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摇头叹了一口气,挥手与小二招呼道:“小二,再给我拿一双筷子!”
小二见这帮江湖人士动了手,哪里还敢掺和进来,但又担忧惹恼了那中年男子,便只好颤颤巍巍的,给那中年男子递去一双筷子。
中年男子接过筷子,与小二微微一笑,说道:“有劳了。”便又顾自吃起花生米来。
小二赶忙脚底抹油,一溜烟似的跑了。
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高大男子终于开了口,却是一语将中年男子点破,“原来是潇湘夜雨戴恩德,手里的功夫果真是俊。”
戴恩德也是有些吃惊,自己并未出剑,只是用筷子比划了几招,便被人识破了身份。他向那高大男子看去,左思右想,依旧不认得那张面孔,便问道:“阁下怎会知晓我的名字?”
那高大男子道:“中原武林之中得我钦佩的只有二人,其一是游龙吟刀陆本炽,其二便是你潇湘夜雨。”
陆三川心下好生奇怪,暗忖:这人最为钦佩的却竟是十生,把武功最为高强的五杰放在哪里了?
戴恩德也是笑了一笑,说道:“过奖了,敝人不过十生之一,哪里配得上兄台如此厚爱。”
高大男子面无表情,冷冷说道:“什么十生五杰,全是狗屁。自林中立退出五杰之后,所谓的五杰便已成了笑话,贺安疯疯癫癫,柳羌自视清高,秦踏歌与乐莫生不明不白,张戈也躲了起来。”
戴恩德身旁的青云会二当家胡凯冷冷一哼,说道:“林中立亦是南蛮,怎配入五杰之列?”
那高大男子却竟笑了,“你可知你口中的南蛮,仅用一招便击败了其余四人?那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胡凯当即语塞,只好哼了一声,顾自饮酒。
戴恩德倒不在意这口舌之争,只是打量着那高大男子,意图找出些头绪,脑中却并无什么印象,目光向下一瞟,见桌上的一柄剑,不由得微微皱眉:这剑,似乎在哪里见过?
高大男子见他望着自己右手边的一柄宝剑,笑盈盈地将剑握起,以正面示他。
他这才恍然大悟:这剑,莫不是五年前便已下落不明的孤雁剑?
相传孤雁剑为林中立的师父剑痴所有。剑痴痴迷剑法,却从不踏足江湖,一心隐于华山深处钻研剑法。
林中立的无上剑法“画剑三风”便是由剑痴所授。
却不知为何,孤雁剑在六年前出现在江湖,引得江湖中人一阵抢夺,致使百余人为此丧命。
过不一年,孤雁剑便失去了下落。
而如今,却竟又被人找到了。
那高大之人似乎看穿戴恩德的心思,笑道:“不错,这正是剑痴的孤雁剑!”
戴恩德一下子也变得紧张,双眉轻锁,暗暗想到:中原孤雁南画剑,如此一来,天底下最为锐利的两柄剑都归南蛮所有了。不行,孤雁剑绝不能落入南蛮之手!
那高大之人看戴恩德神色严肃,便也已猜到了他的心思,与披发、微胖、瘦弱男子使过眼色。
四人各自握了剑,随时准备一战。
青云会另三人见戴恩德不声不响,又见那四个南蛮子各自握了剑,心下有数,便也悄悄抓住了剑。
酒馆内本就仅寥寥数人,见这两派默然不语,各自暗暗叫苦,顾不得付账,赶忙跑出了酒馆。
掌柜小二又能如何?早已逃到后厨,在帘后窥视着大堂动静。
大堂之内除却青云会四人、南蛮四人,仅剩下陆三川。他倒不是无所畏惧,觉着既在角落,当安然无恙,倘若他们果真动起手来,自己还可施展乾陵虚步逃离险处。他便斟上一杯美酒,顾自小酌。
那披发男子性子最急,见大堂内的人已走得七七八八,不顾有伤在身,誓要讨回一点面子,抽剑便上。
青云会四人之中,五当家段德兴武功最低,见披发男子举剑刺来,当即拔剑拦下披发男子,怒道:“总舵主,这半死之人便交给我了!”
