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熟悉的诗,我身上不由得泛起鸡皮疙瘩。是,这种记忆太过于真实,以至于我真的以为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诗的确是出自我之手。
我头痛欲裂,痛苦地跪地死死抓住自己的发根企图缓解这该死的痛楚,却在申应离一声声“师兄”的呼唤中愈演愈烈,最终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住手!!”我猛然坐起剧烈喘息,却发现自己安然身处沙漠之中,眼前再无什么白衣男子。
我抬手擦了擦冷汗,又重新躺下。
刚躺下却又觉得事情蹊跷,再度爬起身披上衣服,蹲在篝火旁默默低头用食指在沙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那句梦中出现的诗。
果然,笔迹与那扇面上的一模一样。
难道说,曾经轮回重生的某一个我,还真的和申应离是朋友不成?申应离在梦境中带我看到的那些,不单单是虚假的梦境,而是真实存在过的记忆?
我烦躁地抬脚将沙地上的字迹抹去,蒙头睡下。
这一夜注定不安稳,我刚刚躺下,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我闭着眼不动声色支棱起耳朵,捕捉任何可能错过的细节,进而来推断发出声响的到底是何物。
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东西在沙地里刨坑的样子,回想下来,这些与我们同行的商队中除了骆驼外并没有其他的动物,而这种细微的动静,似乎更像是打洞的沙鼠或蜥蜴。这类动物习惯于在夜间觅食,想来也不是什么可疑的现象,我便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可我刚一翻身,那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便离我更近了一些。
我猛然睁开眼朝那声源方向看去,在微弱篝火的映衬下,远处漆黑的沙漠仿佛是开启了魔幻的特效,那平缓起伏的沙丘上竟然闪现出密集却微弱的粉色荧光,如同是无数变异的萤火虫倾巢出动般涌向沙丘。
我愣住,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企图往那个方向走去。
那些粉色的微光如同散发着某种诱人的气息,在这广袤的黑色沙海中泛着暧昧的蛊惑。
我像是着了魔,亦步亦趋地往沙丘方向走去。
随着我的靠近,那些粉红色的光斑逐渐显现出了它们的真面目,那竟然是一朵朵盛放的莲花,没有根茎也没有枝叶,只有花骨朵坚韧地从沙子中破土而出,缓缓绽放,那近乎透明的花瓣上点缀着粉色的光芒,柔软光滑的花瓣没有沾染一粒沙子,正如青莲般出淤泥而不染。
沙漠里……怎么可能有莲花?
我虽然这么想着,可理智却如同被麻木了般根本无法阻止我的行动,我痴傻般走近那些不知疲倦不停绽放着的粉色莲花,连自己身上的灰布长袍都映衬上了温柔的粉光。
我盯住其中一朵绽放的莲花,出了神地伸手去触碰。
“别动!”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句严厉的呵斥,语气苛责但音量微弱,可即便是这样细微的提醒,也及时打断了我手中的动作。我猛然回过神来,即将触碰到那些莲花的手迅速缩了回来。
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重重拍在我的肩头:“闭上眼,跟着我往回走。”
我忽然有些莫名的恐惧,当然,这恐惧并不是因为我身后那不知名的男子,而是我面前的这些可爱小花居然自行缓缓摇摆起来,从四周的沙堆中钻出了细长的粉色藤蔓,像是某种触角般上下求索。
我急忙闭上眼,跟随着肩头那人的力道,一步步向后退去。
就这样身体僵硬地后退了许久,我身后的男子才终于松开了我的肩膀。我长舒一口气,转身正欲道谢,却撞上了一双凶狠的眼神。
面前的男子十分壮硕,身上披着脏兮兮的布衫,蓬乱的头发毫无章法地耷拉在自己的脑袋上,似乎是长期不清洗的缘故,他的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黝黑的眼眶包裹着一双凶神恶煞的瞳孔,厚实的嘴唇上干裂着无数的伤口。
我根本不记得商队中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他的外表虽看起来像是逃亡的乞丐,可背后那把足有一人高的砍刀却提醒着我他说不定是流窜于沙漠的亡命之徒。我不敢怠慢,急忙双手一拱道谢:“多谢……”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我的谨慎,而是回到篝火旁盘腿坐下,把自己的手毫不顾忌地伸进衣领中胡乱挠了挠,似乎是搓出了个泥丸朝一旁弹开,随后,他那屠夫似的眼神再次回到我身上:“第一次走这条路?”
