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 作者:kathyand- 第7部分

仍然躺在屋顶上的顾惜朝自然没有听到他们夫妻俩的谈话，他的思绪已经随着息红泪的话回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他怎么可能忘记！就在那一晚，他知道了傅宗书逼宫谋反的全部真相！亏他还是晚晴的丈夫，自己的妻子如此惨死，他却只知浑浑愕愕，任由仇人逍遥！当晚落魄地在雨地里蹒跚，却遇上了特地为了寻他而来的戚少商。他故意与戚少商交手，引他打伤自己。因为他需要这痛！他需要这痛逼自己清醒！后来呢？好像是生平第一次如此放肆地痛哭，心里拼命喊着“晚晴，我对不起你！”
那晚，他是真的疯了！可也真的醒了！
顾惜朝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他不喜欢回忆过去，因为那只会让他痛苦！过去的痛苦到现在也没有痊愈；过去难得的欢乐也只会让他现在更加痛苦！
戚少商，那晚我发现我欠晚晴的太多，这辈子都还不清。原来也同时欠了你吗？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两下，他慢慢拢上眼睛，今晚的月光，冷了……










幕后黑手
1
这世上永远是有人欢喜有人愁，顾惜朝和戚少商还在那边凄风苦雨，铁手和追命却已经不声不响地把王冯氏的口供拿到手了。他们俩亦是龙吟楼里唯二不受顾惜朝和戚少商之间沉闷气氛影响的人，所以在“大局为重”的想法下，很自然地把这两个连续几天都避不见面的人拉到了一起。
顾惜朝仔细地翻阅着王冯氏的口供，脸色越来越差，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看完，他转手交给戚少商，抿嘴冷笑，“我到不知他们竟如此胆大包天！用龙吟楼的船运兵器，原先船上的珠宝玉器尽数收入自己囊中。为了逃避官府的稽查还要舍了王冯氏配那个没用的王知龄！难怪龙吟楼仅一年就损失了七条船，我原以为他们是要我的龙吟楼，现在看来却是在散我的家财填补军营花消的空缺，好一个赵政，好一个铁血王爷！”
戚少商见顾惜朝笑得危险，心里就已经先替赵政捏了把汗！想当初顾惜朝只是傅宗书手下的一个杀手，都有本事整得他一路从连云寨逃窜到京城，闹得整个江湖庙堂不得安宁！现下他富可敌国，想做什么不行？说起这个赵政，他也是早有耳闻，朝廷里少有的铁血王爷，没有被淫词艳曲消磨了心志，绝对的主战派，坚持对辽、金两国采取强势的政策。带兵打仗也有一套，几年对辽、金两国的征战少有败绩，可以说戚少商私底下对这个铁血王爷还是很有好感的。“康王私运兵器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惜……顾惜朝，你真打算对付他？”
顾惜朝还是笑，仿佛根本不曾在意戚少商对他称呼的改变，“戚少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戚大侠真的太单纯了！现在不是我要对付他，是他要杀我！好！就算我肯把私人恩怨先放一边，我也一样饶不了他！——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是说，他私运兵器是打算——谋反？”戚少商惊讶不已，这“谋反”两字甚至是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出口的。他实在不敢相信豪气干云的铁血王爷竟是一个汲汲营营为那皇位的人！
“要不然呢？还有什么解释？”顾惜朝眼光扫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却无人敢于直视！“他带兵打仗立军威目的就是要收服天下民心，我就不信你们不懂！”
在座的各位都沉默了，惟独息红泪突然冒出一句：“顾公子你如此操心又是为什么？”
顾惜朝没料到息红泪会有此一问，勉强一笑，阴郁地说：“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
