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死不瞑目的苏三省在最后一刻还在想,他的小阿毛,看到这个乾坤袋,一定会很欢喜。
第一百九十四章 原形毕露()
大陆之东,有大周。
巍巍宫室,高入云霄,鸾殿内的女帝方从梦中惊醒。
她从帐中伸出如欺霜赛雪的手来,将重重帘帐勾住,悄无声息地坐在镜前。
铜镜里的脸,飞眉凤眼,墨发如云,原本英气的眉眼,此时也带上了一些晨起时方有的懵懂。
顾越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已经连着作了数十日的噩梦。
或许不算是噩梦。
梦里她也是这样看着铜镜,镜内那张与她一般无二的脸却生动起来,一颦一笑,与她相似,却并不是她所作。
而梦中的临安王告诉她,只有杀死镜中的那一个,她才能活下来,大周才能国祚绵延永不断绝。
而镜中的那张脸,则时常向她说着话。
她说她有个妹妹,叫阿昭。
顾越这才激动起来,她在梦中握着铜镜,用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沙哑嗓音缠着问她那个“阿昭”的情况。
从对方的叙述里,她得知,那一个阿昭已经是个筑基修士了,已拥有上天入地的神通,身量颇高,不说话是沉静稳重,说话时神采飞扬,灿烂如日光。
她越来越喜欢同镜子里的那一个她说话。
在她的想象里,她的阿昭便该是那样,活的恣意潇洒,又总能化险为夷。
渐渐地,她知道那个阿昭设下了国宗,在国境内招收弟子,又与人在宗内约战,即日便要赴约。
她每日早早地安寝,只盼着能听到阿昭的消息。
但梦里那个阿昭决战的日子,镜中那个她却消失了。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梦中喊着阿昭的名字,期盼她一切安好,无忧无虑无碍。
临安王不知何时静静地立在了她身后,挥退了发现动静的宫婢,净了手接过物什,亲手替她梳妆更衣。
二人一时无话,殿内寂静无声。
顾越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声响,她测了侧首,疑惑道:“外面怎么了?”
“小雀,去看看。”
“是,陛下。”小雀行了一礼,还未起身,便听临安王道:“小雀,退下,交代外面,谁也不许进来。”
小雀怔怔地看了看女帝,又看了看临安王。
顾越自镜中看到她的为难,想着大概是皇叔有话要说,便应允道:“下去吧。”
小雀方才退了出去。
顾越便问道:“皇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清逸俊秀的临安王淡淡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顾越呼吸一窒,随后自然而然道:“没有,横竖不过是朝上那些事罢了。”
临安王从镜中看着她:“阿越,不要说谎。”
顾越吐出一口气来:“皇叔,我梦见阿昭了。”
她将来龙去脉尽数告诉了临安王。
临安王面上便带着一些复杂的笑意,告诉她道:“我知道了。”
再无下文。
顾越气闷,但她一向拿临安王没有办法,只好也不说话。
片刻后,她又听到了殿外嘈杂的声音,她还来不及分辨,便觉心口滞闷,难以呼吸。
她用尽力气向身后的临安王看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临安王满脸焦急,却好像并不惊讶,他将她放在榻上,出了殿门。
殿外满是宫人尸体。
张连生端的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缓缓从阶下走上来:“晚辈没有想到,这里竟还有位前辈。”
“实在是冒犯了。”
“你现在知道了,可以滚了。”
张连生温和笑道:“前辈,晚辈有任务在身,冒犯了!”
他身上剑气爆开,向着临安王而去。
临安王挥出一个灵气护罩,向着宫墙外遁去。
张连生紧追不舍。
直到离宫城足够远的地方,临安王方才停下来。
“你倒也有些人性。”张连生微微笑道,将强化符贴在剑身之上,提剑挽了一个剑花。
临安王不退不让,冷不防张连生另一手自袖中扔出一方金印。
那金印在空中不断变大,遮天蔽日地向着他压下来。
临安王暗暗生惊,那金印上,分明是元婴修士的气息!
这天元镜里的元婴修士,不过只有那器灵一人。
他扬眉冷笑。
灵修和人修一样,到底多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他是不可能从元婴修士手下逃脱的,更何况对方又是此地的主宰。他已准备好了拼死一搏,谁知变故陡生。
方才还微笑着的张连生突然惨叫一声,面目狰狞地在原地挣扎起来。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像是被抽去脊髓一样软绵绵地瘫在了地上。
而金印却生出了意识一般,向他猛地压了下来。
天元子看着金印下那条扭动着的白蛟,阴测测地笑道:“你看,结丹修士,也不过如此。”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昏沉()
临安王心道不好,这炼气修士显然是有备而来,这金印更是捏着他的命脉,令他动弹不得。
他在镜中世界并没有自己的族人,这里的妖族也绝不可能有资格成为妖修,他一旦被困死在此,宫中阿越身边便没有人保护了。
大周与修仙联盟是有龃龉,却也绝没有要到赶尽杀绝的地步。
它们是针对他而来,还是针对整个大周?
