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蹲下来帮她擦干泪水,然后指了指她一直揣在怀里的小鸟:“没关系,不是还有小雁陪着你吗?”
灵琚摇摇头,死死抱住我的腿。
我叹了口气,一阵风吹过,漫天的纸钱像一群起飞的白鸽划过天空,我相信,这一定是月呈和宝璐再次相遇时微笑发出的气息。
“灵琚,以后师父若是死了,就找一个有花的地方把师父埋了,好吗?”我仰望远方,看不到尽头的地平线像一条腰间的绦带,拦住过路人惆怅的情思,把看不见的未来拉的越来越长。
灵琚本想拒绝,可是她抬头看到我一脸安详地遥望远方,却还是坚强地点了点头。
我要她从小就试着学会接受死亡,接受离别。这样,她才不会像我现在这样,面对师父的突然离去,茫然无措,徒自悲伤。
是时候,该离开仙人渡镇了。
“走吧。”我拍拍灵琚的脑袋,招呼她启程。
我们二人刚走出去没多远,再次来到了那一大片柿子园里。灵琚这次没有眼馋,一手牵着我的衣角,一手捧着小雁,乖乖地走在我的身边。
突然,一阵莫名的风吹来,林子中枝头摇曳,两颗熟透了的大柿子被风吹落,刚巧滚落到了我们脚边的草丛上。灵琚停下脚步,惊讶地看了看地上的柿子:“婆婆?”
或许,小孩子真的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吧。
我微笑点头:“吃吧,这是月呈婆婆送给我们的。”
灵琚开心地拾起地上的柿子揣进了口袋里,然后站在那里朝着西面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谢谢婆婆。”
帮助别人,别人自会拿柿子感谢你。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话并没有错。
014 怪胎()
我习惯走野路,灵琚对此没有表示反对,仍旧是吸着鼻子捧着小鸟跟在我身边。这小丫头的鼻子,怕是要落下病根儿了。
再往北走,就要进入河南的地界了。
然而比较巧的是,我以前听师父说,在二十四年前,他就是在河南北部的一个小镇上拾到了我,那个地方叫做卫辉县,黄河以北,紧挨着新乡。当然,这些话我都是从师父那里听来的。至于那个叫做卫辉的地方,我从来没有任何印象,以至于我后来长大,也从没去过那里。
既然来到了河南,我便打算去卫辉走一趟,或许那里就是我的故乡。
说不定,我还能找到和我身世相关的线索,也有可能得到一些关于我师父的下落。
这里守着一方肥沃的华北平原,还有一条翻滚的黄河从这里川流而过,以至于让河南成为了产粮大省。农耕文明的发展必然不如当今工业崛起的迅速,但这黄土地上清香的粮食味儿,却是有种让人说不清的感觉,当真像是回到了久违的故乡。
谷香扑鼻,金黄的麦苗在风中摇曳身姿,滚过涛涛麦浪,原始的农耕习惯依旧很好的存在于这片蛮荒的大地,农民们黝黑的手掌抚过黏腻的耕地,播撒下希望的生命种子,开出下一个收获的秋季。
这里是湖北与河南的交界处,信阳的底端,我和灵琚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里歇了脚。
现在正是农忙时节,道路两旁的耕地里站着不少农民。灵琚很是新鲜,这边瞧瞧那边看看,扬起的玉米籽像是金色的风暴,阻了阳光的脚步。
我寻了一棵大树坐在树荫里,灵琚也是走得累了,靠在我的身上就睡着了。那只奇怪的野鸟已经可以飞起来了,可它仍旧卧在灵琚的肩头,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我已经许久不开张了,身上早已没有钱财,这几天一路上都是靠村民们好心的接济,只有一次饿的实在不行,我才支开灵琚去人家地里偷摸了几个红薯。可就算这样,我能挺得过来,小丫头可不行。这次不管怎样,也一定要赚上一笔路费。
就这么想着,突然一个挑着粪桶的中年男子在我的面前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操着一口带着泥土气息的口音问我:“打哪儿来?”
