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爵心细如发,即使没有柯影那般锐利的眼神,能注意到奉亦袖间闪烁的凛冽寒光,却也看得出方才自家好友叶铭哲、奉亦和柯影这三人之间僵持的气氛,此刻见三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吴爵在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气。
当然,以后的事实会告诉他,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方才的对峙只不过是开场,说自己不是心胸狭窄之辈的人,往往就是心胸狭窄,柯影和奉亦之间,后面还有的是好戏要轮番上阵。
此时的吴爵尚且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心中腹诽,这三个人要是当真闹腾起来,他这三脚猫的功夫,除了自家好友以外,吴爵谁也制不住,说不定还得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说起来,以往在鹿鸣书院的时候,对修武一事,吴爵从来不曾上过心,但前段日子在书铺里,无端端的被李馨惊了一回,差点连小命都给丢掉了,如今又眼见安城来来往往的天骄英杰,其中少有不会武功的人存在,吴爵方才知道文武并举方为大道,以往是他看低了修武一事的重要性,对自己的过去的轻忽追悔莫及。
只可惜他年纪过了,筋骨已成,凭着这样的资质练不出什么门道,何况他家中贫困,弄不到能洗筋伐髓的灵药,即使有心想要重新捡起武道功法重练,也寻不到入门之径。
不知道老板那儿有没有法子,吴爵想到自己做工的那家书铺,心中一动,又起了些心思,连那一看就是高手的李娘子也总缠着老板求教,老板还一副爱答不理的高傲模样,说不得老板还当真是隐居于世的绝世高人。
能洗筋伐髓的灵药对他这没门道的人来说珍贵无比,压根寻不到踪迹,对老板这样的高人来说,或许并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吴爵摇摇头,挥去脑海中的思绪,这些关于武道的东西,都不急于一时,武道从来不是快,就可以求得来的东西,眼前的奉亦和柯影二人,方才是他如今最该关注的。
吴爵提起茶壶为在座之人的杯中的倒上了新茶,微笑道:“一笑泯恩仇,如此方为大丈夫所行之道,两位都为心胸开阔之人,青云今日倒是有幸与两位相识,倒也没浪费了这太平茶坊的好茶水。”
说完这句话,吴爵话锋一转,又笑道:“青云生于安城,长于安城,不最近这些日子的安城,却是青云平生罕见的热闹,天骄英杰层出不穷,让我对着往年的《天下录》,好生长了一回见识,奉兄如此人杰,此来安城,想必也是冲着这天下英才会而来的吧?”
第123章 鹿鸣有塔()
“青云兄何必明知故问; ”奉亦端起茶盏; 闻了闻杯中袅袅的茶香,在心底细细品了品; 这才笑着回道; “此来安城之人; 又有多少人; 不是冲着这天下英才会来的; 我奉亦,自然也不例外。”
说着,奉亦看了叶铭哲和吴爵一眼,又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继续道:“不过我想; 除了奉某以外,在座的诸位; 包括柯兄,想必对这天下英才会; 都有些想法吧; 借叶兄一句话,相逢即使有缘,既然有缘; 诸位不妨说来听听?”
奉亦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放下茶盏,“唰”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细细抚摸着扇上绘的美人图; 意态悠闲,举止风流,等待着吴爵或者是叶铭哲的回答。
他当然不需要担心,虽然是吴爵率先提起天下英才会,但显然有求于人的也是吴爵,此刻,事情的主动权掌握在了奉亦手中,作为被邀请的人,先天上,奉亦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奉亦也不是不知感恩之人,吴爵和叶铭哲既然为他指出了他身边暗藏的隐患柯影,奉亦自然会投桃报李,只要吴爵和叶铭哲二人的言谈合理,奉亦也不介意点头答应。
吴爵摇头失笑,他拱了拱手,面上充满了佩服之色,笑道:“果然瞒不过奉兄,奉兄如此坦诚,青云也不愿枉做小人欺瞒于奉兄,不过说这些之前,青云想问问奉兄,不知奉兄心里可否清楚,这天下英才会的章程?”