他看着那炼气修士颇有些洋洋自得的面孔,暗暗思索着。他心里隐隐有个骇人的想法,却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张连生并不急着走,他甚至绕着金印边走边端详起来:“这就是结丹修士?”,接着又兀自一笑:“似乎也没什么厉害的嘛。”
天元子张狂地笑起来:“只要我愿意,小小的炼气修士,便能让结丹修士动弹不得。”
顾昭有些艰难地发出声音道:“那又如何,你如果真的厉害,不如彻底改变此地的规则,让所有炼气修士都能打过结丹修士。”
天元子淡淡一笑:“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说到一半,他话锋一转:“不过,等我将你全部吸收干净,要做这件事,也是轻而易举。”
顾昭没有回应。
以她此时的处境,能分神说话已是不容易。
她此刻正在天元子的体内,她分不清这是天元子的识海还是气海,又或者,天元子本来就与寻常修士有异,他的体内,便都是这样死寂的虚空,漂浮着胀满整个身体的灵气,而没有识海气海之分。
顾昭紧紧地覆着菩提眼,从中获取支撑的力量。她能感觉到,天元子正用他体内的灵气将她层层包裹起来,只等着将她同化,吞噬殆尽。
她的神识抱着的菩提眼在被天元子吞噬进来以后,便一直是温热的,亲切的,不但不排斥她,反而令她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随着天元子体内灵气包裹的愈紧,她便愈觉得神识恍惚,昏昏沉沉地好像常常会陷入沉睡。
而天元子也不再四处游荡,他不知缩进了什么地方,一连几个清醒的日子,顾昭都没能看见外面的情形。
正与妖兽缠斗的沈七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原本唇角渗血,脸色苍白,又紧紧锁着眉,此刻眉宇舒展开来,那笑容便像早春开在枝头的一朵梨花,清清淡淡,暗香盈盈。
出乎天元子的预料,他笑过之后,便将两枚玉牌收入袖中,反而抛出几个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傀儡人。
这些傀儡人都是筑基初期修为,大约也有七八个之多,除了关节处十分粗糙,又都带着面具之外,与寻常的修士看起来十分地相似。
沈七自己则坐在浮空的棋盘上,不紧不慢地下着棋。
他执的黑子动时,那些傀儡人也动了。它们持着不同的武器便向妖兽砍去。
不论是拿剑的傀儡人,还是拿斧拿法器的傀儡人,做出的皆是砍的动作。
沈七抬了抬眼帘,即便是此时也不由地有些好笑。
这些傀儡人,实在是傻气。
他的傀儡术,要练到师伯那样出神入化,只怕是任重道远。
天元镜是天生灵宝,他耗费心神也只能推算出一些细枝末节,但也未必不能窥一斑而知全豹。
那主元神断不可能是天元镜的新器灵。
它在考验顾昭,天元镜未必不是在考验它。
天生灵宝,即便器灵消弭,也不该由着它胡来,谁借谁的手,如今还说不定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变数()
放出傀儡人之后,整个局势便倾山倒海般地逆转过来。沈七一反颓势,傀儡人并不怕妖兽锋锐的犄角和厚重的身体,对妖兽的五行术法也有所抵抗,沈七脚下很快便堆满了妖兽尸体。
眼见傀儡足以抵挡妖兽,他不由地有些好笑。
那主元神,是有多看不起他?
沈七落在地上,棋盘仍旧浮在半空中,其上的棋子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地走动着。他则捏着玉牌,开始徐徐地绕着妖兽放出的方位走起来。
坎、兑、乾……
他垂着眼睫,快速地算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了下来,棋盘同时倾倒过来,其上的纵横化虚,黑白子闪烁着灵气特有的幽光,沈七凌空画了一道符文,黑白子穿过符文,旋即变作无数道声势浩大的灵光,向着沈七站定时双目所向的方向而去。
那些源源不断涌出的妖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纷纷四散奔逃。
灵光落入黑暗里,很快便传来一声巨大的爆裂声,整个黑暗的空间开始晃动起来,仿佛即将就会塌陷。
沈七快速地在空中画符,为棋子加持,继续攻击那一处空间裂缝。
黑暗的空间崩塌的更加厉害,无数闪着微光的粉尘状物体纷纷扬扬地掉落下来,原本还在奔逃的妖兽顷刻之间从原地消失了,光线从空间裂缝处射了进来,沈七将最后一道繁复的符文挥向空间裂缝。
“轰”地一声,黑暗消失了,他的道袍衣摆垂落着,仿佛方才黑暗中那一丝拂动衣袂的微风皆是错觉。
明亮的一楼大厅内,除了他之外,还有同行的叶无双、妙无、正觉等人,他们或坐或站,神色各异,但都未从幻境中脱离出来。
天元镜阅尽人世浮生,果然最拿手的便是幻象与空间,将幻象与空间之术并用,大的幻象自成空间,内里再套着小的幻象,无怪其能令许多高阶修士迷失心智,道心崩溃。
他盘腿坐下来,静静地开始运转体内灵气,修复方才破开空间时体内筋脉所受的反噬并补充丹田内所剩无几的灵气。
顾昭被天元子重新带回了天元镜之前。每当她清醒时,天元子便会放出两个世界的情形供她观看。
“想好选哪一个了吗?”天元子桀桀笑道:“你最后一个愿望,本座总是会满足你的。”
顾昭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正在日复一日地变弱,唯有菩提眼能给她温热的慰藉,支撑她时不时地清醒过来。
只要菩提眼这颗硬石子还在,天元子就不可能完全地融合她。
她扫了一眼平静的海面,忽然奇道:“前辈,你这镜子,似乎照的不全啊?”
