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佛研究所标志的胡佛塔下车,东亚研究中心就不远了。我一出门,上了公
路,往南走,这才发现,我住的地方和纽约等大城市完全不同,路边几乎看
不见民居,没有出租车,也没有公共汽车,只有川流不息的私人小车急速地
驶过。我想找个人问路都不可能,心里就有点毛了。好不容易辗转找到校车
站,已经过了上午的发车时间,要到下午才有车了。
正着急间,一辆公共汽车开来。我上了车,告诉司机我要到胡佛塔,司
机却告诉我坐错了车,但他并没有让我下车,而是表示可以送我一程,到另
一个车站,然后换车,并且随手送给我一张当地的地图。我心想,美国司机
的服务态度真好。一转瞬,司机所说的车站到了。司机招呼我下车,要我在
那儿等,并且不收我的车费。
斯坦福的乡间汽车间隔很长,大概半个小时一班。我左等右等,不见车
来。我和范力沛教授的约会时间是10点整,眼看只差几分钟,准时赶到是无
望了。我知道外国人最遵守时间,第一次到斯坦福就失约不好。我打量周围,
这里似乎是个小商业点,有一家商场,商场前有一个半露天的电话亭。于是,
我去拨通了东亚研究中心的电话,范力沛教授还没有到,接电话的是一位女
秘书,我结结巴巴地告诉她,我迷路了,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赶到。
打完电话,回到车站继续等,然而车还是不来。我愈等愈心急,愈烦躁。
这时,正好走过来一位美国人,高个子。我一米八,他比我还要高一头。红
白相间的T恤,包着一身结实的肌肉,下身穿的似乎是牛仔裤。这位大个子
不仅很热情地回答我的问题,并且拿过地图,仔细地为我讲解。俗话说,人
生地不熟。我在大学时因为“一边倒”,学的是俄语,英语完全靠的是小学
和中学,加上后来自学的一点底子,水平本来就不高,听力尤差,美国人讲
话又特别快。那一串串的地名,一条条的公交路线,我如何听得明白!无奈,
我只能作出一付茫然的表情。
美国大个子见我听不明白,让我等一等。他跑到商场旁边去发动一辆卡
车,然后开过来,要我上车。我明白了,他是要专程送我到胡佛塔去了。我
连忙上车,坐在他的身边,连声说谢谢,心想,我真是碰上一位好人了。车
开着开着,渐渐地,白色的圆筒形的胡佛塔遥遥在望了。我想,应该怎样感
谢这位美国朋友呢?给钱,似乎不合适;说更热情的感谢话,我不会。想了
想,我只能问他,到过中国,到过北京没有,他说,没有,但是很想去。于
是,我掏出一张名片,告诉他,我是到此访问的中国学者,将来他如果有机
会访问中国时,请到北京来找我。他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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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佛塔到了,我满怀着感激的心情向他握手告别,然后蹦下车。
六七年过去了。我一直想念着这位在急难时热心帮助过我的美国朋友。
我既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他的住址,只猜想他可能是商场的卡车司机,
一位普普通通的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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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读档印象
在剑桥大学开了两天会,搬到伦敦。第一天参观白金汉宫、议会大厦、
唐人街,第二天参观大英博物馆。中午送走了同行的张君,便想到大英图书
馆读点什么。
大英图书馆与大英博物馆同在一处,那是马克思为写作《资本论》收集
资料的地方,不去似乎于心不安。不过,我事前听说,大英图书馆正在搬迁,
可能看不到什么。进门之后,一了解,果然,阅览室已经迁移,但展览部、
手稿部仍然开放。于是,先看展览部,找到陈列中国图书的橱窗,匆匆扫了
其中的敦煌经卷等展品几眼,据说那是世界最早的雕版印刷品,但我无暇细
看,便去手稿部,那是我最向往的地方。但是,守门人检查了我的护照和剑
桥大学给我的邀请书后,却要我去东方和印度部。也好,我是研究中国近代
史的,也许要找的材料在那儿。
大英图书馆的东方和印度部在另外一处很远的地方,博物馆的工作人员
看出我初来乍到,建议我乘出租车去。一路顺利,进门时填了一张表,就进
入阅览室了。映入眼帘的是满架满架的图书和一台台电脑,读者不少,几乎
座无虚席。看得出,这是英国的重要汉学中心。我无心细细打量,便坐下来
研究该馆的手册,发觉那里有两大收藏,一是斯坦因文件,清末从敦煌石室
