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尤甚。卜绣文虽说是难得的镇定,也难免俗。”
魏晓日知道在这貌似平凡的叙述里,隐藏着巨大的艰辛。但这并没有使他对梁秉俊生出敬佩,僵硬地说:“想必当地的年轻人也都搬走了?”
梁秉俊不计较他的态度,说:“是啊。当我把位置捣准确之后,又找到了当年的列车时刻表。确定了卜绣文当年欲乘坐的火车的确切时刻。然后推断出案发的具体时间。精确到分。”
魏晓日忿忿地说:“又不是发射火箭,有那个必要吗?”
梁秉俊说:“有啊。我找到了那一带的气象志,得知了那一日的具体气候,夜间的最低温度。那是一个很低的气温,卜绣文是城市人,装备比较厚实,又急着赶路,她没有意识到那夜的寒气……”
魏晓日不得不敬佩地点头。因为在卜绣文的叙述里,从来没提到温度的问题。
梁秉俊接着说:“我还查了当地的天文志,得知那一天之前日落和当日的日出时间,月亮所在位置和盈亏……”
魏晓日目瞪口呆地说:“这和破案有关系吗?”
梁秉俊说:“当然了。当这些都查完之后,我站在案发的现场,当然,现如今那里没有任何绿色植物,有的只是一箱箱鞋子。如今它恰好是鞋库前的空场,我是特别贿赂了守门人,才得以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站在那里,遥想当年的。当然了,我要扣除时间差,因为季节不同,日出的时间会有变化。这些我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包括,我将自己所穿的衣眼,调整到可以和案发当时皮肤所感受到的温度相符。还查阅了当时的报纸,看了各种广告……”
魏晓日在自己的心境里,顾不上基本的礼貌,打断梁秉俊的谈兴道:“梁大侦探,我实在看不出这些同您所要破的案子有何相关?”
梁秉俊一点都不恼,安静地说:“当这些准备都完成的时候,我站在鞋场库房前,那个强Jian犯的模样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在那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光线和特定的温度之中,梁秉俊进入另一个人的灵魂,变成一个罪犯……
魏晓日说:“他是谁?”
梁秉俊严肃起来说:“卜绣文提供了那个人的左手食指有茧子,在这个部位的茧子,只能是长期磨擦执笔所致。年轻人能有这种特征,说明他是一个苦读的学生。卜绣文还说性关系对于那人来说,也是初次,是什么特别的时间诱发了这个年轻人的犯罪呢?那一天正是当地高考发榜分数寄达的日期,这一点,卜绣文当然完全不知,不能怪她,她只是匆匆的过路人。
“当天夜里,前半夜是月亮很圆很亮,这种天象,常常触发深层的忧郁。据我的了解,当年附近有一间录像厅,每天半夜之后,放黄|色录像。囿于变更,我无法找到当时的节目单了,但那一类的场合,所演播的内容,可以想见。当播出结束的时候,正巧有一阵小雨……有的时候,当我把自己的思维进入罪犯的躯体之后,我觉得那些细节就自动地串在一起,向我显示出罪恶的轨迹。我可以想象出这样一幅景象……
“一个高考落榜的学子,接到失败的分数,看着天上的明月,触发脆弱和茫然的心理。他无颜见父母同学,独自一人坐在旷野之中,孤独沮丧,想了断此生……但生命的本能使他渴望生存,出人头地,于是渐渐滋生出愤怒和报复的怨毒。他在斥责上天的不公的同时,也对所有的人产生敌视。为了排遣这种令他自己也躁动的情绪,他进了录像厅。黄|色录像强烈地刺激了他的感官,他的精神进入亢奋的状态。当他走出录像厅,月亮隐去,冷雨飘下,他的布衣被水气湿透,十分寒冷。内心的焦灼和欲火,外在的寒冷和黑暗,极大地诱发出犯罪的念头。正在此时,他看到了孤身赶路的卜绣文。邪念陡起,恶向胆边生,他立即凶猛地扑上去……”
梁秉使讲得丝丝入扣,魏晓日听得毛骨悚然,他凭着一个医生的直觉,感到这一番推理的无懈可击。但是,他不想让梁秉俊太得意,就这样说:“听起来,很像是一篇精彩的小说啊。只是,这个罪犯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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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秉俊说:“十三年前的一个高考落榜生,左撇子。性格中有猛烈的爆发性和一种不计后果的果断。他善于抓住机会,哪怕是第一次,也绝不迟疑……还有确切的身高……有了这些条件,你以为在一处相对闭锁的农村,找到他还是很困难的事情吗?”
魏晓日不得不承认,古生物学家客串的侦探,并不是浪得虚名啊!
