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令牌也在不久前由礼部赶制了出来,由顾昭注入与阵法相契合的灵气,发给了国宗的弟子们。
昨夜入道的弟子多数都没有回府,第一次在国宗准备的修炼室住下了。
对于刚入道的这群小炼气弟子来说,修炼室的布置,更方便他们修炼闭关。
乾元观师姐妹将国宗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顾昭将一百零七个弟子全部召集到书阁内。
再一次踏入书阁内,许多人的神情便不一样了。一日之前他们都是未入道的弟子,一日之后却有着莫大的差别,没能引气入体的弟子自然颓丧,若有似无地躲着旁人的目光,成功引气入体的那些,眼睛都亮晶晶的,大声地讨论着自己的感受。
顾昭微微地笑了笑,他们正是需要一正道心的时候。
所有人在蒲团上坐下后,书阁内鸦雀无声,入道的那些弟子,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上座传来的威压,这种压迫感,与昨夜入道前全然不同。
顾昭先是将几个重要的道经讲了一遍,接着又传授了不少炼气期的经验。她的经历宽慰了不少没有入道的国宗弟子,让他们不由地在蒲团上挺直了腰杆。
“……修炼从来没有捷径,倘若没有天资便只能靠勤奋来弥补,任何能在短时间内飞快提升修为的秘法都会对道基有所损害。”顾昭慢慢道,她的声音在书阁内回响,清冽威仪。
这才是她今日讲道的重点。
常宁收割红线引的前提是需要有大批种下红线引的修士。而因为几代下来的禁令,大周百姓对修士有着许多的误解,轻易便能被人哄骗而不自知。与其让百姓们懵懵懂懂入了道,又在浑浑噩噩之下被人当做握在手里的棋子,不如让她先行一步。
读过道经明过理之后,他们也该清楚自己的道心是什么,修仙界也毫不比权贵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单纯。
自踏上修道一路,便是要与天争命,他们可以选择错,却不应该被剥夺选择的权利。
有不少人面色有异,顾昭一一看在眼里:“你们既然入了国宗,我便是你们的掌门,倘若有什么为难的事,大可以来告诉我。”
“趁着刚刚入道,许多事情解决起来会简单很多,倘若一直瞒着拖着,等到最后,再简单的问题都会变得棘手,”
“一不小心,道消身陨,也未可知。”
顾昭神色淡淡,其实并不冷漠,但让人看去却是要忍不住打冷战的。
那是见过血与天道无常的修士方有的从容。
坐在陈勋边上的于三抬头看了他一眼,见陈勋一脸漠然,不由地小声道:“子寅哥,我们……”
陈勋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于三心里咚咚地像是擂鼓似的,忍不住朝着陈勋垂在袖下的手看去。
陈子寅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呢?
陈勋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将手不着痕迹地往袖子里缩了缩。
第一百四十四章 推测()
于三这个蠢货。
除了读书好什么也干不好,光长脑子不长心眼。
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于三也算是老天爷眷顾吧,倘若他有于三那样的天赋,也没必要来这个地方了。
于三有一张漂亮的脸,咬着嘴唇皱着眉的样子像个可爱的小姑娘,他眼尖看到了陈勋叹气,思来想去,抬头看了一眼上座的筑基修士。
对方很轻易地便捉到了他的目光,清清淡淡地看过来,像是能一眼把他看穿。
那种心里擂鼓的感觉又来了。
陈勋是他光着屁股玩到大的发小,但掌门又说不论是做人还是做修士都应该问心无愧……他当时应该再等一等的,他都已经错过入道的机会了,何必急着回去。
但他又不能把那人带来国宗,那样事情大了不好收场,只能尽力拖着他……
他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陈勋。
陈勋轻微地摇了摇头。
于三垂着眼睑想,他应该再相信一次陈子寅。
陈子寅一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必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顾昭侧头询问乾元观的华凝碧:“昨日到了多少学生?我记得应当是全到了。”她当时顺手数了数,一百零七个,一个也没少。
华凝碧有些奇怪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但她一向心细如发,当下回答道:“确实是一百零七个没错。”
顾昭示意她顺着自的目光看向陈勋身边那个未入道的弟子。
华凝碧神色惊讶,皱了皱眉:“昨日书阁里没有这个学生。”
顾昭点了点头,一旁安红菱也道:“比起今日这个,昨日那个像是更面生一点。”
结束之后,顾昭将陈勋身边的于三留了下来。
于三起初有些局促,但见她语气平静,面上神色带着几分鼓励,隐隐像是一个包容他的长辈,不由地便放松下了。
他想了想,撩袍跪下开口道:“弟子向掌门与两位长老请罪。”
“昨日弟子违反了宗中规定,私自将自己的身份令牌给了一个朋友,让他来替弟子参加入道会。”
“请掌门与长老责罚。”
顾昭并不接茬,反而问道:“你为什么不来,倘若你昨日来了,今日或许已经成为修士了。”
“弟子有要紧的事要做。”
华凝碧温和道:“若有什么为难的事,大可以向宗内告假,不必如此。”
于三心里斟酌了半晌,最后抬头道:“弟子有一事要禀报掌门和两位长老。”
“大约半年前,便有人在联系我们。不只是我,其余几个与我交好的朋友也是如此。那些人声称有办法能很快入道,不需要每天读道经,而且入道以后,修为进阶也会快于常人。”
“那时候大家都没有入道,许多人顾忌着这种急于求成的方法可能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患,大多拒绝了,那些人便说,半年后,也就是这个时候,掌门大约便会出关引导我们入道,那时候再用哪个法子便不会很显眼了。”
“那些人?”顾昭捉住一个关键词。
除了墨冥,常宁还有什么可用的人?
