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太立刻说:”着她陪我到贷款部开会。”
“梅太;我可以陪你同往。”
梅太抬起头
“是;是。”
英宽在电脑荧幕前不住打呵欠及喷嚏;怎样看都不似的特殊天份
她擤鼻子还呜咽; “我十分钟就好。”
她取出贷款部最新会议记录阅读
其中梅太提出的疑点;英宽再一次核实资料
英对群众大会特别有触觉;她知道关键在何处;什么时候该出声;又何时噤声
她服务的公司宝生融资一共有八百名大小员工;逢是多部门会议;最重要是保护上司;接着;维护自身
梅太见到她; “英;你吃错东西;头脸都肿了。”
“嗯,嗯。“
英抓起外套出门。
在会上,英宽只代表梅太发一次言,她郑重劝告贷款部小心行事,切莫盲从私人银行的无首期按揭,并且把梅太所担心的次按风险重申一遍。
英发觉贷款部经理背后坐着几名见习生,专心聆听。
会议结束,梅太还有私事,着英宽先离去。
在走廊,她听见有人谈论她。
“真厉害,不愧在帐目稽核部做主任,讲话一是一,二是二。”
“你看到她身上那套条子西装没有,英姿飒飒,那是本年度的时装,难得的是她全身无三两肉,像个时装模特儿,那发型也妙,短而卷曲,带三分俏皮。”
英宽躲在一角苦笑。
有她们说的三成那么好已经足够。
西服是两年前买的半价货,短发是假的,还有,她又瘦回来了,可怕。
暴肥暴瘦,无端增磅,接着激减,真对健康无益,皮肤都撑松掉。
英宽叹气,没想到七零八落的她还得到那许多赞美,由此可知这份工作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
在升降机里,有人讨论:“美国会减息吗?”
“谁是先知。”
“美金从未如此弱势。”
“现在不是抛的时候”
英宽走到停车场取车,她一到三楼怔住。
她看到一辆苹果绿小小甲虫车,车牌
英宽立刻闪到石柱后边。
这辆车她最熟悉不过,有三年时间,它的主人每天早晚都来接她。
车牌为什么叫嘻嘻哈,因为她们两姐妹叫宽容,一个人宽容就开心,乐在心中,自然笑脸迎人,成日嘻嘻哈哈。
真没想到它还未易主。
由此可知,那人并没有失恋,失恋的只是她英宽。
英双膝发软。
忽然她心头升起一股怒火,咬紧牙根,走到自己车子,打开车尾箱,取出一把做木工用的钉枪,走到嘻嘻哈哈甲虫车前,看清四周围没有人,她蹲下把两排一百枚两寸长钉子全部喂入四条轮胎。
那一连串低闷的啪啪声叫她心里舒服不少。
她把钉枪扔回车尾箱,驾车逍遥而去。
报复永远快意恩仇。
那把钉枪,是姐夫借她修理墙角木嵌线用,今日派了大用场。
但是,车子还未回到公司英宽已经后悔。
停车场可能有摄影机,她也许会吃官司,事情又被她搞大了。
把四条车胎伤成刺猬一般,又对谁有好处?
她为何不可以学英容所说那样,喏,似某文艺小说中女主角,失恋后若无其事发奋做人?
她把头伏在办公桌上,动也不动。
一连三晚,英宽都在做同一噩梦。
梦见大队武装警察,破门而入,吆喝:“英宽,现在告你刑事毁坏他人私有物件,伏下!双臂放身后!”
但这事并没有发生,她心情缓缓平复。
她的头发稍后长出寸许。
理发师麦可忠告她:“你可以驳发,也可以把刺猬头熨一熨,两者都不会好看。”
英宽答明白。
理发师又问:“英小姐,你可打算看心理医生?”
“你觉得我心理有毛病?”
“不,不…”
“我今晚就放火烧掉你店铺。”
“要不,参加集团治疗:小组同病相怜人士,聚在一起互相倾诉,很有效果,说出来心里舒服得多了。”
“谢谢你。”
他找出一张卡片,“这上边有地址。”
英宽一看,卡片上写“综合教会主办互助团,绝对守秘合法注册”
“你知道我是什么毛病?”
“英小姐,你既不酗酒又不吸毒,瞎子都知你失恋以致身心失控。”
说得好,理发师往往是半个心理辅导师。
“大声叫出来。”
趁店里没有什么人,英宽高声喊:“我失恋,我失恋。”随即用毛巾遮住面孔。
“好些没有?”
“没有,只觉得似疯婆子。”
麦可叹气,“多久了?也该痊愈了,拖下去有什么益处,我见过那人,他到敝店来接过你几次,不错,他长得颇英伟,看上去也很体贴,车身一半停在行人道上,毫无怨言那样等候女友,姿势潇洒,可是,那样的年轻男人,在本市还能找得到,你不必落形,快些振作。”英宽不出声。
麦可又问:“他找到新人没有?”
“听说已经有女伴。”
“你看你多窝囊。”
“这不是一场竞赛。”
麦可斥责:“你太糊涂,人生本是比赛,比谁长得漂亮,品学兼优,斗快升上大学,成家立室,又上了年纪,谁比谁更逍遥自在,更早环游世界。”
他说得对。
“阁下还是不急起直追?”
