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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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一辑)-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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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利耳语:对于女性尤其是成熟美丽的女性,还是浪漫主义者获胜的可能性更大。

    结果不幸而被洪子寒言中,罗旭果然与洪子寒产生了许多人知晓又没有谁讲得
清的关系。借人是一种沉重的人际关系,对于有追求的男人这种沉重又十倍数十倍
地沉重于普通人。古传利曾在一段时间里反复用这句话宽慰自己,欲使自己从难以
言喻的酸楚中解脱出来。古传利酸楚还不完全因为罗旭,天下女人很多,优秀的女
人也很多,古传利的难受之根在于他不能忍受任何人强于自己。可是他失败了,既
难以宽慰自己那颗受到伤害的心,也做不到从郁闷的情绪中解脱。对于罗旭他不仅
恨不起来,反而愈加感到她对于他的某种难以言表的吸引力,对洪子寒却再也无法
如过去那般亲密无间了。副部长余宏荫有一次问古传利,洪子寒和罗旭是否有关系。
古传利原本想说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一般朋友,但话出口却成了“具体的不大好讲,
到底关系深到什么程度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如今的许多议论往往不是空穴来风。”
古传利注意到余宏荫的脸色就有些变,余宏荫对洪子寒一旦不满意,其严重性不言
而喻。洪子寒的命运在余宏荫手里握着。虽然余宏荫没有明确表态,古传利也知道
他的话起了作用。对于男女两人间的关系要么处理要么沉默,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但是沉默不等于没有传言,不处理不等于没有影响,从某种意义上说传言和影响往
往比处理更利害。以往极其严重的事情、以往极其敏感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现在
对洪子寒还有伤害么?古传利感到了内心的疚痛,他忽然惊骇的想:洪子寒这么快
这么急地走到了生命的终点,是否也有他推出的一掌之力?

    罗旭住在“海天阁”二十一层。古传利走进电梯,电梯门无声地合拢,门楣上
电子显示器缓慢地一层一个数字地跳动。古传利打量着晶绿色的电子数字显示竟有
点紧张,罗旭是四年前买下“海天阁”二十一层这套三房一厅的,四年中他这是第
三次到罗旭的住处来。古传利第一次来罗旭这里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想象和激情。古
传利不是那种缺少激情没有想象力的男人,古传利心中盈满的激情和想象力不是大
