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生斜长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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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生斜长集-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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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与生动性,使提高与普及相结合,发表的作品既对专家有研究之助,又对 
一般读者有增长知识、智慧和道德、文化修养之效,则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唐朝的大诗人白居易作诗要使“老妪”都能明白,我们的史学作品能否做到 
雅俗共赏、老少咸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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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实,就不应虚构 

     近来,有一类书卖得很红火,就是所谓“纪实作品”。此类书,有的称 
为“纪实文学”,有的简称“纪实”或“实录”,有的虽不标名号,但却以 
各种方式暗示或明白地告诉读者,写的是真人真事,属于“纪实体”之列。 
其内容,则以写中国近、现代史以至当代社会生活中的重大事件、重要人物 
为主。有些题材,历史家还来不及涉足,但“纪实”作者们反应迅速,动作 
敏捷,抛出了一本又一本著作。其题材之广泛,反映内幕之深入,发行面之 
广,数量之大,都足以令人吃惊。 
      “纪实”热,反映出老百姓想了解历史的真相、现实的真相,这是一种 
正常的愿望,正当的愿望。 
      “纪实”热,反映出我们的史学著作和新闻报道还不能满足老百姓的要 
求。前者常常太枯燥,后者常常太简略,套话、空话太多。于是,“纪实作 
品”或所谓“纪实文学”就应运而生了。 
      “纪实”好不好,当然好。它是新闻学和历史学的基础。不纪实,新闻 
和历史从何而来!然而,既然称为“纪实”,就不应虚构:不应编造历史或 
现实中没有的事件、情节,不应杜撰历史或现实中不曾有过的人物关系,不 
应无中生有地添加人物对话,进行心态和场景描写。如果资料不够,想像来 
凑,用虚构来填补历史或现实的空白,那怎么能称为“纪实”呢?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真实而不虚构的作品固然有,但虚构、半虚构、 
部分虚构,真真假假,三分真七分假,或者七分真三分假的“纪实”作品也 
不少。这类作品,大多标榜“史料翔实、丰富”,内容绝对真实,甚至比历 
史学家的著作还要真实,有的还声称拥有独家掌握或鲜为人知的内幕资料, 
写作上又比较生动。如此这般,不由你不信!不由你不掏钱去买! 
     这样,问题就大了。一般老百姓工作繁忙,又限于条件,如何有可能去 
分辨真假?历史学家虽然条件较好,但是,当一种又一种“纪实”作品铺天 
盖地卷来时,又如何能辨得过来!况且,许多“纪实”作品的作者又常常以 
亲历者、知情人、访问者自居,你又怎样去一一核实?当代人搞不清,查不 
明的问题,后人又如何搞得清,查得明? 
     于是,其结果就必然是:真假难分,误导读者;谬种流传,危害历史。 
     试看下列例子: 
     有一篇题为《邓小平七十年代的一次南巡》的作品,叙述1976年“文革” 
期间,邓小平曾南下广州,受到许世友保护,并在菜市场与群众见面。 
     还有一部题为《邓小平在1976》的书,叙述毛泽东去世后,政治局常委 
会上突报邓小平失踪,原来由于守门哨兵一时大意,邓小平散步时步出大门, 
坐车去见了叶剑英,并就危险时局闭门议事。 
     以上二例,最近邓小平的女儿邓榕发表公开信说:“均系原作者之杜撰”, 
 “根本没有这件事”。“那时小平同志正被软禁,完全没有行动自由,根本 
不可能偷偷出来去会叶剑英”。 (见《作家文摘》,1997年6月20日) 
     邓榕在公开信中还提出,有一部题为 《邓小平的历程》的书,其中有一 
章《我可不是那种两面派》,描写1961年第二次庐山会议时,卓琳因担心邓 
小平步彭德怀的后尘,劝邓小平讲话不要太直。对此,邓榕从中共的保密规 
定和卓琳的为人两方面否定了上述说法。邓榕称:卓琳与邓小平不仅是夫妻 
关系,更是政治上志同道合的典范。在几乎所有重大问题上,包括面对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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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冲击,卓琳对邓小平的支持始终不渝,绝不会劝其妥协。上述文章中所 
编撰的,既不符合历史事实,又不符合人物的本质。 
     以上云云,如果不是邓榕出面辨证,有谁会发现它们出于杜撰?流传下 
去,后人据以写入正史,岂不让正史失真! 
