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川正待阻止,忽有人一脚将门踹开,怒喝着闯入屋内。
“挨千刀的金元是在这吗?狗娘养的贼偷,给老子滚出来!”
陆三川不由得双眉一拧,心道:此人好生粗鲁!江湖之人倘若只修武而不修文,与山野莽夫何异?
他正待答话,金元却抢道,“哼,你爷爷就在此地,找爷爷作甚?”
那人便即破口大骂,“好哇,小杂种你果然在这!老子的钱被偷了,是不是你干的?”
若是以往,金元早就设计骗开那人注意,而后溜之大吉。今日有陆三川在身旁,他不仅全然不惧,反而昂首挺胸,飞扬跋扈,“是爷爷偷的,你又能耐爷爷如何?”
那人一怒之下,便抽出佩刀,大喝道:“好你个狗娘养的,看老子今日不宰了你!”
金元一下子窜起,躲到陆三川身后,狐假虎威地道:“有我大哥在,看你今日能将爷爷如何!你可知道我大哥是谁?他是林中立、江城子、柳羌的关门弟子,是未来的天下第一!”
那人朝地上啐了一口,大骂道:“臭不要脸的东西!林中立与江城子退隐已久,哪来的什么关门弟子!柳羌久居竹林不出,更不会收徒弟!就算果真有人同拜了这三人为师,又怎会与你这样一个不三不四的贼人胚子为伍?这小子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老子一刀劈死两个!”
第五十章 不划算()
陆三川心下甚为不快,见那人举刀劈来,当即抽出剑,迈步向前,先一步将剑搭上那人肩膀。
那人显然料想不到,立刻停了动作,单刀举在头顶,砍也不是,收也不是。
金元见状,拍掌大呼道:“大哥好功夫!快一剑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
陆三川转头怒视,低声喝道:“金元!休得无礼!先将蜡烛点上!”
金元只得乖乖闭上嘴巴,将手伸入怀中,却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而后取出火褶,将蜡烛点上。
屋内顿时明亮不少。
陆三川这才看清金元长相,竟是一个长着凶恶面孔的矮小侏儒。他自觉无奈,心道:单以面貌而言,这金元比我年长二十有余,却口口声声称我为大哥,真是折煞我也。
金元虽然身材矮小,视力却是齐佳,纵使在昏暗之中,也能看清个八九,现下愈加亮堂,他便细细打量了陆三川,不由得惊呼道:“大哥原来生得这般俊美!果真是人中玉龙!”言毕,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道,“大哥面貌俊美,武功盖世,又有一副侠义心肠,可叫我等如何做人!”
那人却是哼了一声,颇为不屑地道,“净会溜须拍马!”
金元立时精神,指着那人又跳又叫,“我难道有说错一句话吗!你这臭小子,竟敢看不起我大哥!大哥,快将他碎尸万段,然后丢出去喂狗!”
陆三川沉下脸,低声喝道:“金元!你要我说多少次!”
金元只得闭嘴,仿佛被冰霜打过的茄子,焉了下去。
陆三川也是有些愧疚,摇了摇头,将剑收回归入鞘中,抱拳向那人道过谦,“兄台,实在抱歉,金元偷了你多少银两,我让他还你便是。”
那人显然有些不敢相信,缓缓放下刀,神情古怪地将陆三川上下打量,“五十两白银。”
金元又来了精神,指着那人喝道:“放屁!你个穷鬼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分明”
陆三川低声道:“分明多少?”
金元再不敢嚣张,赔着笑如实说道:“分明就只有五十两。”说着,从怀中掏出银两来,“喏,大哥,这里是五十两。”
陆三川接过银两,向那人递去,再次谦道,“兄台,银两如数奉还,扰你清静,再次抱歉。”
那人有些吃惊,没有想到陆三川武功如此高强却全无架子,一时间竟未伸手收钱,过得片刻,才抓了银子放入怀中,向陆三川作揖行礼,念了一句“得罪了”,出门离去。
金元急了,“大哥,你怎么放他走了!”便冲上前去。
陆三川道:“金元,将门关上。”
金元正要冲出门口,听见陆三川吩咐,只得乖乖停下脚步,将门关上,而后折身走回,一脸的不甘不愿,“大哥,你怎么放他走了?”
陆三川顾自坐下,伸手在桌面敲了一敲,说道:“金元,你过来。”
金元虽然疑惑不解,还是老老实实走来,到陆三川身旁。
陆三川道:“坐。”
金元便坐下。
陆三川道:“你想要跟着我,可以,但我们必须约法三章。”
金元疑道:“怎么个约法三章?”
陆三川道:“其一,不可胡乱张扬。我的确得柳前辈与江前辈指点,但那两位前辈并不希望我到处宣扬,免得打扰他们清静。”
金元叫了一声“哎哟”,说道:“大哥,我正是敬仰你的武功,才愿意拜你做大哥,你却不要我到处张扬,那别人怎么知道你的厉害?”