我点头没有否认。
“想也是,这般细皮嫩肉的模样,一看就是个生手。”那人自言自语,随后身子一歪倒在褥子中,冲我摆摆手就准备睡下。
“那个……”我急忙插言,“刚才那些莲花……”
粗犷的汉子有些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那是莲蛇,用自己的光来引诱人去接近。莲花的形态是蛇头,尾巴藏在地下,只要你一触碰到它们,它们会瞬间用隐藏在沙地里的身体和尾部缠绕住你的手臂,把你拖入沙坑之中。第二日天明,风一刮,你的白骨就会从沙子里冒出来。”
我一身冷汗。之前从未听说过这种神奇的生物,回想刚才我鬼使神差的行动,更是让我心有余悸。
汉子见我脸色发白,好笑地抬手拍拍我僵硬的身子:“那是沙海妖魔,第一次进沙漠就让你碰见,说明你的运气不赖。”
“妖魔?”我重复道。
汉子重新坐起身,不紧不慢地撩开自己的衣领,一道骇人的伤痕出现在他的肩头:“看到没,这就是妖魔留下的痕迹。”
那伤口是非常明显的咬伤,一排细密的齿痕有序排列,可让我感到震惊的,是它的大小。如果这个伤口是被某种东西一口咬下的,那么这玩意儿的嘴足有一口锅那么大。
那脏兮兮的汉子把衣服穿好,随后有些得意地说道:“我是唯一一个中了莲蛇的招数却活下来的人,所以,我才说它们是妖魔。”
“不对……从莲花的大小来看,那些莲蛇分明只有人小臂那么长,如何会造成这么大的创伤?”我及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汉子转脸看向逐渐熄灭的篝火,抬手往里面添了些柴禾:“你刚才见的那些莲蛇,其实只有一条。”
胡说,那沙丘上密密麻麻开满了粉色的莲花,怎么可能只有一条?
对方见我不信,继续说道:“它们可以分裂,可以重组。莲蛇将自己分裂成无数条小蛇出现在商队驻扎的附近,用那迷幻人心的光芒勾引起夜的人,只要得手,将人拖入沙坑之中,这些小蛇便会重新组成一条巨蛇,足有成年男子身高那么宽。巨蛇将猎物吞下,第二天早晨消化完毕后吐出白骨,随后离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我一身冷汗:“不可能……照你这么说,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动物,而是……”
“是妖魔。”那汉子打断我的反驳,一双凶狠的眼神露出了惋惜的神色,“莲蛇本身就是妖魔,它能发出蛊惑人心的光芒,引诱你走进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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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虫草()
我刚要继续自己被打断的话,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那些光是通过视觉神经来扰乱人的感官判断,进而吸引你去上钩的而已,并不是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法。”
文溪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似乎听到了我和那男子的对话,裹了袈裟走向我并及时对莲蛇的光芒进行了说明。
“你好,在下文溪,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文溪和尚依旧是一脸微笑,恭敬地行了个礼。
“鹰泊。”那男子似乎对文溪和尚的解释不够满意,没好气地丢过来两个字。
文溪和尚自然地坐在我身旁,自顾自地同那自称鹰泊的男子聊了起来:“你所说的能分裂重组的巨型莲蛇,可曾亲眼见过?”
鹰泊有些不耐烦:“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是随口胡编的吗?”
文溪和尚低头思索片刻:“确定不是幻觉或者是在梦境中所见?”
