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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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 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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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财产。过多的侍从或明显的防范会阻止那个恶棍的企图;而基督山先生就会因此丧失发现一个敌人的机会。写这封警告信给伯爵的人是碰巧探听到这个企图的,假如这第一次的企图失败,将来再发生同样的企图的时候,他就不能再来警告了。” 
  伯爵的初念以为是贼党的一个诡计——是一套大骗法,要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一个较小的危险上去,以便使遭受一个更大的危险。他原想不顾他那位匿名朋友的劝告——或许正因为那个劝告——要把那封信送到警察总监那儿去,但转念一想,那或许真是一个只有他自己能认识的仇人,假如真是如此,那末还是他独自对付为妙。我们知道伯爵是怎样一个人;他的脑子里充满着坚强大胆的意志,他自称天下无不可能的事情,单凭那种魄力,就足以证明他和常人不同,这些都是毋庸我们再说的了。根据他过去的生活,根据他那种无所畏惧的决心,伯爵在他以往所经历的种种斗争里获得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好斗的精神,有时他斗争的对象是自然,那就是上帝,有时他斗争的对象是世界,那可以说就是魔鬼。 
  “他们不是要我的文件,”基督山说,“他们是想来杀死我。他们不是窃贼,而是刺客。我不愿意让警察总监来干涉我的私事。我很有钱,这件事情大可不必去占掉他那部门里的一部分预算经费。”巴浦斯汀交了信以后就退出房间,伯爵又把他叫回来。“你回到巴黎去,”他说,“把那儿的仆人都找来。我要全家的人都到欧特伊来。” 
  “但那座房子里一个人都不留吗,大人?”巴浦斯汀问。 
  “不,留下门房。” 
  “大人记得门房离正屋是很远的。” 
  “嗯!” 
  “假如有人去偷东西,他一点都不会听到声音。” 
  “谁去偷?” 
  “贼。” 
  “你是一个傻瓜,巴浦斯汀先生!贼或许会到房子里去偷东西,但那种事情却还不如有人不服从我那样可恼。”巴浦斯汀鞠了一躬。 
  “你懂得我的意思了吗?”伯爵说。“把你的同伴都带到这儿来,全体都来。但一切东西都依旧照常,只是把楼下的百叶窗关了。” 
  “二楼的呢?” 
  “你知道这是从来不关的。去吧!” 
  伯爵表示他想独自进餐,只要阿里一个侍候他。他照常以从容不迫的态度吃了饭,然后向阿里做了一个手势,叫他跟随他:他从边门出去,走到布洛涅大道,好象无意似地踏上到巴黎去的路,在黄昏时候,他发觉自己已经到了香榭丽舍大道三十号对面。他的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门房的卧室里点着一盏昏黄的孤灯,而正如巴浦斯汀所说的,门房和正室之间还相隔着四十步距离。基督山靠在一棵树上,用他那绝少错漏的眼光搜索马路,审察往来的行人,仔细探望邻近的街道,看有没有人躲在那儿。这样过了十分钟,他相信并没有人在注意他。他急忙带着阿里趋向侧门,轻捷地用钥匙打开门上的锁,挨身进去,从仆人的楼梯走上他的寝室;他不曾掀动一张窗帷,所以甚至连门房都绝未怀疑到屋主已经回来,他始终还以为是一座空屋。 
