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华光结成的天网看似柔弱无力; 却将来势汹汹的金鹏牢牢阻拦在大都城墙之外,
郁羽陵抬起头; 眯着眼睛,不敢直视天上的华光; 他偏着头躲过眼前耀目的光线,口中却连连叹息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们北周皇室的龙御军,之所以威震天下,依仗只怕不是别的; 正是我等眼前这张天网吧!”
苦笑一声,郁羽陵无奈道,“没想到您竟然能把龙御军收入麾下,这可当真是绝了我郁羽陵的后路啊!”
说罢,在日连惊讶至极的目光中,郁羽陵对着越瑾意单膝跪下,沉声道,“君既然已经手握龙御军,我郁羽陵也甘愿做个识时务的俊杰,只希望您日后不要过河拆桥。”
分明是效忠的话,郁羽陵却说得像是威胁一般,不是他不通人故,不懂得像自己的主君示好,只是如今的境况,对于小皇帝来着实是太过险恶。
自从空中的“天网”一出现,郁羽陵心里就清楚,乾王再无获胜的可能,乾王手中的天一战阵固然珍稀难得,威力强大,却也不可能比得过耗费北周几百年精力资源建造的龙御军,所掌控的这座“天网”。
何况比起人才稀少的乾王,以一国之力为支撑的龙御军堪称是人才济济,阵法师难寻,却也不是找不到,即使没有外界阵法师补充,龙御军内部也有阵法传承,专门培养人才,用来维护修补这座龙御“天网”。
如此代代传承,又只在昔年北周大难时用过一次,连影子都暗淡在历史时光之中的龙御“天网”,它实力非但没有磨损,反而如同它的名字一般,潜龙在渊,只待一日飞天,震惊四海。
“天网”的光线看似柔弱无力,却能在轻描淡写之间,将天一战阵那杀意冲天的金鹏牢牢抵御在正德城门之外,就可见它的威力,而且郁羽陵可以肯定,这还仅仅是龙御“天网”的第一种变阵,从方才乾王的话语可以看出,就连天一战阵也不仅有一种变阵,积蓄强大的龙御“天网”怎么可能只有这一种变阵,再说,根据阵法的开启常识,如今龙御“天网”的形态怕只是其中威力最弱的变阵。
若是越瑾意知道郁羽陵心中所想,怕也不得不为其人的敏锐而惊叹。
郁羽陵的推断并没有错,龙御“天网”共有三种变阵,威力也确实是层层递加,这,仅仅是威力最小的一种。
所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以郁羽陵多年的政治眼光来看,现在的北周形势,一旦乾王这注定失败的谋逆者被消灭,谁的手上拥有龙御军,谁就能做成最终得利的渔翁,毕竟在这世上,唯有力量是胜利者最强大的保障。
到时候,他出山辅佐小皇帝,凭着他和龙御军,只有小皇帝本人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就不可能斗不过一个在北周根基浅薄的越瑾意。
但任是郁羽陵做梦也想象不到,本该分成两半的龙御军虎符竟然能在越瑾意手上集齐,耶律茜竟然蠢到把皇室最后最保险的退路龙御虎符交出去。
当他想清楚这一切的时候,简直憋屈得一口心头血都要呕出来,可他为了北周皇室的未来,还不得不做个识时务的俊杰,屈从于越瑾意。
纵使郁羽陵心机深沉,也难免在面上露出些不甘不愿的端倪。
越瑾意在轮椅上含笑点头,如玉的俊美容颜上笑意微暖,他心胸向来宽大,又怎么会在乎郁羽陵这点儿小心思,何况,从来只有胜利者,才拥有宽恕他人的机会,现在的境况,他很满意。
越瑾意微微一笑,轻声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郁公子辅佐朝政多年,想必也知道什么叫斩草除根,什么是落子无悔,无论郁公子有何想法,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也愿意为我越瑾意效力,那么,乾王此人,非除不可。”
“”
“遵命,我的主君。”没有和越瑾意对峙多久,沉默了一会儿,郁羽陵终究还是低下自己向来高傲的头,掩住自己不甘不愿的心思,眼里的恶意与杀机,满得几乎可以溢出,宛如一条暗夜里藏起杀机的毒蛇。
