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做磕头虫,所以整个房间的布置很有罗马人的风格。
当然这肯定不是艾尔一个人的功劳,四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小子在房间里忙碌,他们是作为学徒和助手出现的,当然还不能指望他们能做出什么成绩,一切都只是从整理文件做杂活开始。
房子的正中有一张近五米长的长条桌案,上面摆放着各种皮纸记录的资料,还有一些艾尔黑丝恩实验做过的小型模具,老罗看到了仿制自己订制的望远镜的试验品,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说不清用途的东西。
两三把高背椅子放在桌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翻开桌面上的纸堆,老罗抽出几张绘制着不同图案能勉强看懂的东西琢磨了起来。
图纸上的文字是阿拉伯文,老罗只能将将看懂几个字样,不过上面绘制的是一种简单的显微镜,老罗不是科学家,但在军校读书的时候也曾经进过几次实验室,对这东西当然并不陌生。
只不过他现在没精神帮忙纠错什么的,只是盯着图纸上的纹样发呆。
最近的琐事实在太多,天气的骤变使得很多事情不得不加速运行,其中难免露出了很多平素里疏忽掉的东西。能帮忙解决问题的人不是没有,但是他们处理事情的方法实在粗疏,老罗自然看不下眼,免不得指点几句,只是这种事情有一有二还可以,多了则必定牵扯精力。
造成的结果就是,老罗这种事事较真的性子引起的辛苦加疲惫,没人能解忧的情况下,颇有些坐困愁城的感觉。
毕竟罗开先原本只是个鹰派军官,顶多是经历多点,战力强点。他可不是什么封疆大吏之类的一府官员,触及民生的事情难免有些手足无措,很多事情也只能是凭借本能或者曾经在后世的见识来做,届时的结果是好是坏真的很难说。
想到抵达东方之后,要掌控军力,还要要兼顾士农工商各个方面,更主要的还要同东方的儒家碎嘴斗法,老罗禁不住头大如斗。
“巴托尔?”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老罗猛然警醒。
“你好象很累,巴托尔,最近下雪无事可做,你不如多休息几天……”记录完了脑中思路的艾尔黑丝恩注意到了老罗的精神有些恍惚,随口建议道。
“唉……没关系,就是有点累!”伸了个懒腰,靠在高背椅子上,老罗随口问道:“艾尔,听说前几天那个箱盖上的铜板能解读了?”
他现在已经能沉住气了,反正不管如何,该做的事情总有一大堆,一步一步做起来再说吧,事事求真非把自己累死不可。
“嗯,不是里面那个铜板,其实那东西是不是铜板都不好说,我是把箱盖上面的纹样弄明白了。”艾尔黑丝恩不紧不慢的说道,“巴托尔你知道吗?不论是希腊人、罗马人还是马其顿人,他们都喜欢在纸张上做点隐语之类的事情。”
“听说过……不过没怎么见过。”老罗曾经的朋友里面有喜欢收藏古董的,曾经介绍过一些西方古代贵族的癖好,徽章、旗帜还有家族铭记之类还有诸如笔记的纸张花纹中夹杂密语等等。不过那毕竟只是听说,他可没有亲自研究过,包括他空间中掩藏的一大堆图书馆资料都没来及解读。
“这个……是那块铜皮的拓片,你看看像什么?”说着,艾尔黑丝恩扔给老罗一张薄薄的羊皮纸,羊皮上满是草汁凝结的花纹。
“等我看看……”老罗不介意对方卖关子,事实上能多学一点东西,他还是很有耐心的。把拓片拿起来,上下左右看了看,老罗有些琢磨过味儿来了,“这东西,这花纹……是文字?”
