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史乘龙乃五人之首。当下,史乘龙不慌不忙,脸上依是挂着邪魅的淡淡笑容,迈着大而缓的步子向陆三川逼近,语气似有缓和,“小兄弟,手下留情,有事好商量。”
陆三川见他脚步虽缓,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当即将竹剑往里一拉贴在乞丐脖颈,喝道:“再往前一步,我就。。。我就杀了他!”
史乘龙在陆三川左前,离陆三川仅剩七尺距离时终于停下了脚步,“好,我不再往前便是,小兄弟千万不要激动,要是。。。”说到这里,史乘龙顿了一顿将双臂向两侧慢慢举起,似要缴械投降,双臂未平却忽然挥锏向陆三川砸去。
陆三川惊了一惊,赶忙抽身逃离。乞丐仍旧晃着神,还未从手腕的疼痛中缓过来,察觉抓着自己左肩的手消失不见,便转头向左望去,却见一根赤色铜锏迎面而来。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乞丐的脑袋被铜锏正正捶中,血如水花般四溅。乞丐脑袋被捶得稀烂,当即倒地而亡。
陆三川望着满地鲜血惊魂未定,耳旁传来史乘龙冷冷的声音,更令他胆战心惊。
“再过不久,千行门便将收纳门徒。我绝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陆三川转过头,睁得滚圆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史乘龙却是笑了一笑,似乎不以为然,“我在饥饿与死亡的边缘爬行许久,如论如何都不愿再苟活于人下了,只需加入千行门,我便可受人敬仰享受荣华富贵。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挡。”
陆三川喘了几口粗气,眼珠微微一转,望见史乘龙手中的铜锏正滴落着鲜血。
另三人显然料想不到会成这般场面,俱是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第十章 滚()
史乘龙等五人掩藏在这家客栈之中已有不少时日。五人分工明确,乞丐在外做饵,将有心投入千行门之人骗领到这家客栈之中,而后众人出现,将入瓮之鳖斩杀。寻常境况之下,皆有史乘龙动手杀人。而今日,许是乞丐见陆三川彬彬有礼且瘦弱不堪,又想大事将近欲表现自己,这才贸然行事,却想不到害得自己命归黄泉。
对于史乘龙来说却是干系不大,毕竟千行门收人有限,况且已无多少时日,乞丐死,多了一个挤入千行门的人限,乞丐不死,也不过能够多杀一个两个对手而已。
史乘龙并不将地上的尸体放在眼中,邪笑着向陆三川逼近,口中命令道:“你们,去门口守着。”三人忙折身跑至门旁,脊背贴紧墙壁瑟瑟发抖。他们害怕陆三川逃跑,更害怕自己遭到铜锏无情鞭挞。
史乘龙杀人从不多言,当下也不愿再多费口舌,提了铜锏便向陆三川劈去。铜锏挥动之时,厚重的锏身掠过空气发出轻微的嘶鸣声。
陆三川见史乘龙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便知铜锏来势奇凶,倘若自己吃下那一击,定然暴毙而亡。铜锏力猛,亦不能以竹剑与之抗衡。他只好向后跃离,计划先拉开距离而后见机行事。岂知史乘龙不但力大无比,身手却也迅捷,见锏劈空,左脚随之踏前欲出第二鞭。
不过铜锏到底沉重,任史乘龙气力再大,强变方向仍是有些迟缓。
陆三川趁机向史乘龙心窝刺去,竹剑才行一尺便犹豫了:已有无辜性命枉死于此,我岂能再害人性命?
