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沉沉笑了笑,看也不看她:“张道友说笑了。”
“我们暂且将传送阵的事情放一放,弄清楚几位道友到底去了哪里。若能将他们救出来便救,若不能,自保为上。”
他看向墨冥:“墨道友可否与我们详细说一说乾元观两位道友被捉走的经过。”
墨冥面无表情道:“和他们那队差不多,出发没有多久便发现有一股陌生的气息跟着我们。分散逃开之后,我还特意回去过,那股气息依旧还在,但却好像在特意避开我。”
常宁的目光停在墨冥身上。
按照那散修所说,他费了很大的劲才逃脱被抓的可能,墨冥却说那气息有意避开她。
墨冥身上,能有什么让它忌讳的东西。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墨冥脖颈处那一点淡淡的绯色枝蔓上。
“师兄,你在看什么啊!”莫嫣然顺着他的目光,同样看到了那一点绯色枝蔓,她狠狠瞪了墨冥一眼,冲着常宁抱怨道。
常宁收回目光,对墨冥露出一个歉然的笑。
墨冥冷冷哼了一声,唇角不由地带上一点嘲讽的笑意。
这实在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那点笑意刚上唇角,很快便消失了,墨冥与常宁几乎同时道:“那气息又出现了!”
“当心!”
话音未落,便见顾昭人已在几息开外。
墨冥饶有兴味地笑了笑,脚下不停,整个人同样离开原地,与其他人分散开来。
常宁放出神识,凝神分辨:“那气息有两股,远远地还有一股在往这边来。我们五个分散走,看他们会追哪个。”
莫嫣然不情愿地看了常宁一眼,常宁微微摇了摇头。
顾昭三人先他们一步,向着不同的方向遁去。
被老祖宗重新锻造过的虚骨扇,遁速极快,顾昭飞了一会,很快发现神识所及之处根本没有那道古怪气息的踪影,就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在追她一般。
或许那三道气息,正好都没有选择她遁走的方位。
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阿公是结丹修士,同行的四人不知去了哪里,传送阵也尚未找到,顾昭隐隐地有预感,这一趟秘境之行,或许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别往那边跑了,你现在马上回去。”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识海中响了起来。
顾昭神色复杂:“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本座一走,你还有什么赢面。”天随灵君不屑地嗤了一声。
“不得不说你高估了自己的价值。”顾昭客观评价道。
她在识海中寻找天随灵君的光团,却遍寻不见,不由地问道:“你先前不是离开了我的识海?为何回来的时候我却没有感觉到?”
天随灵君起初进入她的识海时也不是这样风平浪静的,更不用说她当时还只是个炼气修士,现在成了筑基修士,识海被人入侵怎么反倒平常起来了?
“你以为本座想回来,”天随灵君没好气道:“不用找了,我不在你识海里。”
神识在周身绕了一圈,顾昭方才松了口气,好奇道:“你怎么跑面具里面去了?”
天随灵君哼了一声,不愿回答。
如果他能选,第一选项不是面具也不是顾昭的识海,偏偏他选不了。
此地规则改变之后,顾昭的识海,便不是以他的修为能够强行进入的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下棋()
那位找到了因,只等着这颗果能长出来,而它,不论修为到了怎样的境界,也不过是浇果的一勺粪水。
“此地已经与你们来时不同,你现在就回宫城去,你的位置在那里。”天随灵君抛去杂念,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决断。
“我如何信你?”顾昭脚下的虚骨扇虽然向着东方而去,嘴上却仍旧笑道。
这是他们大部分时间的相处方式,天随灵君也不意外,冷哼一声,不知是在嘲讽顾昭,还是在嘲讽自己:“你早就知道我成了这面具的器灵,断不可能骗你,何必再来挖苦我。”
那半块面具陆陆续续接受了顾昭不少的灵气,与她自有一股天然的联系,顾昭不可能感觉不到面具中多出的器灵。
顾昭望着脚下的宫城道:“天下一元,万物相齐,你成了器灵,对我来说,远不如在识海中更能让我信任。”
“何况,我还很好奇,是谁让你能轻易进出我的识海。”
“对方想必是个超越我境界许多的大能,是以连将你由人类修士的一缕神识化作器灵也不费吹灰之力。”
天随灵君静默了半刻,不无讽意道:“本座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人类修士了?”
顾昭若有所思。
天随灵君意味深长道:“即便你不肯相信我,有些话,也就只能当下与我说一次了,等进了宫城,像你从前那样,最好不过。”
顾昭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御使着虚骨扇,俯身向着宫城内落去。
她在宫城内落下的一刹那,大周西方有人伸出手将数根玉算筹拾起来。
算筹与摊开的手心同色,很快便恢复作两块雪白的玉牌。
那人将玉牌收起来,笑了笑:“天元归位,开局了。”
见顾昭回了宫城,老道士看了女帝一眼:“机缘已经送到了面前,单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多谢国师,孤省得。”女帝立在台阶上,看向殿外,眸光又深又长,内里闪烁着狂热的光。
顾昭推开临华殿殿门,很快便有四五个宫婢垂着脸小步上前:“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其中有一个大胆又自然地抬起脸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遍,这才松了口气一般地笑道:“还好这次脸上没什么痕迹,否则小雀又要被王嬷嬷说教一通。”
这宫婢生了一张五官并不怎么标致的脸,偏偏她天然有一股勃勃生气,是以当年姐姐才会把她从尚食局调进来。
顾昭半是惊讶半是恍然笑道:“小雀,你怎么在这里?”