倘若有新的修士出现,各地府衙不该没有一点消息。
于三想了想:“接触我们的人都不是一个人,弟子见过其中两个,应当都不是修士。”
顾昭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样才对。
这小弟子长了一个与皮相颇为匹配的脑子,知道她想问什么。
华凝碧和安红菱想要悄悄地退出去,被顾昭止住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到什么时候这两位才能明白,她们两个是修士,不是她的两个会道法的婢女。
将两个人都按下来,顾昭示意于三:“你继续说。”
于三眼观鼻鼻观心:“几日前,又有人找来。”
“弟子觉得那人和之前几个都不一样,像是……像是修士。”
他小声嘟囔了几句:“反正我很少见到比我长得还英俊潇洒的……”
华凝碧与安红菱:“……”
顾昭执着虚骨扇轻扣着扶手,含笑问道:“那人叫常宁,是不是?”
“叫什么名字弟子不知道,但确实自称姓常。”
没有足够的把握,常宁不会贸贸然地现身,他既然敢这样明目张胆,想必是故意要让她知道。
墨冥的种种举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顾昭唇角笑意愈深。
“他要找陈子寅,被我看见了,装作陈子寅的样子去见他,”于三回忆道:“可惜他不知怎么知道我不是陈子寅,我怕出什么事,就拉着他去了陈府等,让庶兄拿了我的令牌回来。”
“庶兄没有被发现,我拖着那人到了晚上也就回去了……”于三蹙着眉,有些内疚:“我其实不该不相信陈子寅的。”
“陈子寅是君子,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顾昭看着跪在地上的于三,想到了在陈府附近遇见的常宁。
陈勋和于三谁是君子,大概只有日月方知吧。
顾昭倒没有惩罚于三,反而将检查令牌的差事交给了他:“……你既然能让庶兄替你瞒过检查,想必也有方法找出那些同样想蒙混过关的人。”
而今是多事之秋,还有半数的弟子却仍未入道,这就意味着,他们的令牌上没有他们自己的灵气,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只靠她和乾元观姐妹是不够的,国宗的弟子们也可以参与进日常事务的管理中来。
毕竟这是他们的世界,她们三个总是要离开的。
于三揣着他的新差事心情复杂地回去了。
顾昭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她手里竟没有一点关于常宁的有用讯息。
这个局里,她在身份上占有先天的优势,他明明知道她在京城却还敢回来,一是他已经有了某种强大的倚仗,这种倚仗或许与他的身份有关,或许是他在这一年里做了什么足以让他有恃无恐。
另一种可能是,他来京城,是走在他该走的路上。
顾昭更倾向于后者。
常宁算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对手,即使是交朋友也要事先掌握对方的讯息,做事不可谓不深思熟虑。
所以,他来京城是做什么呢?
他是想在暗中与她分庭抗礼,还是干脆明着取而代之?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盟友()
回到临华殿的小修炼室内,下好禁制,顾昭将虚骨扇打开。
小金鱼隐去,扇面上出现了一行墨字。
顺遂心意。
她闭关前便是这四个字,再没有变过。
这四字谜面玄而又玄,顾昭实在是摸不清头脑,顺遂心意,是顺她的心意去做,还是万事终究会如她意?
前者是不会给她一分引导和提示的意思,后者又未免太狂妄。
那位隐匿在棋盘之后的大能,也不怕她把整个棋局下坏吗?
