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买了两条还算差强人意的襦裙,当然,也给便宜娘买了一套蓝布裙衫。
在小二热情洋溢的恭维声中,乔岚走出了彩绫阁,紧着着又去书肆买了一本《岂国律法》,到此时,她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朝代——岂国。
终于在茶馆包间里坐定的乔岚一心三用,一边品尝茶点,一边翻书,一边听外面大厅里的种种话题,从“隔壁长白县县丞养外室被家里的母老虎发现,当场被打了个半死”到“京城严家和罗家挣皇商的名,争了好些年,结果今年斐家研制出失传已久的云烟锦,一举获得皇商的称,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从“云山县那个干枯了几十年的泉眼突然又冒出泉水来,据说是山神显灵了”到“定远侯世子夫妇战死后,定远侯府就败落了,谁知侯爷转眼把嫡长孙女嫁给了二皇子,虽说只是侧妃,但以后指不定怎么富贵呢”,各类八卦层出不错,从市井布衣到公侯皇权不一而足,说的人兴致盎然,听的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说到定远侯的八卦时,外面有人闹起来了,好像是和定远侯有点远亲关系的人不愤茶馆里的人编排定远侯,站出来打抱不平,这才闹起来,最终有人被赶出了茶馆,闹剧才平息下来。
乔岚没有多加这场闹剧,《岂国律法》上面的文字是妥妥的繁体字,她连猜带蒙,有了一个囫囵的概念,又听了大半天新旧闻,惊觉自己的处境堪忧,先不提这个时代对女子的严苛,就说这严格的户籍制度就是摆在她面前的一大难题。
第九章 做夭的书()
岂国女子出嫁前是没有户籍资料的,唯一的身份证明只有家谱或族谱,出嫁后才冠上夫姓出现在夫家的户籍簿上。陈月荷虽然病得糊里糊涂,但她还记得陈老汉亲手将她的名字自家谱上划去,但天杀的黄家那边又没有接收她,也就是说,她,乔岚,现在是没名没分的流民,通俗一点就是所谓的黑户。
没有身份就办不了路引,没有路引,就哪儿也去不了,除非乔岚决定从今以后窝在青山村,连五里镇都得少来。没有身份就不能做生意,不能科考,不能做官,好吧,这些可能和乔岚无关,但她心心念念的逍遥生活绝对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一穷二白的时候还好,稍有家财之后就有极可能成为某些豺狼瞄上,予取予求,甚至吞吃入腹,到那时候乔岚作为黑户还不能有怨言,更不能反抗。
乔岚趴在桌子上,感觉前方的道路一片黑暗,做什么都没劲儿了:怎么会这样,黑户啊,这么严重的问题。啊啊啊啊啊啊,天啊,你还要亡我多少次啊!我只想好好过日子而已,又不是唐僧,也不取经,哪来的九九八十一难。
茶馆外,刚刚被赶出去的家仆模样的青年男子一脸愤懑地走向停在街边的一辆华丽的马车,没有拿到主子吩咐去取的点心,他有点忐忑。马车前一个老者是看着男子被赶出来的,他明明嘱咐过万万不能惹是生非,才允了他前去取点心的,就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都给办砸了,果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老者几步上前敲打了男子几句。男子自知理亏,低着头认错,可当老者说他“劲儿惹麻烦”的时候,他不愤——他根本没惹事,惹事的是别人,于是忍不住与老者理论了几句,气得老者胡子都吹起来了。老者正想着亲自跑一趟,马车内传出一个极为清冷的声音:“佟管家,回吧!”
“少爷,要不您再稍等一会儿,我这就过去,一定取回来。”
“回去!!!”声音的主人明显不耐了,只生硬地抛出俩字。
“是!”
