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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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叛儿-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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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抡起棍子,狠狠打了三下,冷笑道:“婊子儿的!你叫啊?你叫一声我听听!我他奶奶的怎么养了你个狗操的东西!这回碰到狠的了,晓得什么叫厉害,什么叫报应了吧?”

又打了三棍,门外就有人叹气了:“好啦,掌柜的!儿子虽然不成器,总归是儿子,以后多管着他点吧!”

老成歇下棍子,恭声道:“高人替小老儿教训这婊子儿的,小老儿实在解气的很。”

门外那人笑道:“别说了。”

门忽然被挫开,灯焰一暗,老成吓了一跳,只觉寒风扑面。

眼睛眨了两眼,门又已关上,灯焰也明亮了。

门外那人的声音已很远:“告诉你儿子,他要敢再犯,小心狗命!”

老成讶然道:“是,是。还请高人替……咦?”

他瞪大眼睛,看见儿子从床上跳下来,正哆哆嗦嗦往地上跪。

老成这才晓得,刚才他刚眨了两下眼,那人已进门解了穴。

老天!来的是人是鬼?

老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但一看见儿子吓得筛糠似的,气又上来了:“不许哭!你个婊子儿的!”

东一号房的两位女客,此时正相拥悄笑:

“这老头子骂儿子也这么难听。”

“那混账东西也敢打我们的主意。真便宜他了。”

“算啦,俏妮子。”

“大姐。”

“嗯?”

“我……”

“你想问那人的下落,是不是?”

”嗯。

“我也不知道。”

“唉……不知道也好。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是啊,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也许还是不知道好些。”

“大姐,我真服你了,一直躲在我身边保护我,可又不让我知道。你……你也太狠心了。”

“还是那句话——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至少,至少我也知道还有个亲人可依靠。”

“没有我,你不也过得不错?天天吃童子鸡。”

“大姐!”

“我说错了吗?”

“不依不依,大姐好坏!”

“妮子,想大姐吗?”

“想……天天都想,也想小波、俊丫头她们。”

“她们……都不在了。”

“我晓得。”

“大姐,你找到凶手了吗?是谁害死了她们?”

“我一直在找。我想,也许……也许和这回的是一路的。”

“我们怎么办?”

“就我们两个,能怎么办?”

“唉……要是能找到大哥、找到……风淡泊,就好了。”

“可又上哪儿去找他们呢?”

“我们一定要找他们,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轻点声。妮于,我……我一直都有一个想法,可……”

“什么想法?说嘛!”

“你看……你大哥他……和那个……那个楚叛儿,是不是……是不是……很像?”

“……是很像。”

“我问过他身世,他说他是孤儿,不晓得父母是谁,这又不对了,你大哥……夫妻两个不会将亲生儿子抛弃掉吧?”

是呀!唉,世上面貌相似的人多得很。比方说那个……

那个姓叶的少年,就实在很像是风淡泊,可……可也不会呀?”

“也许他是风淡泊和另一个女人生的呢?”

“不会的!风淡泊平生接触的女人,除了柳丫头和我,就只有那个辛荑了,可辛荑早已死了呀!”

“唉,这不是那不是!他要不是,逼着你找风淡泊做什么?”

“是啊!越想越奇怪。”

“那就先不去想。咱两个又聚到一起了,以后再想也不迟,有得是时间嘛。”

“大姐”

“嗯?”

“咱两个……再也不分开了,同生共死,好不好?”

“我就等你这句话!有你这句话,咱高邮六枝花就没白活一世”

“大姐……”

“……唉,我倒担心,大姐老了,你跟着大姐,日后可没童子……”

“坏坏坏,大姐坏!”