我抬眼看了看他,身上并无异样,是个阳气十足的健康人:“南边儿来。”
“吃了吗?”那男子放下了肩头挑着的扁担,似乎是想要站在这里和我攀谈。
“还未开张。”我微微一笑,对他点了点头。
“师父……会看相吗?”那男子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粗糙的双手,裂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看着我直笑。
我将揣在怀中的双手掏出来,示意那男子。可那男子却连连摆手:“不,不是我要看。我看师父像个高人,寻思着给师父指条明路。”
“哦?”我的兴趣顿时被提了起来,我敏感地嗅到了生意。
“打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到尽头往左拐,第四户是个有钱的大户人家,姓邓,师父去看看他们家主的儿媳妇,没准能赚到钱。”那个男子说完,就再次挑起粪桶往地里拐去。
邓家儿媳妇?难道是染了噩梦?我正准备站起身对那男子道谢,可那男子竟头也不回地挑着粪桶穿梭到了地里,看也没看我一眼,低头就开始浇粪。
这人……有点古怪。
我虽然越想越不对劲。可是眼下混个酒足饭饱才是正经事,我二话没说,站起身唤起灵琚,就朝着那人所说的方向走去了。
我沿着小路走到尽头,左拐,不用数第几家,就能看到一座比较气派的老宅子。农村的房子几乎都长得一样,多是简陋的土砖房。可这个邓家不一样,是那种典型仿古的建筑,檐牙高啄的,估计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业。
一般来说,这种老宅子里,最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
我拉起灵琚,看了看那只野鸟还在灵琚身上,就放心地去敲门了。上次在河边并不是我眼花,灵琚金光护体定是与这只鸟脱不了干系,我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鸟到底是个啥,但最起码了解到它对灵琚并没有恶意,那我也就放心了。
这老宅子外面的墙院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藤蔓,虽然看起来生气勃勃,可是在我看来却是极为不合适的,我师父说过,院子爬满藤葛的房子容易招阴。我让灵琚站在后面等我,自己抬手敲开了门。
“谁呀?”刚敲三声,里屋就传来了回应声,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妇女。
我清了清嗓子,然后拉起我师父曾经用来掩面的棉布围巾遮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咱们家儿媳妇是不是要看相?”我毕竟年轻,一副少年模样总是被人们认为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所以我也不得不学起师父掩起面来。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围着头巾的中年妇女从门缝里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落在我身后的灵琚身上,便疑惑地问我:“师父会看相?”
“略懂一二。”我毕恭毕敬地回答。
“师父……是道士?”那妇人还是不放心。
“相差无几。”我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回答。
那妇人似乎仍旧有些疑虑,但还是打开了屋门让出身子让我进去。我招手叫灵琚,带着她一起走进了院子里。
“这小丫头……”妇人皱起了眉头。
我笑了笑:“哦,失礼了,这是小徒。灵琚。”
灵琚很乖巧地对那妇人笑了笑,然后张开甜腻的嗓音喊道:“大娘好!”
妇人的眉头一下子便舒展了,笑了笑就引我们到里屋去。我刚一踏进院子就顿觉周身发凉,我瞥了瞥院子周围,居然种满了芭蕉叶,葱葱郁郁的很是清爽。可是,芭蕉这种植物并不适合种植在自家院子里,像竹、榕、桃树或芭蕉,都是容易招煞或卡阴的植物。
不对……这房子有些蹊跷。我停下脚步看了看房子的大门,然后又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这房子的大门,居然是朝西南方向开着的!
东北或西南方是风水上所谓的“鬼门”,房子的门开若开在上述方位,或座落在十字路口的东北或西南方上,都比较容易招阴。这老宅子本身就阴森,还种满了招阴的植物,不出问题才怪呢。
妇人招呼我坐在厅堂,给我和灵琚分别倒了杯热茶,就转身去叫人了。
不一会儿,屋内接连出来了三个人。打头的还是刚才引我进来的那个妇人,看样子应该是个保姆的角色;随后跟着的,是一个伛偻的小老头儿,穿着颇有旧时代的风格,中式盘扣的大马褂显得他更加瘦小,银白的头发软软地趴在他干枯的脑袋上,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福之人;老人旁边跟了一个年轻的孕妇,肚子鼓起老大,看样子时日已足,就快要生产了。
我没有妄自揣测他们的关系,而是站起身向他们行了个礼,就安静地坐在那里观察,暗自进行探梦。
中年妇人没什么问题,就是身体有些虚弱;小老头儿也没什么异常,就是阳气不足才导致如此干柴;至于那个年轻孕妇……我清楚地看到她隆起的肚子上有一只狐狸般的小兽,安静地趴在那孕妇的肚子上,才导致那孕妇的行动十分迟缓。
我端起茶抿了一口:“这位……想必就是邓家儿媳妇了吧?”说着,我抬眼看了看那位年轻孕妇。
那孕妇并没有回话,反而是坐在中间的小老头说话了:“大师若是有能耐,可否麻烦给看上一卦?”
我笑笑不说话,一手摩挲着青玉笛,把眼睛瞥向一边说道:“足月却迟迟无法生产,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此话一出,对面那三人都坐不住了。一旁的中年妇女赶紧接话:“这都整整一年了,拖在娘胎里也不见动静。大师有什么好办法就赶紧给出出主意吧!”