被称为佟管家的老者狠狠地瞪了青年一眼,然后也不理会他,跳上车辕就示意车夫驾车,少年郎一时上不了车只能哼哧哼哧地跟着马车跑。
马车跑经丰源茶馆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本书从天而降。正在马车边上跑的男子看着那本书从茶馆二楼窗户划了一条优美的抛物线落下来,且不说那本书原本就没要落在马车上这不,佟管家也看见了但没打算理会,就是落在了马车上,也撼动不了厚重的车体一丝一毫,护住心切的他一时也没想到这么多,肯定是要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几个跨步上前,伸手一抄,理论上,他会很帅气地一手把“暗器”截住,可是……好吧,他失手了,那本书被那男子的手一打,华丽丽地改变落地点飞向马车,佟管家大惊,伸手要截住那本书,可是……好吧,他也失手了,那本书准确无误地撞开了虚掩的车厢门……
车厢里,一名十六七岁,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公子端坐着车中,他白衣胜雪,面相俊美,只是神韵过于冷冽,少了几分人的生气,真真是应了那句诗所说的那样“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只是这谪仙一般的人物,此刻正在散发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气。任谁心情不爽朗的时候,被天降书本砸中都得狂化。
封啓祥一般不狂化,他只会魔化。
马车因为这本书的突然“造访”已经停下来了。魔化的封啓祥拿起那本不偏不倚砸在他身上的书,冷冷地看着正一脸挫败地立在车辕边上挨训,还不时拿视线余光偷瞄他的随从——周长乐。
“我是书!我的书!”随着一阵清脆的女声,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就到了马车旁,头上戴着的帷帽也歪歪扭扭的,看得出是急急忙忙从茶馆里出来的。
封啓祥从小就招桃花,长大一些后,每次出门都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偶遇”,比如飘落的精美帕子,遭恶霸调戏的女子,落水的某千金等等不一而足。
可怜乔岚只是想拿回在她抓狂时不小心甩出窗外的,花了整整五两银子的,还没研究透彻的……呃,不是,此时此刻的乔岚已经傻了,被谪仙一般的俊朗公子勾去了三魂六魄,直愣愣地看着对方而不知觉:这货到底是男是女啊?说男的又太漂亮,说女的又不失英气。如此可男可女,亦正亦邪,这么妖孽,可不就跟那……等等,等等,刚刚茶馆里还有人八卦说某公子骑马摔断了腿,宁愿让下人抬着走也不坐马车,觉得太娘气,好多人都附和称赞。世人对男子坐马车有成见……这么说是女扮男装……
佟管家对围攻他家少爷的狂蜂浪蝶早已应付自如,如果少爷转身回到车厢内,那么就是该他出场应付,只是此时他家少爷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乔岚,明显是要亲自处理。封啓祥的确是想看看有史以来最烂的一朵桃花是否有新鲜的招式引他注意。
乔岚被臆想中的冷冷地看着,脑一抽,“这位小姐……”
乔岚语声刚落,撕拉一声,封啓祥手中的书变成了“两本”。随着半本书砸在她脚尖上,马车车厢的门被狠狠地拍上了。
乔岚捡起地上的半本书,看着马车重新走动,不死心地跟着跑了几步,有商有量道。“能不能换一下,我要下半本。”
马车绝尘而去,留下乔岚一个人在粉尘中不断咳嗽。
听乔岚说要下半本,封啓祥心里难免有点诧异,毕竟乔岚看起来真不像会读书认字之流,识字的大家闺秀也多是读《女戒》,有闲情逸致的会看看志趣怪谈杂记,可是《岂国律法》……他读过很多书,但从未认真看过这本。他以为这本书是别人的,撕书就是让她难以向人交代。
乔岚的确难以交代,她对她的荷包难以交代。做了一场大戏,冒着生命危险才换来的三十两银子。买书的时候,她顶着剜心挖肉之痛才买下来的,刚刚在茶馆里研究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只囫囵翻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看。