文溪和尚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急忙默念心法,对鹰泊进行探梦。
果不其然,眼下的鹰泊全身缠满了粉红色的小蛇,这些蛇的头部都是一朵绽放的莲花,与他所描述的莲蛇没有差别。文溪和尚不动声色地看向我,我随即确认地点了点头。
看来,眼前的这名男子的确是染了噩梦,把在噩梦中所见的巨型莲蛇当做了真实存在的东西。
可是那些我刚刚亲眼所见的小型粉色莲花,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鹰泊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仍旧坚持着自己“妖魔”的理论,不想再与我争辩,挥挥手躺下睡去。
文溪和尚看向我,双手摩挲盘弄着他的无患子珠,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转头看向之前的沙丘,早已恢复了一片黑暗的正常。
“沙漠中有类似莲花并且能发光的植物吗?”我看文溪和尚不说话,便主动提出疑问。
文溪和尚摇摇头:“我对沙漠并不是十分了解,现有的知识都是通过一些古籍中的描述了解到的。如果真的有那种通过自身光芒来干扰视觉系统的植物,那也并没有什么稀奇,我之前就读到过有种鱼类,便是通过自身某个部位的发光来引诱小鱼的靠近进而捕食。”
“嗯……”我点点头,“我觉得事情应该是这样,那些发光的莲花或许是被某种邪祟利用,成为了种植噩梦的媒介。一旦那些人触碰到莲花,便会身染噩梦,而刚才鹰泊所谓的莲蛇,也都是邪祟搞出来的梦境把戏。至于他身上的伤痕,应该就是梦境中的邪祟留下的。”
文溪和尚认同了我的推断,却话锋一转道:“可是姜楚弦,你没有觉得那个人有点古怪吗?”
我一愣:“怎么?”
“他既然身染噩梦,又是如何能拦下企图去触碰莲花的你?”
我低头沉思。不错,从鹰泊刚才的话中,我明显能感受到他对莲蛇的了解,甚至连如何破解那些莲花光芒引诱的方法都了如指掌,与其让我相信他是个噩梦的受害者,倒不如说他是主动沾染了噩梦,为了研究出如何破解的方法。
“难道是同行?”我挠挠头,瞥了一眼睡下的鹰泊,还有他身后的那柄巨型砍刀。
“除了你们姜氏,难道还有其他的捕梦猎人?”文溪和尚对我的话表示疑惑。
我急忙摆摆手:“不不,我的意思是,难不成他这样以身犯险,是为了帮什么人来解除同样中了莲蛇的噩梦……”
文溪和尚点头却不再说话,东方已经有微弱的晨曦笼罩,我重重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今日又是漫长跋涉的旅途,只要再坚持几天,便能顺利抵达敦煌。
一直睡得死死的嬴萱发出了轻微的呢喃,她怀中的灵琚也适时地翻了个身。雁南归似乎早已醒来,有些戒备地看了一眼对面躺着的鹰泊,便默默起身收拾行装。
我原本不想过问鹰泊的事情,毕竟他那粗犷奔放的外表和那柄一人高的砍刀让人看起来不得不敬而远之,可我们身上所剩钱财不多,想要顺利走出沙漠,就必须再次进行补给。我看了看鹰泊肩上鼓鼓的行囊,便拉着文溪小声商量了起来。
文溪听了我的分析后远眺举目无边的沙漠,随后轻轻点头:“不过姜楚弦,咱们得先调查清楚这个莲蛇的来由,如若是过于棘手便没必要铤而走险,毕竟只是为了赚个路费,不必将性命安全搭进去。”
我们五人走在商队的队尾,雁南归肩头驮着灵琚走在最前面,嬴萱打着哈欠,似乎注意到了我和文溪和尚的窃窃私语,于是放慢了脚步停靠在我俩身边,竖起耳朵偷听。
可能是因为沙漠中行走过于闷热,嬴萱将自己黑亮的长辫子倾数盘在脑后,再加上她额前的刘海有些汗湿,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温婉了不少。她平日里围在腰间的兽皮裙已经取下塞在了行囊里,只穿了暗红色的紧身短衣和衬裙,更是多了些风情。
她拉了拉肩头的箭筒和弓弩,佯装无意靠近我。
想来莲蛇的本体如果是蛇,对付野物还是身为猎人的嬴萱比较拿手,于是我也没有遮拦,主动招呼她过来,将我起夜所见的粉色莲花和鹰泊对莲蛇的那一套说辞,详细地讲给了嬴萱。
她听后倒是一脸迷茫,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眉毛一挑说道:“那……这玩意儿究竟是花啊,还是蛇啊?”