  一到他的寝室里,伯爵就示意叫阿里止步;然后他走进更衣室里,详细检查了一番。一切都照常——那张宝贵的写字台仍在原位,钥匙依旧插在抽屉上。他把抽屉结结实实地锁上,拿了钥匙,回到寝室门口,除掉门上的搭扣,走进寝室里。这当儿,阿里已准备好伯爵需要的武器,——就是,一支短柄的马枪和一对单铳手枪一样容易瞄准的双铳手枪。有了这样的武装,伯爵手里就已掌握着五个人的性命。那时约莫是九点半钟光景。伯爵和阿里匆匆吃了一块面包,喝了一杯西班牙葡萄酒;然后基督山移开一块可移动的嵌板,由此注视隔壁房间里的情形。手枪和马枪就在他的身边,阿里站在他的附近,手里握着一把那种自十字军以来从未改变过式样的阿拉伯小斧头。从和更衣室平行的寝室的窗口里望出去,伯爵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两个钟头就这样过去了。夜色非常浓黑;可是阿里和伯爵,前者由于他那野性的本质,后者无疑的得感谢他长期的狱中生活,却依旧能在黑暗中辨别出树枝的微动。门房里的那盏小灯早已熄灭了。假如真的有人要来袭击的话,那末,他们应该从下面的楼梯上来,而不会从窗口里进来。据基督山的意见,那些匪徒所要的是他的性命,而不是他的金钱。他们攻击的目标将是他的寝室,他们必须从后面的楼梯上来,或是从更衣室的窗口里进来。他让阿里守住通楼梯的那个门口,自己则继续注视更衣室。 
  残废军人疗养院的时钟敲打十一点三刻了;西风带来了三下凄凉的、颤抖的钟声。当最后一下钟声消逝的时候,伯爵好象觉得听到更衣室那方面发出一下轻微的响声。这是第一下响声,说得更准确些,这是一下刻划东西的声音,接着就来了第二下、第三下;当第四下响声发出的时候,伯爵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一只坚定而熟练的手正在用一颗钻石刻划一格玻璃窗的四边。伯爵觉得他的心跳得更急促了。凡是事先知道要遭遇危险的人,当危险真正临头的时候,他们的心还是会猛跳,他们的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这就是梦境与现实以及计划与实行之间的大区别。但基督山却只作了一个手势通知阿里,阿里懂得危险是在从更衣室那方面过来,就向他的主人挨近一点。基督山急于想确定他敌人的人数和实力。 
  发出响声的那个窗口正和伯爵望入更衣室的那个洞口相对。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那个洞口;他在黑暗中辨别出一个人影。然后有一格玻璃变成不透明的了。象是在外面粘上了一张纸似的;接着,那一方块玻璃格啦地响了一声,但并没有掉下来。一只手臂从窗洞里伸进来找搭扣。一秒钟以后,整个窗子转开来了,外面进来了一个人。他只有一个人。 
  “那个混蛋真大胆!”伯爵低声地说。 
  那当儿,阿里轻轻地在他的肩胛上拍了一下。他转过去来,阿里指一指寝室向街的那个窗口。基督山向那个窗口跨近三步,他知道他这个忠仆的目光非常敏锐。的确,他又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正从门影里走出来,爬到矮墙顶上,似乎想探望里面的情形。“好!”他说,“有两个人,一个动手,一个望风。”他向阿里做了一个手势,要他监视街上的那个人。 
  自己则回来注意更衣室里的那一个。 
  那个划玻璃的人已经进来了,正伸着两臂在那儿摸索。最后,他似乎把房间里的情形摸熟了。房间里有两扇门,他把那两房门都闩上。 
  当他走近通寝室的那扇门的时候,基督山以为他会进来,就举起一支手枪;但他只听到门闩滑动的声音。这只是一种预防手段。那位午夜的访客因为不知道伯爵已把搭扣除掉,以为自己现在已很安全,就泰然自若地开始起来。他从口袋里摸了一样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东西,伯爵看不清楚,只见他把那样东西放在一张茶几上,然后笔直地立到写字台前面,去摸抽屉的锁,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钥匙竟没有在那儿。但那个划玻璃的是一个心思很周到的人,他带着各种应急的用具。伯爵不久就听到一人串钥匙的声音,就是铜匠老是放在身边准备开各种锁的那种钥匙串,这个玩意儿窃贼们称之为“夜莺”,那无疑是因为开锁的时候它会唱出玎玲当啷的夜曲的缘故。“啊,啊!”基督山带着一个失望的微笑低声说:“他原来只是一个贼!” 
