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萧漓终于算是松了口气,福了福身“谢父亲。”说完转身便想离开。
“对了,你是怎么请到廖方天的?”顾苍海叫住了顾萧漓,忍不住问道。廖方天行为古怪人又霸道,又自诩医术高明,在宫里几乎没有人能跟他搭上话,就连自己也曾经想求一些强身健体的药而碰了满鼻子的灰,可是今天的廖方天却格外的本分,让她不敢相信,顾萧漓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
顾萧漓知道他会问,可是她并没有打算告诉他廖方天之事,只是淡淡道“廖太医医术高明,女儿有幸和太子妃遇上,说过几句话而已,并无其他。”这个答案顾苍海肯定不信,其实顾萧漓完全可以说是端亲王的帮忙,可是这样一来,她的价值就不大了,所以她故意把太子妃搬出来,顾苍海就会以为廖方天是太子的人,就会想起太子妃认她为义妹之事,到时候只要再添把火,顾苍海碍着太子妃的面子,十天之后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她不会被赶出去了。
顾苍海见她不愿多说,虽然有些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走了出去。
转眼间屋子里只剩下萧絮,顾苍海故意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份尴尬,看着萧絮清瘦的面孔依然如初见一般沁人心脾,只一眼,就让人难以移开目光,不由的走上前道“你一夜没睡,又没吃早饭,肯定累了,去休息会吧,老夫人这里有丫鬟们看着。”
萧絮摇了摇头“漓儿被人陷害,我若是再不好好看着老夫人,岂非给她们机会,再来陷害漓儿。”萧絮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经过此事,让她更是看开了府里的人情冷暖。
顾苍海知道她性子淡泊,不忍道“萧漓已经不是小丫头了,你别太纵着她,让她给迷惑了。”
萧絮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神又陌生了几分,像是对待从未谋面的路人,面色冷峻,语气里藏着说不出的怨气“萧漓在你眼里已经如此冷血无情了,那我呢?”
萧絮性子沉静,向来不争不抢,生出来的女儿必然是温顺孝敬,可是如今的顾萧漓却是不择手段,他也不愿意相信,但真相摆在他的面前,他只能如实说道“你向来沉醉佛法,自然性子沉稳安静,不理俗事。”
听到这里,萧絮忍不住笑了笑,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般不能自制,而且笑声越来越大,全然没有平日里的云淡风轻,只是一味的大笑不止,可仔细听却没有半点喜悦在里面,像是讽刺的埋怨,又像是难忍的凝噎,这些年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顾苍海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举止失措,却又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只能尴尬的看着她。
再抬头,却是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庞,萧絮轻咬着嘴唇微微的抽泣,任由眼泪在脸上蔓延成河,一动不动的,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顾苍海,眼神里满是凄楚,半响,才哽咽的说道“将军的眼里,漓儿是十恶不赦,我却是不争不抢,将军有想过这是为什么么?”