息红泪两眼紧盯着顾惜朝眼底的那两簇幽冥鬼火就知道他没有说实话！这个顾惜朝心机之深，要从他嘴里套出真相只怕比登天还难！
顾惜朝站起身，得意地道：“想那康王人品非凡，战功彪炳，比起当今圣上真不知好了多少；况且他也是赵氏血脉，又有军权在手……由他做皇帝也是件美事！六扇门，诸葛神侯为江山社稷，为天下百姓甘当着不忠之臣，赵氏江山千秋万载！”
铁手见顾惜朝想走，赶紧拉住他，说：“顾惜朝，你不必刻意说这些反话来激我们！康王就算权势再大，我们六扇门也不会因此怕了他！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若真有不臣之心，我们定当使其伏法！同样的，你顾惜朝若是再有行差踏错，也别怪我违背了对晚晴的诺言！”
铁手这一番话，当真是正气凛然，慷慨激昂，即使嚣张狂傲如顾惜朝也被他的气势给震慑，他呆滞了片刻，方才冷笑着道：“好！说得好！不愧为铁二捕头！铁二捕头豪气干云、义薄云天，自不屑与我这等宵小之辈为伍。既是如此，我也不必自讨没趣，从今日起，你我分道扬镳，铁捕头行那正义之事，我了我的私人恩怨，我们各不相干！”
第二次准备拂袖而去，又给追命给扣住了！顾惜朝回头忿忿地瞪了追命一眼，你当我是什么人！可以任由你们牵来扯去！还好追命不像刚见面时那么不会看顾惜朝的脸色，他赶紧安抚他：“惜朝，你知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大家都是关心你……”
“不必说了！”顾惜朝打断他，气自己的无能！“那王冯氏既然已经全招了，就交给你们，随你们怎么处置！不过，我提醒你们，赵政既然派她来杀我，就应该吃定了她一定不会在堂上作供指证自己，要抓到赵政的把柄，你们还得多用心！”

顾惜朝负气离去，他与戚少商冷战多日，息红泪对他说的话又在心中盘桓不去，再加上大敌当前千头万绪本就压了一肚子的火。今天被铁手大庭广众教训，更是怒气勃发，回到房间抽出收藏多年的上古名器承影就在庭院舞了起来。顾惜朝所学剑法轻盈灵动，跳掷承接，霜锋雪刃，飞舞满空，一招一式隐含杀意，不可小觑。
蒋婉请来见顾惜朝时，只见落樱纷飞，一袭青影在这落樱之中尤其飘逸潇洒。顾惜朝早已将所学剑法对蒋婉清倾囊相授，蒋婉清也每日苦练不缀，可现在看见顾惜朝舞剑，她方才感到自己的努力远远不够。
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江海凝清光。
蒋婉清正为顾惜朝的剑法所折服，顾惜朝却已经收了剑，问：“清儿，你说我的剑法好吗？”
蒋婉清抬头看他，立在这落樱之中，可这一袭青衣上却没有沾上哪怕一朵，他的剑法之紧密可见一斑！“剑似飞凤！公子虽不是天下第一，可这一手剑法也可名动江湖！”
顾惜朝微微一笑，却并不高兴，“你很坦白，也很会说话！”目光骤然一冷，又道，“没有内力，剑法练得再好，也只是花架子！”手一松，承影落地，直插入土中！我怎么可以一辈子如此！
“公子……”蒋婉清不知该说什么，毕竟顾惜朝武功尽失，也是因为她。
“龙吟楼的船员……不要让他们走！”蒋婉清犹在黯然神伤，顾惜朝却已经开始吩咐其他的事。
蒋婉清闻言不解地说，“公子，他们都已经不再效忠龙吟楼，留着是祸害。”
“他们从来就不曾效忠过龙吟楼，只效忠于钱而已。”顾惜朝淡然地道，“不要辞了他们，他们留着还有用。把龙吟楼里剩下的29条船都给我烧了！”
“公子！”蒋婉清惊呼一声，29条船，是多大的损失啊！
“这一年龙吟楼给赵政运了不少兵器，烧了船，我要他亲自来找我，跟我合作！”看顾惜朝的神情，已然成竹在胸，“一些船，我们还损失地起，只是熟悉海路的船员却不好找，赵政如果聪明的话，就一定会来。”
他笑了笑，又道：“况且，你应该知道，一个龙吟楼我本不放在眼里，否则就不会容许冯援在这里胡闹。既然我没有把龙吟楼放在眼里，你也不需要为它操心！”
蒋婉清微一点头，说：“我懂，龙吟楼经营的是珠宝玉器，凤鸣楼经营丝绸茶叶，燕回楼经营米面粮油。珠宝玉器不是人人可戴，丝绸茶叶也不是人人可享用，可五谷杂粮谁都不能不吃！有燕回楼在，我们就不是山穷水尽。”可以说，燕回楼才是三楼的主心骨，可公子给这三楼取的名字却把世人都迷惑了。只是信手拈来的一个小计谋，却骗了全天下！