    这样的例子还可以举不少。 
    有一部自称“首次披露”了中国出兵朝鲜“内幕”的书。在记述周恩来 
赴苏与斯大林等人会谈时,虚构了斯大林与苏联外交部长维辛斯基、斯大林 
与周恩来之间的大量对话。其实,当时维辛斯基正在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 
至于会谈地点,则在黑海附近的斯大林休养所,根本不在克里姆林宫。 
    有一部题为《中印战争实录》的书,以大量篇幅描写毛泽东在香山双清 
别墅主持军事会议,并且编造了许多毛泽东和陈毅的对话。其实,毛泽东只 
在进入北平之初在双清别墅住过,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期间,何尝有过作者 
所描述的“西山军事会议”! 
    有一篇声称“根据贺子珍生前口述”写成的作品,绘形绘声地描写了贺 
子珍上庐山与毛泽东相见的诸多情节,如:在门外听到毛与彭德怀争吵,相 
见后与毛长时间对话,月下观景吟诗,康生告密,江青赶来大闹等,但是, 
经调查,除了贺子珍上庐山与毛有过1个多小时的会见外,其他情节均属子 
虚乌有。 (以上三例,参见徐焰著《“内幕”大曝光》,团结出版社1994 
年版。) 
    还有: 
    有一篇写邓演达的作品,说邓在1927年春曾计划在庐山发动兵变,反对 
蒋介石。 
    有一部写郭沫若和他的日本妻子安娜的作品,虚构了郭沫若的许多情诗 
和情书,蒙住了不少专业研究者,以为是郭沫若资料的重大发现! 
    有一部写吴宓的作品,作者自称是吴38年的老朋友,但吴的三位女儿却 
联合发表声明:他们的父亲从来没有这样一位老朋友;书中《吴宓求见邓小 
平》一节“内容失实,全无其事”。(见《文摘报》,1997年6月12日) 
    如此等等,情况不一。有的作品整体可信,虚构不实之处只是白璧微瑕; 
有的则是通篇胡编,信口开河。笔者不可能也没有必要罗列许多例子,相信 
读者已经可以看出问题的严重性。 
    难道我们的广大读者愿意读这种号称“纪实”但却掺水、掺假的作品吗? 
    难道我们的历史家能引用这种掺水、掺假的“纪实”作品吗? 
    难道我们的出版家应该出版这种掺水、掺假的“纪实”作品吗? 