多数当代中国男人能够相比的,只不过掩饰得也比大多数中国男人好一点罢了。那
次,当古传利决定到罗旭的单身住处来的那一刻,激情和想象已经如喷泉般从心底
涌射出来,他似乎看见了罗旭优雅的微笑,以及罗旭带着微笑款款向他走近的身姿。
罗旭的身姿无疑是动人情怀的,尤其当她走近时所表现出来的地道的女人味,实在
可以让万物陶醉让岁月铭记。可以说古传利在十足的自信和幸福中走进了罗旭的住
宅。罗旭平静地接待了古传利,罗旭给古传利泡茶,把为客人准备的香烟摆在古传
利面前,然后很认真地问有什么事?古传利说一定要有事才能来吗?罗旭笑笑,并
不依着古传利这个思路往下接话。古传利又说你为什么不请我参观一下你的书房和
卧室?罗旭就说我从来不请别人参观我的书房和卧室。古传利说我看看可以吗?罗
旭倒也没为难,很随便地点了点头。古传利在三个房间转了一圈出来对罗旭说,你
的书房和卧室都有一种令人激情澎湃的气息。罗旭不在意地回了句是吗?古传利无
奈地坐在了沙发上,罗旭的平静使他盈满的欲望找不到突破口。那次,古传利离开
罗旭住处时,加深了对洪子寒的怨恨,这种怨恨没有道理却很强大。他把罗旭用平
静的外表传达给他的冷漠,看作是洪子寒成功的杰作。对洪子寒的怨恨并不妨碍他
对于罗旭的沉迷。罗旭的女人味始终缠绕着他,在某个白天他会痴痴地望着不怎么
蓝的天空想象罗旭优雅的笑容和款款朝他走来的风韵。古传利不喜欢那种能喝酒能
闹善于公关的女人,在古传利看来那种女人已失去了女性最本质的东西。古传利对
罗旭深刻的迷恋在于罗旭纯粹的女人味。古传利认为洪子寒与罗旭在一起对罗旭是
一种浪费,洪子寒难以体会罗旭作为一个纯粹女人的丰富内涵,他认定洪子寒永远
难以真正进入到罗旭女性的内涵之中。古传利第二次来罗旭这里正是洪子寒最灰暗
的日子。由于仕途不得志,人们很容易就淡忘或者根本不曾记起过洪子寒的存在,
洪子寒的思想与追求、洪子寒每日所做的一切,以至洪子寒偶尔努力发出的声音均
被人们极其自然的忽略了。当然,也有不少人劝洪子寒下海挣钱,如今大海成了不
得志者、穷途末路者、走投无路者的逃难所,金钱则成了这群人灵魂的安慰。洪子
寒只是淡然一笑。古传利知道这一笑的内容,古传利不会劝洪子寒下海挣钱,他们
俩不仅对这座城市的下海者作过分析,还关注过那些人的结局。十多年之后回头看,
第一批下海者成大气候的数不出几个,而倒霉失意坐牢的却大有人在。这样的一片
海,洪子寒岂能下去?洪子寒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况且洪子寒的那段日子虽然暗淡,
却远没到山穷水尽。正因为如此,洪子寒才活得很累很苦。女人不会喜欢灰蒙蒙的
男人,女人也不会追求灰蒙蒙的日子,女人需要明媚和辉煌。罗旭不会例外。那次
古传利是在这样一种心境之下摁响了罗旭的门铃。古传利的运气一直比较好,春风
几乎很少不与他同行。他那次去找罗旭的前三天,刚刚被任命为处长。处长虽然不
算什么官,但它是人生的一个台阶。男人站在台阶之上与台阶之下有着本质区别。
令古传利遗憾的是,那次当他离开罗旭住处时几乎立誓永不跨进罗旭的门坎。因为
在他进来之后的三十分钟时间里,罗旭去卧室接了一个长达二十分钟的电话。他隐
约听出那个电话是洪子寒打来的。