史乘龙却不如他这般踌躇,见他止了动作,当即挥锏劈来。。。
“吓!”陆三川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铜锏已砸在竹剑剑身。他手腕一痛,只得放手。竹剑贴着锏身行了几寸,飞出横插入柜台。
史乘龙冷冷一笑,已知陆三川面慈心善,便更无忌惮,大步踏前引锏劈去。陆三川接连后撤,直到脚后跟踢到柜台,又向右侧躲闪。史乘龙重锏劈下,将木制柜台砸得稀烂,竹剑也被埋在了碎木之中。
“喝!”史乘龙一声咆哮,举锏又劈,陆三川便又要逃,身子只是微微侧过,却忽然变了主意,在心中骂道:东躲西藏算什么男子汉!我这般怯弱,岂不是将父亲的脸都丢尽了!他余光瞥见碎木堆中的竹剑剑柄,心生一计,佯装向右闪避,骗得史乘龙劈锏向右,随后往左一个滚翻,握住剑柄将竹剑抽出,在史乘龙两只脚踝处横切两刀。
史乘龙只是低低呻吟一声,双目更圆,挥锏便劈了下来。陆三川早已将他动作看穿,运起内力如青蛙一般向后弹处一丈之外。
史乘龙低下头,见裤腿已破,隐约可见鲜血,但痛感不盛,便不将这伤放在眼中,于喉底发出一阵咆哮,“臭小子,老子今日非杀了你不可!”便举锏向陆三川冲去。
来往几个回合之后,陆三川已将史乘龙摸得一清二楚,知晓史乘龙力大无比身手敏捷,挥锏之时却有些愚钝,最为重要的是,脑子似乎不怎么好使。他便站在原地,等史乘龙将铜锏高举之时,向后跃出一个身位,史乘龙一锏劈空,他迅速举剑,欲割史乘龙手腕,奈何剑术不精,剑尖正刺入史乘龙手背。他顿时惊慌,欲收回竹剑,却顺道在史乘龙手背挖了一个窟窿。
“啊!”史乘龙一声惨叫,右手再也握不住厚重铜锏,铜锏砸在地上,“铛”的一声,屋内回声甚久。
陆三川长吁了一口气,本以为危难就此解除,正松懈,史乘龙左手伸来抓住他脖颈,竟一手将他提了起来,恶狠狠地道:“混帐东西,去死吧!”指上逐渐加力。
陆三川只觉脖颈生疼,呼吸渐难,两眼也开始变得模糊。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手中握着竹剑,便将剑一横,在史乘龙手臂上划了一刀。史乘龙却并无所谓,双眼更红,手上愈加使劲。
陆三川已顾不得其他,竹剑乱切乱划,史乘龙左臂上便多了七八道伤口,鲜血淋漓,终于忍耐不住,“啊”了一声松了手。
陆三川摔坐在地,不敢再松懈,左手轻轻揉 抚僵硬的脖颈,双眼注视着史乘龙动静。果不其然,史乘龙双拳不能再使,便改脚向他踹来。他自知浑身无力,便不做大动作,只是将头倾斜躲过,随后手腕一翻,在史乘龙大腿上又划了三剑。史乘龙已无力再叫,喘着粗气倒了下去。
陆三川这才有些轻松,却仍旧不敢大意,提剑盯着史乘龙,缓缓站起退离。
守在门口的三人见情势不妙,互相对望一眼,虽胆颤心惊,大叫了一声以振作自己,举刀提剑向陆三川冲去。
陆三川大喝道:“还看不清情状吗!”声色俱厉,全然不似数天前望着秋叶吟伤的柔弱书生。
三人被他喝住,停了脚,面面相觑。
陆三川将竹剑指向史乘龙,严肃道:“在他眼中,你们与蝼蚁无异!或生或死,他并无在意!你们亲眼所见,那位衣衫褴褛之人是怎么样死在他手下的!你们可见他流过一滴泪,叹过一声悲伤!”
三人互相对望着,举着的刀剑缓缓放下。
陆三川继续道:“你们若想进千行门,为何不自己努力,反要做这些损人利己之事!难道他人的性命果真如同草芥,无足轻重吗!”
三人中有一人弱弱地道:“我们。。。我们只是听龙哥说江湖的种种好,这才跟着他。。。其实,我父亲希望我能开家客栈。”
有一人道:“家父盼我考取状元。”
有一人道:“我爹只要我好好的。”
陆三川立时想起陆本炽的惨死,心下悲愤俱加,鼻酸眼红,忍不住大声呵斥道:“滚!”
三人吓了一跳,丢刀的丢刀,弃剑的弃剑,纷纷匆忙跑出门去。
陆三川自知失态,也将竹剑丢在一旁,抬手摸了一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便也要出门而去。
史乘龙眼见大势已去,心有不甘,又有愤怨,躺在地上向着屋顶大叫道:“总有一天,老子会将你碎尸万段!”