发现的经卷有不少在那里;一是戈登文件,是太平天国时帮助清朝政府作战
的“洋枪队”队长的遗物。我不研究敦煌,也不研究太平天国,决定第二天
不来了,改去英国公众档案馆。
英国公众档案馆 (Public Record Office)实际上是英国国家档案馆,
建立于1782年,已经有二百多年历史了。馆址原在伦敦市内,后来搬到郊外。
我去的那天,天空阴暗,飘着雪花,很冷。我坐了很长一段地铁,乘客不断
下车,到最后,车厢内几乎没有人了。下车后,几经问询,终于找到了。原
来是一组气势雄伟的建筑群,建筑群外有一片很大的喷水池,几只天鹅正在
池中悠闲地遨游。进得门后,手续同样简单,交验护照,填了一张十分简单
的读者登记表,便领到了一张磁卡,以后入门、出门就全靠它了。
阅览室在二楼。上得楼来,走进接待室,便见一格格资料,一架架目录,
都随手可取。中间大写字台的背后,坐着一位为读者解答疑问的工作人员。
屋角陈列着一架电视机和几副耳机,读者可以自行打开,放映如何搜寻资料
的录像片。我的英语听力不好,所以既没有找工作人员咨询,也没有看录像,
而是在一个位置上坐下来,阅读进门登记时随磁卡发给我的阅览指南。其中
一步步详细说明了查找、阅览的步骤。这些,给了我第一印象:档案馆为读
者想得很周到。
通过阅览指南,我了解到阅览部分三部,一是缩微胶卷阅览室,一是文
件阅览室,一是问询室。三处都开架提供档案馆的全部目录。我迅速从目录
中确定了阅览对象,便走进缩微阅览室。那是一间很大的房间,总有一二百
平方米吧?房里摆放着近百台阅读机和几十台胶卷柜,所有拍摄完竣的胶卷
都整齐地码放在柜里,读者可以自取,自行上机阅读。这些,给了我第二个
印象:阅览极为方便。
我要查找的文件尚未拍为缩微胶卷,于是,我便按照指南的要求,走进
文件阅览室。这间房子比缩微阅览室还要
大得多,读者也要多得多,上坐率似乎在五成左右,总有一百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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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想,这种天气,不会有几个学者,看来估计错了。
文件阅览室给每一个学者发一个BP机,上面显示着座位号。BP机在国
内的年轻人中间很流行,但我却从来没有用过。“发这玩艺儿干什么用呢?”
我纳闷着。下一步该调卷了?怎样调?我不大明白。照我在国内和在美国、
日本等国的习惯,总要填写一张什么单子,写清楚想查阅的卷宗的名称和目
录号,然后交给工作人员调卷。但是,我细察柜台,却不见任何调卷单的影
子。再研究 《指南》,其中第六个步骤写着:“using the document
orderingterminals”,terminal,这个词我熟悉,有总站、终点、末端等多
种意思,但这里是什么意思呢?我向柜台人员打听,柜台人员叽哩咕噜说了
一通,我也没有听明白。正无奈间,抬头忽见几天前见过的伦敦大学的狄德
满(R。G。Tiedman)教授也在那里查档案,便向他请教。他说,要找一台计算
机才能解决。经他这一说,我顿时恍然大悟,terminal,不就是计算机终端
的意思吗?原来,这里的调卷已经不用填写调卷单,而是通过计算机下达指
令了。于是,我找到一台专供调卷用的计算机,将卷宗名称、号码等资料一
一输入,然后,我就放心查阅别的目录去了。十几分钟后,我的BP机突然叫
了起来,上面显示出“counter”一词,我知道这是要我到柜台去了。走到那
里,档案已经调出,工作人员取出打印好的调档记录,用扫描仪器照了照,
核对无误,就将资料交给我阅读了。
一回生,二回熟。在以后的使用中,我体会到,通过计算机下达调卷指
令,好处很多。一是节省人力,免去调卷人员来回奔走之劳;二是节省时间,
调卷速度较快;三是手续简便,可以自动打印调卷记录;四是准确掌握档案
出入情况,如果某一项档案已经借出,计算机会自动告诉读者。再加上BP
机,读者在馆中就可以自由行动了:上餐厅吃饭可,上厕所方便可,到其他
阅览室亦可,都可以及时得知调卷的情况。真是方便之极。这样,伦敦档案
馆给我的印象之三是:设备先进。
资料调出之后,如果你要复印,怎么办呢?阅览室的旁边就是复印室,
立等可取。不过,每人每次限印15张;如果你要印第16张,那就要请你再
排队,免得别人等待过久。当然,如果你的身后没有别人,那末,你复印多
少张都是可以的。这样,我就获得了第四个印象:尽量创造条件,给每个读
者以平等的待遇。
我在伦敦档案馆工作了四天,颇有如鱼得水之乐,遗憾的是,当我逐渐
熟悉,渐入佳境之际,却不得不乘机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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