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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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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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那可怜的外婆从来没有和外公离开过,她幻想他已经来叫她了,以为她一定得去跟他在一起。噢,阿夫里尼医生,我求求您,想办法救救她。” 
  “她在哪儿?” 
  “在她的房间里,跟公证人在谈话呢。” 
  “诺瓦蒂埃先生呢?” 
  “还是老样子,他的神志十分清楚,但还是不能动,不能讲话。” 
  “他还是照样爱你吗,我的好孩子?” 
  “是的,”瓦朗蒂娜说,“他非常喜欢我。” 
  “谁能不爱你呢?” 
  瓦朗蒂娜忧郁地微笑了一下。 
  “你外婆情况怎么样?” 
  “处于一种奇特的兴奋状态,睡的时候昏昏沉沉,不正常。她今天早上硬说在睡觉的时候她的灵魂已经脱离身体,在她的头顶上盘旋,她自己竟能看得到,好象是神经错乱了。她看见一个鬼走进房间里来,甚至还听到鬼碰她的玻璃杯的声音。” 
  “这就怪了,”医生说,“我以前不知道圣·梅朗夫人有这种幻觉症。”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瓦朗蒂娜说,“今天早上她把我吓坏了,我简直以为她疯了。我父亲您知道,向来很坚强。可是他似乎也吓呆了。” 
  “我们去看看吧,”医生说,“你讲给我听的那些事情我也觉得非常奇怪。” 
  这时公证人下来了,瓦朗蒂娜知道她外祖母现在是自己呆在房间里。“请上楼去吧。”她对医生说。 
  “你呢?” 
  “噢,我不敢上去她不许我派人去找您,而且,正如您所说的,我自己心里也乱得很,有点发烧,很不舒服。我要到花园里去转一转,定定神。” 
  医生握了握瓦朗蒂娜的手。上楼去看她的外祖母了,而瓦朗蒂娜则走下台阶。至于她喜欢是在花园的哪一部分散步自然不必再说了。平时,她总在房子周围的花坛间逗留一会儿,折一朵玫瑰花插在胸前或发鬓上,然后折入那条通到后门去的幽暗的走道。瓦朗蒂娜照常在花丛间走了一会儿,但并没有摘花。虽然她还来得及把自己打扮成居丧的样子,可是她内心的哀痛,使她感到作这种朴素的装饰,也是不应该的。她转身沿着那条小径走去。正当她往前走的时候,她好象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吃惊地停住脚步。那声音就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际,她听出那是马西米兰的声音。 
  (第七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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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 诺言

    

  那人果然是马西米兰·莫雷尔。自从前一天起。他一直愁肠百结。凭着情人们所特有的本能,在侯爵去世和圣·梅朗夫人回来以后,他预料到维尔福先生的家里准会发生那种与他对瓦朗蒂娜的爱情利害攸关的事情。我们马上就会看到,他的预感的确变成了现实。使他脸色苍白、浑身战栗地来到栗子树下铁门前的,也不再仅仅是一种不安的感觉。瓦朗蒂娜并不知道莫雷尔在等她,以前是他不会这个时候来的,所以她到花园里来,纯粹是一种巧合,或说得更确切些,是一种心灵感应的奇迹。一听见莫雷尔喊她,她就向门口跑去。 
  “这个时候来了?”她说。 
  “是的,我可怜的瓦朗蒂娜,”莫雷尔答道,“我带来了坏消息并且准备再听到坏消息的。” 
  “这么说,这实在是座不吉利的宅子了!”瓦朗蒂娜说,“说吧,马西米兰,虽然现在这些悲痛也已经让人受不了了。” 