“……”

*** *** ***

叶家姐弟被解下了蒙面黑纱。

他们那天夜里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榆林脱身,是因为有人暗中帮忙。他们不知道帮忙的是些什么人,人手有多少,也不知道人家为什么要帮他们。

但他们还是接受了那些人的帮助。因为他们需要。

也许那些人怀着什么更歹毒的目的,也许他们姐弟会因此而送命,但他们还是接受了。

就算是饮鸠止渴,也比活活渴死好些。就算是“才脱虎口,又入狼窝”,也毕竟挪了一个地儿。而“树挪死,人挪活”,要动,才能有机会。

他们被那些人弄出了四海客栈,塞进一辆蒙得很严实的大车里,很平安地驶出了城南门。

看来武家在榆林的威信并不怎么太可靠。这辆车没有受到任何拦截。

他们被蒙上了眼睛,但没有被捆绑,也没有被人点穴下禁制。显然,那些人并不怕他们闹什么花样。

敢这么做的人,当然对自己的势力有足够的信心,对自己的属下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对自己运筹帷幄的本领有足够的信心。

他们知道自己被带进了一条船里。船是顺流而下的,水很急,可以猜到那会是无定河。

他们没有反抗,也没有显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他们就那么静静地并肩坐着,像两个入定的僧人。

他们的身边,也只有两个“看守”。他们能从湍急的水流声中听出“看守”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这两个“看守”的内功不弱。

但如果他们要脱身,这两个内功不弱的“看守”根本拉不住,就算再有二十个这样的好手也是徒劳。

他们有这个自信。

但他们没有想脱身的意思。就算别人赶他们下船,他们也不会走。

不知过了多久,船靠岸了,他们又被送上了另一辆大车。

换了三辆车,他们才开始步行。然后他们才到了这里,他们才能看得见身边的景象。

他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空旷的大厅里。大厅沿壁摆着几十枝烛台,几十枝大烛的火焰将大厅里照得明晃晃的。

他们背后,响起了暗哑的“吱呀”声,想必那两扇门很沉重,关起来非常吃力。

大厅的正中,有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面对着他们。

除了他们姐弟外,整个大厅里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叶晴雪看清这个人的面目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人,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恐怖的一张脸。

这个人的皮肤雪白,眼睛明亮,嘴也长得不难看。

但他没有了两样东西。

他没有眉,也没有鼻子。

叶晴雪的心突突乱跳起来,连忙垂下了眼睑。她简直想转身冲出来。

叶晴亭却很镇定。这奇异的少年平静地直视着这个人的眼睛,就好像再诡异再恐怖的东西也不能使他惊慌失措。

他的声音非常冷静谦恭,他的礼数也非常周到:

“在下江南叶晴雪、叶晴亭,谢过阁下援手之德。”

盘腿而坐的怪面人伸手道:“些些微劳,不足挂齿。两位请坐。”

叶晴亭恭声道:“谢座。”

他一扯叶晴雪的衣袖,两人慢慢坐在了地上。

怪面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叶少侠这份定力,老夫十分佩服。唉——老夫生就这张诡异面孔,羞于见人,以免惊世骇俗。别说叶姑娘,就连我的部属也不敢直视。”

叶晴雪头垂得更低。

叶晴亭微笑道:“阁下,贵属下日前曾转达阁下之意。在下等此来,还望阁下指点迷津。”

怪面人道:“叶少侠可否说明一下,少侠要找那个人的目的。”

叶晴亭道:“阁下一定要知道吗?”

怪面人沉声道:“一定。”

叶晴亭想了想,道:“此人和在下有不共戴天之仇,在下必欲杀之而后快。”

怪面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叶少侠莫非在戏弄老夫?”

叶晴亭平静地道:“不是。”

怪面人低笑起来,诡异的笑声在大厅中回荡:

“哼哼哼哼……”

叶晴亭仍然不为所动:“阁下何故发笑?”