  但那个人在黑暗里却找不到合适的钥匙。他拿起放茶几上的那样东西,按一按机钮,立刻就有一片仅可辨物的青白色的光反映到那个人的手和脸上。“啊唷!”基督山吃惊地退后一步说,“这是——” 
  阿里举起他的斧头。 
  “不要动,”基督山低声说,“放下你的斧头,我们不必用武器。”然后他用更低的声音又说了句话,因为伯爵刚才那声惊呼虽然很轻,却已惊动了那个人,他迅速地翻出窗外,恢复了以前划玻璃时的状态。伯爵刚才所说的话是一个命令:因为阿里立刻无声地走出去,拿回来一件黑色的长袍和一顶三色帽。这当儿,基督山已经急急地脱掉他的外套、背心和衬衫,露出一件闪闪发光的柔软的钢丝背心;这种钢丝背心国王路易十六也曾穿过,只是路易十六并没有因为穿钢丝背心而保全性命,因为他最初只怕有人用匕首刺他的胸口,而结果却是他脑袋上被人砍了一斧头。这件钢丝背心不久就被掩没在一件长大的法衣底下了,他的头发也已被教士的假发所掩盖,再加上那顶三角帽,伯爵就立刻变成了一位神甫。 
  那个人听不到别的声音,就又耸起身来,当基督山快要化装完毕的时候,他已直趋到写字台前面,写字台上的锁开始在他那夜莺的探试之下格啦格啦地响起来。 
  “干得好!”伯爵低声说,他无疑很信任锁上的某种秘密机关,相信那个撬锁的人虽然聪明,恐怕也未必能知道他有这种设备——“干得好!你还得有几分钟的工作呢。”于是他走到窗边。坐在矮墙上的那个人已经下去了,依旧在街上走来走去;但真够奇怪,他毫不顾忌从香榭丽舍大道或圣·奥诺路过来的行人。他似乎全神贯注地在想象伯爵屋里的情形;他唯一的目标似乎在思辨更衣室里的每一个动作。 
  基督山突然拍一拍自己的前额,他的嘴唇上掠过一个微笑,然后把阿里拖到身边,对他耳语说:“留在这儿,躲在黑暗里,不论你听到什么声音,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进来,也不要露面,除非我叫你。”阿里鞠了一躬,表示他已听懂,而且愿意服从。基督山于是从衣柜里拿出一支点燃着的小蜡烛,当那个窃贼正在全神贯注地拨弄他的锁的时候,他静悄悄地推开门,小心不使烛光直接照到他的脸上。那扇门是开得这样静寂,以致那个窃贼竟一点都没有听到声音,但使他惊诧的是:房间里忽然亮起来了。他转过身来。 
  “晚安,亲爱的卡德鲁斯先生!”基督山说,“你在这个时候到这儿来干什么?” 
  “布沙尼神甫!”卡德鲁斯惊喊道。他不知道这个怪人是怎么进来的,因为他已经把两扇门都闩住了,他手上的那中钥匙无力地落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惊呆了。伯爵走过去站在卡德鲁斯和窗口之间,这样就切断了窃贼唯一的退路,“布沙尼神甫!”卡德鲁斯又说,用他那呆瞪瞪的眼光盯住伯爵。 
  “是的,当然罗,正是布沙尼神甫,因为我们自从上次见面以来,至少已有十年左右了。” 
  布沙尼这种镇定、讽刺和大胆的态度使卡德鲁斯踉跄地倒退了几步。“神甫,神甫!”他喃喃地说,他的两手紧紧握成拳头,牙齿格格地发抖。 
  “你是要来偷基督山伯爵吗?”假神甫又说。 
  “神甫阁下,”卡德鲁斯惶恐地说,他想回到窗口那儿去,但窗口已被伯爵无情地挡住,——“神甫阁下,我不知道—— 
  相信我——我向您起誓——” 
  “玻璃窗划破了一格,”伯爵又说,“一盏夜光灯,一串假钥匙,写字台的抽屉被撬开了一半——这已经是够明显的啦——” 
  卡德鲁斯急得直喘气,他四面观望,想找一个角落躲进去——找一条路逃走。 
  “算了,”伯爵继续说,“我看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是一个暗杀犯。” 
  “神甫阁下,既然你一切都知道,你就一定知道那件事不是我干的,而是卡康脱人干的,那已经在法庭上证实过的了,因此我只被判罪到苦工船上去做苦工。” 
  “那末,既然你已从那儿回来,你大概已经服刑期满了吧?” 