披发男子双眼一睁,长剑骤出。
二人快速斗过六剑。
披发男子被戴恩德一记“筷子突袭”点中胸口大穴,内力尚未恢复,踩着刀尖接下段德兴六剑,已是岌岌可危。
瘦弱男子见披发男子落于下风,也终于按捺不住,拔剑而起,“修闲,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四当家钱雪松腾身一跃,直往瘦弱男子冲去,“他们斗他们的,我来陪你玩玩!”
瘦弱男子正举剑向段德兴刺去,却被钱雪松中途拦下,无奈之下,只好先与钱雪松过起招来。他虽不擅长使剑,内力浑厚加之臂力超群,一时间竟与钱雪松不分上下。
那四人各自在两桌左右动起手来。
高大男子与微胖男子似乎并不担心,只是望着戴恩德与胡凯。
胡凯与戴恩德瞧过一眼,慢慢悠悠地站起,向那微胖男子抱拳行礼,大喝一声“请!”
陆三川虽离他们稍远,却也觉两耳一痛。显然这胡凯内力十分了得。
微胖男子却面无表情,同是慢慢悠悠站起,双手抓住衣领,将上衣撕成两半。
戴恩德这才有些明了:原来是福建短平岗的黑风寨。这厮强壮如牛,定是“牛鬼”应鹏达。
他双眼一瞟,见那披发男子使剑如风,便也有了些许印象:此人当是“犹鬼”祖修贤。至于那瘦弱男子,便是“赤鬼”焦斐光。而依旧坐于桌旁,不动声色的,便是“鬃鬼”江广成了!想不到黑风寨四鬼皆在于此。若是只此四鬼,倒也还好,只求那四魔不要出现。不行,我得速战速决!
戴恩德不等胡凯与应鹏达动手,率先抽出长剑,当即使出拿手绝技“潇湘夜雨”,向江广成攻去。
江广成见他来势汹汹,也不敢贸然轻敌,迅速抽出孤雁剑,使尽浑身解数,与戴恩德缠斗起来。
这江广成虽不在五杰之列,亦在十生之外,但若是以武而论,绝对排的上号,况且又有孤雁剑在手。他虽无法招架住戴恩德的潇湘夜雨,凭借手中宝剑与浑厚内力,竟只是左臂被划了三道血口。
江广成双眼怒睁,大笑了几声,喝道:“好功夫!”
戴恩德并不将他的夸赞当一回事,扩了嗓门与另三人道:“这几人是短平岗黑风寨十恶不赦的贼人!你们不要手下留情,若能将他们斩杀,便是大功一件!若是不能,将他们打成重伤也好!”
三人闻之,火气大盛。
段德兴也顾不得光彩不光彩,见祖修贤已举剑无力,便改以猛劲取胜,每一剑皆是势大力沉。祖修贤吃力地接下三剑,终于右臂一软,“哐当”一声长剑落地。
焦斐光闻见响声,余光瞥来,见段德兴已将剑举起,对着祖修贤脑袋便要劈落,心下大惊,将手中长剑往钱雪松用力射去,随后疾步上前,一掌劈在段德兴背心。
段德兴全然料想不到,吃了焦斐光一掌,顿时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摔在一张木桌之上,那木桌承受不住,应声而碎。
胡凯与戴恩德见段德兴重伤,也颇为吃惊,散了注意。
江广成自知不是戴恩德对手,若是与之久战,必然丧命,当下见有机可乘,迅速攻向戴恩德,骗得戴恩德提剑阻挡,低声喝道:“走!”
应鹏达与焦斐光一左一右架起祖修贤,冲出门外。
戴恩德虽然咽不下这口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一声叹息,收剑赶去段德兴身旁,蹲下替段德兴搭脉。
胡凯与钱雪松围拢过来,神色甚是焦急,忙问道:“总舵主,德兴如何?”
