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之,无不抚额长吁。
好大的一盘棋局!
却又有人道:“按你说来,陆本炽假死是为了成为天下第一,那他又为何要将游龙吟刀传给袁启明,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那八字胡却是仰天大笑,“哈哈哈,这位兄弟,你可果真是不懂了!袁启明对陆本炽何其忠心,就算武功超过了陆本炽,也绝不会威胁陆本炽地位!”说到这里,却是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道,“也不知道陆本炽哪里来的这好运气,捡了这样忠诚的一个小弟。若是出了岔子,都是袁启明的罪,倘若果真达成目的,却是他陆本炽的果实。”
众人听毕,无不震惊,面面相觑,低声交耳。即便如此,依是有人不肯相信,问道:“倘若陆本炽果真练成了游龙吟刀,又何须遮遮掩掩?他大可站出身来,正大光明地与别人比武。”
那八字胡笑了一声,“倘若他正大光明地站出身来,打败其中一人后,余下的几人定会群起攻之,寻他麻烦。倘若他假死,借用袁启明的身份杀人,即使出了事,也都会怪罪到袁启明身上。若有幸存者要找人报仇,也是去找袁启明,他陆本炽完全落了个干干净净。”
却忽然有一人轻身飞入客栈,双脚落在桌上,一把抓起那八字胡,两眼闪着精光,“小子,你所言可是属实?”
那八字本待发怒,但见那人目光犀利,绝非常人,便只好认了怂,颤颤巍巍地道,“谭某虽然不是什么大侠豪客,消息却是十分灵通,所言自然句句属实!”
那人大笑一声,将八字胡提至自己眼前,四目相距一寸,“那你可知屠烬大法所在何处?”
那八字胡显然吃了一惊,瞪大了双眼望着那对精光闪闪的瞳孔,连说话都开始结巴,“屠。。。屠烬大法。。。小人只听说,施法者将三枚银针各插入身体大穴,可激发浑身潜力,半炷香之内如天神附体,半炷香过后即枯身而亡,是一种伤敌五百自毁一万的武功。。。可,可这种武功五十年前便已失传。。。”
那人哼了一声,将八字胡随手扔开,凌冽眼神扫过大堂诸人,见不到一个好手,甚是失望,正要离去,双眼上翻,见二楼的江城子等人,顿时来了精神,大叫一声“江城子!”施展轻功疾去。
不是那贺安还会是谁?
江城子见到贺安也是吃了一惊,这小子在好汉坡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过几天便痊愈了?但见贺安排掌攻来,立时腾身而起,双掌向贺安逼去。
四掌一合,贺安立时惨叫一声,摔了下去,将一张木桌砸得粉碎。
那日好汉坡,他先后被两位“五杰”打得险些丧命,哪里这么快痊愈的?但他生性好胜,自然不可能专心疗养,稍一能动,便四下走访,企图找到早已失传的“屠烬大法”。虽然施展屠烬大法需以性命作为代价,但是于他而言,胜利比性命更加可贵。
贺安摔在地上,立时口吐鲜血,但很快站起,仰头望着江城子大笑过几声,不胜癫狂,“哈哈哈哈,江城子,你等着,等我学成屠烬大法,便来取你性命!哈哈哈!”身子一轻,飞出酒馆。
那八字胡听贺安叫“江城子”,抬头望去,见二楼三人,大吃一惊,“江城子?那身旁的一男一女便是陆三川和苏青了。。。”接着一声哀嚎,跑出酒馆。
听戏的诸人对江城子和陆三川倒也有耳闻,纷纷转过头来,望了那三人一眼,各自逃出酒馆。
第十三章 出手()
客栈老板站在柜台之后,心痛之情溢于言表,望着那一堆碎木连连摇头叹气。我这生意本小利薄的,这样一张木桌,得费我好几天的收入啊。
陆三川站在高处,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对于此事,也是满心愧疚。习武之人多半不拘小节狂放不羁,但这对于百姓来说,无异灾难。
这事虽然不是他干的,却也与他有着丝缕的关系。
陆三川疾步下了楼,从怀中取出一枚碎银,轻轻放在柜台之上,随后拱手向掌柜的赔礼道歉,“掌柜,弄坏了你一张木桌,实在抱歉,这小小银两,便算作赔金,还望收下。”
掌柜的立时眉开眼笑,赶忙拨下碎银捏在手中,连连道:“不碍事,不碍事。”
江城子在他身后,却是颇为不屑:只行小善,不悟大德!