     “修词立其诚。”真实是新闻和历史的生命,也是一切“纪实体”作品 
的最高原则。严肃的“纪实”作品绝不能允许任何成分的虚构在内。不应该 
牺牲真实性去换取生动性,更不应该为了发行数字去杜撰、编造。万里同志 
说过:“失去了真实性,也就失去了真正的价值。更重要的是,一些真假难 
辨的东西,制造了历史的混乱,后果严重,后患无穷。这不是小说,不能虚 
构、编造。朴素的客观事实,最具有说服力。所以,我主张写人物传记,写 
回忆录,必须忠于事实,不能浮夸,更不能杜撰。”(见《百年潮》第五期) 
万里同志的这一段话,我以为适合于所有纪实作品。 
    这里,笔者要奉劝那些掌握了重要历史资料,特别是掌握了重要口述资 
料的作者,不要轻率地采取掺水、掺假的写法,这将会毁掉其真实部分。人 
们一旦发现其书有假,谁还会相信它是“信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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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笔者也要奉劝一切回忆录、口述录、访问记、人物传的作者,不 
要轻率地采取掺水、掺假的写法,否则,你将无法为历史留下一份真实的记 
录。 
      “纪实作品”出现大量掺水、掺假现象的原因很复杂。分析起来,大致 
有两类。第一类是理论上陷入误区:以为我写的是“纪实文学”,它是文学 
的一种类型,自然可以虚构;或者是为了增加作品的生动性和可读性,以为 
只要事件的大经大络真实,局部和细节的虚构无伤大雅。第二类是为了沽名 
钓誉,或为了增加商业价值,虽明知不应造假,但却有意作伪。情况不一样, 
对待的方法自然也不应该一样。但是,首先必须在理论上作出澄清。 
     时人常说:文史不分家。但实际上,历史是科学,文学是艺术,属于不 
同的行当。历史要求纪实,叙事求真、求信,载入史册的必须是生活中真正 
发生过的。历史家的最高追求就是还原历史本相,没有充分、可靠的文献或 
考古的根据,没有严肃、细致的社会调查或访问,历史家不能下笔叙述任何 
一个细节。文学则不然,它以生活为素材,但是,却不必拘泥于生活。它所 
写的,可能是生活中实有的,也可能是生活中没有发生过的,甚至是生活中 
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在生活的基础上,为了塑造艺术典型,作家可以神游万 
仞,思接古今,虚构、想像、移植、集中,十八般武艺,一般一般都可以拿 
出来。因此,史与文,“纪实体”与“非纪实体”,两者各有其质的规定性, 
也各有其社会功能,不能混淆。混淆了就驴不是驴,马不是马了。 
     当然,作家、艺术家们完全可以以历史事件或人物为题材进行创作,例 
如古之《三国演义》、三国戏,今之《少年天子》、《曾国藩》、《戊戌喋 
血录》、 《辛亥风云录》以及谢晋编导的《鸦片战争》之类,但那称为历史 
小说、历史电影,并不称为“纪实文学”或“纪实电影”。 
     当然,作家、艺术家(包括历史家)也可在写真人真事的同时,力图使 
之有文采,有形象,做到既真实,又生动。此类写法,古人称为“踵事增华”, 
今人称为“调动艺术手段”,但是,不论是古人的所谓“踵事增华”,或今 
人所谓的“调动艺术手段”,都不意味着写“纪实作品”可以虚构。人们都 
知道,有一种介于新闻与文学之间的体裁——报告文学,那也是不允许虚构 
的。 
     纪实之与虚构,如水火之不相容,如冰炭之不能共处。纪实,就不应虚 
构;一有虚构,就不应称为“纪实”。一切严肃的作者不应在“纪实”或“纪 
实文学”的盾牌之后任意编造、想像,制造混淆驴马的作品。 
     让我们都来保卫“纪实作品”的纯洁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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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力追求真实 
                           与生动相结合的境界 
                              ——读胡绳等人的几篇文章 

     历史著作要真实。不真实的历史自古以来即为人们所鄙视,被称为伪史、 
秽史。 
     历史著作也要生动。不生动的历史不能吸引读者,读来易于困倦,甚至 
生厌。古人所谓“言而无文,行之不远”者是。 
     既真实,又生动;既是历史著作,又是美文。这一境界很难达到。因此, 
我们也就和这类作品久违了。最近,笔者读到几篇文章。突然眼睛一亮,这 
不就是我们期待已久的真实与生动相结合的“美文”吗? 