戴恩德面色并不好看,收回手指,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玉小瓶,倒了三颗药丸喂段德兴服下,随后与钱雪松道,“德兴伤得不轻,需要静养。雪松,你便暂且留在十堰照顾德兴,待到德兴好的差不多了,再带他回洛阳吧。胡凯,你与我一同前去荆州。”
胡凯与钱雪松各自领命,正经点头。
第四十九章 哭笑不得()
钱雪松抱起段德兴,去到街上寻了一家客栈入榻。
戴恩德并不径自离去,毕竟坏了酒馆一张木桌,不可弃之不顾。他左顾右盼,还未找到掌柜,却先瞧见了镇静自若小酌小饮的陆三川,不禁心下生奇,暗忖:我们与黑风寨四鬼动手,这少年竟在这气定神闲的喝酒。想来他当怀有绝世武功,不然不至于不受半点影响。只是我看他面庞稚嫩乳臭未脱,全然不似武林高手。
他便走去陆三川身旁,毕恭毕敬地行过礼,不敢有半点怠慢:“请问阁下,可曾见过这酒馆的掌柜么?”
陆三川正自滋着美酒,将酒杯向前一送为他指明方向,连话都懒得说。
戴恩德便愈加确信陆三川是个中高手,抱拳谢过陆三川,正待离去,忽瞥见陆三川放在桌上的一柄宝剑,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这这怎么可能!
戴恩德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但是真真切切的,宝剑正在眼前。
陆三川不知他为何僵了身子,只当自己的身份将被识破,便稍稍撇过去头,心跳却骤然加速。
戴恩德却当他十分不屑,愈加确信自己想法,心中暗暗想到:我看这少年年纪轻轻,却竟然继承了林前辈的衣钵!虽不知他现下武功如何,但未来定是不可限量。倘若他是中原人士,自然甚妙,但若他亦是南蛮中原武林可就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他将头埋得更低,以显示自己谦卑,“敢问阁下是何方人士?”
陆三川心中一惊:怎么,他果真认出我来了么?
然陆三川并不愿意相信,便胡言乱语了一番,答道:“生在十堰长在十堰。”
戴恩德轻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哦”了一声,又抱了拳,恭恭敬敬退出,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之上。他本欲施以内力放喉喝叫,又担忧打扰陆三川雅兴,便只是平平常常地喊道:“掌柜,弄坏了贵店桌子实在抱歉,这里有五两银子,算作赔偿。”言毕,与胡凯一同低头走出酒馆。
陆三川这才敢松懈,长长一声叹息,将杯盏放下在桌,转头朝门口望去,心中却是思绪万千:五日之后的好汉坡,定是人满为患,江湖之中尽数英雄好汉必会聚集在那,嘴上说是为送父亲最后一程,但是心中鬼胎,不言即明。
他握起酒杯,将那一盏浅酒一饮而尽。
陆三川问得马市所在,去到马市挑了一匹快马,上午出发,临近傍晚便到荆州城下。
他去到城内,接连问了五家客栈,竟皆客满,直到第六家,才终于留有一间空房。
陆三川跟着小二踩着木梯上到二楼,进到客房之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想到:离三月初三尚有五日,竟已有这许多人到了荆州。幸亏我提早到来,若是再晚几天,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他忽想到了苏青,许久不见,不知她现下如何?
过得片刻,他却是自叹一口苦气,走去床边,将剑放在枕下,上床躺下。
他心中千万遍地盼着寻到陆本炽尸首,如今将亲眼得见,却竟不胜紧张,想要逃离。
陆三川躺在床上,虽然一路赶来又困又倦,两对眼皮却似涂了神油,无论如何都无法合上。他便望着床盖,直到天黑,才终于有了些许睡意,却忽然听到窗外“簌簌”作响。
他立时警觉,稍稍侧过头,佯装已睡,眯着眼望向窗外。
过不多时,有一颗脑袋从窗口探了进来,四下一番打量,见屋内静静悄悄,便自轻身一跃。
那人身材矮小,落地之后,半蹲半弓,更显矮小,加之屋内昏暗,若是不留意,还以为那是一只柜子呢!
