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岁月 作者: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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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岁月 作者:姚梦-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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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第二块血迹》中,欧洲事务大臣的夫人来到贝克街:   
  〃……一位伦敦最可爱的妇女又光临了。我常听人说起倍尔明斯特公爵的幼女的美貌,但是无论是别人对她的赞美还是她本人的照片,都不曾使我料到她竟长得这样纤柔婀娜,容貌是那样艳丽无比。……〃 
  稍后华生又对这位夫人进行了全方位的观察:   
  〃……她走到屋子另一边,背对着窗户坐下来。那风度真象个皇后,身材苗条,姿态优雅,富有女性的魅力〃、〃她的两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时而握在一起,时而松开〃、〃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们一下,她那美丽而又焦虑的面容又一次留给我深深的印象,还有她那受惊的目光和紧闭着的嘴。〃 
  这些词句如果重新组织一下,作为见面之后的第一封情书,我相信超过任何流行歌曲的歌词,既直白又显得彬彬有礼,俨然一副绅士情怀。   
  如果出现的女士相貌和身份不那么突出,柯南道尔也一套办法。后来成为华生夫人的摩斯坦小姐的出场是这样的:   
  〃摩斯坦小姐以稳重的步履、沉着的姿态走进屋来。她是一个浅发女郎,体态轻盈,戴看颜色调和的手套,穿着最合乎她风度的衣服。因为她衣服的简单素雅,说明了她是一个生活不太优裕的人。她的衣服是暗褐色毛呢料的,没有花边和装饰,配着一顶同样暗色的帽子,边缘上插着一根白色的翎毛。面貌虽不美丽,但是丰采却很温柔可爱,一双蔚蓝的大眼睛,饱满有神,富有情感。就我所见到过的女人,远到数十国和三大洲,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一副这样高雅和聪敏的面容。〃 
  师兄刘勃在一堂写作课上,曾经和他的学生谈到文章的定位问题。很荣幸,他拿了一篇我写的文章作为范例。在那篇游戏文章中,我把自己定位在一个色急胆小的男人。师兄重点要说的是,这样的一种定位方式,至少可以让许多女性读者心生愉悦。身边有这样一位男士,对自己充满想象却始终行止于礼,可以最大程度上满足自身的虚荣感,而且很安全。 
  那篇文章的定位是否真实,在这里我们不作讨论。但这个定位和柯南道尔相比,却多少有些相似之处。华生就是那个拿来定位的男人。从上面我引的两段文字可以看出,华生对观察女性充满了爱好。他像一个刚刚十五、六岁刚长胡子的大男孩,带着那种无比崇敬的心情,欣赏着每一个出入贝克街寓所的女人。但在行动上,他却是一个十足的保守者。在鼓足无限的勇气之后,他终于向相貌平庸的摩斯坦小姐求婚,而不是那些艳丽无比的女人。婚后,他依旧保持着这种浓烈的欣赏趣味,却又对自己的妻子绝对忠诚。当一位女性读者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有什么比华生这样的男人更可爱的艺术形象呢? 
  顺面提一句,几年前好莱坞的一部电影《玛莲娜》,对男主人公也用了相似的定位手法。   
  然而在现实生活里,我未必见得是个安稳的男人;华生那种抑制不住的对女性的窥视欲,也很难让人相信,他就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好丈夫;柯南道尔的种种文字,是不是就的确真实可信,或许值得讨论一下。 
  比如,在《米尔沃顿》里面,一连两位贵族女子因为年轻时的不谨慎,被人抓住把柄进而加以要挟,最终危及到她们自己的名誉。在当时那个时代里,为名誉问题所困扰的不仅仅是女性,男性还要占更多数,尤其是私生子的丑闻。像《米尔沃顿》故事里的两个女性这样,因为年轻时的轻薄而留下把柄的男性要更多。柯南道尔为什么不找个贵族男子来作为主角?理由当然不仅仅是照顾到读者而已。柯南道尔的读者以男性为多,当时的社会也是一个典型的男权社会,女人出入俱乐部都是不合礼数的。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作品适当地冒犯女性比冒犯男性更加安全;另外,在许多人的头脑中,女人是浅薄和愚蠢的。她们经常犯错,她们也被允许犯错。 