陆三川不愿久留,径直出门,快步走出十丈之外,脚步才渐渐缓了下来,脑中回想着在客栈之内的种种,不禁有些后颈发凉:为何一个人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不仅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甚至连同伴安危也不顾及。他又想起自己的果断,庆幸又疑惑:我曾发誓不再动武,这几日却接连伤人,也罢,也罢,还是快些找到袁叔,从此安居于民巷。
当他抬起头,却已回到了街上,人来人往。方才大动了手脚,肚子有些空,他便将手伸入怀中取出酥饼,打开油纸却发现酥饼已碎成粉末。他想:许是方才与那人动手时动作过大而致。不过聊胜于无,他双手捧着油纸抬至嘴前,张嘴胡吃,全然不顾形象。
吃不过五口,眼前出现一只小酒坛。陆三川抬头望去,见是一衣着干净面目和善之人。那人态度温和,声音却是尤其粗狂:“小兄弟,如此狼吞虎咽难免噎住。这坛酒赠与你喝。”
陆三川的确口干,心中记着陆本炽教诲,不愿白受恩惠,便道:“多谢好意。我慢些吃便是,这坛酒还请自己留着吧。”
那人笑了一笑,将佩剑插入地砖缝隙之中,将左手提的烧鸡烧鹅牛肉等一并挂在剑柄上,而后横掌一切切去封坛,顾自饮下两口。有不少醇酒打在嘴周,沿着下巴脖颈流入衣内。他并不在意,满足地叹了一声,将酒坛重新向陆三川递去,“酒已开封,良时无几。小兄弟,你倘若再拒绝,辜负的可不仅仅是我的美意了。我心苦倒是无妨,这美酒却是万万辜负不得的。”
陆三川不曾饮酒,也知酒精误人,倘若多饮必定失了心智,到时能说的不能说的定一道说出口了。他便又摇了摇头。
那人稍有不悦,皱了双眉,将酒坛往陆三川胸口一撞,带着些许埋怨命令道:“为何不喝!喝!”
陆三川只好将酥饼重新包住放入怀中,双手捧住酒坛往嘴里倒了一小口,只觉喉咙又酸又辣,全无书中所说“百事尽除去,唯有诗与酒”的淋漓欢畅。
那人立刻转笑,哈哈大笑了几声,叫道:“小兄弟,滋味如何?这坛陈年女儿红可不便宜,但又如何!来,再多饮几口!”便伸手插入坛底一提,将酒往陆三川口内灌。
陆三川正恍惚,双臂不自觉地顺着酒坛上抬,嘴巴跟着张开,醇香美酒便咕噜咕噜往他口内倒去。虽大半都溢出口外,仍有不少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过不多时陆三川便已双眼朦胧迷迷糊糊,只觉天旋地转,耳旁不时传来那人的笑声,“哈哈哈,小兄弟,这酒滋味如何?”
陆三川脑袋晃悠着,身子也有些不稳,转了几转,含糊不清地答道:“好。。。好。。。”又过一会,失去了知觉。
第十一章 莲子羹()
陆三川睡了整整两日。第三日清晨,他才有了些许知觉,只是脑袋昏疼眼皮沉重。他尝试着睁开眼皮,并未成功,便也不勉强了,举起双臂伸了个大懒腰,脚尖蹭到羽被,又软又暖。
门外依稀有人声,隐隐约约,虽然听不真切,其中一人似乎极为恼怒,而另一人极为谦卑。
。。。。。。
“我说过多少次,切勿逼人饮酒!”
“属下知错。”
“知错,知错有用吗!你可曾想过,倘若他身体有恙不得饮酒,你这一坛美酒便成了杀人之器!”
“属下知错。”
“哼,你这名字可果真起的妥帖,栾为,乱为,胡作非为!”
“属下知错。”
“美酒虽好,与良人对饮方佳!若如你这般胡乱赠饮,东有荒者赠他一坛,西有丐者与他同饮,待遇到知音却没了酒,却该如何是好?”
“属下知错。”
“将我今日与你所讲铭记心中!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门主。”
“等等。昨日魏老前辈来访,留下两坛绝佳玉琼酒。我放在酒窖后屋的泥桌上,你自去取一坛来。”
栾为一听“绝佳玉琼酒”,喜不自胜,忘了压低声音,弯下腰抱拳举过头顶,高声道:“多谢门主赏赐!”