怪面人笑声一顿,森然道:“叶少侠,老夫并非是那么好戏弄的人。”

叶晴亭淡淡道:“谁想戏弄‘春闺梦里人’,那才真是自掘坟墓。”

怪面人浑身一震,双目中寒光暴长,声音也变仄了:“你的见闻很广。”

叶晴亭悠然道:“承蒙夸奖。”

他们就像两个无畏的对手,在交锋前死死对视着,希望凭自己锐利的目光将敌人击倒。

怪面人眼中的杀气越来越浓。他就像是只狞恶凶猛的雄狮,正在聚集全身的力量,准备全力一搏。他的宽大的衣袍下似乎有强悍的气流在涌动,好像随时都会突然飞起来。

叶晴亭还是那么安详。这安详的风度和他的年龄是如此格格不入,使他浑身都透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奇异的魅力。

叶晴雪仍然垂着眼睛,但已暗暗握住了剑柄。她虽然很害怕对面的怪面人的杀气和诡异的面孔,但她将不惜以死来捍卫她的少主人,她的公子,她心中的天神。

不仅仅因为这是她的使命,是她的主人的命令,而且也因为那几个美妙得令人晕眩的夜晚里,他给她的幸福和迷醉。

在那以前,她只是他的侍女,是他练功的工具。她对他的胴体一点也不熟悉,可从那个奇异的夜晚开始,一切都变了。

从那时起,她就不存在了。她已成了他的一部分。

大厅中,他们沉重的呼吸声充满了一种爆发前的危险的恐怖。

然而爆发并没有来临。

怪面人眼中的杀气飞快地消失了。他的眼睛虽然还是那么明亮慑人,但已不再有杀气。

他的声音也平静多了:“你实在是个很奇异的少年。”

叶晴亭道:“我很普通。”

怪面人道:“你有一种强烈的控制别人、摧毁别人的欲望。

怀有这种强烈欲望的人,绝对不会普通。”

叶晴亭淡然一笑。

怪面人缓缓道:“可你还年轻,你不可能有如此强烈的欲望。只有一种解释——那不是一种欲望,而是一种武功,一种极其可怕的武功。”

叶晴亭的目光颤动了一下。

怪面人阴森森地道:“我曾经见识过———亲自见识过这种武功的可怕。那是在很多年以前。和我同时见识过这种武功的人,还有很多,其中就包括你要找的人——风、淡、泊!”

叶晴亭僵住。

怪面人眼中露出了凄厉怨毒的神情。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往外低吼。

“我到现在,到现在也还忘不了这种武功的可怕,忘不掉它带给我的屈辱。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自称‘春闺梦里人’吗?

你们知道吗?”

叶晴雪轻轻颤抖起来,似已忍受不了这种声音。

叶晴亭极力用平静的语气道:“不知道!”

“不知道?”怪面人厉声道:“嘿嘿,不知道?不错,除了我自己,这世上没人知道!”

叶晴亭道:“而且,你似乎也不愿让别的人知道。所以你戴上了这张恐怖的面具,希望别人认不出你的真实面目,所以你才杀掉有可能认出你的人,比如说,武多余和苏俏。”

怪面人牙齿咬得格格响。

叶晴亭又道:“你原先出身名门,曾经有过显赫的名声,曾经是江湖名侠、武林巨星,可你被那种神奇的武功打垮了,你无脸见人,你只有躲起来,躲在西北,远离你的故乡,远离熟悉你的亲人,远离你喜爱的生活……”

怪面人居然渐渐平静下来了。叶晴亭的目光和声音里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使狂躁凶残的人一下子发现自己心灵深处最温柔、最凄清柔婉的地方。

怪面人的眼光已变得忧愁、变得温柔。

叶晴亭轻叹道:“所以你组织了‘春闺’这个组织,你招罗的都是一些你以前十分痛恨、十分鄙视的人,你做的都是你以前最看不起的事。你绑架、勒索、抢劫,替别人杀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你都做。为什么?就因为你自暴自弃,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在自我折磨……”