郁闷不已的乔岚慢慢走到了集市上,随意挑了个小摊做下。小摊主是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笑容很灿烂,招待人也很热情,只是乔岚心里烦躁得很,没空配合她的殷勤。
“姑娘,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开点,根本就没有过不去的坎,等你过段时间回头瞧,眼前的坎也就是一个小土堆那么高而已,脚抬一抬也就过了。像大娘我吧,当初被夫家赶出来,还带着不足月的闺女,身无分文,娘家也没人了,眼看着就没有活路了,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你们被,呃,赶出来,那个户籍怎么算?”乔岚看着妇人,看得出对方日子过得很不错。
“嗨,去户籍主簿那里立个女户就行了。我现在可是户主。”季大娘她是户主时,周身洋溢着一种“终于翻身做主人”的畅快感和自豪感。
女户!乔岚的脑海里一扫阴霾,耳聪目明起来,她记得《岂国律法》里有关于立女户的条目,不过是记在没来得及研读就被强去了的下半本。乔岚再次忍不住在心底骂那个长相妖孽,性格扭曲的混蛋。她是一个很爱惜书籍的人,所以,泄愤撕书并拿了她下半本《岂国律法》的封啓祥已经被她打上了“坏人”的标签。
乔岚趁着小食摊生意冷清,向季大娘打听立女户的事。季大娘虽然话多,但她不会对别人的事刨根问底,之前开解乔岚是出于母性,怜惜她小小年纪就唉声叹气。她把她知道的关于立女户的事一一告诉乔岚,她没以为乔岚是想给自己立女户,毕竟立女户是女子无父无子绝户之后生存生活不得已而为之,实属无奈之举。
立女户的女子多是再嫁无望,又没有倚靠的下堂妻或寡妇,从未听说过云英未嫁之女子立女户的,首先没必要,再有就是会影响嫁娶。世人皆有偏见,女子本该依附男子过活,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走投无路了才自立门户。未嫁女子立女户无异于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胆大妄为到自立门户,脱离男子生活,说明此女非常不安分,试问又有哪个男子敢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听季大娘说要拿到里正写的文书去县衙找户籍主簿办理,乔岚已经盘算好要带什么礼去见那个见利忘义,永远第一时间倒向好处的里正,一壶酒一条猪肉足矣,统共就几百文钱,只是户籍主簿那边不知怎么该打点。人情往来,到哪儿都是非常的环节。再聊,乔岚欣喜地知道户籍主簿叫季同,是季大娘同乡,曾得到过季大娘生母的恩惠,当初季大娘办女户就是他提议并操持的,据说为人正直。
谢过季大娘,乔岚心情愉悦地离开小食摊,她要好好逛一下五里镇,吃穿用都要买一些,她还计划在五里镇定居,去牙行打听一下房屋租售也在她的行程内。计划了一阵,乔岚开始了她的扫货计划。
第十章 救人一命()
乔岚雇了辆马车,跟着她从西大街街头逛到街尾。在以铜板为主要结算方式的古代,银子还是很经花的,买了不少东西,才花了三四两银子。驾车的刘老汉对五里镇上的店铺如数家珍,多了他的向导,省了乔岚不少功夫,乔岚暗暗决定结算车钱的时候多给点赏钱。
乔岚坐在马车里,一边查看给陈月牙买的礼物,一边心满意足地吃着刚买的点心,虽然味道不能跟以前吃的相比,但胜在原汁原味,无添加剂,吃起来还算凑合。突然,正在拐弯的马车骤停,害得刚把一枚核桃酥放进嘴里的乔岚差点被噎死。
“咳咳~”乔岚喝了几口茶水把咳嗽压下去,然后掀开布帘子问刘老汉,“怎…怎么了?!”
“陈姑娘,您看。”刘老汉指了指车前。
其实不用刘老汉示意,乔岚也已经看到了前方乌压压的人群,不大的车道被占去了大半,人还多走动,马车根本过不去。由于位于拐弯处,看不到前方路况也情有可原,乔岚没有怪罪刘老汉的意思,只是问了一句,“这些人怎么回事?”