“你懂就好！”顾惜朝突然走到她面前，伸手拢了拢她的发丝，语焉不详地道，“这几日，你清减了……那晚……这些年，我的确负你良多……”
“公子……”蒋婉清急忙唤他，心脏怦怦乱跳。
“嘘！”顾惜朝用手指点住她的唇，摇头，“别说话，听我说完！清儿，我想，我一直在想，我别无长物，唯有这三楼。等此事一了，我就把三楼送给你，当作感谢也好，补偿也好。你若是不喜行商，大可把三楼让予他人。总之，你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蒋婉清怔怔地目送着顾惜朝离开，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流下了泪。蒋婉清，你还奢望什么呢？难道还妄想着他会娶你吗！公子，顾惜朝……你好狠！这三楼是你的心血，可这心血却分明是你对你妻子一片深情的祭奠！你大仇得报就想从此海阔天空，却留我这个傻瓜为你守着三楼，守着这个坟墓！顾惜朝！



2
连续几日的冷战，戚少商自然不方便再留宿于顾惜朝的房间。可惜，如果想法与做法可以统一，相信戚少商会少了许多烦恼。
夜深人静，他仍在顾惜朝的房门口徘徊，他觉得应该跟顾惜朝说点什么，问题是说什么呢？原以为凭顾惜朝的警觉，他一定会很快发现他在门口，然后叫他进去，可现在已经在外面站了快一柱香的时间了，里面的人还是没反应，这不由得让他怀疑顾惜朝是不是还没消气，故意让他在外面罚站。他有点不耐烦，都是大男人，何必如此小心眼！
“哗啦……”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
戚少商觉得奇怪，侧耳倾听，这次更大声“嘭”地一声，好像是什么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惜朝！”戚少商轻喊了一声，立刻冲了进去！
顾惜朝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额头上的汗水像雨水一样簌簌地滑落，整个身子抖得厉害，他伸手握住桌角，想依靠着桌子站起来，可桌面上的东西却因为他的重量翻了一地，一如已经散乱在地上的各种物件！
戚少商见状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赶快上前把他扶起来，记忆中的顾惜朝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你又怎么了？”他抓着他的手臂，焦急又愤怒地问。
“好痛！放手！”顾惜朝皱眉，脸上浮现出痛楚的神色。
戚少商也皱起眉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顾惜朝喊痛了，而且两次都是在他绝对没有受伤的情况下，他一定有事隐瞒！他扣住他的肩膀，厉声喝问：“顾惜朝，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顾惜朝感觉戚少商扣着他肩膀的手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了，骨头的碎片切割着肌肉！他当然知道这是错觉，事实上戚少商不会如此用力，这痛楚是因为“昙花一现”引起的。可他现在很痛，痛到不想照顾戚少商的感受，他使尽全力摔开戚少商的手，大吼：“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不关你的事！”
戚少商没想到顾惜朝居然还有那么大的力气，不但被他摔开了手，连他整个人都被推着向后退了几步。很好！戚少商危险地笑了起来，他惹火他了！
“嘭！”这次是戚少商摔门离开的声音，他走的时候远比进来的时候干脆地多！
顾惜朝楞了楞，自嘲地一笑，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地身体去了后院，那里有一个人工的温泉。他出了一身的汗，很不舒服，而且泡在水里的话，身上应该没有那么疼。