“不困难。你了不起。”他直视着梁秉俊心悦诚服地说。行业尽管不同,但他懂得敬重一个敬业者,一个道行深厚的专家。
梁秉俊此刻显得很谦虚,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只要想到了,谁也能抓住他。”梁秉俊说着,打开了随手所带的一个鼓囊囊的公文包,从中取出一个小箱子。
“这是什么?”魏晓日问。
“袖珍冰桶。你知道我们外出是经常需要保存一些标本的。”说着,梁秉便取出一管鲜红的血液。
“这是什么?”魏晓日讶然。
“这就是那个人的鲜血。因为我想最后的确认,可能还是需要他的基因和夏早早基因的测定结果。我就把他的血液标本取来了。”梁秉俊淡淡地说。
直到这一刻,魏晓日才对梁秉俊佩服得五体投地。什么叫高手?这就是了。他把一切都在不动声色之中想周全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需要这个?”魏晓日摸着那管血,爱不释手。这一刻,他也忘了对卜绣文的保护了,只记得对钟先生的血玲珑来说,这份标本举足轻重。
“我对血液的研究,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我这一生,都会关注着这一领域的进展。这不但是我破案中,经常要同血液打交道,更因为我的母亲死于血液病,我对她老人家有一个承诺。”侦探的目光暗淡下来。
魏晓日说:“你是怎么把他的血搞来的?”
梁秉俊道:“很简单啊。这种人的性关系,肯定是比较混乱的。我穿了一件白色的制服,找到他,说,我有特别的渠道,得知和你密切交往的女性,患有某种特殊的疾病。是什么病,为了不给你造成思想负担,我也就不多说了。我们需要对你做一个检查。如果检查结果无特殊,我们就不会再和你联系了。当然,也许会再次找你。你放心,这个过程是完全保密的。喏,就这样。他就乖乖地把胳膊伸出来了。”
魏晓日说:“看不出来,你骗人的手段还挺高。”
梁秉俊驳道:“哪里?我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特别渠道、密切交往、特殊疾病、一个检查、完全保密……都是真的。你能找出哪一句不确实吗?没有。再者,我穿的是白色制服,并不是白色工作服。白衣服谁都可以穿,这是个人自由。至于他对此作何联想,那是他的事,和我无干啊。喏,这是他的有关资料。”说着,把一个文件夹递过来。
魏晓日对这番妙论击节赞赏。说:“你比一个医生想得还要周到。谢谢你。”
梁秉俊告辞,一推门,看到站在门外的薄香萍,说:“薄护土,为什么不进去听啊?我们并没有说什么秘密话。”
薄护土涨红了脸说:“我可没想听你们的话。不过是从病房里回来,刚要推门,就听到你要往外走,所以闪到一边。”
梁秉俊说:“不要解释。干我们这行的有一条规则,一件事解释得愈多,愈说明有鬼。”
薄护士搭讪着说:“你是干哪一行的?认识许久了,还真不知道。”
梁秉使递过一张名片。
薄香萍看了说:“古生物学家?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说你那行有规则,不解释。你跟谁解释呢?剑齿虎还是猛犸象?”
梁秉俊一乐说:“看不出你对古生物还挺熟的。是的,它们不会听我的解释。我说的是我的业余爱好,当个侦探。”
薄护主惊叹不止。想不到昔日床前的孝子,还有这样的能耐。
梁秉俊说:“薄护士,不管你听没听到我同魏医生的谈话,我都再对你说一遍,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尽管说。”
薄护士一脸感谢的样子,目送梁秉俊走。魏医生定下心来,对梁秉俊的迁怒就又涌动起来。这个古生物学家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多管闲事而且管得这般高明。一桩死案,查不出来是太正常的事了。这可倒好,愣是水落石出了。
他没好气地说:“薄护土,你将这些血标本开出基因检查的化验单,以便同夏早早的基因比对。”
薄护士说:“好的。这化验单上,患者姓名一栏,写什么?”
魏晓日说:“你就写夏早父,然后打上一个问号。”
薄护士说:“夏早早的父亲不是夏践石吗?咦,这和夏早早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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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晓日暗骂自己乱了分寸,透露出了相关信息,忙生硬地掩饰道:“叫你开,你就开。问那么多做什么!”
薄护士又问:“还有什么要我为你做的?”
魏晓日纠正她说:“不是为我做,是为病人做。”
薄护主拿着冰桶和魏晓日写下的一系列检验单,刚要走出门,魏晓日又把她叫住,心神不定地说:“还是我自己送去查吧。”薄护士知道魏医生在心里,不把自己放在亲近的地位,刚才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什么。
魏晓日拎着冰桶,如同拎着一窝蛇蝎。他恨梁秉俊,为什么要这样千方百计地查出真相?!他相信这桶里掩藏着的基因,一定是组成夏早早生命的一部分。这是没有疑问的。
一旦化验结果出来,卜绣文就会不顾一切地奔向这个恶棍的怀抱……魏晓日简直不能想象卜绣文如何哀求这个人,再给她一次残暴的机会。那样的时刻,心灵旧伤迸裂鲜血喷涌,为了缔造新的生命,卜绣文还得佯做平静,以求胎儿的完美和安宁。也许,在巨大的母爱的驱使之下,卜绣文不再悲伤痛恨,而一反常态地投怀送抱,如胶似漆男欢女爱……
天啊!这种处境,岂不更加令人黯然!试问,普天之下,可还有另外的女人遭遇过这等怪异的关系?!魏晓日想着,心灼痛无比。谁还能救卜绣文?
关键是卜绣文根本就不让人救!