陆三川道:“往小了说,习武是为强身健体,往大了说,习武是为了江湖公正。这当中有哪一点,说习武是为了炫耀本事?你若是做不到,请径自离去。”
金元只得叹了口气,“好的好的。”
陆三川点了点头,又道,“其二,你不可目中无人,飞扬跋扈。”
金元又是叫了一声“哎哟”,“大哥,这可真是为难我了!我打小便生得一副丑陋的模样,街坊邻里皆觉得我是扫把星转世,不把我放在眼中,甚至于放狗咬我。我窝了半辈子气,如今得以结识大哥,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你却要我继续夹着尾巴做人?这可果真是做不到。”
陆三川道:“你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点薄弱武功算不了什么,在江湖之中也排不上号。你若是惹了什么名门大派或是个中高手,别说你自己性命不保,我也会被你连累至死。”
金元一听,“噌”地站起。只是,他站起之后也没陆三川高。“不可能!江湖之中没人敢动大哥!他们听见柳羌、江城子和林中立的名号,早就吓得尿裤子啦!”
陆三川道:“十年之前,这三人的确独步天下,可你又如何保证十年之后,依旧无人可以超越他们?”
金元霎时语塞,低着头,“这”了好久,才不得不坐下,点头道:“大哥,我只能尽力而为。你要知道,我本就没有什么武功,全靠一张嘴巴喝退对人、一张狠脸吓退敌人,若此法不奏效,只好倚仗身小灵活寻机逃脱。这么多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要突然改变,还真是有点困难。”
陆三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其三,我要你不可满口脏话。”
金元笑道:“这倒是简单!”
陆三川点头道,“如此甚好,其四”
金元“噌”地又站起,打断他的话,“大哥!不是说好约法三章吗,怎么还有第四条?”
陆三川笑道:“此三非彼三,并非指的具体数字。”
金元自知读书不多,着了陆三川的道也是毫无办法,只好坐下来,听陆三川继续发言。
陆三川见他耐心有限,索性将余下几点尽数说完,“其四,待人接物需彬彬有礼,其五,不得再做偷鸡摸狗之事。”
金元听毕,苦笑了一声,说道:“我最喜欢做的事尽数被你否决了,那我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陆三川道:“可你想过没有,这些虽是你所爱,却不一定值得做。你今日偷张家钱财,明日骂李家长短,日积月累,将全天下的人都得罪了,你还有什么活路可走?”
金元道:“所以我才要认你做大哥,好保我安危。”
陆三川双眉一紧,显有不悦,“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为何要保你安危?你肯诚心悔改,这浑水我倒也趟得,但你若是不知悔改,累犯旧错,我是决计不肯救你的。”
金元也怒了,拍案而起,大喝道:“不救就不救!难道我还稀罕你不成!给你磕了几个响头,就当谢你的不杀之恩!老子去也!”说罢,在地上一个打滚,来到窗边,随后纵身自窗口跃出。
陆三川也是无可奈何,苦笑摇头,走去将窗户关紧。
陆三川心怀牵挂,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天才微亮,便已坐起,双目紧闭,欲静修内力,却是不论如何都无法全神贯注,只好轻轻叹息,握剑下床。
一楼的大堂冷冷清清,五张桌子空了四张,那唯一有客的桌子,也仅仅是坐了一人。
陆三川虽然腹内空空有些饥饿,不愿在此用餐,只是走下木梯,去到街上。
虽然荆州住了数不胜数的江湖客,街上却依是寻常模样,摆摊的摆摊,赶路的赶路。
陆三川见前方不远正有一家包子铺,便要走去,却忽见几人急匆匆地从他身后跑出,往前跑去。
那几人衣着朴素,腰间无佩剑挂刀,显是寻常百姓,为何会如此匆忙?
陆三川拦下一位行色匆匆的百姓,问道:“请问老哥,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们都匆匆忙忙的?”
那人抬手指向前方,虽然面上焦急,还是为他讲明情状,“听说那个经常偷东西的小贼被抓住了,被人绑了手脚吊在花满楼门口呢!”言毕,便跑了。
经常偷东西的?陆三川稍稍思考,猜测正是金元,便也跟着人流一起,去到花满楼外,果见金元被吊在门口,赤身裸体,浑身伤痕,显然遭遇了不少毒打。
有一人手执长满尖牙的长鞭,站在花满楼门口,指着金元厉喝道:“各位父老乡亲!这个人,就是常年躲在阴暗处,偷人钱财的吞金鼠,金元!他诡计多端,阴险狡诈,恶贯满盈,今日,终于被我季飞白,抓到了!”
那围观看热闹的寻常百姓,虽然家中从不曾少过钱财,甚至不曾丢过一针一线,听季飞白这样说道,还是议论纷纷,指手画脚。
“原来这是个小偷!真是可恨!”
“对啊!我最恨哪些三只手的,盗取他人辛苦钱。”
“不劳而获,该死!”
金元被吊在半空,伤躯轻晃,神情恍惚。他还是朝季飞白啐了一口,大骂道:“他奶奶的,老子什么时候偷过这些老百姓的钱?”