顾昭觉得头疼。
她自己的谜面尚且解不开,又怎么能猜到其他三人的。
这样看来,她倒当真只能顺遂心意,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步一步地走了。
等到国宗第一批弟子全部入道,也许就能看出一些端倪了。
常宁此刻正坐在马上,一副远来商贾的模样,腰间十几个钱袋子沉甸甸的,金银玉石相撞分外动听。
他身后数十个府卫打扮的人护着一辆八宝华盖马车跟着,里面坐着的正是一副小女儿打扮的莫嫣然。
倘若顾昭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只怕是要惊叹不已。一年的时间,乾元观师姐妹恢复了大半的神志,莫嫣然却是越来越像一个俗世里的小家碧玉——自小被爹娘兄弟宠大,面上满是小女儿的娇态。
她嘟着嘴撩开帘来:“阿兄,你要接的那个什么先生怎么还没来。”
“我今日还约了从前京城里的几个好友去逛梅子集呢。”
常宁在马上回身时,唇角的笑意春水一般荡漾开:“让你不要跟来,你偏要跟来。”不等莫嫣然回答,便吩咐道:“送小姐先回府,留胡大和阿乔在这里就行。”
“阿兄!”不管马车里的抗议,府卫们护送着马车折返,唯有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与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留了下来。
这两人便是胡大与阿乔,皆是炼气二层的修为。两人煞有介事地护着常宁与排队入城的百姓隔开。
等了一会儿,远远地有个人信马由缰地向着城门方向过来。
那人青鞍白马,穿着一身算命瞎子的破道袍,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放了什么东西。
常宁迎上前去:“先生,我终于等到您了。”
那人生了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不好看也不难看,闻言拍了拍身下的马:“刚偷的,回去宰了吃。”
说了几个字,他掩着脸不住地咳嗽了两声:“常老爷,你们府上能烧马肉吗?”
常宁看了一眼阿乔,阿乔忙上前去把那人扶下来,胡大则去将远处候着的空马车赶过来。
“府上应有尽有,还请先生屈尊坐府上马车回去。”
那人点了点头,又是一阵咳嗽,脸色雪白,活像是个痨病鬼。
阿乔忙扶着人进了马车,常宁紧随其后。
胡大赶着车排进了队伍里,阿乔骑马在后面跟着。
车帘放下。
常宁挥下一个结界,对着对面的人笑道:“沈道友,这里离城门还有一些路,我们暂时可以放松一会。”
那人点了点头,不禁感叹道:“另外那一位明台观道友便在城中吧?气运当真也是修途上不可或缺的。”
常宁知道他是散修,散修能混到筑基,个中艰辛不是寻常宗门弟子可比,有此感叹也是合情合理。
他自己却并不认同这种观点。
气运说到底不过是修途上的辅路。
凡事尽力而为,方是根本。
常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要望进对方眼底深处:“沈道友是一个人来的?”
那散修有些躲闪道:“是啊。我可不像你们这些宗门弟子,短短一年便能培植自己的势力。”
常宁清朗笑出声来。
实在是有意思的人,矛盾又有趣,看着畏缩,倒也偶尔能露出一点刺来戳中要害。
“你要什么?”收起笑意,常宁温声问道。
对方的眼睛里有一点光亮起来。
“沈道友肯帮我的条件是什么?”常宁复又问道。
对面的散修伸出一根手指:“一成。”
“我只要一成,不论你最后得到了什么,事成之后,我都要从中抽一成的好处。”
“道友的算盘打得着实不错。”常宁微微眯了眯眼,唇角仍旧含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那散修又咳了两声,脸色愈发苍白,眼睛里的光却像是要迸出来:“我们二人做交易,你有瞒着我的权利,我自然也有讨要合理报仇的权利。”
“道友实在是,”常宁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狮子大开口。”
那散修闻言居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常宁亦微微笑道:“好,一成便一成。”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沈七()
他欣赏有野心的人,但愿他的实力能配的上他的野心。
马车挨到了城墙边,守城的士兵撩开帘看了看:“你们几个从哪里来?”
常宁连忙起身来躬身笑道:“兵老爷,我们是山西人,鄙人前几天刚来京城,今日是来接老家的侄子进城。”
他伸出手来,不着痕迹地塞了一包金银给那士兵:“我这个侄子神志有点问题,还请兵老爷体谅体谅。”
那士兵动作自然地将金银收进怀里,又伸出手来:“文书拿出来看看。”
常宁喊了一声“阿乔”。
阿乔赶忙拍马过来取出入城文书。
那士兵满意地点了点头,手却没有收回去。
马车里散修当真做出一副傻子的样子扬着脸冲着他笑,常宁满脸焦急和谄媚,片刻后问道:“敢问兵老爷,陛下是不是在京城里建立了国宗,我们这些普通人也能做那个什么修士了?”
士兵颇有些不耐烦道:“不是陛下,是殿下。”手已经伸进来要扯常宁腰间的钱囊:“你既然听说了这件事,不会不带炎火珠的吧?”
朝廷设立了国宗,普通人即便对炎火珠没有什么需求,却也想当然地认为炎火珠该涨价了。
从前在大周国内没有炎火珠的销路,一向是交到府衙里抵税,如今却也有人悄悄地开始囤起来。
更不用说这些自认为在皇城脚下消息灵通的守城兵。
那士兵手还没碰到常宁,便觉得自己忽然喘不过气来,脑中生疼,吓得他连忙收回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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