小雀一边领着几个宫婢替她更衣,一边埋怨道:“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哪次溜出去不是小雀给您打的掩护,合着您现在是看厌了小雀了?”
待看到她身上的法袍,不由地哎哟一声,头疼道:“您又跑去国师那里了?怎么把这道袍也穿进临华殿来了。殿下是千金之躯,是陛下娇养出来的大周公主,怎么能穿这种……”
“无妨,姐姐不会见怪的。”顾昭笑了笑,轻轻一挥袖,整个人自顾自往前走去。
小雀只觉得一阵风拂过,恍惚间人便已经在几步开外了,再要去追她那任性的小主子,却见她人已经转入屏风之后,只好叹了一口气,领着几个宫婢悄悄退下。
顾昭转过屏风,倏忽站在了玉阶之上,手中长剑横在对方的脖颈处,凛冽的灵气霎时爆出:“姐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顾越两颗玻璃般的眼珠子转过来看着她:“阿昭,把剑放下。”
老道悠悠哉哉地坐在一旁,挠了挠油乎乎的头发,将手拿下来端详着乌黑的指甲,慢悠悠道:“你就是把她和我都灭杀了,这个局,照样破不了。”
“更何况你杀了一个,另一个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老道剔了剔牙,抬眼道:“从你入道,到你筑基,而后是重新回到那一界。”
“你若是想知道答案,我劝你好好下这一局,最好,一子也不要输。”
老道眯了眯眼睛,转而问道:“那小子的玉简呢,拿出来了吗?”
“没有。”顾昭收回剑,淡淡道:“我也不会下棋。”
老道笑的很是猥琐:“你不会没关系,有人会就行了。”
见顾昭不为所动,老道方才收起笑容道:“既然我们也算有缘,老儿就和你把下棋的规矩说一说。”
“破局之前,你们不可能离开大周国土。不论你们进来之前是什么人,有什么前史,进了靑舟秘境,便只能顺着此地的规则走,规则让你是什么,你便是什么。”
“……修士修士,到底修的是顺天之道。”老道半真半假地长叹一口气,半阖着眼睛,像是很快就要入睡。
“规则给我的身份,是大周公主。那其他人呢?常宁,还有乾元观、祥云派的道友?”
“是你在下棋,不是老儿,观棋不语,方是真君子。”老道完全合上了眼,头点啊点地打着瞌睡。
“既然如此,”顾昭侧首看向‘顾越’,勾着唇角笑道:“还请‘姐姐’下诏书退位于我。”
“放肆!”顾越一手将一旁的立鹤铜灯扫落,铜灯滚落玉阶,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既是名正言顺的人皇血脉,缘何不能延续皇祚?”她一道眼风扫过来,虽然仍旧含着一丝笑意,却满是熟悉的压迫感。
一股筑基修士的威压释放出来。
睡过去一般的老道身上也爆出威压,与她的气息相抗,顾昭虽仍旧站着,嘴角却不出意外地溢出血来。
威压这才收敛,老道坐在椅子上,像是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弹过。
“名不正言不顺,你要如何篡位?”顾越冷道。
“谁说我要篡位了?”顾昭腰背直的像是一柄出鞘的剑:“你自愿禅位,我理应承嗣,名正言顺。”
“孤凭什么禅位于你?”顾越冷冷一笑,满身帝王气势竟也不弱。
顾昭袖中滑出一柄阵旗,被她顺势握在手里,“凭你打不过我。”
第一百三十二章 镜子()
阵旗倒向乾位,口诀响起,顾越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顾昭竟已悄悄布下阵法,此时阵盘上的纹路亮起,阵法开启,将她围入其中。
顾越面上分毫不乱,静静立在原地,不肯轻举妄动,同时口中沉声唤道:“国师。”
老道仿若未闻。
顾越提高声音,愈发威严道:“国师,孤要你,破开此阵。”
老道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接着站起身来。
顾越心中一喜。她清楚这老道虽其貌不扬,却也是个得道高人,对付顾昭,当是绰绰有余,否则,就算他确是真仙派下来的人,她也不会轻易让他做了国师。
谁知老道弹了弹耳垢,竟然自顾自地走了。
顾昭手里捏着一粒扇骨化作的墨黑棋子,笑吟吟道:“老阿公已然说了观棋不语,又怎么会插手。”
“你方才是故意的。”顾越美目大睁,笃定道。
顾昭慢慢摇了摇头,用虚骨扇点了点不远处几案上的帛书。帛书掉落在两人之间的台阶上,玉石相撞,发出珠玉落盘的声响。
“你早就站在了棋盘上,何须我拉。”
顾越冷笑一声,扬声唤道:“来人!来人!”