我摇摇头:“我所见的莲蛇只不过是普通的莲花形状,但在鹰泊的梦境中,它是可以分裂重组的蛇。”
文溪和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抖了抖袈裟上沾染的沙粒:“对了,不知道你们可听说过‘冬虫夏草’?”
“哎?你说虫草?这个我知道!”没想到嬴萱竟然抢先一步答上了,“据说那东西在冬天是虫子的形状,到了夏天,就变成普通的野草……”
文溪和尚点头:“冬虫夏草乃是一味名贵的中药,我在药经上读过。说它是纯粹的植物草药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它实际上是一种真菌和幼虫共同促成的。夏季,虫子将卵产于草丛的花叶上,经过一个月左右孵化成幼虫,随后钻入潮湿松软的土层。而土层里有一种虫草真菌,它进入幼虫体内生长,逐渐将幼虫内脏吞噬殆尽,使幼虫体内变成充满菌丝的躯壳埋藏在土层里。经过一个冬天,第二年春天来临,菌丝开始生长,到夏天时长出地面,形如野草。这样,幼虫的躯壳与新生的小草便共同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冬虫夏草’。”
我恍然大悟:“那照你的意思,这沙海莲蛇和冬虫夏草有本质上的共通之处?”
153 鹰泊()
文溪和尚点头浅笑,不经意扬起他那单薄的唇角:“不错。如果按照冬虫夏草的生长形式推断,那么这沙海莲蛇,便是……”
“便是某种形如莲花的真菌被一群沙漠蛇误食,真菌将蛇内脏腐蚀,把蛇身当做孕育自己的躯壳埋入沙漠之中,并在夜晚从蛇的口中绽放出类似蘑菇伞盖的莲花状实体,是这样吧?”我顺着文溪的话说下去。
文溪没有反驳,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楚弦说的那种粉色的光呢?”嬴萱追问。
文溪和尚摆摆手:“真菌种类繁多,而其中许多菌子都含有夜光的成分,甚至有不少会发光的蘑菇都在古书籍上被记载。昨天晚上我也对姜楚弦说了,只是刚巧那些数量庞大的粉色荧光组成了某种特定的图案,而它通过刺激视觉进而影响脑部神经,让人陷入幻觉。”
嬴萱觉得没趣,不耐烦地摆摆手:“咳,照理说这谜题都被你们俩给解开了,还有什么搞头?”
我和文溪和尚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了走在队伍前段的鹰泊。
媒介虽然解释清楚了,可到底是谁在利用这沙漠中机缘巧合诞生的粉色莲蛇,来营造出那样可怕的噩梦?
一路行至正午,由于日晒强烈,商队决定暂停脚步进行休整。冗长的队伍稀稀疏疏地停下,三两人聚作一堆就地歇息,人们趁着这休息的时间,紧一紧松了的绑带,擦一擦满身的臭汗,甚至是脱下闷热的鞋履将漏进去的沙粒倒掉。
嬴萱一点都不知道节省,仰头就将自己腰间的水囊灌下去半袋,喝得心满意足之后,她便将自己臂腕上系着的手帕围在了脸上,试图当做面罩来遮挡一下这毒辣的日光。我舔了舔自己干裂刺痛的嘴唇,忍了忍,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水囊让给灵琚。
谁知我刚一转身,却见灵琚仍旧是趴在雁南归的肩头,像是被热化了一般瘫在野鸟的背上。而雁南归盘腿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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