英宽惨笑。
“贵公司有八百多员工,起码四百是男人,两百有家室,尚余两日,你挑不到一个?”
英宽仍不出声。
“我给你介绍。”
“你的客人都有另类选择。”
麦可答:“不一定呵,看,门口那个如何?”
英宽一看,只见理发店门口站着一个无懈可击的年轻男子,连牛仔裤脚都放得长短恰到好处。
英说:“我配不起人家。”这是真的。
麦可不再说话。
过两日,梅太叫英宽:“我同你到八乡看地盘。”
“有什么问题?”
“你对建筑懂多少?”
“不多。”
“带测量师一起去。”
到了八乡地盘,梅太一看便说:“所以公司需要稽查部,发生什么事,为何工程延误?“
管工出来诉苦:“梅太,不是我们的错,盗贼猖獗,铜线铜管埋到地下都给挖出偷走,已是第三次。”
“有无报警?”
“每次都有召警到场,但是…“
“雇佣二十四小时警卫。“
“明白,我与经理商量。”
“这又是什么?”
“这是高速互联网电线,亦被割断盗走,金属价贵,连坟场里铜雕铜碑都频频失踪,呵,则师来了,梅太,你们慢习谈。”
英站在一角不出声。
八乡,她最熟悉这个地方,有一段时间,她时时来这里,因为他在八乡有一间祖屋,在湖街则边,卧室窗户看出去,一大片绿油渍稻田,庭园种着芭蕉,夹竹桃及番石榴。
夏天多蚊子,床上挂着帐子,红木的大床……
“英。”梅太叫她。
英缓缓走近,她轻轻同管工说:“联同乡长与警长谈一谈吧,每个地方都有不良青年。”
“八乡有内贼?”
梅太连忙说:“我们不曾那样讲,我们不会指控任何人。”
“梅太一起喝杯茶,慢慢商量。”
英宽说:“我到附近走走。”
“小心别跌落溪涧。”
英宽缓缓走到她熟悉的小屋边。
那片绿油油的稻田已变成一个操场,但美人蕉依旧在,开出才掌那样大鲜红黄大花,充满风情。
英记得,盛暑天他割下田里大束姜兰,放在书房内老爷冷气机风口前,为她散播那清淡花香,至今,姜兰是英宽最喜欢的花朵。
是那些微的柔情,照亮了她的回忆。
这时,英看到一辆翠绿色甲虫车噗噗驶近。
这不就是嘻嘻哈哈吗?四条轮胎已经换过。
她吓一跳,闪到大树后。
只见一个漂亮妙龄女子捧着大包食物下车。
她是什么人?
只见穿着短裤的她有两条蜜棕色长腿。
她比英宽年轻得多。
女郎眼尖,一眼看到影树下有人。
“谁?”她走近一步。
英宽现身,“我是八乡新地盘工作人员,打扰了。”
“我正想同你们投诉,叫宝生行可是?渠沟掘得太近民居,大雨怕会水淹。”
“啊,是吗,我写下来。”
那女郎见她认真,不禁好感受,“你是建筑师?”
“我只是行政人员,这是你的座驾?好可爱。”
“有人不这么想呢,有人痛恨它,毁坏它四条轮胎,花钱事小,震吓事大。”
英宽怔怔看着女郎,她一定是她的新伴侣。
“现在我出入门口都会留意四周环境。”
英宽退后一步。
“我们已报警备案,但相信很难抓到这宵小,偌大停车场竟无摄录影机。”
一言提配了英宽,地盘一定要装设摄录机器。
“对不起,我还有事。”
那女郎说:“我男朋友下午通常在这里,有空来喝杯茶,我们有陈年普洱。”
“先道谢。”
英宽匆匆赶回地盘。
她建议把摄录机装到树上隐蔽之处。
梅太笑说:“英你好似做惯贼熟悉贼性。”
她们返回公司。
英宽此刻明白她的前度男友已经拥有新女友,他们关系亲密,几乎同居。
英记得他的习惯,他怕寂寂,他身边一定要有个人陪,为此他付出代价,他不喜泡酒馆,也没有太多同性朋友,他不赌,也不运动,工余看书,或是在家喝杯啤酒,有时更会偕英宽买一大篮菜肉回来煮食。
他没有不良嗜好,但是身边一定要有女伴。
在英宽之前,他深爱一个女子,也耗了三年时光,可是她决定嫁到澳洲,把三个弟妹也带过去升学,他失去她。
英宽很快填补空缺。
英想结婚吗?还好。
她有收入,她有产业,英容曾经笑说:“如何阿妹你是男人,不知多少人追求你”,真的,要人有人,要才有才。
可是,都会中能干出色女子实在太多,一代接一代成长,全部留英留美,许多具专业知识,更有一群拥有特殊家世。
英宽不过是芸芸从生中一名,而且,她已经廿多岁,快成大姐辈。
万幸的是,她的生活不成问题。
从前,穿那些衣服住那间屋子,今日,也一成不变。这一年因为少出去,大部份薪水动也不动,可以积蓄起来。
有时间,她到英容家与三岁外甥聊天。
是比较无聊,但胜在无须你虞我诈。
顽童说:“阿姨你老耽我们家不是办法。”
“我是令堂的至亲,我爱来坐着又怎样?”