三人走出客栈便上了马,驱马赶往咸安。
陆三川虽然知晓咸安方位,却不知柳羌长居的竹林所在何处,便由苏青在前领路,陆三川与江城子落后半身。
三匹马栽着三人,绝尘而去。
柳羌所住的竹林占地约莫百顷,是天下有名的竹林。林中长竹耸立,万年常青,是一个如诗如画的地方。
待三人赶到,却见断竹遍地,垒起与膝齐高,放眼望去,再无一根挺立青竹。
陆三川不由得大吃一惊,心下难安,连忙自马背腾身而起,施展轻功,眨眼工夫便到了正中的一处竹居。但那竹居也是支离破碎,残屋断片散得到处都是。“这。。。难道连。。。”
过不多时江城子与苏青也赶到,见这副场景,齐齐目瞪口呆。
什么人武功如此之高,竟能柳羌的竹居破坏地全然不成样子。
陆三川见不着柳羌,心神难宁,扯开嗓子大喊道:“柳前辈!柳前辈!”
回应他的只有徐徐微风。
苏青望着遍地狼藉,安慰自己也安慰陆三川,说道:“你看这百顷竹林,尽数被毁,大约是对方找寻不到或者奈何不了柳前辈,才砍毁竹林以发泄愤懑。放心,柳前辈应当安然无恙。”
陆三川心慌慌地,点了点头,却赫然见到脚下纵横交错的断竹的缝隙之间,躺着半截异物。他蹲下身,拨开断竹,挖出那截异物。
竟是半截玉笛!
陆三川虽踏足江湖不久,但与柳羌打过几次交道之后,也知道柳羌玉笛从不离身。而此时自己手中的,正是那半截玉笛。
苏青宛似丢了魂魄,愣愣地望着陆三川手里的那半截玉笛。
江城子也是面色凝重,盯着那玉笛望过一会,随即移开视线,细细打量周围情状,不知为何,心下隐隐不安,总觉劫难未过,便暗自运起内力,蓄势待发。
忽有四名黑衣之人,东南西北,破开断竹自地面腾空而起。四人各自右手握着短剑,左手伸进怀中。
陆三川心中压抑的悲怒登时爆发,大喝一声,拔剑冲向东边的一人。
却又有四人破竹而出,将陆三川等三人团团围在正中。八人各自掏出暗器向陆三川等三人射去。
陆三川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手中画剑疾施,拨开、拦下射来的暗器,以无与伦比的剑速斩杀一人。
江城子立在原地,用袖子裹住双手,以沉稳的内力与疾缓得当的速度拍掌而出,保护自己与苏青。
苏青虽有江城子护佑,仍是提心吊胆,不愿拖累江城子与陆三川,拔出长剑在手,前后左右挥驰阻截。
江城子双眼跟着双掌,不曾停息,虽然暗器细小且飞速极快,他还是捕捉到了其中一枚,大叫道:“拈花针!是黑风寨的人!”
陆三川早已怒不可遏,管他黑风寨白风寨,只想将这八人杀得干干净净。他竭尽浑身之力,使剑如飞,将“竹影九刽”顺使倒使,又接连斩杀四人。
余下三人见情势不妙,忙将身子一转,各自逃去。
“休想逃走!”陆三川大喝一声,使起乾陵虚步急刺上前,先将一人斩杀,而后迅速赶上第二人,一剑刺穿那人背心。
第三人却已经逃得远了。
陆三川全然不顾,追上前去。
竹林便又静了下来。
苏青担忧陆三川安危,两眼望着陆三川离去的方向,牵拉着江城子的右袖急切道:“义父,陆三川会不会有危险?”