     胡绳的《忆韩练成将军》记一次不寻常的旅行。1948年,作者自香港出 
发,中经大连渡海到山东时,同船五人,四位是文人,只有一位是武人。这 
位武人名叫“老张”,中等个儿,黝黑的皮肤,陕西口音,穿着一套解放军 
的冬装,外披一件羊皮军大衣。胡绳先写这位武人晕船程度一点也不比几位 
文人低。次从他一上岸就积极找村长、村支书,或者找妇联主任谈话,估计 
他是山东解放区派到外面去办事的干部。到济南了,“老张”说:“在北方, 
济南的澡堂要算最好的,它天一亮就开张,所以我们可以到那里去洗澡睡 
觉。”果然,胡绳在澡堂里睡了几个月来不曾有过的好觉。这使胡绳有点奇 
怪,这位解放区出去的干部怎么这样熟悉济南和北方澡堂子的情况呢!此后 
在济南逗留的几天内,胡绳全凭“老张”领路。他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从大 
街进入小巷,甚至进入很深的院子。一天,在一条深巷中,“老张”领胡绳 
在一家座中空空的小酒铺中坐下来,面对巷子对面的高墙张望,悄悄对胡绳 
说:“我前年就住在这里面。”这使胡绳愕然了。“前年,前年这座城市还 
在国民党统治下呢!” 
     至此,我想所有的读者都会和笔者一样,产生了一个悬念:这位神秘的 
 “老张”是什么人?这以后,胡绳才一步步揭开,原来“老张”并不是什么 
老张,而是当过济南卫戍司令的国民党第四十六军军长韩练成。他在莱芜战 
役中和解放军秘密配合,因而导致蒋军全部被歼,战役结束后又自动回到南 
京,在蒋介石身边发挥“特殊的作用”。这次是因为受到怀疑,跑到解放区 
来了。文章波澜起伏,引人入胜,像剥笋似的,一层一层地逐渐展现出“老 
张”的庐山真面目。 
     生活中的人物大都有鲜明的个性,因而,历史著作也必须捕捉并表现人 
物的性格。资中筠的《忆海伦·斯诺》写30年代访问过延安等地的著名记者 
埃德加·斯诺的妻子海伦,文革期间重访中国。她年轻时美丽出众,晚年时 
仍然身材高大,腰杆笔挺,给人以硕人颀颀之感。她一到中国,不顾当时的 
环境,就向奉命接待她的作者宣布:她是要涂口红的。当年在延安也如此。 
这一细节先声夺人,一下子就将海伦的性格凸现了出来。接着,作者向我们 
叙述,她虽是中国方面邀请的贵宾,但坚持来回机票自付,理由之一是:自 
付旅费可以对中国保持独立,说话也硬一点。外面对中国传说很多,她要自 
己亲自看,独立思考。再接着,作者向我们介绍了海伦没遮拦地议论江青, 
在韶山留宿时,宁愿睡为毛泽东准备的硬板床,也不去睡江青的软床等细节。 
这样,海伦的率真诚实的性格就逐渐丰满、鲜明起来。 
     李慎之的笔下的胡乔木也很有特色。在《记胡乔木请钱钟书改诗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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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中,李慎之写胡乔木请钱钟书为自己改诗,对所改之处不甚满意,但又 
不好意思不接受,幸有李慎之出面办“外交”,重加斟酌,结果,皆大欢喜。 
文章通过这一典型事件将胡乔木的心理刻划得很细致。此外,该文写胡乔木 
一个人躺在草地上,自称“我有能源危机,要接点地气”,看似闲笔,而对 
全面表现胡乔木的性格,显然大有裨益。人物性格是丰富、复杂的,不应作 
简单化、粗线条的处理。 
     人物性格常常表现在人物语言风格上。因此,写历史人物的性格,除了 
 “记行”外,还必须用心“记言”。 
     毛泽东的语言风格是多姿多彩的。或说古道今,博大精深;或议论纵横, 
天马行空;或幽默诙谐,谈笑风生。尤为突出的是文语、土语、俚语、俗语、 
方言等各种语言成分,一到了他口中,无不运用自如,浑然一体。例如,熊 
向晖的《毛泽东没有想到的胜利》记联合国恢复中国席位后,毛泽东接见外 
交部有关人员时写道: 

          到了中南海主席住处,已是晚上9点多。主席坐在沙发上,满面笑容。他指指在美国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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