如果要救她,还有一个方法。只有这一个方法了。把血玲珑计划从根本上斩断。魏晓日边走边想,正好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抽血室门前。一个半熟脸的护土,看到了魏晓日手中的家用保温桶,打招呼道:“魏医生,家中有人病了住院了?你这是给谁送饭呢?”
魏晓日说:“啊……一个朋友……对了,有件事麻烦你一下。我最近吃饭不好,肝区也有一点疼,我想抽血查查肝功。化验单还没开,你先给我把血抽了吧。”说着,走进抽血室,不由分说地坐在凳子上,撸起了自己的胳膊。
那位护士说:“抽血是没问题。只是那得空腹。”
魏晓日说:“我已经好几顿没吃什么东西了,绝对是空腹。”
护土就不再说什么,把魏晓日鲜红的血液抽出来,然后把试管插进准备送检的架子里。
“我自己送到检验科去吧。”魏晓日说。
护土很热情地说:“您还要给朋友送饭,多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魏晓日一把夺过自己的血样,说:“我还是自己送吧。”
在医院的小径上,避开别人的视线,魏晓日缓缓踱着步。他的左手心握着自己的血,艳而热,好像一管刚刚熬好的红豆沙。在他的右手心,提着夏早早生父的血样,冷而沉,好像冰雪中的铅汁。他想,这是最后的关头。如果要在不声不响中粉碎血玲珑,只有在这一个机会了。用自己的血样换下梁秉俊找到的血样,那么基因检查就会否定该人是夏早早生父的推测。找不到夏早早生父,血玲珑就是无本之木。
那样,卜绣文就会死了心,调养好身体,按部就班地接受通常人的命运。所有的尴尬处境都会结束,她要应对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女儿不断加重的病情……在那种情形下,魏晓日会千方百计地关爱她,呵护她,陪她走过人生最痛苦的泥泞……
然后呢?
魏晓日拷问自己。然后,夏早早会死。卜绣文会悲痛欲绝。夏践石也会痛不欲生。钟百行的试验会终止在襁褓中……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魏晓日做了这样一件瞒天过海的大事,他这一生都得保守这个秘密,如果哪一天此举大白于天下,他的处境会是怎样的?首先,他的老师钟百行会伤痛继而恨他,不单因为他破坏了他的计划,更因为先生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他相信先生的痛,将是锥心刺腑。夏践石会恨他,因为他剥夺了他的女儿最后的希望。甚至梁秉俊也会恨他,因为他使他杰出的工作付诸东流。最可怕的是卜绣文会对他恨之入骨。因为他欺骗了她,让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所有的期待都销蚀一空……包括闻之此事的医学同仁也都会嗤之以鼻,因为他丧失了医生的诚实和严谨。
他惟一得到的是捍卫了自己的爱。在这种命运燧石的击打下,他对卜绣文的怜爱和敬爱,与日俱增。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广大而无私的母爱,这种爱,使这个女人圣洁。
面对着这种圣洁,你将何去何从?
多么想将她揽人怀中,永远相伴。人生找到知己不易,这种充满博大爱心的女人,找到了,就要万分珍惜。可是,她却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魏晓日嫉妒所有这些人!
魏晓日的手心不断出汗。左手中的血,是魏晓日自己的血。
由于脱离了心脏的濡养,渐渐冷却。右手握着的血,是夏早早生父的冷血。得到了魏晓日手心的热气熏腾,渐渐温热。
现在,两管血无论从外观还是从内在的温度上,都是那样惟妙惟肖旗鼓相当,没有人能区分出来。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薄护士的喊声:“魏医生,原来你在这儿呢!我到处找你。不好了,夏早早皮肤上出现了大片的血瘢,浑身到处都是,值班医生说恐怕内脏也有出血,你快来看看吧!”
薄香萍匆匆地向这边跑来。
魏晓日一扬手,把左边手中的血样,投进了路旁的垃圾箱。
在夏早早的生命面前,他别无选择。
“怎么样了?”卜绣文问前来查病的魏晓日,她的身体由于大量用补药,日见恢复。
魏晓日明知她问的是什么。佯作不解,说:“什么怎么样了?”
“就是十五年前的悬案。”卜绣文一句点题。
“已经查清了。是一个……”魏晓日真不想这么快告诉她,可他不会也不能撒谎。
“喔,不要说那个人的具体情形,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卜绣文用纤细的手指捂住魏晓日的嘴。“我只想知道——准确吗?”
卜绣文的手指上有她特有的水仙花气味,魏晓日多么想将这手指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但他理智地推开了。
“准确。经过基因验证,确是夏早早的生父。”魏晓日干巴巴地说。
“那么,我怎么去找他?”卜绣文兴奋地从床上下到地上,丝绸睡衣发出悉悉娑娑迫不及待的声响,好像一个怀春的少女,急着见情郎。
“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件事办好。不要吓着他。我绝没有追究他的意思,只是为了救我女儿一命。要让他很愉快地同我Zuo爱,这样生出的孩子才能是一个健康的婴儿……他可能会要很多的钱,给他。我的生意现由姜娅代做,打理这些事是足够的。早早那边我暂时顾不上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