  “不,神甫阁下,我是被一个人救出来的。” 
  “那个人倒对社会做了一件很大的功德。” 
  “啊,”卡德鲁斯说,“我曾答应——” 
  “而你破坏了你的诺言!”基督山打断他的话说。 
  “唉,是的!”卡德鲁斯非常不安地说。 
  “旧病复发!而那种毛病,假如我没有弄错的话,是会把你带到格里维广场[巴黎处决死刑犯的地方。——译注]去的。那就槽了,那就糟了!劣性难改!这是我国的一句俗语。” 
  “神甫阁下,我是被迫——” 
  “每一个犯人都是那样说的。” 
  “因为穷——” 
  “哼!”布沙尼轻蔑地说,“贫穷可以迫使一个人乞求施舍,或迫使他到一家面包店门口去偷一块面包,但却不会迫使他到有人住的房子里去撬开一张写字台。再说,当珠宝商蒋尼斯向你买我给你的那只钻戒的时候,你刚刚拿到四万五千法郎,便立刻又杀死他,要把钻戒和钱同时到手,那也是为了穷吗?” 
  “饶了我吧,神甫阁下!”卡德鲁斯说,“你救过我一次命,再救我一次吧!” 
  “这种话并不十分动听。” 
  “你只有一个人呢,还是另外有兵埋伏在那儿准备捉我,神甫阁下?” 
  “我只有一个人,”神甫说,“我可以再可怜你一次,让你逃走,不惜让我自己将来再后悔心肠太软——只要你对我说实话。” 
  “啊,神甫阁下,”卡德鲁斯紧握着双手喊道,并向基督山挨近来一些,“我的确该说你是我的救主!” 
  “你说有一个人把你从苦工船上救出来?” 
  “是的,这是真的,神甫阁下。” 
  “救你的那个人是谁?” 
  “一个英国人。” 
  “他叫什么名字?” 
  “威玛勋爵。” 
  “我认识他的,所以我将来可以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说谎。” 
  “神甫阁下,我告诉你的都是实话。” 
  “那末是这个英国人保护了你?” 
  “不,不是保护了我,而是保护了一个年轻的科西嘉人——和我拴在一条铁链上的同伴。” 
  “这个年青的科西嘉人叫什么名字?” 
  “贝尼代托。” 
  “那是一个教名。” 
  “他再没有别的名字了。他是一个弃儿。” 
  “那么这个青年人和你一同逃走了?” 
  “是的。” 
  “怎么逃的?” 
  “我们在土伦附近的圣·曼德里工厂做工。你是知道那地方的吧?” 
  “是的,我知道。” 
  “嗯,在午睡的时间,就是在中午十二点到一点钟之间——” 
  “苦工船上的奴隶在吃过午饭以后竟还能打一次瞌睡!我们实在应该多可怜可怜那些穷人了!”神甫说。 
  “不,”卡德鲁斯说,“一个人不能永远做工呀,一个人不是一条狗!” 
  “还是可怜狗好!”基督山说。 
  “当其余那些人在睡觉的时候,我们走远一点,用那个英国人给我们的锉刀断我们的脚镣,然后游水逃走。” 
  “这个贝尼代托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 
  “不,真的我们在耶尔就分手了。”为了加重这句话的语气,卡德鲁斯又向神甫走近了一步,神甫一动不动地站在他原来的地方,态度很镇定,目光中带着询问的神色。 
  “你撒谎!”布沙尼神甫用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的口吻说。 
  “神甫阁下!” 
  “你撒谎!这个人依旧是你的朋友,你或许还在利用他作你的同党。” 
  “噢,神甫阁下!” 
  “自从你离开十伦以来,你是靠什么过生活的?回答我!” 
  “我能得到什么就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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