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家亮,现在你是日本人的爱人。”
“日本人,真是,没想到会遇上日人,太遗憾。”
“我用美国护照。”
“别忘记美国政府二次大战时期限曾把日裔走赶进集中营。”
“我知道你想改变话题:喂,oui ou non?”
我静心想一想,看着淡蓝色小盒子内的指环,宝石不大不小,适合第天日常配戴,可是我没有动心。
“一年,给我一年。”
“十二个月?谁知会发生些什么事。”
我刚从类似关系走出来,不想再走进去。
城之内看着我,“你想玩,你仍想到酒吧观光。”
“这种口气最叫女人反感,我有一个阿姨,续建后丈夫先取消她的信用卡,然后冻结户口,连首饰都藏起,也不让她开车。”
“我像那种人吗?”
“阿姨还很高兴,她觉得他爱她,加上添上两个幼儿,十年不见她出外旅行。”
“如果她开心,无可厚快,她快乐吗?”
“她很满足。”
“你看,甲之砒霜,乙之熊掌。”
我改变话题:“我们先去探访姐姐姐夫,接着,是家母与继父。”
“戴上戒指也可以做这些事。”
看得出他十分失望,便强忍着不悦情绪。
我或许会失去他,但是为着自由,在所不计。周末我一早到圣琪家帮助忙做午餐。
她说:“我得了一箱乔凡尼酒庄九年爱斯蒂史标蒙地招待你们。”
“呵,那是最难得的意大利汽酒。”
“与克鲁格不相仲伯,有人更喜欢它。”
我抚摸圣琪腹部,又把耳朵趋近聆听,“会动吗,我在教育电视台看到连体婴,肉滋滋头与身粘一起,一样很可爱。”
圣琪推开我,“你才生连体婴。”
看,歌赋打扮,骷髅为记,遍体纹身的圣琪,一旦做了母亲,就同所有善良妇女一般,放弃个人理想,母爱多伟大。
“那你会全戒烟酒,不再吃药?”
“我连汽水咖啡都不喝,只饮绿茶。”
我调侃:“你认为这样,孩子会孝顺你?”
圣琪不介意,笑笑说:“将来你会明白。”
我替她按摩肩膀,“你全变了。”
“像不像两世人?”
我说:“达尔文在进化论中说,每种生物都有两套以上的遗传因子,一显一隐,平常是一副面孔,待环境变迁,原有形态不适宜生存之际,另一套因子更跑出来派用场。“
圣琪没好气,“你真好学识。”
“我带来一些婴儿用品。”
我拎出一大箱礼物,我知道圣琪不会喜欢名店名牌,故此找到去持儿童基金会的服装店,衣服全部纯棉,只一个米色,没有花纹。
“家亮我最明我心意。”
这时城之内来了,他的礼物比较矜贵,那是一套十只淡黄色玩具熊,最大的三尺高,最小三寸,好看煞人。
圣琪高兴得很,“这时才知亲友的好处。”
我为他们介绍,城之内问:“阮医生呢?”
我说:“医生在医院,稍后会出现。”
我开了汽酒给城之内喝,他连声称赞,他笑着告诉我:“第一次喝汽酒,在大学一年级舞会,我心一直想,这汽水味道真好,只是晚了有点头晕,后来师兄告诉我,那是香槟。“
圣琪说:“喝不完你们带走。”
城之内轻轻说:“你姐姐确是美人。”
从前也美呢,他见晚她。
“我也认为是。”
他感喟:“谁会知道两姐妹一个文一个野。”
“你也说对了。”我微笑。
可是他接着说下去:“有你姐姐做好榜样,你可否学得斯文些?”
我忽然被酒呛住,狂咳起来,一边忍不住笑,蹲在地上打嗝。
“这疯子。”圣琪见到连忙说:“城之内你莫见怪。”
阮医生回来了,手中捧着油腻腻一大包不知是什么东西,奇臭。
城之内忽然叫:“是我最喜欢的煎臭豆腐。”
圣琪吃不消,“请到园子去吃,我给你们取辣椒酱。”
城之内在我耳畔说:“你该学你姐姐。”
我柔和地告诉他:“我是在学她,一步一步来。”
吃得一嘴辣油,城之内不住向阮轩道谢。
阮轩露出倦容,他说:“今日我有个病人失救。”
我坐近他,“嘘,嘘,已经尽了力。”
城之内怪同情:“他们说医生永远会为这事伤心。”
阮轩说:“我们到地下室玩拍青果弹珠机器轻松一下。”
城之内奇问:“你从何处得来?”
“圣琪自东京购回,说是为我松驰神经。”
“你娶了一位贤妻。”
“哈哈哈哈哈。”
我看着圣琪,“他不大在家吧。”
“有时正吃饭,病人不妥,也得即时赶回,平时,三十小时当更是平常事,有次不幸校车撞货车,整个星期在医院忙救人。”
“他有使命,我崇拜这种人。”
圣琪说:“我习惯独处。”
“你们十分合拍。”
“也许有可能在医院与他碰头:”亲爱的,你怎么在这里出现‘,’我来生我们的孩子呀‘。“
“别瞎说。”
“没有这种幽默感,哪里有资格做他妻子,你呢?”
“我?可惜他是日本人。”
“你喜欢他,但是你不爱他,勿借其他藉口。”
“圣琪,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是过来人,been there that。”
我看着她圆圆下巴,谁会相信她今日是贤妻。
“孩子叫什么名字?”