顾苍海有些心疼的看着她,终是忍不住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萧絮猛吸了口气,把眼泪全部咽了回去,没有了平日里懦弱的样子,从容不迫,缓缓道“你说你爱我,可你从来都没有信过我。”
顾苍海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拉住她的手“我怎会不信任你。”
萧絮像是没听到般,只是沉浸在自己的遐想里,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继续说道“萧漓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也是你的长女,有了她之后你特别开心,可是渐渐地,又有了静柔、静雪她们,你慢慢的就不开心了,我知道你为了什么,你想要一个长子,可以继承父业的长子,所以我多么希望自己能为你诞育一个男孩,为你传宗接代。”萧絮一边说着一边凄楚的笑着,眼睛里慢慢的有了光彩和希望,透过窗子,眼前是如雾般的阳光和煦,不刺眼不燥热,一切都是朦胧间若有若无,仿佛伸出手,就是另外一个世界,那么的美好,向往。
第七十章 误会()
顾苍海仿佛也被带进了那段开心的日子,萧絮总是一袭白衣,陪他在月光下抚琴练剑,柳叶弯眉双瞳剪水,粲然一笑便是沉鱼落雁,那时候她总是喜欢盯着他发呆,被他发现后满脸娇羞的轻轻捶打他一下,然后紧紧的依偎在他怀里,是那样的满足。
可是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萧絮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慢慢的垂下了眼帘,眼睛里的希望被一片灰蒙蒙所代替,眉间微皱,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甚至在以后不经意间想起,也会让她心如刀绞,如临深渊,她艰难的开了口,慢慢说道“怀煜儿的时候,我爱吃酸的,你说酸儿辣女,是个好兆头,我特别开心,可是,当那一股热流从我身体里流出的时候,我是那样的害怕,我声嘶力竭的叫着你的名字,我求你保住我们的孩子,我拼命的捂住肚子,我想让他留下我想让你相信我,可是呢,到最后我什么都留不住,无论是孩子还是你,我都彻底失去了。”
萧絮难过的抚着平坦的肚子,即使过了这么久,那件事在她心里还是一个永远无法跨越的伤痛,每每在午夜梦回之时她都能听到那个孩子唤她‘娘,你为什么不好好保护我,为什么!’
顾苍海叹了口气,那何尝不是他毕生之痛“大夫告诉我,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孩,五个月了,你太糊涂了。”
萧絮回过头,心早已碎了一地,哀哀的开口“事到如今,你还相信是我为了害王瑾梅结果作茧自缚么?”
顾苍海从没想过有别的原因,当年王瑾梅带着丫头拿来那一碗汤药,告诉他是萧絮送来的,里面含有十成的断肠散,他不敢相信所以跑去质问,结果就看到萧絮一脸痛苦的躺在地上,他连忙叫来大夫,可是为时晚矣,断肠散下肚,孩子早就没了,萧絮身边的丫头自动请罪,说不知道萧絮用药罐熬过断肠散,所以没洗就直接用来熬安胎药了,这才使萧絮中毒。
顾苍海当时一怒之下就关了萧絮一个月,直到半年后才肯见她,而萧絮也承认了所有的罪行。
顾苍海不知道萧絮为何又提起,摆了摆手道“你已经受了苦了,就不要再提了。”
当年她心灰意冷背下了所有的事情,与其说她是赌气,更多的是为了试探顾苍海对她是否真心,当然,事情也没能如她所愿,顾苍海真的就认定了她是罪魁祸首,两人再也没有心平气和的说过话。
萧絮本来不想再提起的,顾苍海的信任她可以不要,可是如今漓儿危在旦夕,她必须给漓儿换来顾苍海的信任,于是努力压下心头的痛楚,神色如常道“你知道我一向不喜与人争,当年入府后尚且能对她如亲妹妹一般,我又怎会去害她,你若是信我不疑,你就会想到我萧絮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她生静柔姐妹时难产,你不在府里,是我衣不解带的照看着她寸步不离就怕她有个闪失让你难过,我把你放在心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你呢,你扪心自问你有真正相信过我么?”
顾苍海不是没有怀疑过,当年去看她也是希望她能给他一个解释,哪怕说一句不是我,他也有办法堵住所有人的嘴,可是她就是倔强的不肯低头,一声不吭就揽下了所有罪责,他为了安抚王家,只能冷落他,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么多年。
顾苍海捏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直到指尖发白时才回过神来,放下杯子道“你为什么现在跟我说这些。”
萧絮朝着天空无奈的笑了笑“这些话我本来打算烂在肚子里的,可是今天出了萧漓的事,又让我想了起来。”
顾苍海狐疑的问道“跟萧漓有什么关系?”
“同样的手法,将军你不觉得眼熟吗?”萧絮反问道。
顾苍海不解的摇了摇头,这两件事毫无关系,又怎么会扯在一起。
萧絮洞若观火,有些事她早已猜到“当年之事,最得意的是谁?而受害的又是谁?策划者难道是我么?今天的事,得意的是谁,而受害的又是谁?难道是萧漓策划的么?”