  同样的故事情节出现在《第二块血迹》中,欧洲事务大臣夫人因为年轻时的轻率,一封求爱信落在了不法之徒手中,罪犯要挟她盗窃她丈夫的密件。她这么干了,给她的丈夫带来了无限的麻烦,甚至危及到整个欧洲的局势。当福尔摩斯揭开这个谜底的时候,这位绝顶美妙的女子不断地哀求和忏悔:    
  〃先生,问题出在我的一封信上,我结婚前写的一封不慎重的信,愚蠢的信,是在我的感情一时冲动下写的。我的信没有恶意,可是我丈夫会认为这是犯罪。他如果读了这封信, 
  他便再也不会信任我了……一方面是导致幸福的毁灭,另一方面是件非常可怕的事,去拿我丈夫的文件。可是在政治问题上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而爱情和信任的重要性,我是十分理解的……〃 
  几个故事似乎都在指向女性,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她们漂亮、轻率、愚蠢、冲动,几乎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而同样的话题,却没有发生在那些丑闻不断的绅士身上。   
  倘若有哪个激进的女权主义者看到这些,她会毫不犹豫地跳出来:这是赤裸裸的男权对女性的侵蚀。但可惜是,柯南道尔的时代理会不到这么深奥的层面。他只是习惯性地作出安排,一个漂亮、高贵的女人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即便读者是一个丑陋、卑贱、低俗的女人,她也会原谅这些。 
  福尔摩斯还有更厉害的话。在《四签名》的故事中,华生对摩斯坦小姐做了非常正面的评价之后,福尔摩斯冷淡地说了他的观点:〃我一生所见的最美丽的女人,曾经为了获取保险赔款而毒杀了三个小孩,结果被判绞刑〃, 
  相比之下,柯南道尔的优雅犹如情书般的语句,不过是一些基础的表面功夫罢了。就像是讨好女人的花言巧语,虽然精巧而且奏效,却永远不值得信赖。   
  如此说来,似乎可以下定论了,柯南道尔就像福尔摩斯一样,根本上讲,就是一个绝对的男权主义者。在他们心目中,女人这是社会多样化的一种选择,而且不是最好的选择,她们〃是否存在灵魂〃还值得商榷一下。 
  果真如此吗?未必!因为在这些故事中,有一个女人是个例外,那就是女探险家艾琳·艾德勒。   
  这是一个和福尔摩斯智力不相上下的女人,是唯一一个让福尔摩斯吃苦头的女人,是一个让福尔摩斯对女性改观的女人。自《波希米亚丑闻》之后,福尔摩斯每逢讲到艾琳·艾德勒,就用〃那位女人〃来称呼她。言下之意,显然艾琳·艾德勒和其它女人不算同一个种类。 
  《波希米亚丑闻》的大概情节在〃读者〃那一节我曾经简述过,这里为了便于阅读,再复述一遍。   
  波希米亚国王即将大婚,他和女探险家艾琳·艾德勒有过一段亲密的历史,这段历史留下一张合影。国王担心前女友会将这张照片传播开来,所以希望福尔摩斯把照片找回来。于是大侦探福尔摩斯运用了种种鸡鸣狗盗的法子,设法偷回照片。福尔摩斯在这里使用的伎俩,忠实地体现了他对女性的偏见和蔑视。他假扮成牧师进入艾琳·艾德勒家中,制造假火灾。人遇到这种情况,自然是去保护最重要的东西。艾琳·艾德勒也是如此,一下子泄漏了藏照片的地方。尔后福尔摩斯就扬扬自得地回去了,预计着下次来取照片。 
  但假火灾的伎俩被艾琳·艾德勒识破了,同时她也知道是什么人在调查她。于是她女扮男装在贝克街门口,和福尔摩斯打了个招呼。福尔摩斯居然没有反应过来。等福尔摩斯打算再次盗取照片的时候,艾琳·艾德勒已经离开英国了。但出于安全起见,她还是给予了一些保证,绝不会将照片传播开来。这件事情是福尔摩斯唯一一次栽在一个女人手上。 
  福尔摩斯对艾琳·艾德勒的态度,也是柯南道尔的态度。一个才貌双全又不乏情趣的女人,永远值得男人的青睐。如果说大多数女性天生就是愚蠢的代言辞,那么艾琳·艾德勒这样的女人,倒也不妨另作一类。我想,柯南道尔就是这么干的。 
  在这篇小说的开头,华生振振有辞地说清道明,福尔摩斯绝对没有对艾琳·艾德勒产生敬佩之外的感情。但在我通读福尔摩斯系列之后,倒真的觉得两人是天作一对地设一双。福尔摩斯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安慰他的女人,女探险家的两个男人则一个愚蠢一个迂腐,有谁能比得上智力超群又不失风趣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呢? 