天元子笑声一顿:“你也看出来了?”
“那个筑基后期的小子不见了。”他话锋一转:“本座却是没什么兴趣去找他。”
横竖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棘手的是外面那几个在藏元海徘徊着迟迟不肯走的元婴。
但这些他自然不可能说给顾昭听。
他虽不说,顾昭却能感觉得到。
天元子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肆意,他忌惮的东西,恐怕也不仅仅是一个菩提眼。
他对上她,其实完全可以不用讲道理。
实力至上的修仙界,像是让她选择两个世界的事情说说也就算了,他完全可以强横地吸收掉她的神识。
可天元子却似乎很是在意在两个世界中做出选择这件事,仿佛是打定主意她不做出选择它就不会轻易将她抹杀。
他拥有高阶修士的修为,却似乎并不完全具备高阶修士的心性。
当然,这种妥协和拖沓,也有可能是因为一直保护着她的神识的菩提眼。
顾昭以为二者皆有,甚至其中还有一些她暂时无法猜到的因素。
天元镜毕竟是与天地共生的灵宝,天元子虽力量强横,却也只是对他们这些筑基修士而言,若要与天道规则和最初的三清比,他的能耐,还不太够看。
也就是说,天元子,虽能驱动天元镜中世界为己所用,却远没有得到天元镜本身的认可。
有没有可能,若肉身尚在,顾昭下意识地便想舔舔嘴唇,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天元镜对她有若有似无的倾向性,天元子才会这样看中她,不惜浪费一些时间和精力来养她。
除了想要完整地融合她,也未必没有要和她一较高下的意思。
否则它完全可以将她扼杀在未萌生意识之前。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反转()
她的胜算,未必如她最初想的那样小。
大致想了个清楚,顾昭没有清醒多久,便同往常一样陷入了昏睡之中。
她近来总是梦到阿姐。
梦到那年她没能逃得出去,情形却又与幻境之中不一样,她被乱臣贼子捉在手中,用来做威胁阿姐的筹码。
梦里她懵懵懂懂,只知道要拼命地逃。阿姐最终救下了她,却难免割了城池。
那人自立为王,两国遥遥对峙。
而她重新做回了她的公主,机敏懂事,端庄有仪。及笄后,她下嫁状元郎,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阿姐薨逝之后,临安王又支持她继位,她顺着姐姐的思路治理大周,平平稳稳地在帝位上坐了二十年,大周连年风调雨顺,百姓和乐。
她死之后,谥号为康,由长子继位,自她之后,国祚绵延数百年,直至被新的皇室取代。
她的魂魄历山水星月归来,重入轮回,泯然于众人。
一梦初醒,顾昭总觉得,在这场梦里,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要她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个梦还有许多的版本,却没有一个与她的经历相同,修仙界像是从这个大陆倏忽消失,她的修途也消失的了无痕迹。
到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
天元镜中的一切却都在顺着天元子的计划发展着。
唯一让他不太顺心的,就是菩提珠,那粒菩提珠对天元子来说,实在是心头大恨。他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菩提珠在体内带来的烧灼之感,
除此之外,它也妨碍了它融合那小元神的神识。
天元子用尽手段都未能将那菩提珠化为己用,只好作罢,等待着天元镜内世界抉择的一刻到来。
他也算不上是骗了那小元神。
天元镜乃是一面双面镜,每千年会有一次抉择的机会,两个镜面为两个世界,其中一个,藏着天元镜内遗留的意志和修为,另一个,则会带着另一个神识一道销毁。
天元子便是上一次抉择的受益者。
随着他修为越高,便越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日子近了。
锁魂塔内的魂魄近来都安静地诡异,天元镜下的海水却汹涌澎湃,声势浩大。
不知过了多久,海浪向着两面分开,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浮在空中的天元镜,镜中的两个世界则各占一面,对着两方海浪。
天元子把顾昭唤醒:“小丫头,本座给你先选的机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