  “亲爱的瓦朗蒂娜,”莫雷尔竭力掩饰自己的激动情绪,说,“好好听着,我求求你,我要说的这件事是很严肃的。他们打算什么时候为你办婚事。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瓦朗蒂娜说,“对你,我什么都不必隐瞒。我的婚事今天早上他们就谈到了,我那亲爱的外婆,我本来以为她可以帮助我的,但她不但赞成这门亲事,而且希望赶快办成,他们只等伊皮奈先生一到,第二天就签订婚约。” 
  年轻人痛苦地长叹了一声,悲哀地凝望着姑娘。“唉!”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太可怕了,听自己所爱的女人平静地说出:‘你行刑的时间已经定了,几小时以后就要执行。但这无关紧要必须如此,我不愿意插身其间来阻止它。’啊,既然如你所说的,一切只等伊皮奈先生一到就可以了结,在他到后的第二天,婚书就要签订,你就将属于他那么你明天就和伊皮奈先生订婚吧。因为今天早晨他已经来到巴黎了。” 
  瓦朗蒂娜喊了一声。 
  “一小时以前,我在基督山家里,”莫雷尔说,“我们正在聊天,他谈论你家里所遭到的不幸,我谈论你的伤心,那时一辆马车辚辚地驶进前庭。在那以前,我从来不相信有‘预感’存在,但现在我却不能不相信了,瓦朗蒂娜。听到那辆马车的声音,我就打了一个寒颤,接着我就听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觉得我当时就象死囚听到监斩官的脚步声一样。门开了,第一个进来的是阿尔贝·马尔塞夫,我还在心里极力对自己说预感是错误的、但他的后面又进来一个年轻人,伯爵喊道:‘啊!弗兰兹·伊皮奈男爵阁下!’的时候,我集中自己的全部力量和勇气来支撑自己。或许我的脸色是惨白的,也许我在发抖,但我确信我的嘴唇上始终保持着微笑。五分钟以后我就告辞了,在那五分钟里面,我一个字也没有听到——我感到自己彻底垮了!” 
  “可怜的马西米兰!”瓦朗蒂娜喃喃地说。 
  “瓦朗蒂娜,现在已经到了你答复我的时间了。要记住,生与死都由你决定。你打算怎么办?” 
  瓦朗蒂娜低垂下头,她悲痛欲绝,方寸大乱。 
  “听着!”莫雷尔说,“目前的情况非常严重已经迫在眉睫,这种情况你当然不会是第一次考虑到。现在不是悲哀的时候,那些喜欢慢慢地用痛苦来消磨时间、用吞咽泪水来打发日子的人,才肯干这种事。世界上的确有这种人,在人世间逆来顺受,上帝无疑的会在天上补偿他们。但在那些有抗争意识的人,他们就决不会浪费一刻宝贵的时间,他会立即对命运之神的打击予以还击。你是否预备和我们的厄运抗争?告诉我吧,瓦朗蒂娜,我就是为问你这话而来的。” 
  瓦朗蒂娜浑身颤抖,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凝视着莫雷尔。去和她的父亲、她的外祖母以及她的整个家庭作对,对于这种念头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你说什么,马西梅朗?”瓦朗蒂娜问道。“你所谓奋斗是什么意思?哦,这是亵渎神灵的呀!什么!让我违背我父亲和我那垂死的外祖母的意愿不可能的!” 
  莫雷尔吓了一跳。“你高贵的心地,不会不了解我,你对我了解得非常清楚,而我眼看着你忍受了这么久,亲爱的马西米兰。不!我要用我的全部力量来和我自己奋斗,象你所说的那样饮干我的眼泪。要让我父亲伤心,让临终的外婆在离开人世前不得安宁,绝对不行!” 
  “您说得很有道理。”莫雷尔冷漠地说。 
  “上帝呀!你怎么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瓦朗蒂娜愠怒地说。 
  “是用一个崇拜你的人的口气来对你说话,小姐。” 
  “小姐!”马西米兰喊道,“小姐!噢,自私自利的人呀!你看到我的处境是绝望的,却假装不理解我。” 
  “您错了,我十分了解您。您不愿意反抗维尔福先生;您不愿意让侯爵夫人伤心;明天您就要签订婚约,把自己交给您的丈夫。” 
  “上帝啊!你告诉我,不然我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别来问我,小姐。这种事情叫我判断是很不公正的,我的自私心会使我变得盲目的。”莫雷尔回答,他那种沙哑的声音和攥紧的拳头证明他已愈来愈愤怒了。 
  “如果我愿意接受你的建议,莫雷尔,那么你以为我应该怎么办呢?回答我。不要只对我说‘你错了’,你必须给我出个主意呀。” 
  “你说这句话是很认真的吗,瓦朗蒂娜,你真的要我给你出主意?” 
