悉了停留、起行这种往替循环。有了老罗后世在军队中的管理经验,修改一下借鉴过来,便可以使整支队伍的运作效率成倍的提升。
而今,多数杂务都有专人负责,有手下的将领和平民管事们监督,环环相扣之下,就像一架开始磨合的机器,虽然还称不上精密,但较之时下的部落或者王朝们,已经大大胜出。
从马扎尔海西岸的希尔凡,到如今天山西段的伊利盆地,已经历时将近十个月。从开始的勉强上路,到如今,很多事很多时候,老罗已经可以一言而决。
好吧,管理制度是老罗带给这个时空的第一个有决定意义的改变,尽管它还在不断完善中。
不论那个时代,个人武勇顶多称得上是个标榜人物,变成人心指向的方向标,但终究只能称雄一时,君不见西楚霸王项羽的乍起又衰败;先进的技术或可强盛一方,但在这个蒙昧的时代,技术如果运用不当完全有可能被时代所湮没,君不见西秦的流水线锻造制度到了明清完全成了古文拾遗。
古往今来,从夏商到先秦,从诸汉到唐宋,多少杰出人物在时间长河中载浮载沉。都说淘尽千杀始成金,偏偏到了明清时节,许多糟粕被保留了下来。
是人的因素吗?还是文明的缺陷?归根结底实际上是制度出了问题,或者说执行制度的人出了问题。
所以,老罗在希尔凡组建骑兵校的初期,就在确立一种与时代不同的制度,他熟悉并能够掌控住而且保证实行力度的制度——军中作战、后勤、司法三部并行的制度,反正白纸上好做画,那时候的唐人营已经即便丢了军队的传承,也是老罗的想法能够得到前期实行的关键。
从希尔凡唐人营出发之后,这种制度开始从骑兵校向守备营和平民中蔓延,而冬季的时候,在库扎克,经过整整一个冬季外加大半个春季的磨合,如今的这只队伍已经完全高于这个时代其他的群落。
当然,期间三部又有所细化。作战是一个独立的门类,讲究的是执行力,它分成了前中后三部分,前是斥候,中是主战力,后则是集成了运输、工坊、战利品收缴的复合职能;后勤则演化成了半军半民的拟行政机构,集合了采买、工坊、民政、军政等综合门类的怪胎,而且人员也是最多的;最为老罗看中的是司法,这一块绝不容许后勤或者作战部门的人来干涉,选用的人才都是一些被称作天生“棺材板”脸孔的家伙,目前这个部分职权范围也扩大到了整支队伍,不但是军事方面,民事类的法律也在制定之中。
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的就是这个了。
这部分的事情琐碎而又必须细致,全靠老罗平素一点一滴的构建起来。说起来也是比较枯燥乏味,却是必须的,行路上的必须,也是未来抵达黄河流域的必须。
没有了这个,东行队伍不过是乌泱泱的逃荒难民,没有了这个,抵达东方预定点之后,就是这支队伍分崩离析之时。
说老罗野心大也好,雄心大也罢,作为一个鹰派军官被从军伍中排挤出来,而今有这么一个实现自己想法的时空,怎会不去把握?
中间或许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但是最后因为离开故居的地方,共同的利益只有返回家乡,还能有什么矛盾?所谓船小好调头就是如此,老罗的举措从一开始的不被人理解,唐人营的人观望或者反对,到如今的配合与遵从,一切都水到渠成。
简单的事情用心办,复杂的事情简单办。
拨开冗杂见真谛,所谓组织工作其实就是人心和统筹两个大的方面。
从老罗对李姌突兀的说出起行的决定,第三天的时候,所有需要筹备的工作已经进行完毕,也就是说所有的物资、车辆、人员全部就绪。
李轩找上了恢复状态之后照例闷在帐篷里写东西的老罗,“三郎,有外来的部落首领要见你!”
这算是私下传话,李轩也就没用“罗将军”这种正式场合的称呼。如今这只队伍里,能够对着老罗亲密一点称呼说话的,除了几个宿老还有那些童子营的孩子们,也就只有李轩还可以如此坦然的招呼老罗了。
“是什么部落?那个族系的?想要做什么?”对上这位,老罗头都不抬,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低声问道。
“看衣着打扮,应该是曷萨人1,阿尔克带着那个粟米菲罗在北部草原遇见了他们。”李轩一脸欢快的表情。
“曷萨人?”老罗一时想不起这个族群的由来,不由自主地抬头问道。
“三郎你不知道?就是从那个几乎全族都是战士的部落,听说他们原本是突厥人的一部,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从中间脱离出来了,他们基本在北方的乌伦湖那里游牧,不知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面对老罗的发问,李轩倒是没觉得怪异,毕竟据他所知,老罗是从数万里之外回归的,对故乡了解不多才是正常的。
“乌伦湖……曷萨人……”老罗琢磨了一下,后世的西疆少数族裔他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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