“没错,确切的说是千多年前马其顿人的文字,现在的马其顿人都很少有人认识了。”艾尔黑丝恩说这话时候的表情不无自得,脸上的胡子都在抖动着。
“得了,艾尔!你这家伙就别卖关子了,说说解读的结果是什么吧。”如果是拉丁文或者希腊文,老罗还有兴趣学学,但是已经失传的马其顿文,他就真的没什么兴趣了,因为用处太少了,他的记忆力虽然不错,但是学来基本用不上的东西就没什么必要了。
“好吧好吧……”艾尔从桌子上又抽出一页羊皮纸,“巴托尔你要知道,古代马其顿人的文字我也不知道读音,只能通过典籍来猜测上面的意思,不过,总体含义应该是不会错的。”
“嗯,明白了,你接着说。”老罗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像让自己去读夏商的金文一样,虽然他和老父学了不少古文言,但是真要让他去读铜器上的文字,他也搞不懂。
“上面大体的意思是说巴克特里亚曾经遭受北方蛮族的入侵,结果亚历山大大帝带兵从印督斯支援,大败北方蛮族,后来亚历山大迎娶巴克特里亚的公主罗克珊娜,北方蛮族送来的贺礼就是箱子里面的物件……上面的描绘是八个球体和一块铜板是来自一个常年冰雪不化的地方,那里有高耸入云的林木围绕,林木里面有满身闪烁着七彩光芒的异兽看守,有荒原上三倍大的巨狼在四周游弋,还有展翅可以飞向亿万里的巨鹰洞察一切……”艾尔描述的话语一点也不急躁,配合着他拉丁文和阿拉伯文还有穿插的中文解读,像在解读神话故事一样。
老罗也算亲身接触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像这种类似神话的故事放在后世可能会不屑一顾,但是如今听来却觉得里面一定蕴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亚历山大大帝的过往故事不值得老罗关注,但是涉及到贺礼的部分却让他倍加注意。
常年冰雪不化的北方,是指北极圈内吗?有高耸入云的林木,应该是西伯利亚平原?七彩异兽不得而已,但是巨狼或许只是毛发厚实的北方寒带的森林狼吧?至于巨鹰,或许只是成年的猛禽而已,在古人看来难以触及的东西总是神秘的,夸张一点也不为过。
只是有一点老罗猜不准,随口问了艾尔黑丝恩一句,“里面有讲述北方蛮族的名字吗?”
“没有详细的描述,只是北方蛮族自称为熊人!”艾尔黑丝恩仔细想了一下说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即使有也不会记录在这个上面,亚历山大大帝在那个时候被传说有天神宙斯的血统,他的敌人也就是失败者没人去关注,何况这只是亚历山大大帝收藏物品的箱子,怎么会在上面写明敌人的身份呢?”
“你说得对,艾尔!看来想要寻找这东西的秘密,还是要查询那个时候的一些记录,或者就要到北方去亲自寻找了。”
“记录?那个时候的记录估计只有罗马的或者君士坦丁堡的宫殿里面才有,至于去北方,巴托尔,你不是生病了吧?那种地方是怪兽生存的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哈,艾尔,你知道我只是说笑,还是暂且不管了,将来有机会再说吧。”
嘴上这么说,将来……谁知道呢?