“阮曦,男女都适合。”
“这名字笔划太复杂。”
“阮轩也这么说,那叫什么好呢?”
这时阮轩自地库上来,“日本人睡着了,他似比我还累。”
“姐夫,你也去躺一会。”
“我先检查你左臂。”
他一边视察一边说:“日本人苦水连连,他说他求婚遭拒,不知是守还是退。”
圣琪说:“家亮还是重视男人的灵魂多过外型。”
阮轩说:“左臂功能恢复得很好。”
他去休息。
我说:“结婚后就是这样?”
圣琪微笑,“是,各归各,很少说话,更加不再跳舞旅行。”
我摇头,“可怕。”
“我觉得很舒服,一叫名字,那人会应我,有人欺侮我,他会来帮我。”
我说:“只要你开心,圣琪只要你开心。”
“我推荐婚姻生活,只是,婚后道义上不可再注意其他异性。”
我笑,“偷窥也不行?”
“尤其不可暗地里做任何事。”
“我听说日本少女喜欢到海军码头等美国黑肤大兵。”
“日本人一向妖异。”
我想说,圣琪,彼此彼此,但是,即使姐妹也会被得罪,祸从口出,讲话还是小心点的好。
我改问:“那么多男伴中,你最想念谁?”
她想一想答:“阿利扬。”
我点点头,谁会忘记那爬满流浪玫瑰的茱丽叶露台。
“你呢?”她问我。
我答:“邓剑华。”
“他们都对我们不好。”
“也许,因为年轻,我们也不懂得处理事情,彼此浪费时间眼泪。”
我低声说:“我去看看日本人睡醒没有。”
我走进地库,那里摆满各式游戏机器,像个小型游乐场,有最老式的角子老虎机,也有最新的PS3,琳瑯满止,蔚为奇观。
角落有一张丝绒旧沙发,城之内睡得香甜。
我四处打量,这里是圣琪小心经营的家,她的安乐窝,一边还有一只冰箱,打开,一切饮料齐全。
我看到一只上世纪六十年代点唱机,走近,随意按钮,唱片落下,欣然歌声轻轻传出,歌者用日语唱:“在拍青果店堂,染金发的你低声哭泣,说生命永不公平,那么,让我俩起舞,聊作安慰,舞至忘却悲哀……“
我坐在地上,谁,谁是主唱人,这样有水准。
“家亮。”
城之内醒来了,我应:“在这里”,一转头,发觉他仍睡得香甜,原来是梦呓,幸运的小子,没有错叫别的名字。
我微微笑走近,忽然他一手拉着我,我吃惊大叫。
他狰狞地笑,“在这里,没有人会听得见你。”
他把我拉到怀中,轻轻吟:“在拍青果店堂,染金发的你,哭泣说世事永不公平……”
“这好似一首非常著名的歌。”
“是,歌者叫青岛鹞,时时作男装打扮。”
我轻轻说:“真庆幸姐姐有一头如此温馨的家,有什么风雨可来躲一躲。”
“我想我们应当告辞了。”
“嘘,偷偷掩上门走,别惊动他们。”
我与城之内溜出阮家,在门口相视而笑。
我问他:“你决定是守还是退?”
“我不知道,你可是劝退?”
我轻轻点头。
“你不觉可惜?”
“世事永不公平,可惜的事实在太多。”
“我退而不体,你随时可以找我。”
“我不会那么笨,三天后再找你,会有一把冷冷女声问:”你是什么人,找他什么事,有话同我说也一样‘。“
他亲吻我手心,“那么你回答:”我是他唯一所爱,快快让开‘。“
我忽然挣脱他的手,我想到左臂受伤不愉快事件。
“家亮,你的过去?可以告诉我否?
我定一定神,这样回答:“我完全没有难言之隐。”
他叹口气。
我独自驾车回家。
每天我上班下班,学习日语,做好工作。
晚上,晚上我又是另外一个人,我逛遍市内东区每家酒吧,我不喝醉不闹事,我只喝瓶装啤酒,而且一直握着瓶子喝完就走,我付百分百小费,酒保都认识我,我纯观光,享受看人,被看。
很多时有人问我,“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便说:“你得在三分钟内讲完,我还有事。”
没有故事,不可在三句话内说完,红楼是家道中落王孙公子与两个表妹的恋爱故事,西厢是落难书生与小姐及俏丫环偷情记,都可以简单交待。
有时喝得比较多,有点酒意,回到家中,独自一人,听到杂声,会得问:“王旭,是你吗,是王先生来了吗。”
由此可知,我最悬念的人,还是他。
不是什么邓剑华。
总公司派女同事来学习,由我负责招呼,她们崇尚名牌子,化妆得一丝不茍,天天似参加庙会,我们深以为奇,她看到我们随便,也大吃一惊。
我解释:“北美不是荷里活。”
她们问:“男女关系随便吗,在酒吧随时可找到当晚伴侣?”
“很多人不选择那么做。”
“英俊的城之内君呢,他是否独身?”
“你们问他好了。”
“那样条件优秀的男子,怎会没有女友?”
我安排她俩到英语实习班,说好一个国家的语言、音准、文法正确,那是不够的,口角语气也很重要。
一个月后,其中一个想家,回去了。
另一个留下来,染了金发,开始与意裔男友同居。
她们有她们的故事。
圣琪在秋季分娩,添了男婴,我母亲自夏威夷大岛赶来探访,担任经验保母,阮轩十分感激。
“你呢。”母亲问。
我很好,我在康复中。
快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