    现在,古传利又一次走进了通往罗旭住处的电梯。

    这一带是比较豪华的商品房,集写字楼住宅区为一体,在其中这幢“海天阁”
买房作住宅的大都是单身女性,这些女性基本上是歌星、影星、女老板女经理和大
企业有第三种收入的高级雇员。罗旭大体可以归到最后一种女人,但是古传利不知
道罗旭第三种收入的源头在哪里,也从来没听到关于这一点的传言。电梯无声地停
下来,晶绿色的数字静止在二十一层上,一双无形的手把电梯门悄悄拉开。

    古传利站在写着21…B字样的门口,他想像不出罗旭听到洪子寒病危的第一反应
是什么,古传利隐约听说洪子寒和罗旭的关系出现过裂痕,现在的状况是未知数。
一位名人曾说过.世上最难把握的是女人。古传利想定了,不管罗旭对洪子寒的态
度如何,他一定要请罗旭去最后看看洪子寒。古传利能够估计到洪子寒此刻最想见
的应该是女儿和罗旭。女儿是洪子寒血脉的延续,罗旭是洪子寒最终的欲望。古传
利抬起手,按响了21…B的门铃。

                                     3

    中文机略嫌急促地叫了几声,罗旭漫不经心地扫一眼,目光不那么经意地凝在
古传利这个名字上。她不记得什么时候给过古传利自己的BP机号码,古传利还是第
一次呼她,她想不出古传利呼她会有什么事。罗旭对古传利印象不好,说不出任何
理由,就是本能地讨厌古传利。接触稍多一些,她才发现古传利令她讨厌的地方主
要在于官场气太浓,古传利有本事把任何场合都弄成官场,哪怕只.有三个朋友在
一起,古传利也能分出高低。初时他们聚会常是三个人一起,罗旭不理解洪子寒为
什么总与古传利弄在一起。她认真问过洪子寒。洪子寒只说他俩同在一个单位。很
久以后,罗旭才察觉出洪子寒和古传利之间存在着很深的裂痕。她曾问洪子寒与古
传利之间那道深沟是怎么形成的,既然有裂痕为什么还要在一起。洪子寒不置可否,
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印刻在洪子寒脸上很久没有散去的苦笑,成了洪子寒留给
罗旭不灭的印象。自那时起罗旭最不能忘记的就是洪子寒的苦笑。在罗旭的记忆中,
洪子寒很少苦笑,洪子寒属于聪明而不复杂的人,苦笑是一种非常复杂并且多少有
点尴尬的表情。罗旭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想起洪子寒,记住的就是那抹苦笑,这使
她生出了一丝不吉利的感觉。她不大相信如今流行的种种神秘教派,但是不吉利的
感觉每每纠缠她,在她心里投下一片若隐若现、若有似无的阴影。这一层阴影使得
罗旭再看中文机上显示的古传利的名字和移动电话号码时,就看出了冥冥中的急切。

    在他们这座城市,如今形成了一种不是规矩的规矩,男人们在这个时候呼女人
除了请吃饭不会有别的事情。男士约女性吃晚饭几乎成了男女之事的开端,真正的
内容在饭后。为什么一定要以吃作为开端?人们的想像力何以枯萎到了如此地步?
罗旭在几分钟前还相信古传利不是男人中的例外,这个时候呼她无外乎是请吃饭一
类事情,这一刻她不这样认为了,说不清楚的预感迅速强烈。

    罗旭没有马上复机,任预感不断强烈起来。公司的人们陆续下班了,从窗口望
出去外面的黄昏景致在朦胧中透出强烈的辉煌,一天中始终呈着灰色调的天空、楼
宇、乃至稀疏的树木,到底滑进了热烈的金黄色假象中。罗旭喜欢傍晚的金黄色,
傍晚是回家的时刻,金黄色每每唤起她对温暖的记忆。在认识洪子寒之前之后她都
经历过另外的男人,她知道在别人眼里她属于缺不了男人和钱的那种女人,男人和
钱能够把女人搅得热热闹闹,在公众场合她给别人的印象似乎永远是冷色调。其实
当一人独处时她对暖色有着特别的依恋。而回家是她的终极向往,长久以来她始终
觉得自己实际上生活在极度的冷漠之中,只有她自己了解一人独处的她才是真实的。
洪子寒的出现使她获得过心灵的亲近,可这一亲近很快变得非常遥远,遥远的亲近
成了她新的痛苦的源头。为了摆脱痛苦,她单独和公司老总出去吃晚饭,成双成对
地出入娱乐场所,甚至到郊区去度周末。然而她仍不能摆脱,洪子寒和洪子寒与她
之间那种遥远的亲近会在一切都结束之后加倍地浸入她的心灵深处。为此,她强迫
自己逃避洪子寒,甚至强迫自己铭记洪子寒的种种可恶之处。严格的说,这一年的
暮春季节她从洪子寒那里回来之后,自己对自己认真地说过,到了必须在情感上告
别洪子寒的时候。离开那座小县城时,洪子寒没带司机,自己推了辆自行车送她到
长途汽车站。他们一路走过县城泥泞的街道,两人均已无话,默默地听着脚下积水
四溅的声音。后来她坐上了那辆充满苦难的长途汽车。汽车启动了,她没望窗外,
她凭感觉肯定洪子寒站在车下没走。汽车加了速度,驶出县城,把洪子寒连同小县
城的一切留在了她陌生的那一片山水间。当时她认定这就是她和洪子寒的结局了,
她所不能理解的是和洪子寒的结局为什么是那样。

    中文机又一次鸣叫起来,古传利在第二次呼她。罗旭的预感越发清晰起来:古
传利意外而急切的呼她应该与洪子寒有关。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和洪子寒在小县
城的分手便不是最后的结局。想到这一层罗旭紧张了,把目光重新挪到古传利留下
的电话号码上,急促慌乱地拿起电话。