“听说前方黄家药铺有人闹事。”刘老汉已经从听到的只言片语总结出来了。
“黄家是黄员外家?”那个沾我光活过来,却恩将仇报退我货,害我抬不起头的白眼狼一家,不会是治死人了吧,还是卖假药被发现了?
“对,就是黄员外家的药铺。”
“从边上,小心绕过去。”乔岚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即便事情和那个黄家有关,她也没多大兴趣。俗话说“好奇害死猫”,重活一次,她惜命着呢。
“这不是俞童生嘛,怎么沦落到卖身救女的地步。”一个明显幸灾乐祸的声音说道。
“他闺女病了,需要百年人参做药引,没钱买,黄家又概不赊账,只能卖身了。妻儿没了,他就剩这么个闺女,还不得豁出命来救治。”这又是一个明显幸灾乐祸的声音。
“没了就没了呗,再娶一个就什么都有了,何至于一个拖油瓶如此作践自己。”这个人似乎在苦主不值。
“可不是这理儿。啧啧,还卖二十五两,太贵了。林老大那里,最贵也就十两银子一个。”喂喂,你确定你不是林老大家的托儿,趁机过来推销的?
“话不是这么说。俞大拿可是童生,二十五两买回去做账房倒也不亏。问题是你看他,也是病得不行的样子,不啻还要花多少银子养呢,万一嗝屁了,哭都没地方哭。”这个人倒是看得仔细,还分析得头头是道。
人群里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来围观的。
马车走的慢,外面的闲言碎语不断传入乔岚的耳中,她对那个俞童生倒是有了几分佩服:这必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可惜命不好,沦落至此。可惜我都自身难保了。
眼看着马车就要走出这段人满为患的街道,这时,黄家药铺那边呼啦啦来了几个仆呼呼喝喝地役驱赶人群,说是影响了他们做生意。围观的人群不情不愿地四下走开。怕冲撞到人也怕被人冲撞,刘老汉干脆把马车停下等人群散去。
“俞大拿,你故意找茬是吧,使这样下三滥的招数讹人。告诉你,咱不吃你这套,别说赊人参,就是赊根萝卜都不行。没钱治病趁早死。要卖身你也走远点卖,别脏了黄老爷的地盘。”
“这里已经不是你们的地盘了。”一个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回答道。
稳坐马车里的乔岚听到这个声音,脑海里仿佛有根弦被噌地一下弹响了,余音缭绕,不绝于耳。这个声音,不说化成灰她都认得,但起码此时传到她耳朵里是如此的熟悉。正是声音告诉她“你开心了老板就开心了,所以我希望你开心。”“哭没用,有时间哭还不如想办法。”“乔军长很爱你,他只是不懂表达。”“你赌气,别人不好过,自己更难过。”
人群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一小波三三两两地站着等好戏。人影攒动间,一个人直挺挺地跪着,腰板没有弯折。
乔岚神情复杂地拉好小窗格的小帘子,那个声音那个人,虽然沧桑了许多,但是她还是认出来了,杨应风,姥爷的金牌助理贴身管家。刚刚她一激动,就要下车奔过去相认,幸好及时冷静下来了,无论杨应风如今是怎么回事,她都不便贸贸然前去相认,当然,她不会丢下他不管的,毕竟是姥爷的爱将,还差点成为她的干舅舅,只能徐徐图之。
乔岚让刘老汉拐进另一条街道,走了一段后,叫他停车,并递给他一个装着十五两银子的荷包,托他拿去给那个人。这一路,刘老汉做事勤快又认真,乔岚也听得出他话里话外对俞大拿父女的同情,所以很放心地把银子交给他。
刘老汉忙夸乔岚好人,要搁平时,他是不会离开他的马和车的,不过今天他离开得心甘情愿,帮善心人做好事,他也能沾光积功德不是。
刘老汉听乔岚的吩咐,兜圈去又兜圈回来,花了点时间。“陈姑娘,钱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