大晋宣和二十六年,北周承文二年,叛贼宁王携风雷之势而来,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欲以清君侧为名,逆伐无道,登临大宝,但时不我与,天不借力,最终还是溃败于北周大都正德城门下,北周龙御军时隔多年再次亮相,声势威震天下,世人无不为之惊叹。
与此同年,隐居山野多年的昔年辅佐之臣——郁羽陵,再次出山,于此一战中,以越瑾意下属的身份,正式登上北周政治舞台。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色侵书帙晚,隐过酒罅凉。
幽谧宁静的谢府竹园中,谢清华信手放下关于北周的情报,和暖的春风轻轻拂去情报上沾染的战场硝烟,她纤长玉白的手指随手弹拨几下琴案上的古琴,发出悠远清美的音调。
“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北周的政局,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谢清珺分花拂叶走来,他瞥了一眼自家妹妹琴案上的东西,语气略有些微妙道,“不过这越瑾意还当真有几分本事,就连我,在看到情报之前也没有想到,竟然连立誓只忠于北周先帝的郁羽陵,都会向他献上忠诚。”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谢清华单手在古琴上轻快弹拨,一串清越优美的小调自她指尖汩汩流动,分外动人。
“郁羽陵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都只忠诚于北周先帝,正是因为这份忠诚,他才必须向越瑾意投诚。”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回到阿珠了
90 千里相迎(万字更新)()
“也对; ”谢清珺毫不顾及自己身上堪称是一寸一金的珍贵衣服; 直接席地而坐; 动作潇洒; 又不失优雅; 竹林的青青碧草,染绿了他月白色的袖摆。
他提起自己随身携带的玉色小酒壶; 打开盖子,仰头灌下了一大口烈酒,方才漫不经心的说道,“眼见着越瑾意掌权的大势不可逆转; 又为着前任主君之子的安全,当即投靠越瑾意; 不得不说; 这郁羽陵,到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才。”
“何况观越瑾意其人; 细品其所作所为,明眼人都可看出; 他绝非心胸狭窄之辈,对于郁羽陵,他非但不会打压,而且会重用,就算是当做心腹也尤为可能。”
“所谓千金买骨,这郁羽陵,对如今的越瑾意而言; 不正是那根价值千金的马骨吗?”
“而为了这根千金买来的马骨的忠心,北周小皇帝的性命也有了保障,如此双赢之局,到真是令我惊讶,我还以为郁羽陵此人,能让北周乱上一阵子,当真是有些失望!”
谢清华纤长如玉的手指在琴弦上滑下,滑出一连串急促却毫无意义的音调,琴乃心声,尤其是谢清华手上这把她亲手所斫的古琴,更是灵性十足,谢清华日日夜夜与它相伴,这春阳琴早已经与她心神相连。
她的心绪乱了,琴声,也就自然乱了。
谢清珺侧身坐着,抬起手,按住春阳古琴的琴弦,洒然一笑,略带调侃的笑道,“好了好了,我的小阿珠,你还是别糟蹋你手上这把好琴了,你不心疼,我都替你心疼。”
谢清华这才如梦方醒一般,连忙停下自己毫无条理、毫无意义的拨弄,白了谢清珺一眼,微笑着反击道,“我的琴,哪里需要你来心疼!”
突如其来的孩子气的霸道独占欲,浮现在从来大气从容的谢清华身上,非但不让人讨厌,而是可爱至极。
起码眼前的谢清珺,一定是这样的想法。
#我妹妹怎么能怎么可爱#
谢清珺的心跳了跳,好像被什么箭射中了一般,如果他是穿越而来的谢岚,恐怕早就已经不顾自己多年来的修养,在心里捂脸大叫自己快被萌死了。
可惜谢清珺是个彻彻底底的古人,所以他最忍不住的时候,也只是借着醉意,伸出自己罪恶的手,趁着谢清华一不注意,悄悄弄乱了自家小阿珠柔顺的乌发。
“阿兄!”谢清华又好笑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都多大了,还和我玩这种把戏!”