中间的小老头咳嗽了一声,那妇人连忙收住话,站在一边没动静了。
“办法倒是有。不过……”我故弄玄虚,因为我知道,不说得玄乎一些、困难一些,一般人是不会主动拿钱出来交易的。
中间的小老头站起了身子,对我行了个拱手礼:“大师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我邓某不说身缠万贯,但家底还是有的。若大师能够救这腹中胎儿一命,我定会好好答谢大师。”说着,那小老头指了指一旁的一口枣红色双开立柜,中年妇女立即心领神会,前去打开上面的锁,拿出了一枚金币递给了我。
“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金币,大师你若是能办好此事,这样的金币要多少就有多少!”小老头瞪着眼对我说道。
我接过金币不动声色地塞进口袋里,然后站起了身抖了抖灰布长袍:“没问题。只不过,今晚我需和儿媳妇共处一室,门上上锁,不得任何人进入房间。”
“这……”邓家老爷面露难色。
“怕什么,我身边还带着小徒,若是邓老爷不放心,那就另请高明吧。”说罢,我作势拉了灵琚的手就准备往门外走。
“等一下!”邓老爷起身喊住我,然后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好了,鱼儿咬钩了
015 狐仙借命()
中年妇女领了我和灵琚到二楼的客房休息,顺便给我们俩下了碗捞面条。伴着蒜泥,我吃了整整三碗鸡蛋面,才终于舍得放下碗筷伸了个大懒腰。灵琚也好不到哪儿去,小小的人儿却吃了一大碗面条,现在正摸着浑圆的肚皮坐在那傻呵呵地笑。
饿了这么久才吃上饱饭,不一次吃个够怎么对得起这喷香的鸡蛋卤子。
下午,灵琚搂着野鸟趴在床上睡了个午觉,我趁此间隙下楼想去和邓老爷交谈,好找出那孕妇的问题,这样避免盲目化梦而带来危险。
谁知道,邓老爷居然不在家,只有那中年妇女在院子里面扫洒,见了我就停下了手中扫帚,端了一个针线笸箩坐在角落里纳起鞋底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索性搬了个板凳坐在那中年妇女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起天来。
从她的口中,我渐渐得知了这些人物的关系和发生在这间老宅里的怪事。我一边默默听着,一边把手缩进灰布长袍里,习惯性地摩挲着青玉笛。
原来,邓家在方圆几十里地都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依靠着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在这偏僻的小村里也算得上是个大户。邓家一直都是单传,家丁并不旺盛。邓老爷也只有一个儿子,名叫邓七。邓七娶了隔壁村的姑娘岁菡,不出一年的时间,岁菡便怀上了身孕,也就是我今天见到的那个年轻孕妇。
可奇怪的是,岁菡怀上孩子之后,就变得不爱说话,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面自言自语,也常常连着几日不吃不喝。十月怀胎,眼看就到了时间,可是岁菡肚子里的娃娃却始终都没有动静。邓老爷找遍了附近的医生都没有人能够瞧出个所以然来,要么是建议去找个高人来做做法事,要么就是建议去县城找个高明的大夫做个手术把娃娃取出来。
邓老爷这个人比较老派,古董封建,不相信现代科学医术,不但没有让岁菡去大医院做剖腹,反而从各处找来了各种道士和尚,做法事、念咒文……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可岁菡的肚子仍旧是没有一丝动静。
就这样,邓老爷一直在不停地到处寻找高人,直到今天的我找上门来。
听中年妇女这么一说,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我总感觉这个妇人对我隐瞒了什么事,好像是故意隔过去不想告诉我。
“对了,宅子里现在只有邓老爷和岁菡吗?其他人呢?”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问那个妇人。
那妇人面露难色:“实不相瞒,自从岁菡肚子里的孩子生不出来之后,邓七少爷在外面单独成了家,养了个小狐狸精,已经好几个月不着家了!”
“哦?”我敏感地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
妇人从针线笸箩里挑出碎布头,然后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对我说:“至于其他人……说来也怪,自从岁菡怀了身孕,宅子里的人就一个个不见了。”
“不见了?”
妇人点点头:“就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宅子里本来还有好几个手脚伶俐的下人,还有老爷夫人,可是就打岁菡怀孕,人一个个都接连不见了。先是老爷夫人,然后是看门的……邓老爷先前还会去派人找一找,到后来,老爷都懒得找了,对外就说工人是怕岁菡怀了妖物,纷纷辞了工回老家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可是啊……根本不是那样的!”那妇人将顶针取下来丢在笸箩里,然后在自己的围裙上面擦了擦手,随后把自己的袖子撸起来递给我看,只见她右手手臂上有一枚清晰的牙印,那牙印尖锐细密,像是出自某种野物之口。
“这是……?”我疑惑地看了看那妇人。
“这是我在有一天去给岁菡送饭的时候,进屋之后,我看岁菡侧卧在床榻上蒙着被子,叫也不应,我怕是要生产,便赶紧去掀被子。可谁知道,我刚一伸手,手臂就一阵剧痛,抽回来一看,就是这般模样了。”那妇人那衣服放下来收回了手,“所以我觉得……之前失踪的那些人,肯定是被什么妖怪给活活吃了!”
我想起之前在岁菡肚子上看到的那只狐狸,心里有了数。
我看,我还是先处理一下这怪异的宅子比较好,不然到了夜里阴气极重,就算化梦顺利捉了那只狐妖,也怕有其他的鬼煞再冲撞。
我在那妇人的帮助下,先是把围墙上面爬满的藤蔓给尽数砍下,然后又将院里的芭蕉连根拔起,将这些植物放到板车上尽数拉到了后山一把火给燃了。回去之后,我看天色还早,就想着去集市上转一圈,买一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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