顾苍海恍然大悟,当年之事明明针对的是王瑾梅,可最后却是萧絮失了孩子,若说是那丫鬟忘了洗药罐他是万万不信的,萧絮怎么会蠢到用自己熬安胎药的药罐去熬毒药,可是当年他太过愤怒以至于失去了应有的思考能力,才让萧絮寒了心。
今天的事也一样,萧漓没日没夜的照顾老夫人,可最后却被说成居心不良,而他竟然也相信了!即使顾萧漓冒着杀头之罪请来了皇上御用的廖方天,他也以为是顾萧漓故意安排的,可是他没有仔细去想,若顾萧漓真的有心害王瑾梅,只给她一人下药一样能达到目的,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给老夫人下药,而王瑾梅刚好在那个时间晕倒了让他差点一气之下就发落了顾萧漓,如今想来,就连自己也被下了套。
眼前的烛火忽明忽暗,紧跟着一阵微风,夹带着清晨百花雨露的芳香,摇曳不定,带走了最后一盏烛灯,屋子里没有了烛火映照下的昏黄,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明亮,如同顾苍海此时的心思一片澄明,他相信萧絮,可是事情过了这么久,要是现在追究只会给王家落下话柄,他是顾家的主心骨,一子错,便会满盘皆输,当年那个孩子再重要,也不及顾家的百年基业来的重要。
思量片刻后,顾苍海终是微微叹了口气,慢步走了过去打开了雕花镂空的窗子,微风拂面,一夜的焦急难安似乎都已褪去,岔开话题道“今天天气不错,你跟瑾梅陪我去庙里小住几天给老夫人祈福吧。”
原本这些事交给府里的女眷就可以了,可顾苍海却是有自己心思,没有王瑾梅在府里暗中使绊,萧漓查起来就更方便一些,那些人以王瑾梅马首是瞻,支开她,也就相当于给顾萧漓提供了捷径,二来也是想缓和跟萧絮的关系,这么多年,着实委屈了她。
萧絮又怎会不明白,沉默片刻后便垂着眉低声道“是,将军。”便转身离去。
看着萧絮落寞的背影,恍然间想起那些年她总是不愿意唤他老爷,总是温柔的叫着他夫君,她说,夫妻间就该如此,可是一晃这么多年,称呼也变成了最陌生的将军,就好像是在叫一个事不关己的路人,他终究是忍不住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喃喃道“怪我,没能保护好你。”
第七十一章 机会()
顾萧漓一直在竹园等着,看见母亲脸上淡淡的愁云,她微笑着上前握着母亲的手,撒娇似的说道“母亲,别担心,会没事的。”
萧絮看了眼懂事的女儿,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你父亲要带着我和王瑾梅去庙里给老夫人祈福,你要把握住机会。”
顾萧漓惊愕的看着萧絮,母亲一向对顾苍海敬而远之,今天怎么会答应跟他去庙里,便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满含歉意的自责道“母亲不用为了漓儿这样的,漓儿只想母亲高高兴兴的。”
萧絮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可是这些年再怎么躲,也躲不过那些人的算计,她是恨顾苍海凉薄,可是当初,他也是有不得已在里面,事情过了这么久,也该放下了,眼下,她要保护好自己唯一的女儿,随即扯出一抹满满的笑容“母亲知道你孝顺,只是这日子总得过下去,他是你爹,也是我的夫君,我又怎能记恨他一辈子呢。”
顾萧漓难以置信的看着母亲,她知道,母亲平日里待人温和,可是骨子里跟她一样的倔强,认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可现在却愿意接近顾苍海,她不能不联想到母亲是为了她才这般,随即着急起来“母亲。。。”
“好了,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刚问你讲个故事吧。”
顾萧漓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萧絮打断了,疑惑的听她讲起了那些年的尘缘往事。
有跟和顾苍海相遇的美好,也有着知道王瑾梅降为平妻后的无奈,萧絮语气清冷,听不出喜怒,像是冬日里寂静开放的红梅,在寒冬飘雪的日子里独自盛放衰败,那样的完美无瑕,却始终逃不过春暖花开后的凋谢,从一开始带着点点的喜悦,到最后的心如死灰,萧絮经历了太多太多。
顾萧漓这些年一直都没敢问那些年发生过的事情,她怕再一次情景浮现惹母亲难过,可是今天听母亲面无表情风轻云淡的讲着那些过往,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她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母亲不是选择了原谅,而是——
顾萧漓越来越觉得不安,她时打心底里是不愿母亲卷入这些是非的,便不顾萧絮坚定的眼神,随即道“家里那些虎狼之辈不得不防,母亲清修这么多年,为何现在要趟这趟浑水呢?”