袁启明双眼一瞪,抬手便要扇过去,最终仍是没有舍得,皱着双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轻言道:“行了行了。”
门外便没有了声音。
陆三川立刻明白,猛地睁开双眼坐起,朝门口喊了一声:“袁叔!”
袁启明站在门外,并不知陆三川已然醒来,目送栾为离去之后,便也,听屋内传来陆三川喊叫,立刻转身推门进屋,喜道:“川儿,你醒了!”
陆三川一见袁启明,双眼即变得湿润,声音亦是咽哽,“袁叔。。。”他虽与袁启明交往不深,毕竟眼下仅剩袁启明一个亲人了。所幸袁启明对他十分宠爱,每每袁启明去到陆宅拜访陆本炽,必定会带上一些糖葫芦拨浪鼓之类的小吃玩具,待到陆三川长大一些,袁启明便改赠书籍,名经典籍自然不在话下,偶尔也会带几本奇谈怪志或是武功秘笈。陆三川虽不愿习武,看书看得疲倦之时便不再挑拣,或拿了奇谈怪志阅读,惊叹其中种种怪诞,或拿了武功秘笈,只是草草翻过以作放松。
袁启明见他眼泪汪汪,煞是心疼,迈大步走去床沿坐下,将他抱进怀中,轻拍着他项背安慰道:“川儿不哭,有袁叔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陆三川原本尚能忍受委屈,只是轻轻啜泣,经袁启明这般安抚,却反而放声嚎啕大哭起来。袁启明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将他抱得更紧,待他哭声小些了,才将他推开替他抹去泪水,温言道:“你在这屋中再歇息一会,我去命人准备干净衣服与可口饭菜。你一路赶来定当十分艰苦,看这衣服破的。”
陆三川“嘻嘻”笑了一声,抬手往袁启明鼻下伸去,“不仅破,还臭了。”
袁启明笑着将他手臂捉住,闻了一闻,轻锁双眉装作难以忍受的模样说道:“臭不可闻臭不可闻!”
陆三川“哈哈”笑了几声,心中阴霾散去不少。
袁启明也便舒了心,抬手整理着陆三川杂乱的头发,温言道:“你且歇着,过会我再进来,到时你与我讲讲这一路走来发生了什么。”
“嗯。”陆三川点了点头,目送袁启明关门离去。当屋内仅他一人时,便又觉得有些慌张,时常担心有人破门而入。他闭上眼捂着胸口做了两次深呼吸,掀开羽被下地走去桌旁坐下。
陆三川所息的这间屋子是袁宅之中最为华贵的一间。虽然如此,却也比富贾员外好不了多少。桌是黑檀木桌,椅是黑檀木椅。黑檀木与紫檀木、红檀不同,虽同为檀木,因颜色不显富贵,不得王孙青睐,价格低了不少。练武之人却更喜黑檀木,相传黑檀木的香味可助内功修炼事半功倍。
这间屋子本就为陆三川所设,十几年来陆三川从未进过袁宅,这间屋子便一直无人居住,每天仅有仆人进屋打扫。
陆三川盯着黑黝黝的桌面看了好一会,心生好奇,便将手按上去细细抚摸。手掌抚过桌面,竟有丝丝暖意,他忍不住赞叹道:“此黑檀木桌果真是上等良品。”他便又想到了陆本炽,在陆本炽卧房之中也有这样一张黑檀木桌。
陆三川呆呆地望着桌面吟思许久,终于收回神,转头将屋内打量。无论是屏风或是惟帘,俱是制作精良,一眼便知价值不菲。他叹道:“袁叔可乃真贵人。”
袁启明今年三十又六,十六年前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加之父亲在朝为官,目中无人横行乡里,终于有一天得罪了臭名昭著的狼山匪霸刘腾。在某个月黑风高夜,刘腾领着弟兄们冲进袁府之中烧杀抢掠。袁府哀鸣不断,武昌却是万籁俱寂。
刘腾绑了袁启明,在袁启明面前将袁府上下砍杀殆尽,这还不够,为了使袁启明心痛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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