怪面人又变得怨毒愤恨、杀气腾腾了。

叶晴亭朗声道:“可是你不要忘记了,在你的故乡,在你的家里,在寂寞的春闺里的那个人并不知道你已不能回去见她了,她还在等你,她还在苦苦地等你回去……”

痛苦、悔疚、疑惑、恐怖出现在怪面人眼中。

叶晴亭柔声道:“你为什么不回去呢?你为什么不回去,不回到她身边,慰抚她寂寞的芳心呢……”

怪面人嘶声道:“她、她已经把我忘记了。”

叶晴亭断然道:“你撒谎!你这么说,是在污辱她,是在污辱她坚贞美好的节操,更是在污辱你自己!你知道,你明明知道,她还在等你!”

怪面人肩头一阵轻颤。

叶晴亭缓和了一下语气,喃喃道:“你这么做应该吗?你不该想想,你对她的伤害有多重吗?你就这么忍心吗?也许你是在害怕,怕她不会原谅你,可你也不想一想,她怎么可能忍心责怪你,她怎么忍心?就算她小小的罚你一下,你难道不该甘心领受吗?人生一世,还有什么比‘情’字更重?你告诉我!”

叶晴雪已泪流满面,她已被深深地感动了。

如果她知道,叶晴亭说这些话的目的,只是为了控制怪面人的心神,她还会这么感动吗?

如果她知道,叶晴亭并不清楚怪面人的身世经历,而是仅仅凭着敏锐冷静的洞察力穿透了怪面人的心扉,她还会这么感动吗?

怪面人忽然跳了起来,嘶叫道:“我要回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叶晴亭凝视着他,柔声叹道:“你是该回去了。她在等你,在苦苦地等着你呢!”

怪面人冲向厅门。

叶晴亭在他背后悄悄嘘了口气,轻声道:“谢天谢地,我总算不负所托。”

怪面人立即回身:“是她叫你找我的吗?是她吗?”

叶晴亭点点头:“是的。她还让我转告你,她将每天都在你们初次相会的地方等着你。”

他的声音是如此深情,他的神态是如此深沉,还有谁会不相信他的话呢?

更何况怪面人的心智已完全被他控制了呢?

叶晴亭又叹了口气,拱手道:“还有一事.请务必成全——

在下出门时,还有一个人重托在下打听风淡泊的下落。”

怪面人摇头道:“我不知道风淡泊在哪里。”

叶晴亭僵住。

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和这个怪面人交锋,目的就是为了打听风淡泊的下落。

他真恨不能立即杀了怪面人。

但他没有。

怪面人虽然心智已迷,但武功仍在。凭他叶晴亭现在的身手,还杀不了怪面人。就算他侥幸得手,厅外那么多杀手也不会放过他。

他只能隐忍。

*** *** ***

潘造化一向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对自己最可靠的十八护卫的武功也很有信心。

若非这次的生意太大太扎手,他不会亲自出马的,更不会带十八护卫同行。

这十八护卫都已跟了他至少十年了,他已把他们每个人都训练成了可以独挡一面的大将。他赐给他们再生的机会,他们则以绝对的忠诚为他效命。

对付一般的事件,有一名护卫出面已足够。就算是四年前抢劫的一千官兵送的库银,他也只遣出了十二名护卫。

可这回的生意不同,潘造化不仅尽遣十八护卫,而且亲自出马督阵。他甚至还在腰间插了两柄短斧。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潘造化的兵器并非长鞭,而是斧,短小精悍的利斧。

这两柄短斧,他已有十多年没用过了。原因也很简单,值得他用斧的对手少而又少,少得可怜。

这趟生意是劫镖,劫的是一趟价值十五万两银子的红镖。

潘造化并不清楚是谁投的镖,但他清楚镖车里装的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

这趟镖是大同府的“仁义镖局”保的。仁义镖局可算得上是西北一带数一数二的大镖局,生意遍及西北各府,总镖头“仁心义胆”李仁义不仅有一身好武功,更有广交武林豪杰、江湖好汉的本领。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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