但她话虽然是这样说,却顺了谢清珺的意思,没有把微微有些凌乱的发丝理齐。
要知道,凭着谢清华一流的修武者水准,百里之外落针可闻,怎么可能觉察不到谢清珺的动作,只不过不愿拂逆兄长的小小乐趣罢了。
世人都传言,谢清珺十分宠爱谢家清华,对自家妹妹千依百顺,但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谢清华非是无情之人,又何尝不是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兄长的宠爱呢!
纵然是天生仙骨,但未成仙的仙人,却还是脱不出这十丈软红的束缚,亲情如丝,悄然无声之间,已将她牢牢捆缚住。
谢清华含瞋带笑,容光绝世,饶是谢清珺这见惯了风月,更习惯了自家阿珠容色之美的谢清珺,也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回过神来,谢清珺毫无世家公子的矜持,他向着谢清华拱了两下手,示意讨饶,这才心虚却故作镇定的转移话题。
“北周越瑾意看起来大势已成,”谢清珺又灌下一口烈酒,桃花眼中却愈发流光溢彩,引人沉醉,“小阿珠啊小阿珠,你的境况可不太妙!”
谢清华的境况的确不太妙,选官令在大晋从来是世族的特权,是大晋朝不可轻动的命脉,可世族谢家之中偏偏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谢清华,竟然一意孤行,除去了世族对于选官令的特权,把这重若千金的选官令推向了世族旁系、甚至是寒门子弟,让他们无须向世族效忠,只要有才有德,就拥有做官的资格,这就这等于是动了世族的命根子!
虽然世族之中,也不乏目光长远之辈,明白谢清华的改革,无疑是在大晋这谭死水中注入活水,为大晋再续百年之命,但更多的自私自利之人,抱着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想法,不愿意丧失世族对选官令的把控,失去自己的特殊地位,从而反对谢清华的改革。
不过谢清华携谢陆两大顶级世族的势而来,暗中又有顾长安李馨等世族叛逆的支持,加上皇帝隐隐的偏向,一开始就抓了一大顶级世族——王家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改革的最初,自然是顺利无比,人人噤若寒蝉,不敢露出丝毫反对之意。
但在改革进行到最后的现在,或许是眼见反对改革无望,只求最后拼上一把,世族的反弹力度反而愈发强大,刺杀下毒更只是小儿科,最令人恶心的是,那些靠近反对派势力的言官们,竟然把火力收缩,全部集中在谢清华这改革派的领头人身上,牝鸡司晨只是最轻的污蔑,折子上其余的话更是不堪入眼,引人叹息。
就连民间的传言,也因为反对派的使力,和建康城风声鹤唳的境况,把谢清华几近妖魔化!
这是激将法,谢清华的理智迅速判定,并且告诫自己不应该回应,一旦回应,就正中了自家坏心眼兄长的下怀。
但只要不是无情无欲的太上圣人,哪怕是修成合道,那么人的情感也从来不能以理智为转移。
谢清珺无论用何人激将,恐怕都起不到作用,无法在谢清华的无暇冰心上划出痕迹,因为她不在乎,牝鸡司晨又如何,臭名远扬又如何,只要她知道她所做的改革的正确,也愿意承担下改革一切后果,那就够了!
虽千万人吾往矣,只有青史,才能证明她的正确,千百年后,或许人们会把自己祖先的名字忘记,但她谢清华的名姓,却将永远镌刻在人心的碑石之上。
可偏偏是越瑾意,一旦把话头牵到谢清华视作一生之敌的越瑾意身上,就由不得谢清华的理智控制。
明知是激将法,谢清华还是忍不住紧了紧手,素来平静无波的心湖微微泛起波澜,她冷冷一笑,反唇相讥道,“我的境况不好,越瑾意的境况,看似鲜花着锦,但往往是烈火烹油之相,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不对,哪里都不对!