那一口口水正好吐到季飞白左侧脸颊,季飞白不由得一阵恼怒,抬手抹去口水,挥起长鞭正抽中金元,在金元本就血痕累累的身躯上又抽出一道淋淋血痕。
金元强咬住牙,不让自己出声。
季飞白却是仰头大笑,向寻常百姓举起双手,高声呼道:“你们说,这个小偷该不该死!”
底下虽有百十张口,却是异常统一,齐声喊着“该死”!
第五十一章 大事不妙()
陆三川听着群众振臂齐呼,心下甚疑,便与身旁之人问道:“这被吊之人,竟偷过这么多户人家么?”
那人一边高举右拳,盯着金元,神色尤为兴奋,一边答道:“不知道,反正我家没被他光顾过!”
陆三川不禁微微皱眉,愈加疑惑,“既然如此,你为何如此慷慨激昂?”
那人道:“这人是个小偷!小偷就该死!”
陆三川道:“可他不过小偷小摸,不至于死吧?”
那人右拳依旧高举,转过头来,双眉紧锁,将陆三川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说了这么多,你不会是那小偷的同伙吧?”
陆三川为免将事情闹大,只好闭口不语,向那花满楼门口望去。
却见有一身着红裳、香肩裸露、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扭着丰臀款款走到季飞白身旁,勾住季飞白壮硕的臂弯,娇媚道:“季公子,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啊,这么热闹?”
季飞白贪婪地注视着那女子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将手一指,说道:“你看那!”
那女子探过头,向金元望去,不由得一声惊叫,忙用手捂住嘴巴,过得片刻却“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要将他如何处置?”
季飞白淫笑了一声,“当然是一刀切了,怎么,你想先享用一番?”
那女子装作害羞,别过头去,纤纤细手却是轻捶季飞白胳膊,嗔道:“讨厌!”
围观人群之中有一年轻男子看得热血沸腾精虫上脑,便又振臂一声高呼,以显示自己:“杀了小偷!”
其余人便也跟着高呼了起来,“杀了小偷!”
陆三川暗叫不妙,心道:我若继续袖手旁观,金元性命定然不保。但我若是贸然出头,也会惹得一身骚味。
季飞白一记狠辣的鞭子重重抽在地上,“啪”的一响,令人闻声觉痛。他厉声道:“天佑良民,不佑恶人!今日这金元落到我手里,算他倒霉!我便以手中长鞭,替天行道!”
群众无不振奋,纷纷叫道:“杀了他!”、“杀了他!”
陆三川情急之下,抽出画剑,从身旁之人衣上割下一块布来,蒙住半脸,随后腾身而起,提剑攻向季飞白。
金元见此,不禁大喜,两条短腿在半空不住扑腾,叫道:“大哥!大哥你来救我了!”
那风尘女子尖叫一声,赶忙用双手捂住面孔。
季飞白微微吃惊,即便挥舞长鞭,劈向陆三川。
陆三川长剑一扫,便将那长鞭斩断。不过他并不想取季飞白性命,双脚落地不过片刻,便又腾身而起,割断吊着金元双手的粗绳,使起轻功,眨眼之间便到了数里之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金元落地之后,丝毫不顾身上血痕,又跳又叫地道:“大哥!你为什么不杀了他?那个可恨的杂种,竟对我用私刑,要是我有你这般武功,定将他抽经扒皮!”
陆三川并不搭话,解下长衫替他遮住裸躯,又掏出两枚碎银,向他递去,淡淡地道:“我只有这些银两了,都给你,去买匹快马,出城去吧。我想,荆州百姓当有不少人记住了你的面孔,你若再留荆州,百害无利。”
金元愣了片刻,又跳了起来,叫道:“什么?你要我跑?他娘的老子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能够跑?不行,我得回去找那小子算账!”说着便要离去。
陆三川道:“你自己也说,不会武功,要如何找季飞白算账?况且,是你偷人钱财在先。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去。”
金元转过身来,满脸的不甘不愿,满眼的不甘不愿,“什么叫于情于理?难道他打我就合情合理吗?是,我金元是不会武功,但是我有我自己的道义!就算我是个白痴,也有白痴该有的道义!”
陆三川冷笑了一声,觉得金元不可理会,“白痴的道义,就是去送死么?”
金元大叫道:“生又如何,死又如何!男子汉当为道义而死!”眼泪和着口水一起喷射出去。
陆三川忍无可忍,一巴掌掴向金元,冷冷地道,“是不是感觉自己很伟大?可你连是非都没有分清。你被捉住,被吊起来打,是你偷盗在先,这叫因果报应!若是他平白无故将你吊起来打,才是该死。”
说完,他见金元目瞪口呆,心中也有些愧疚,叹了一口气,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像个孩子一样。”
金元虽心下已然知晓,但放不下这面子,别过头去,冷冷地道:“你可以不用救我!”
陆三川苦笑了一声,说道:“是啊,我可以不用救你的,毕竟你是老百姓眼中的恶人。但我偏偏于心难忍,出手救了你。”
金元终不再讲话,沉默良久,赤脚踩地,径自离去。
陆三川知晓他冥顽不化,也便不再劝阻,在原地静候片刻,也迈步走出,却因人地生疏,不辨回路,只好拦人问路。
回到客栈,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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