顾惜朝很喜欢泡温泉，特地在自己的房间后面开凿一个温泉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经常来享受。原因之二则是因为他面皮薄，记得在燕回楼的时候有一回在房内沐浴，有个冒失的小婢撞了进来，那婢女还未反应过来，顾惜朝却已经把脸涨得通红。所以，当他见到戚少商一脸自然地出现在不着寸缕的自己面前时，就发誓以后沐浴时一定要让守卫守着！“我以为你已经走了！”他把身子往下沉，可控制不住脸上的红晕。
“你出了一身汗，一定会来这里，你有洁癖！”这是经验之谈。
“去拿两瓶酒。”
这句话应该是代表妥协了，戚少商如是想。的确，顾惜朝只要一想到他们俩目前的状况就很不自然，应该算是暂时的妥协吧。戚少商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临走的时候没忘记带走顾惜朝的衣物。
“所以，是因为当初落凤崖一战留下的病根？”戚少商喝了一口酒问，神色复杂，“顾惜朝，我应该说你活该，可我很心疼！”
顾惜朝低头笑了笑，也灌下一口酒。他不是要解释吗？就给他一个冠冕堂皇的解释！乘戚少商去拿酒的那段时间，他可以编造出至少20个不同的解释。“你来有事吗？”
“你说过，只要我能够查到一分真相，就告诉我全部。这话还算数吗？”戚少商一本正经地问他。
反而是顾惜朝略微讶意地挑眉，“我以为戚大侠对我的建议不屑一顾！”
“那么说是算数了！我可没有你顾公子那么重的心机，你能自己让步，我求之不得！”戚少商毫无愧色，“冯援跟王冯氏不是真正的父女，冯援是被王冯氏所杀，对不对？”
“证据呢？”顾惜朝不答反问。
“没有！”戚少商更加坦白，“已经过了这么久，不可能有证据留下。”
顾惜朝微微叹息，“这也算查到一分真相吗？”话虽如此，他还是把一切说了出来。
“冯援有问题，我一早就知道，只是不知道他背后的那个人是谁。所以我把冯援留下来，把龙吟楼交给他。”
“请君入瓮？你不觉得这么做太危险吗？”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敌我未明，贸然出手，不是我顾惜朝的风格！况且赶走了冯援未必不会有更厉害的来代替，到时我就不一定看得出来了，那才真的危险！谁知道冯援的胆子却太小，我这次不过是路过龙吟楼，在还没有查到这幕后主使之前我本不想打草惊蛇。冯援却坐不住，要杀了我。结果把自己的命给弄丢了。”
“你没有推波助澜？”戚少商眯起眼问他。
“他派杀手来取我性命，我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入狱后我没有再落井下石，我去见过他，可能正因为如此他主子认为他有可能会背叛他吧，所以只有杀人灭口了。”
“你去监牢里见他？他没有告诉你他的主人是康王吗？”
“没有，他虽然笨，却很忠心。赵政错杀了一个属下，这年头忠心不二的手下可不好找！”顾惜朝的语气像是有点惋惜，可脸上的表情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那那个王冯氏……”
“她自然知道我的身份，冯援一定会告诉她。说不定就是说了我的身份后才被毒死的。让我去知府官邸就是为了抓我。幸好，我先下手为强，那王知龄又实在没用，否则你跟追命来扬州就是看到我出殡了。”
“胡说八道什么！”顾惜朝语调轻松，戚少商却明白这里面的凶险，他武功尽失，能够全身而退，的确不易！他把玩着顾惜朝那因为浸了水而更显卷曲的头发，“到今天你跟康王算是打完了前半场，他没赢，你也没输。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戚大侠，你越问越多了！”顾惜朝想拉回自己的头发，结果只是把自己给扯痛了，无奈放弃。
戚少商赢得这场“头发争夺战”很是得意，笑着道：“顾公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就不信你会这么算了！你引我们来，无非是想我们帮你，难道不应该把你的计划坦白相告，让我们也好配合你吗？”
配合？戚少商居然说出“配合”的话来！顾惜朝似笑非笑地问他，“你就这么相信我？”
我自然相信你，我没有把你当朋友，我把你当知音。现在，更加想把你当……情人！戚少商在默默地说，深深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