  “当然罗,亲爱的马西米兰,如果你的建议可行,我就照你说的做,你知道我对你的爱是始终不渝的。” 
  “瓦朗蒂娜,莫雷尔扳开了一块的门上一块松动的木板,说,“把你的手伸给我,证明你宽恕了我刚才发脾气。我的心里乱极了,在过去的一小时里各种失去理智的念头。在我的头脑里打转。如果你拒绝了我的建议” 
  “你建议我怎么做呢?”瓦朗蒂娜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 
  “我是自由的,”马西米兰答道,“养得起你。我发誓在我吻你的额头以前使你成为我合法的妻子。” 
  “你的话让我听了要发抖!”那个年轻姑娘说。 
  “跟我走吧!”莫雷尔说,“我带你到我的妹妹那儿,她也配得上做你的妹妹。我们乘船到阿尔及利亚,到英国,到美国去,如你愿意的话,我们到乡下去住,等到我们的朋友们为我们说情,你家里人回心转意以后再回到巴黎来也可以。” 
  瓦朗蒂娜摇摇头。“我怕,马西米兰,”她说,“这是个发疯的主意,如果我不断然阻止你,我就比你更疯了。不可能的,莫雷尔,不可能的!” 
  “那么你愿意对命运之神屈服,甚至连反抗都不想了!”莫雷尔神情黯淡地说。 
  “是的——哪怕我是因此死去!” 
  “好吧,瓦朗蒂娜,”马西米兰说,“我再讲一遍,你说得对。是我疯了,而你向我证明了热情可以使最理智的头脑变得盲目。而你能够丝毫不受热情的影响而理智地思考,为这我谢谢你。那么事情就是这样定了明天,你就要无可挽回地接受弗兰兹·伊皮奈先生,把你们连结在一起的不仅仅只签订婚约那种用来增加喜剧效力的演戏似的仪式,而是你自己的意愿,是不是?” 
  “你又在把我向绝望的深渊里推,马西米兰,”瓦朗蒂娜说,“你又在用刀子剜我的心了!如果你的妹妹听从了这样的一个计划?告诉我,你会怎么办?” 
  “小姐,”莫雷尔苦笑着说,“我是自私自利的,您已经这样说过的了。而作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不去想别人处在我的地位会怎么做,而只考虑我自己准备怎么做。我只想我和您认识已整整一年了。从我初次看见您的那天起,我就把我的一切快乐和希望都寄托在一种可能性上,希望我能赢得您的爱情。有一天,您承认您是受我的。从那一天起,我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能拥有您,我把这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现在,我不再想了。我只是说,命运之神已转过身来攻击我。我以为可以赢得天堂,但我输了。这在一个赌徒这是平凡的日常事情,他不但可以把他所有的东西输掉,而且也可把他本来没有的东西输掉。” 
  莫雷尔的态度十分平静。瓦朗蒂娜用她那一对敏锐的大眼睛望着他,竭力不让莫雷尔发现在她心里挣扎着的悲痛。 
  “但是,一句话,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我打算问您告别了,小姐,上帝听到我说的话,明白我的心,我请他作证,证明我的确希望您过得宁静,快乐,充实,使您不会再有时间想到我。” 
  “哦!”瓦朗蒂娜喃喃地说。 
  “别了,瓦朗蒂娜,别了!”莫雷尔鞠了一躬说。 
  “你到哪儿去?”那姑娘一面喊,一面从铁门的缺口里伸出手来,抓住马西米兰的衣服,根据自己的激动的情绪,她知道莫雷尔的平静态度不是真的——“你到哪儿去?” 