“章程?”奉亦这才从心底起了兴趣,他的目光从扇上的美人纤细窈窕的腰肢上拔了下来,投向吴爵,问道,“奉某方到这安城,见识颇多遗漏之处,这天下英才会的章程,倒是真没听说过,不知青云兄和叶兄,可愿为奉某分说一二,过后奉某自有酬劳奉上,定能让二位满意。”
吴爵嘴角抽了抽,该说不愧是从号称穷得只剩下钱的奉家走出来的富贵公子吗?口气当真大,奉上酬劳就算了,还说一定能让他和叶铭哲满意。
吴爵不相信奉亦不清楚,无论家世如何,出身鹿鸣书院的他们二人眼界定然不低,可不是区区金银珠宝就能打动的,既然奉亦清楚这一点,还敢夸口说酬劳定然让他们二人满意,只能说奉家的财力,足以支撑奉亦这般大手笔。
奉亦起了兴趣,柯影也同样生出了几分兴致,他虽然没有参加这天下英才会的心思,只是他此来安城,所有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围绕着这天下英才会来,这才有希望从暗杀中攫取足够的利益,或许吴爵所说的,这天下英才会的章程最终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但多了解一些情报,哪怕是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边边角角,说不定就多了一些能为他所用的筹码。
“哪里用得着酬劳?”叶铭哲举起茶杯喝了一口,爽快道,“我与青云不过是沾了自家师傅的光,这才先行知道了一些消息,哪怕如今我等二人藏着掖着不说,过不了多久,这天下英才会的举报方也会将这些章程公之于众。”
“阿哲说的没错,”对着奉亦疑惑的目光,吴爵附和着叶铭哲的话,“青云也不愿在奉兄面前班门弄斧,使什么心机,我等二人确实有求于奉兄,不过青云也没有脸面用这无关大局的情报与奉兄交换,无需奉兄所提的酬劳,待我等说完这天下英才会的情报,再提我等所求,若是奉兄愿意答应,那自然最好,若是奉兄不愿,我与阿哲也定然不会强求。”
奉亦心中玩味着吴爵的话,不禁暗叹一声聪明,吴爵此人,不显山不露水,比起开朗疏阔的叶铭哲,存在感不强,但说话做事,却极漂亮。
不以情报要挟他奉亦,也不接下他许诺的酬劳,不是因为不心动,只是真正的聪明人,永远知道如何克制自己的贪心,何况人情,永远只有在尚未用出的时候,才最有价值。
就单单冲着吴爵的这份识趣,接下来无论他提出怎样的要求,只要不越过奉亦心头的底线,奉亦定然会答应。
即使奉亦明白吴爵话中的这份心机,也不会因此对其生出什么恶感,纵然奉亦从未参与过阴私之事,但奉亦本人却也从来不是易与之辈。
在不触及他人利益的情况下为自己算计,向来是奉亦所欣赏的。
奉亦尚未回答,柯影却插了一句问,“如此,不知柯某可否留下来细听?”
叶铭哲干脆回道:“自是可以,我与青云二人既然不愿做情报交易,又有缘于茶楼同坐一席,柯兄又如何听不得?”
吴爵没有在乎叶铭哲的许诺,正如叶铭哲所说,既然无心把情报做交易,那有缘之人听一听又有何妨?
他眼见奉亦面上笑意依旧,甚至目光投向他吴爵的时候,眼中还多出了几分欣赏之意,就明白自己这回赌对了,他一无家世,二无帮扶,很多东西,都需要自己去争,去算计,但如何争,如何算计,其中的讲究,才是他吴爵该钻研的事情。
吴爵梳理了一下自己脑海中有关天下英才会章程的情报,清了清嗓子开始为奉亦讲解起来。
这天下英才会的章程,在《群英录》刊行的时候未登录上去,非是举办之人不尽职尽责,而是其间难处太大,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下英才天骄,大多数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如何评选,方才能让天下之人,包括这些骄傲的英杰们心服口服,可是令举办方头疼了好一阵子。
最后还是鹿鸣书院的山长陆徵拍板决心请出鹿鸣书院的鹿鸣塔,方才止住了这些人各执一词,听来皆是分外有理的争论。
“鹿鸣塔?”吴爵的讲解刚刚开了个头,就被兴奋不已的奉亦给打断了,他的眼睛亮起,紧紧盯着吴爵,又重复了一遍,“鹿鸣塔,可当真是鹿鸣塔?”