江城子双眉轻锁,视线落在地面,缓缓挪移。“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事,倒是我们。。。”
苏青收回目光,仰头望向江城子,“我们?我们怎么了?”
江城子双掌运气,自身前向上缓缓提起,两脚轻挪分离,直至与肩齐宽,伴着一声大喝,双掌急速压下,便有千斤之力自脚底生出,脚下断竹一阵噼里啪啦,纷纷碎裂,向上蹦起。
惨叫声也是此起彼伏。
还有埋伏!苏青立时明白过来,握剑在手,严阵以待。
江城子这一记“千斤坠”着实凶狠,五丈方圆内的埋伏者承受不住,纷纷吐血而亡。五丈开外,虽然不致死,却也好不到哪里去。直至十丈以外,才好受一些,不过头晕目眩,很快恢复。
仍有一十二人可以一战,皆穿破断竹一跃而起。
江城子低声道:“你在这里不要乱动。”说罢,疾施乾陵虚步,穿梭其间,以斓天苦无掌,将那一十二人送上西天。
一望无际的绿色断竹铺满地面,混着红色鲜血与黑色玄衣,着实诡异。
苏青见断竹之上再无活口,才小跑着来到江城子身旁,问道:“义父,这是?”
江城子并不说话,走去最近的一具尸体旁,扯去黑色面罩。面罩之下的是一张陌生面孔,肤色黝黑。
江城子连扯了四张面罩,面罩之下的皆是陌生面孔。
苏青脸色并不好看,盯着那面孔望过一会,低声道:“义父,是不是黑风寨的人?”
江城子道:“虽然以目前情状看来,的确如此,但还不好说。”
苏青颇感疑惑,转头望向江城子,“什么意思?”
江城子徒手撕烂一具尸体的上衣,露出那人的上半裸身,先后指过白嫩胸膛与黝黑手臂,“这人身材矮小,裸露在外的手臂晒得黝黑,胸腹藏于衣服之内所以一片白嫩,显然是南方人士。方才他们使的暗器,正是我们在千行门见过的拈花针,因此我断定,这帮人是福建黑风寨的。”
苏青道:“那义父,你又为何说‘还不好说?’”
江城子叹了一口气,两只手肘支在两膝,向四周环顾一眼,道:“咸安竹林享誉天下,被称四大竹林之一,你看这竹林,被毁成这般模样。倘若果真是黑风寨的人干的,倒也说得过去,但这帮人武功低微,实在难与黑风寨扯上干系。”
过不多时,陆三川折身回来,见了满地尸体,甚是讶异,去到江城子身旁说道:“江前辈,这是。。。”
江城子沉下脸,尤其严肃地望着陆三川面孔,似颇为气恼,“如此简单的调虎离山计,难道你看不出来么?倘若只有你与青儿来此,你见那人逃离,不顾一切地追上前去,留青儿一人在原地,等你回来时,看到的便是青儿尸体了!”
陆三川自知处理欠妥,愧疚地低下头,不敢反驳,“江前辈教训的是。”
江城子见他这般诚恳,也不好再说些什么,缓了态度问道:“你可有什么发现?”
陆三川稍稍思索,摇了摇头,“那人轻功尚可,我花了不少工夫才将他追上,但他武功却是平平,挡不下我一剑。”
江城子似乎要的并不是这个答案,望着他,“然后呢?”
陆三川便又思索,搜心刮脑,忽然想到江城子曾叫“拈花针”,恍然大悟地道:“这是黑风寨的人!”
江城子颇感欣慰,点了点头,道:“亏你还记得。以目前情状看来,的确如此,但我有一件事想不通,倘若果真是他们围剿柳羌,切下柳羌玉笛,将这竹林破坏地这般狼藉,却为何如此不堪一击?你用一剑,我用一掌,便可将这帮人尽数击杀。”
陆三川瞥了一眼那具被剥去上衣的尸体,沉吟片刻,立时明白过来,“与柳前辈缠斗的许是另一拨人,譬如黑风寨四魔,或是寨主陈止章,他们武功卓越,才有可能将这片竹林折腾地不成模样。至于埋伏在此的,约莫是黑风寨的小鱼小虾,自然不堪一击。”
江城子听毕,深觉有理,忍不住连连点头,赞道:“小子,好智慧!”