第九十八节 会议(一)()
嘴上对艾尔黑丝恩说不会去探寻什么秘宝的发源地,老罗的心里其实也是七上八下的。人类的历史该有多少次岔路口?很难说得清。
马其顿帝国亚历山大大帝死的时候还不足三十三岁,但是他的帝国已经控制了从伊比利亚半岛一直到兴都库什山的广阔疆域,如果不是莫名其妙的死亡,他继续率军东进的话,很难说马其顿人与枕戈待旦的秦人相遇会是怎样的结果。
艾尔黑丝恩对铜皮花纹的解读其实说明了一件事,当时的亚历山大大帝确实有翻越葱山东进的准备,只看洞库里面的军备就能猜得到了,虽然老罗带人进去的时候那些盔甲和武器已经朽坏的不成样子,但是如果不是亚历山大大帝回归地中海整备军队的时候猝亡,恐怕他再次向东的时候就是启用洞库里面的装备东进攻略秦人的时候。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他把熊人的礼物存放在了洞库里面,很难说是不是想寻找那些圆球与金属板的出处。
至于熊人?老罗猜测应该是当时的匈奴人,他记不清楚哪里看到过的介绍,匈奴只是中原部族对北地民族的贬称,匈奴人的自称是来自有熊之地,后世曾有学者说秦汉时期的匈奴人是上古商时抵抗北地蛮族的战士血脉,周代商的交替时期,因为主要的战力都在北地征讨蛮族,所以朝歌之战商王帝辛只能调动奴隶作战。结果是周代商之后,北地的战兵无法返回,只能滞留在草原上,才演变成了后来的“匈奴人”。
当然,还有一种更古老的传说,汉人的祖先是轩辕皇帝的后人,而北地的草原人则是炎帝的晚辈,两方是因为生活理念的不同才分道扬镳的。
上古的事情说法不一,不过有一个不能否认的事实就是所有的东亚大陆上所有黄皮肤的人种在基因层次上的区别并不大。人以群分的主要标准是地域与文化,也就是价值体系或者说三观,与人种之间的差异并没有太大关系。
老罗对这点自然是深知肚明。
去北方探险这种事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即便手中没有后世的防寒服之类的设备,问题是他能脱离开这个已经带领了近一年的人群吗?
显然不能。
所以这件事情只能暂且放下,无论后面隐藏的是什么,外星人也好,史前文明也好,都不是眼下这个队伍能够触及的。
……
虽然是初雪,但是雪却下的很大,连续三天,漫天的雪花仿佛统治了整个世界,整个库扎克城的周围十数公里内再没有任何人迹往来的痕迹,除了外围的哨探们的身影。
大雪在草原上被称作“白灾”,这个时代没人会在下雪的时候外出,因为不但要面临补给的问题,还会让人迷路。所以库扎克周围的交通全部断绝,整个城市数万人仿佛被困住了一个独立的世界。但是这对于整个东行队伍来说却未尝不是好事,由于准备充足,衣食不缺,加上至少几个月内不用担心敌人的袭扰,老罗可以尽心的整合人力和训练士兵了。
被修缮好的“神庙”充当了会议厅的功能,一张巨大的至少十米长两米宽的大桌子摆在了西厅,桌子并不高,围绕着桌子的是一圈兽皮和棕麻制作的软塌,周围有用五六个铁皮打制的大炉子,里面塞满了木柴,上面一个同样铁皮打制的烟道顺着原本建筑的小窗户伸到外面。
与木刻楞的全木质建筑感觉完全不同,如果没有几个大炉子,这里会显得很清冷,所以没事的时候很少有人到这里来——虽然这里比木刻楞里面宽敞明亮。
“三郎,今天把人都招呼过来是要做什么?”修整了好几天,众人都显得有些懒散,连同李轩这个大管家都是。
“当然是有事情安排了,轩兄先带着人进去,等人凑齐了一起说。”老罗站在门口冒充接待,其实说他充当门板更合适,旁边的奥尔基和努拉尔曼正配合着指挥亲兵们筹备需要的杂物。
“将主,这里的天气可真冷……”穿得像只熊一样的冈萨斯从远处走过来,他的马直接关在北面的马厩里了,因为城内暂不允许骑马,他只好走过来。
“今天去了哪里?”最近几天时间众人都有些懈怠,但是军队的战士们却没有空闲下来,除了必要的巡逻和值哨任务,老罗给不同的军兵制定了不同的训练计划,同时进行的还有要求到每个人的识字任务。