殿外候着的宫婢们很少听到陛下用这样几乎可以算是气急败坏的声音说话,慌忙从殿外跪行进来,生怕触了什么霉头。
小雀低着头跪在乌压压的人群里,两颗眼珠子转啊转,心下又急又好奇。
陛下自登基以来,什么时候生过这样的气,莫不是因为二公主那身衣服……
可也不该发这样的火。
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台阶上,须臾便被人捉住目光。
二公主仍旧穿着那身三不着四的道袍,把玩着手里的扇子,对着她微微笑了笑。
小雀连忙低下头去。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她家主子真的是……
顾越看也不再看顾昭一眼,兀自道:“把临安王喊来,孤要下诏书!”
“陛下……”领头的王嬷嬷诺诺道。
“去!”
王嬷嬷侧头使了个眼色,两个小丫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临安王?”顾昭合上虚骨扇,敲在手心里。
做戏做全套,有了姐姐,似乎有个临安王也合情合理,只是不知秘境中的这一个临安王会不会比这个“姐姐”更像一点。
临安王很快被请来临华殿。顾越站在阵中,分毫不敢动,只能唤道:“王叔,替孤将这阵法破开。”
那匆匆被喊来的临安王披着一件玄色外衣,像是刚被人从床榻上拎起来,眉眼里确有几分临安王的清雅模样,身段气质却更像是个得宠的面首。
有趣的是,这个临安王,是个炼气三层的小修士。
顾昭感觉自己在照一面碎裂了的镜子,镜子里的人影通通扭曲又可笑。
被她困在阵中的这个顾越至少有一个与姐姐几乎一模一样的皮囊,这临安王却更像是一个拙劣的赝品。
那人甫一踏入殿内便察觉到了毫不掩饰的筑基修士的气息,即便顾昭并未刻意压迫,他整个人已是有些哆哆嗦嗦,强撑着喊了两声陛下,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偏偏他还有些心机,向着顾越的方向跪着,硬要说是行君臣之礼也能勉强说通。
“陛下,臣……臣……”他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在地毯上,话不成话,调不成调。
顾越在阵中待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这阵法古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提不上气来。
她指着顾昭道:“你该叫我阿越……阵法,先替我破了这阵法。”
那临安王索性趴着不动了。
顾昭有些觉出味来了,她不动声色地将令旗换了个方位。
顾越长长呼出一口气,觉得好受许多,当即便喝道:“王叔!抬起头来。”
语气里有一部分恨铁不成钢般的痛苦:“你是孤的王叔,不必行此大礼!”
顾昭有意敛去通身气息。
那临安王方才稍稍直起腰背来。
顾越已经顾不得了,只道:“孤要下诏,废了这孽畜,还请王叔与几位阁老替阵草拟。”
那临安王看也不敢看顾昭一眼,勉强抬脸对着顾越蹙眉道:“阿越……”
越看越不像。顾越心中满是烦躁恼恨,往常看他还有七分相似,顾昭一回来,连一分也没有了。身形不对,语气不对,连蹙眉的样子都不像。
明明她们该是照镜子般相似的存在,她是照镜子的人,她是她的镜像。她才是那个唯一的顾越,大周女帝,开创新历的人皇,凭什么做影子的却能成为结丹修士的道侣,还有一个前途无量的姊妹,她这个正主却孓然一身?
她才是那一个临安王的道侣,是顾昭这个筑基修士的亲姐姐!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顾昭,又嫌弃地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面首,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真切的委屈与不甘心来。
镜子本就该只有一面。
她慢慢坐下来,坐在台阶边缘,自常服袖中摸出一面铜镜来,揽镜自照。
顾越不该有这样的神情,她对妹妹笑的时候,满身的威仪会一扫而光,而当她看向临安王的时候,唇未笑眸已弯。
她将铜镜抛开来,忽然转头看向顾昭。
那眼神,像极了姐姐。顾昭唇角笑意敛去。
“不过是一个聚灵阵,怎么会有这样的效果?”她与面具中的天随灵君沟通。
“因为你回到了你本来该在的位置上。”天随灵君玄玄乎乎地答道。
顾昭也没指望得到明确的答复,但天随灵君的回答依旧让她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后,她抬头看了一眼殿外。
很快,他们在秘境中的第一夜就要过去了。
她将帛书踢到临安王面前:“写禅位诏书。”
那炼气三层的小修士一个“不”字也不敢说,乖乖地让人铺帛研墨,写起禅位诏书来。
聚灵阵中的顾越纵容地对她笑着。
顾昭感觉毛骨悚然,等那炼气小修士带着盖上玉玺的诏书退出去以后,她扔出虚骨扇,对着愣怔的宫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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