柯影也是目瞪口呆的盯着吴爵,大手笔,这可当真是他想象不到大手笔,此来安城,柯影原本就不打算亲身参与进这天下英才会,可此时此刻听到鹿鸣塔这三个字,登时就改变了主意,再多的谋算,再大的利益,对着鹿鸣塔,作为一个柯家人,柯影的所有计划,都必须给鹿鸣塔让道。
吴爵点了点头,承认了奉亦的话,他很是理解奉亦此刻兴奋的心情,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这身为鹿鸣书院学子的人都满心满眼的难以置信,何况是奉亦这些外人。
那可是鹿鸣塔啊,连他的师傅叶先生也只有幸见过一次的鹿鸣塔,他们鹿鸣书院的镇院之宝,从来只对鹿鸣书院历代最杰出的学子开放的鹿鸣塔,却因着这次天下英才会而开放,足以令任何人心潮澎湃。
鹿鸣塔是墨家机关一道的最高成就,真正达到了技近于道的玄妙境界,其珍贵程度,更甚于堪称是国之重器的战阵阵图,只不过不同于战阵,鹿鸣塔的作用不在于攻伐,而在于编织幻境。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谁真谁幻,难以分清,鹿鸣塔构造的幻境与真正的世界几乎没有区别,以往鹿鸣书院都将进入这幻境的机会当做一个奖励,同时也是对当代最杰出学子的历练。
在鹿鸣塔构建的幻境中,度过自己的一生,就相当于重新活了一次,那些人生遗留下来的感悟,那些时间沉淀下来的宝贵经验,才是鹿鸣塔真正给予使用者的馈赠。
每一个从鹿鸣塔出来的人,都可以说是进行了一次痛苦挣扎的蜕变,有了这些,倘若还不能将自己未来的人生过得更加精彩,哪又算得上那门子英杰。
叶铭哲看着奉亦和柯影跃跃欲试,简直迫不及待的神情,慢悠悠拿起一块红糖马蹄糕咬了一口,缓缓道:“奉兄,柯兄,先别急着兴奋,我等的解说,还只是开了个头呢!”
“陆山长决定拿出鹿鸣塔是没错,可众所周知,要开启这鹿鸣塔,需要花费的,可不是所谓的金银,而是价值不菲的玉石,而且品相越好越灵透的玉石,能支撑鹿鸣塔运转越长的时间,目前的测试已经得出,岚山玉在所有玉石中,最受鹿鸣塔的欢迎,一小块岚山玉就足以支撑鹿鸣塔三天的运转。”
“不过想必奉兄和柯兄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心里定然也清楚,岚山玉价值连城,天下美人会上的花主花钗,所用的材料就是岚山玉,岚山玉既然匹配得了绝色佳人,自然是罕见珍贵之物,即使是我鹿鸣书院存货也不多,为何每一次鹿鸣塔开放,都只向书院当代最杰出的学子开放,不是山长为人吝啬,而是鹿鸣塔高昂的花费,逼得人不得不吝啬。”
说完这番话,叶铭哲喉咙有些干渴,举起茶杯慢悠悠的润了润嗓子,然后又从碟子中拿起了一块红豆奶糕。
第124章 鹿鸣三关()
“诚如阿哲所说; ”吴爵点点头确认了叶铭哲的话; 见他在喝茶,微笑着默契接口道; “鹿鸣塔的花费极为高昂; 此次山长能让书院其他先生答应开放鹿鸣塔给参加天下英才会的英杰天骄; 其中还多亏了谢家的援手; 只是即使有谢家的援手; 鹿鸣塔能提供的名额依旧有着限度,更不可能如以往一般,给每一个人都营造一个庞大的世界,从而使人在幻境中度过一生; 得到新的一世的馈赠。”
“其中更多的; 关于鹿鸣塔考验的具体细节,我等二人也不甚清楚; ”叶铭哲吃完手中那块红豆奶糕,拍了拍手; 继续道; “唯一能确定的是,因为其名额有限,所以鹿鸣塔的考验被安排在天下英才会上的第三关; 也就是说最后一关,唯有过了前两关的人,方才有资格亲身体验鹿鸣塔的幻境。”