话一说出口,谢清华就反应了过来,这不应该是她谢清华应该拥有的情绪。
真正的成功者,眼光永远不能只放在对手身上,因对手一时的得失洋洋得意亦或是灰心丧气。
寄希望于对手出错,从而产生怨愤之心,这是何其不智的行为?
而这样愚蠢的行为,如此短视的话语,又怎么可能出在她谢清华身上!
谢清华慌乱了一瞬,但多年的修身养性让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她身上佩戴着师尊所赠的玉佩和成为谢家继承人时阿耶送的玉珏,玉佩虽然被封印,但作为合道大能精心准备给自家唯一弟子的礼物,自然是仙道的至宝,即使被封印,却也蕴含着仙道的守护。
至于阿耶送的玉珏,则是历代谢家继承人的掌权至宝,凝聚着谢家几百年以“仁”为核心,以苍生为本的人道光辉,堪称是人道的至宝,人道可对峙人道,人道更可抗拒神道。
如此一来,借着这两样至宝,就不可能有属于这仙人神这三道的邪异手段临近谢清华的身上,玄天界偏远,其余高妙可避过这三道的手段虽有,代价太大,压根不可能用在被自家师尊扰乱天机隐藏了身份的谢清华身上,既然不是外界来的手段挑动了谢清华的思绪,只有可能是来自内心的警示。
谢清华连忙省视自身,果然发现她无暇道心的萌芽周侧,隐隐有一股黑色的心魔之气徘徊,这黑气时隐时现,分外狡猾,难怪她平日里打坐冥思,却从来没有发现。
谢清华在识海里诵读起了南华经,清澈如流水的诵读声在谢清华的识海里流淌,如珠溅玉,在一片白茫茫的识海之间形成淡蓝色的光彩熠熠的字像虚影,随着她的诵读声,淡蓝色的光辉字像在道心周侧旋转,那一股黑色的心魔之气就像遇到了天敌一般,如冰雪遇见艳阳一般迅速溶解,消失无踪。
识海间发生的事情说来复杂,其实也不过是一瞬的时间,回到现实,谢清华微微蹙起眉头,心里有些疑惑,方才二兄一句话挑起她道心周围潜藏着的心魔之气,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看着茫然不知识海之事的谢清珺,谢清华接着先前的话,微微试探道,“二兄,你说,比起如今的越瑾意,我,还有几分胜算?”
这胜算,既是明指统一天下的胜算,又是暗指谁先完成对道心的磨砺,从这玄天界脱身而出。
谢清珺提起玉色的酒壶,一口气灌下半壶子酒,咳呛了一下,桃花眼里泛起朦胧的水光,他这才半醉半醒笑道,“胜算?阿珠你若是能过了这一关,二兄自然是相信,定然是我家阿珠的胜算比较大。”
谢清珺的回答中的胜算同样指代不明确,让谢清华无法确定自家兄长的虚实,可谢清珺的话,却也确确实实切中了谢清华的心事,让她无心再去追究谢清珺的疑点。
也罢,谢清华暗暗叹了一口气,她相信自己的心所感应到的真实,无论如何,谢清珺对她的情感,始终是真实如一的,而假若谢清珺真如她猜想的一般,是那个人,那她就更不需要担心了。
想到这儿,谢清华的心海波澜渐渐平复,恢复了平日里从容不迫的姿态,手肘靠着琴案,撑着头,漫不经心的微笑叹息道,“这一关啊?”
说着,她偏头看着醉意上脸的谢清珺,眸光中笑意流转,“二兄,你说,我这一关该怎么过?”
“可别装醉了,”谢清华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琴案,仿佛是提醒,又仿佛是催促,在“笃笃笃”这充满节奏感的音调中,她微笑道,“二兄你可别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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