那矮人快步来到桌旁,在桌上看了又看,不见任何包裹财物,便在屋内翻来覆去地找寻。
说来也怪,他在屋内找了有些时间,竟不发出任何响动。
陆三川心道:看来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贼。
那矮人在屋内各处摸了个遍,依旧没有任何收获,心有不甘,将头一撇,竟胆大包天地往陆三川躺着的床走去。
他脚步迅疾,却不发出半点响动,显是脚上功夫尤为了得。
那矮人来到床边,稍稍直起身子,将床内一番打量,仍然不见任何包袱之类,便伸手在陆三川身上摸索起来。
陆三川忽冷冷一笑,说道:“在下身无分文,让阁下失望了。”
那矮人没有料到陆三川竟是假寐,大吃了一惊,脚底抹油便要溜之大吉。
陆三川迅速下床,从枕下抽出宝剑便向矮人攻去。
那矮人虽然脚下功夫了得,与乾陵虚步比起来却是相差甚远,过不一会,便要被陆三川追上。
陆三川立时抽出宝剑,向那矮人背心刺去。
那矮人闻见剑出鞘的声音,转头望来,虽然屋内昏暗,他却也是看得清清楚楚,见陆三川手中握剑,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失声叫道:“画剑?林中立是你什么人?”
陆三川并不答话,施展“一矢穿心”,那剑便是愈加迅疾,眨眼之间便要刺上矮人背心。
那矮人又失声叫道:“柳羌的竹影九刽?”忙将身子一弓,脚下愈加用功,在屋内来回缠绕躲闪。
陆三川立即使起乾陵虚步,不过片刻,便将剑搭上了那矮人的脖颈,逼停了那矮人。
那矮人却是嘴巴张得老大,眼睛也是瞪得滚圆,呆呆地望着他,半晌,才道:“这是这是这是江城子的乾陵虚步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三川并不回答,收起剑,微微一笑,说道:“趁人不备入室行窃可不是好汉所为,谅你初犯,我便且放你一马,不要再来了。”说罢,转身离去。
那矮人沉默不答,却忽得扑上前抱住陆三川大腿,又哭又喊地道:“大侠!!我元金有眼不识泰山,竟敢打您的主意!大侠,还请收我做跟班小弟!小弟发誓,从今往后便一直伴你左右,任你差遣,哪怕上刀山下火海,绝无半点怨言!”
陆三川想要抽回腿,却是晚了一步,元金已双膝跪地,给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陆三川哭笑不得,“阁下这又是何必?我陆陆某人不过无名小辈,并不需要什么跟班小弟。”
元金不肯站起,仰着头望向陆三川,态度十分坚决,“大哥谦虚了!您会乾陵虚步与竹影九刽,又有林中立的画剑,怎会是无名小辈?至少,那也是未来的五杰!哦不,是未来的天下第一!”
陆三川这才明白为什么戴恩德会对自己毕恭毕敬,原来这窝在角落覆满灰尘的废剑,竟是那“中原孤雁南画剑”的画剑。
然他依旧不愿与金元为伍。需不需要跟班小弟另说,光是这金元干的事就令他百般厌恶。他抽出画剑,搭上金元脖颈,冷冷地道:“你若再不放手,休怪我手下无情!”
他意图以此吓退金元,哪知金元不仅并不退缩,反而将脖子一伸,“大哥!我既然是你的小弟,这性命也自然是你的!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拿走,我决不反抗!金某虽是梁上君子,但梁上君子也带着君子两字!”
陆三川连连摇头,哭笑不得,只得收剑入鞘。
若金元顽性不改,是个卑鄙无耻之徒,他这一剑倒还下得去手。但见金元将胸一挺,一副视死如归模样,他反而无可奈何。
“行了行了,你爱去哪去哪。”
金元一喜,又对他磕了三个响头,高声道:“大哥在上,受金元一拜!!”
陆三川正待阻止,忽有人一脚将门踹开,怒喝着闯入屋内。
“挨千刀的金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