    古传利第一遍告诉罗旭洪子寒报病危罗旭完全不能相信,古传利重复了一遍,
罗旭不能不相信了。接下去古传利还说了些什么她一概没弄清楚,她的意识和情绪
顿时混乱不堪。放下电话罗旭立刻跑出办公室来到大街上拦出租车。晚霞将尽未尽,
夜幕却已经抢先降临了,各色灯火伴着夕阳余晖暖融融亮起来,引诱着人们很自然
地想起许多即将开始的浪漫故事,有几扇窗口黑着便显出了格外的凄凉。出租车一
辆辆驶过竟没空车,罗旭整整等了二十分钟仍然没有拦到车。她有些后悔没同意古
传利来接她一起去医院,古传利在电话里好像说过要来接她一块去医院,她考虑等
古传利要了车再过来接她太慢,直接坐出租车去省时间。又等了短暂而漫长的几分
钟,罗旭不再对出租车抱希望了,出租车经常这样,不需要时空车一辆接一辆,有
急事又半天等不到一辆。罗旭决定走着去医院,她不断地安慰自己,也许真是一切
都在命中注定,洪子寒如果希望见她自然能等到她赶去,如果不希望见她去了也没
有意义。她现在有点信命了。

    街道两边的灯火闪闪烁烁地亮开来,正是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人们行色匆匆。
到处都是被堵塞的车流,司机们烦躁地摁着车笛。罗旭茫然望着人流车流,所有的
时间均遥远朦胧。认识洪子寒以来的一些细节却格外的清晰明亮起来。

    洪子寒对她说准备给省委书记写封信。那是三年前初冬季节的一个上午,她和
洪子寒坐在森林公园草地上,背靠背,微微扬起面孔望着相反两个方向的天空。上
午柔和的阳光悄无声响地把他俩切割成明暗两面,罗旭脚下拖着变形的身影,洪子
寒的面前唯有阳光和青草。罗旭有一句没一句地随口问准备给省委书记写什么信。
洪子寒兴奋地一跃而起,竟带着少年般的奋发意气站到罗旭对面,摆出一副演讲或
者辩论的姿态。罗旭更加觉得洪子寒不过在做游戏,只是做得与公园里其他男女不
同罢了。罗旭朝身后指指,要洪子寒回到原来的位置,罗旭说背靠背对话更有趣味。
洪子寒重又坐回到原来位置上,背靠着罗旭的背,热切而充满激情地背诵了给省委
书记那封信的腹稿。等到洪子寒背诵完,罗旭不仅意识到洪子寒不是在做游戏,而
且觉得洪子寒是认认真真地疯了!罗旭慢慢扭过头来,她只看见洪子寒的一轮侧影,
于是便在洪子寒耳畔轻声说你很浪漫,尽管是些梦幻般想法,我还是喜欢。我喜欢
你的执着和浪漫,只是你千万别把精神浪漫当作生活真实,别把对感情的执着误解
为某种追求。洪子寒开心地笑了,他毫无忧虑地笑着问罗旭。如果省委书记同意我
在信中的观点和要求你会跟我到边远的贫困山区去么?罗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那你得先和你妻子商量好。洪子寒竟然理直气壮地说离婚太麻烦会牵涉很多精力。
又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罗旭解释她是个现实的女人,女人对男人常常很理想但对
生活却非常现实。说完又回到了自己的阴影里。她仰望着自己的天空告诉洪子寒,
人生最麻烦的事远不是离婚,给省委书记那封信的腹稿还是不要落到纸上明智。洪
子寒转过身来,从后面抱住罗旭,问了句,我若真离了婚你会跟我一起去么?

    这个夜色初降的时刻,罗旭走在灯火辉煌的都市街道上已经记不起三年前那个
初冬的上午是怎么回答洪子寒的了,她永远不能忘记的是那个冬天她犯了一生中最
不可原谅的错误。现在想来,是不是由于她的那个错误,把洪子寒一下推到了生命
的终点?

    罗旭万没想到洪子寒真会把腹稿落到纸上直接寄给省委书记,更没想到省委书
记征求他的意见他竟同意公开,当然罗旭也不会想到省委书记会运用这封信引出一
场大争议大讨论,但是洪子寒在实际生活中最终将陷于尴尬、被动、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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