“没敢走太远,雪层太厚了,只是绕着东面的湖转了一圈,那里的水面都结冰了,马跑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估计偏厢车这种大东西上去都没问题。”在拜占庭待了很多年的冈萨斯已经很久没有遭遇这样寒冷的冬季了,所以难免有些大惊小怪,他眼下在盔甲外面套了一件肥大的熊皮大氅,越发显得魁梧与彪悍。
“有没有人受伤?所有的规矩都要按照制定好的来!”老罗才懒得理会他的表情,湖面的情况他虽然没有去,但按照温度推算,弄一个后世的重型装甲车上去都没问题,何况只是眼下的铁木偏厢车?敌人不用担心,这个白熊就是一个嗜血的家伙,正经需要叮嘱的是这个家伙对普通士兵的不在乎,没办法,这是这个时代的通病——冷兵器时期的将领多是把军兵当作自己征战的本钱,真要征战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在意人命的。
“明白,将主!”冷着脸的老罗没人敢惹,包括冈萨斯这样的家伙。
敲打一下冈萨斯,老罗就把他打发到里面去了,不是他对冈萨斯这样的心腹苛刻,而是他不希望这些人持宠而骄,那样才是对手下人的不负责任。骄傲的人往往都很聪明,很容易自我鞭策,但是骄傲的人在战场上往往就是扮演反面典型的那一类。
平民长老杜讷和倔老头窦铣、还有老罗的未来岳父李涅甚至很少露面的李湛结伴走了过来。
“杜老、窦老、世伯、二叔,辛苦几位在这冷天还要出来一趟……”老罗在门口等候的人主要就是这几位,虽然冷脸,该有的场面话,他还是会说一些的。
“罗三郎,你这个小子看着越来越彪悍了,站在这里比守如将军还像门板!”杜讷和罗开先的关系一直很好,仔细打量了一下老罗的装扮,打趣道。
“传说当年太宗时候,敬德公也就是这个样子吧?”倔老头窦铣难得的没有发脾气,也是随口搭腔道。
“估计三郎还是比敬德公要白净一些的,哈哈……三郎,你知道敬德公是谁吧?”李涅也没有看女婿的尊严,有些像老小孩的样子打趣罗开先。
“你几位说的应该是太宗年间,鄂国公尉迟敬德吧?”老罗自然对这位有名的历史人物知之甚详,摸了摸自己满是胡须的脸说道,“据说敬德公面如黑铁,早年是个铁匠,我估计比他白多了!真要看脸色,我估计至于那噶还有姆那奇能够比一比!”
“哈哈……”那噶和姆那奇两个是谁,如今众人可都是熟悉,若说脸黑,恐怕没人能比得过。
连同面对老罗脸色有些尴尬的李湛也露出了笑容。
送几个人进门,李涅停住了脚步,把罗开先拉到一旁,问道:“三郎,你这又是作甚?怎么把众人都叫了来?”
“世伯,其实就是觉得大家都太安逸了,如今还没到家呢!我准备给所有人安排些事情做!”对着未来的老丈人,老罗自然知无不言。
“好吧,你说说得对,下雪这几天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待酸了!”李涅赞同地点了点头。
“世伯,我准备整理一套工匠的标准,趁着冬闲,给所有的工匠师傅们培训一下。”老罗心中未来最好的工匠头目有两人,一个是眼前的李涅,一个是性格有些懦弱的哥舒烈,至于艾尔黑丝恩,未来应该是“科学院”之类地方的大头目。
“嗯……”李涅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工坊里面原来就有一套标准,还是延续大唐时候的,有必要重新制定一份吗?”
“世伯,原来的标准执行的怎样?”老罗倒不是想责问未来老丈人,所以问话之后他紧跟着就说了下去,“前次在赫拉特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很多弩矢放不进弩槽里面、一些箭支的箭杆竟然是弯的、组合刀具的护手和刀身之间的空隙太大容易脱落……”
“这个……很常见啊,又不是专门配给将军使用的,普通军士用这个已经很不错了,大唐时候的工匠就是这么做的。”李涅倒不是顽固,而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去思考。在他看来昔日的大唐就是最伟大的国度,如今的水准只要能够比得上大唐时候就已经足矣。
“可是,将军的命是一条命,军士的命也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