“你找到新男朋友没有?”他把大头探近。
英宽答:“你呢,你可有女友?”
那小子十分惆怅,“班上,都没有美女。”
“什么叫美女?”英宽忍着笑意。
“周慧敏是美女。”
“人家已经有意中人了。”
“妈妈与阿姨也算得上美女。”
“真的吗?”
英宽感动得鼻子发酸,紧紧拥抱外甥,吻他面颊。
他抱怨:“你太肉麻了,人家看到,我怎样做人。“
英宽边笑边滚倒在地。
终于会笑了。
但是,英宽仍然借酒消愁。
酒这样东西,的确会得乱性。
喝得胆子大了,英披上风衣,作夜行客。
她跑到前任男友的家,用旧时他给的锁匙打开大门,进去,坐在客厅里。
主人随时会回来,她知道,也许,会带着女伴回来。
她这样做错错错,违法,妨碍尊严,而且,骇人。
但是喝多了的英宽理智荡然无存,她静静坐在客厅一会,像昔日那样,半个女主人般,搁起双腿,翻阅报纸。
他为什么没有换掉门锁?他可是盼望她会回来?
英发现公寓里有女性用品,像口红、外套、拖鞋。
都不属于她。
都是别人的东西。
没换门锁,只是大意,他以为女友是知识份子,走了也就是走了,能有何作为?
英想到这里,十分生气。
她走到卫生间,把一条毛巾塞进水厕。
回到家,她哈哈大笑,倒头昏睡。
第二天起来,浑忘该事,匆匆上班。
英宽白天是正常人,晚上才做畸人。
那天,她在办公室千叮万嘱叫手下每日尽快把电脑内所有文件制成光碟贮藏。
有人辩驳:“终端机自动会做,稍等数天即可。”
英忽然生气,指着那年轻人斥责:“连求己不求人,盈亏自负,以防万一这种老掉牙的道理都不懂,年纪统统活到狗身上,还在这里上班?”
大家哆嗦。
大姐发脾气了。
不是畏惧,而是怜惜,大姐平时最有耽待,最近气息不比寻常。
“是不是更年期”,“没有那么快,再过廿年吧”,“那么,是公司不打算在今年内升她”,“那还差不多”,“大姐的姿色同三年前是不能比了,叫人唏嘘”……
才隔两天,终端机忽然出了毛病,咚一声,所有部门叫苦连天,像地震般。
先前那嘴痒的小子轻轻走进英宽房间,不发一言,深深向她鞠躬,然后退出。
那晚,英喝完一小瓶三号拔兰地,兴致来了,又悄悄出动做飞贼。
这次,旧门匙不管用了,他已经换过锁,坐厕淤塞的痛苦教训了他。
英生气,不让她进去?
她取出万能胶,整筒挤进匙孔。
大家都别想进去。
她高兴地离去。
在大门,却碰到守卫:“站住,什么人?”
英不理,想逃走。
她被人一把抓住,英的心噗噗跳。
英抬头,“王伯,是我。”
“英小姐。”王伯诧异。
曾经一度,这位小姐在六楼住,对他最好不过,下班时时带杯咖啡给他,过时过节,掏钞票赏他。
“英小姐,你已不在这里住了。”
英不出声。
他放开她:“英小姐,你回去吧,别再来了,已经怀疑是你,大门装了摄影机,你走吧。”
英羞愧到极点,转头离去。
上了车,回到家门,一颗心咚咚还像要在胸口跃出,英长长叹口气。
够了。
她闭上双眼,够了。
已经足够惩罚,再下去要抓到派出所。
第二天下午,她静静找上综合教会互助团。
一位中年女士招待她,“英小姐,我们有癌症病人互助,自闭儿童互助,还有老年孤寡长者互助……”
“我不属于那些。”
“你也不似双失青年,你有什么困难?”
英不知怎样作答。
“你可是释囚?”
“不不,我觉得精神沮丧。”
“我明白了,”女士说:“你感情失意。”
“对对。”
“你可以参加我们主办的振兴团体,每组五人,小组讨论,交换心得。”
“谈什么?”
“感情、工作、子女、家庭、以及各种错折。”
“有效吗?”
“百分之七十八会员觉得光是说说笑笑,吃块饼干喝杯茶已是有效。”
“我参加。”
“啊,英小姐,提醒你一句,敝社所有活动,都是男友共坐。”
英宽意外。
中年女士微笑,“他们也有苦恼,大家一起研究探讨,才叫互助。”
英同自己说:尽管试一试,总比时时与三岁外甥对话有益。
“每星期三与五下午六时至七时,二楼会议室。”
这正是一周内最好的时光,应当约了伴侣互诉心声,唉,由此可知,参加互助会的都是些什么人。
英宽静静离去。
她不能决定是否参加。
理发师麦可说:“去看看何妨。”
“你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