  “我要去走一条路,避免再给您的家庭增加麻烦,我要给一切忠诚专一的男子作一个榜样,让他们知道当处于我这种境地的时候,应该怎样做。” 
  “在你离开以前,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马西米兰。” 
  “年轻人悲哀地笑了一下。 
  “说呀!说呀!”瓦朗蒂娜说,“我求求你。” 
  “您的决定改变了吗,瓦朗蒂娜!” 
  “那是不能改变的,不幸的人呵!你知道那是一定不能改变的!”姑娘喊道。 
  “那么告别了,瓦朗蒂娜!” 
  瓦朗蒂娜拼命摇那扇门,她想不到自己竟能有这样大的力气,而当莫雷尔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她把两只手都从缺口里伸出来,双手使劲地转动她的手臂。“我一定要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她说。“你到哪儿去?” 
  “哦,别担心!”马西米兰站在离铁门几步以外说,“这是我自己命运寒涩,我并不想叫别人为此来负责。要是换了别人,他或许会威胁你去找弗兰兹先生,向他挑衅,和他决斗,那都是丧失理智的行为。弗兰兹先生跟这件事毫无关系。今天早晨他第一次见到我,也许他已经忘记他曾见过我这回事了。当你们两家准备联姻的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对弗兰兹先生并无敌意,我可以答应您,惩罚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落到谁的身上呢,那么——我吗?” 
  “你,瓦朗蒂娜?哦!天地不容!女人是不可侵犯的,自己所爱的女人是神圣的。” 
  “那么,落到你自己身上吗,不幸的人呵——你吗?” 
  “唯一有罪的人是我,不是吗?”马西米兰回答。 
  “马西米兰!”瓦朗蒂娜说,“马西米兰,回来吧,我求求你!” 
  他走近来,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要不是他的脸色苍白,别人大概会以为他还是象往常那样快乐呢。“听着,我亲爱的,我崇拜的瓦朗蒂娜,”他用他那种和谐而悦耳的声音说,“象我们这样无愧于社会,无愧于家人,也无愧于上帝的人,可以互相看到对方的心,象读一本书一样。我不是一个罗曼蒂克的人,我不是悲剧的主人公。我既不模仿曼弗雷特,也不模仿安东尼。虽然我不曾明言,不曾发誓,而我早已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你。你要离开我,你这样做是对的——我再说一遍,你是对的。但失去了你,我就失去了我的生命。你离开我,瓦朗蒂娜,在世界上我就是孤零零地一个人了。我的妹妹已幸福地结了婚,她的丈夫只是我法律上的兄弟,也就是一个和我只有社会关系的人。所以,没有人再需要我了。我打算这样做:我要等到你真正结婚的时候,因为我不愿意错过那种意想不到的机会,说不定弗兰兹先生会在那以前死掉。当你向圣坛走过去的时候,或许会有一个霹雳打在他头上。在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要能够死里逃生,奇迹也就成了合乎情理的事情。所以,我要等到最后一刻,当我苦难的命运已经确定,无法挽回,毫无希望的时候,我就写一封密信给我的妹夫,另外写一封给警察总监,把我的打算通知他们,然后,在一个树林的拐角上,在一个深谷的悬崖边,或者在一条河的堤岸旁,我就坚决地,正如我是法国最正直的人的儿子那样坚决地了结我的生命。” 
  瓦朗蒂娜浑身痉挛地发抖。她那两只握住铁门的手松了下来,她的胳膊垂了下来,两大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年轻人凄楚而决绝地站在她的前面。 
  “哦!可怜可怜我吧,”她说,“你说你是会是要活下去的,可不是吗?” 
  “不!我凭人格担保,”马西米兰说,“但那不会影响到你。你尽了你的责任,你可以安心了。” 
  瓦朗蒂娜跪到地上,他的手紧紧地按在心头,她感到自己的心要碎了。“马西米兰!”她说,“马西米兰,我的朋友,我在人间的兄长,我天上的真正的丈夫,我求求你,象我一样忍辱负重地活下去,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结合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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