陆三川并不觉得喜悦。眼下,情况愈加危急,且不说十生如何,就连武功傲世中原的柳羌,恐怕也被黑风寨的拿了去。
他转头向江城子,问道:“江前辈,这黑风寨究竟是何来头?”
江城子道:“我并不甚了解。二十年前,他们还是个没有名气的小门小派。至于寨主陈止章,我倒略有耳闻,此人似乎也曾上过剑山找见过剑痴前辈,至于是否得到剑痴前辈真传,不得而知。但是我想,剑痴前辈眼光独到,应当不会将苦心钻研的剑法随便传授给他人。”
第十四章 不妙不妙()
但无论如何,柳羌遭遇劫难却是真的。
陆三川心下暗暗祈祷:柳前辈倘若安然逃脱,再好不过,若是不幸被黑风寨的人掳了去,希望柳前辈在黑风寨少受点苦。
江城子的一番话却将他美梦打碎,“倘若果真是黑风寨干的,柳羌必死无疑。”
陆三川猛地转过头来,怔怔地望着江城子。
江城子道:“黑风寨捉柳羌作甚?南北两派恩怨由来已久,彼此打压,从来不会臣服于对方。既然柳羌不能为黑风寨所用,黑风寨还留他作甚,还不如一刀杀了,免除后患。”
虽然陆三川不愿相信,但似乎,的确如此。他鼓起腮帮,重重吐了一口气。
苏青见他郁郁寡欢,心里也是难受得不得了,抬起手轻轻搭上他臂膀,安慰道:“我们只是见到了战场狼藉,至于柳前辈究竟如何,却是不知道了。你无需过于担心,柳前辈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陆三川在山林中见过黑风寨四鬼屠杀忠远镖局的镖师与趟子手,知晓黑风寨杀人无情,倘若柳羌果真被黑风寨缠上,哪里还会有性命?
然而此事已去,无论结果如何,都已无法挽回。
但愿柳前辈平安无事。
陆三川正待开口,忽然想起八字胡的那一句“如果我没猜错,剩下的五人定会陆续死去”。虽然在八字胡口中,害人性命的凶手是诈死的陆本炽,但以眼下情况看来,无论凶手是陆本炽还是黑风寨,中原武林皆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他面向苏青,脸上尽是焦急之色,“苏姑娘,若以武功高低而言,十生该如何排名?”
苏青稍稍思索,脱口而出道:“仅以武功而论,由高到低分别为:陆本炽、戴恩德、第五铭、袁启明、秦易、张义、江翎峰、白中旭、姜恩言、魏无旗。”
陆三川心中立时有了底数:果如那说书人所言,死去的三人在十生之中武功最为低微。若以此为序,那么下一个,便是江翎峰!
“苏姑娘,你可知江翎峰所在何处?”
苏青点了点头,说道:“临江门在襄阳。”
提起襄阳,陆三川便即想起与江城子夫妇在襄阳郊外度过的三十个日夜。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那个宠溺夫人的男人。
可如今,女人已死,剩下男人生不如死地活着。
陆三川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也能想象到当时的情景:江城子将董夫人抱在怀中,颤抖的右手想要去抚摸董夫人的侧脸,却又不敢,生怕掌心的温度烫伤了夫人。
董夫人已无力再撑开眼皮,两片嘴唇之间也仅剩下一条窄窄缝隙。她大喘着粗气,想要说话,身体却不听使唤,在使过三次劲之后,自那条缝隙之间,终于吐出几个字:助。。。雅志。。。成为。。。绝世。。。高。。。手
话才说完,便咽了气。丝毫不给江城子拒绝的机会。
江城子咬牙极力忍住悲伤,噙着眼泪,连连点头:好,好,夫人,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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