萧絮抬起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才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缓缓道“漓儿,我知道这些年都是你在暗地里帮我挡着,不然她们怎会让我过的如此舒坦。”
“只是——”萧絮话锋忽转,神情也变的严肃起来“我避世这么多年她们都不曾有一丝的悔悟之心,我又何必再给她们机会。”
顾萧漓示意一旁的赵妈妈倒了杯水递给萧絮,其实这么多年母亲一直不肯踏出佛堂,除了想与世隔绝之外,更多的是在给她那个未能出生的弟弟念经超度,如今也该是够了,顾萧漓想了想,道“既然母亲心意已决,漓儿也希望母亲能真正的快乐,如果不能打倒敌人,漓儿只希望母亲能平安。”
顾萧漓语气恳切,萧絮心里一暖,继而笑了笑,道“傻孩子。”
顾萧漓撒娇似的依偎在萧絮怀里,眼睛微闭,煦煦的阳光洒了进来,照的她的睫毛金灿灿的,偶尔还会微微的扑动,像个浅睡的孩童一样幸福的依偎在母亲怀里,除了满足,更多的是安全感。
顾萧漓陪萧絮吃过早饭就回到了涟水阁,刚进院子,就看到门口在打扫的小圆左顾右盼,在看到顾萧漓时眼中快速的闪过一抹惊讶,可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迎了上去,亲切的说道“小姐忙了一晚上累了吧,我炖了百合莲子羹刚刚好,这就去给小姐拿来。”
顾萧漓身边除了清芷没带任何人,期间也没跟小圆说过任何话,可她还是这么巧的知道她回来的时间,顾萧漓不经意的勾起唇畔笑了笑,拉起小圆的手,柔和的道“不是让在里屋打扫吗,怎么跑到外面来了,外面灰尘多,仔细手别磨出泡才好。
小圆依旧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小心翼翼的低着头惶恐道“小姐收留小圆已经是小圆的福气了,怎么敢挑三拣四呢,雨双姐姐说她在屋里打扫就够了,所以小圆才到外面来的。”
小圆低着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悄悄的抬头看了眼顾萧漓的表情,见对方不为所动,便转了转眼珠接着道“其实外面空气好,小圆也是为了等小姐回来。”
她故意说这两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无非是想让顾萧漓看到她有多么的任劳任怨,顾萧漓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屑,接着又换上了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嗔怪道“这雨双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让你做这些呢。”
小圆连忙摇摇头,装出一副畏惧的样子,垂眉摇摇头道“不怪雨双姐姐的,她昨晚忙了一晚上,还跟雨果姑姑去拿药熬药忙活儿一晚上,今天也该休息休息了。”
“雨果?”顾萧漓惊讶的问道。
小圆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状似无辜道“对呀,二夫人身边的大丫头。”
顾萧漓笑了笑,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只是在扫过小圆的身上目光变得凛冽,只是转眼间就恢复了正常,笑着拍了拍小圆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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