“那前两关究竟是什么?”叶铭哲话音一落,柯影就迫不及待的插话道; 一听到鹿鸣塔,柯影心头就痒痒,他们柯家的独门隐藏技巧,其原理正是基于光线扭曲构建出的幻境,不过比起鹿鸣塔,这能构建出几乎与真实没多大区别的庞大世界的器物,他们柯家的所谓独门技巧,在鹿鸣塔这般集墨家天工之大成的器物面前,即便只是提一提,柯影都觉得可笑至极。
柯影不用过脑子,单单从他今天的遭遇,他就能指出自家技巧的一个明显缺陷,他们家的隐藏技巧被儒家子弟的浩然正气所克制,鹿鸣塔却全无这样的忧虑。
任你再心身合一,任你再是意如磐石,面对着一个庞大的精细得挑不出不合理之处的世界,即使这个世界仅仅只是个幻境,也显得渺小无比,只能被世界的洪流所淹没,在其间飘摇,随波逐流,亦或是逆流而上,无法跳出。
倘若有一天他柯家人构建的幻境,能达到如鹿鸣塔一般的程度,哪怕是要集合所有柯家人的力量,时间也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柯影也觉得自己将死而无憾。
奉亦的态度虽然不如柯影一般热切,但他那紧紧盯着吴爵的目光,已经将他的真实心情出卖。
吴爵看了态度热切的柯影一眼,心中有些感叹,看来哪怕是如柯影这样的人,也有自己执着的东西,看柯影眼下的模样,当真难以想象此人最擅长的竟然是极不讨喜的跟踪隐藏之术。
吴爵也不卖关子,笑着回道:“第一关自然是纸上作答,身为万中选一的天骄英杰,自然不可能是目不识丁之人,而纸上考验的内容,我也不知道具体细节,只清楚这第一关,主要是考验的还是我等的知识储备,听闻内容多样,天南海北,九州四海,诗书礼乐,时事策论,甚至是与武道的相关知识,堪称是无所不包。”
“若是诸位肚子里没几两墨水,还是莫要想着去献丑了。”
听完吴爵半是玩笑半是提醒的话,奉亦面上却依旧极为淡定,不是奉亦要故作高深,而是吴爵话中的难度压根升不起他的焦虑之心,第一关若是如吴爵所言,考验的是知识储备,那于他而言就是极其简单的一关,不是奉亦自负,而是他当真称得上一声博闻广记。
奉亦能淡定,是因为他肚子里有货,柯影却保持不了自己从容的心境,对鹿鸣塔越渴望,柯影就越发焦虑,越发难以平静。
要知道,柯影虽然生得清雅,举止翩翩风雅,仿佛是个清俊书生,但柯影本人的主职业可不是什么风流才子,而是一名专业取人性命的暗杀者,他能精通诸多国家的文字,通晓诸多国家的语言,能写会道,但那是因为做暗杀任务必须备好这些技能,柯影所通晓的一切,都是为了杀人而服务,与杀人无关的东西,柯影哪里有关心的机会。
若是第一关当真如吴爵所说,考验知识储备,那柯影还真是想不到要如何去应对,难不成用他的杀人的一百零八种技巧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听完吴爵的话之后,叶铭哲见着柯影的眉头一皱,心中就清楚他这是在第一关上犯了难处,开口宽慰柯影道:“你莫听青云说的艰难无比,若柯兄你真心想要过这第一关,又不畏艰难的话,叶某这里,倒是有一条路可走通。”
“自然是真心,绝无虚假伪装之言,叶兄心里有什么法子,此刻只管说,艰难险阻又何妨,若是能让我亲身接触一番鹿鸣塔,舍了这条命去,柯某也不觉得可惜。”柯影听得先是一怔,而后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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