  当然了,这是个典型的广大读者的愿望。       
  后 记   
  据说,每个作者的第一本书,都写得非常辛苦。无论这本书的最终结果是名垂千古,还是昙花一现,是自我安慰还是职称评定。总之,都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   
  我相信这是真的,或者说,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遇到了许多青年作者都遇到的问题。在省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悠闲和激情之后,我们必须回到自己出生的城市,继续写作继续生活。回去并不是说省城的日子不好,在那里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先进前卫的思想,以及各种各样摸不清道不明的机会和诱惑。对于一个成型的写作者而言,这或许是一片可以大展身手的天地。但对于我这种需要坚定写作信念的人而言,理想中的天堂往往就是最麻烦的地方。 
  理由非常简单,我必须工作。如果没有一份稳定的经济来源,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继续写下去。而在省城谋取一份比较理想的工作,几乎等于是一个人的噩梦。我没有办法让自己日渐苛刻的脾气,去适应一个自己无法驾驭的空间。于是,回到老家,就成了理论上唯一可行的选择。在这个落后的苏北小城里,父亲、母亲半辈子的努力,或许可以成为我闲散自由的平台。 
  当然了,这都是自欺欺人的话。   
  在成为一名记者之后,我从理论上获得了许多空闲的时间。我甚至相信在工作上付出的努力,要远远低于自己获得的报酬。但不久之后,这就变成了一个笑话。因为相信自己在工作上没有尽心,所以希望自己每篇稿件都能优秀。这种想法直接导致在工作上耗去了更多的耐心和时间,以至于自己随时随地感到愧对回来的初衷。对写作的愧疚之心,又变成我工作拖沓的理由。两种情绪交加起来,变成什么都想干,但什么都没有干好。 
  人们作出一种决定的时候,往往总是考虑有利的一面,而忽视其它的细枝末节。但有的时候,不起眼的小细节又会脱颖而出,力争影响你的生活。我从来没料到记者的身份,会带给我一些额外的优越感。但事实的情况是,当我包里揣着记者证和求助者进行交谈的时候,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随时随地在支配我的语感。我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别人,也相信记者的职业可以帮助别人,即便在无法给予帮助的时候,也尽量用谎言来给予别人安慰。 
  当愁容满面的求助者离开后不久,我就开始着手想象自己如何解决问题。不幸的是,我生活的小城非常实际也相当势利,权势可以干掉真理,利益可以改变良心。那种让我在三分钟之前还能自信满满的语调,实际上是一种司空见惯的自我安慰。我们每个人都在用这种语调欺骗别人、糊弄自己。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自信心、职业感和真话,是三种最不能相信的东西。   
  与此同时,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继续。当我回来的时候,瓢城正在进行一场惊天动地的城建改造工作。在创建〃百万人口大城市〃的口号下,整个城市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拆迁改造工程。原本在我印象里那个羞羞答答充满小家子气的城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以为是的高楼大厦和四处横行的暴发户市民。 
  从理论上讲,我能够理解这是经济发展的必然。但在情感上,我不能容忍一个已经定义的事物,在毫无节制地扩充变化。这种变化充满了强悍的侵略味道,铺天盖地的茶社酒吧,时髦青年就像一个个心怀叵测的投机分子,随时随地在考验你对于他们的认知。一个昨天还在摆地摊卖杂物的家伙,突然之间变成一个先进企业家。他扛着政府授予的各种奖牌,自大若狂地坐在你的面前,拿腔拿调地说一些老掉牙的创业故事。这些故事甚至还不如官方提供的事迹材料,我却必须从中取材编写,然后登报发表,交付读者。在整个流程当中,谁都知道故事的真伪,却从来没有人真正怀疑过。 
  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我慢慢开始产生一些怀旧的念头。这个通俗的大众化的行为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我一一翻看文章里提到的这几本书。对于大众而言,这些书都是经典读物,曾经流行一时并影响着数以亿计的读者。同时,这也是一批出了名的二流小说。而二流的通俗读物,对大众的影响,往往非常直接,也非常持久。 
  因此,这本书原来准备的名字就是《二流小说》。但在我母亲的一再建议之下,改成了现在这个名字。在初稿的副标题制作上,我非常反感使用〃经典〃这个词汇。但母亲再次说服我相信,〃经典〃是具有诱惑力的,是对大众阅读体验的一种尊重。 
  于是,就像我承认自己的记者身份一样,我也承认,〃经典〃这个词汇,有的时候往往与水平无关。就像我现在生活的城市,即便它的人口超过了一百万,它还是一座苏北小城。 
  这样,也不失为一种自欺欺人的好办法。   
  而有的时候,自欺欺人还是有一点正面意义的。   
  姚梦   
  2008年3月14日凌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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