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没和武将的圈子交往过,现在儿子袭了爵,领了武职,虽说是在京城任职,对前方的战事也有几分关注了,就和那些夫人攀谈起来。
慎哥儿留神听着,她们说的威远将军吕良不久前刚打了一场胜仗,眼下正是士气正盛的时候,说起来可就有一番故事了,可惜这些女眷说了一会儿,又开始说些居家过日子的琐事。
丫鬟们穿梭往来上酒上菜的,看得出,为了今天的宴会,张太太是下了大力气的,戏台上唱着《凤求凰》,慎哥儿觉得很没意思,又一眼看到玉潭和一个小姐悄不声的出去了,连身边的丫鬟都没带,慎哥儿就和祖母说要出去更衣,张太太听了,忙要小丫头跟着,好生领着慎哥儿。
慎哥儿跑到外面,并没有看到玉潭,他也不在意,就看张府的格局,五进的宅院,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也算很好的了,不过是从五品的武散官,能在京城里买了这样的一座宅子,这位张将军也是个不简单的。
前院一片吆五喝六的声音,想来是那些武将聚在一起吃酒,喧哗之声不绝于耳,慎哥儿在庭院里玩了一会儿,没看到玉潭,他又不愿意回祖母身边,就一个人在回廊上玩耍,腊梅只好尽心的在一旁守着。
慎哥儿看院子有两只大水缸,他就跑去看,那口鱼缸很高,慎哥儿踮起脚尖也看不着,腊梅忙抱起他,让他看看缸里的金鱼,还一边和他说着话,“哥儿也该进去了,一会儿老夫人着急了。”
慎哥儿知道腊梅是惦记里面唱的戏,作为丫鬟,平日里那有什么娱乐呢,慎哥儿四下看了一圈,也不见二姐姐回来,“那我们进去。”
“噗通”一声,一个什么东西被扔到水里,溅了慎哥儿一脸的水,连衣服都湿了,腊梅身上也湿了,腊梅说话就不带好气儿,“这是谁这么淘气?”
树上一个半大的孩子跳下来,几步跑到慎哥儿身边,看到慎哥儿的狼狈样,不由得哈哈大笑,“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大了还让人抱着,不知羞。”
慎哥儿不答反问,“你又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大了还淘气,不知羞。”
“哎呀,你这张小嘴还挺能说的,你知不知道,我可看你好半天了。”
慎哥儿示意腊梅把他放下,围着这少年转了一圈,“我也看你好半天了。”
转身拉了腊梅的手,“我们回去看戏去不理他。”
少年忙把她俩拦住了,“戏有什么好看的,小孩跟我玩一会儿。”
这少年能有十二三岁年纪,晒得黑黝黝的肌肤,这半大的男孩子哪里会愿意理他这样的小不点,这少年也不等慎哥儿说话,就从怀里掏出弹弓,“你会玩弹弓吗?我教你玩。”
第十五章 李玉馨你真想结仇啊
慎哥儿到庭院中玩耍,却叫一个少年给黏上了,又是拿出弹弓,又是掏出陀螺,可惜慎哥儿人小手小,更没有力气,两人也玩不到一块去,那少年偏偏不肯让慎哥儿走了,又想尽办法哄着慎哥儿玩,腊梅几次想把慎哥儿抱走,都被少年给拦了下来。
这时前院又有两个半大的小子跑过来,“冬哥儿,不是说取了蹴鞠就过去吗?还和这小孩玩儿上了?”
“去去去,你们先过去,我再逗一会儿这小孩儿。”
那两个孩子就笑嘻嘻的把慎哥儿围住了,腊梅急了,过去抱了慎哥儿就要走,那个冬哥儿就问,“你们是安国侯府的吗?”
慎哥儿看他一眼也不吱声,少年的脸上分明带着几分怅然若失。
前院传了话过来,请安国候府的小公子过去玩呢,说是李侯爷也来了,老夫人就让丫环送慎哥儿过去,那东哥看见张太太亲自出来吩咐,就跑过来,“张伯母放心吧,我带着这个小哥儿过去。”
张太太一看,“冬郎啊,今天这院里请了一些小姐们,你怎么跑进来了,冲撞了这些小姐们可就不大好了。”
冬郎嘿嘿的笑了,“张伯母,我是进来找蹴鞠的,这就要走了。”
这冬郎是张德祐上司的儿子,平日里虽然淘气,但这孩子也挺有眼力见的,张太太就吩咐他好好带着慎哥儿过去,腊梅无奈,只能跟在后面,做好丫鬟的本分,谁让慎哥儿太小了,还没跟他出门的小厮。
绕过院子里的天井,慎哥儿边走边玩,一面暗暗估量着张府的布局,心里有些奇怪,这张府并不大,玉潭会去哪里呢。
冬郎见慎哥儿走的太慢,抱了他快跑,那两个孩子紧跟着,急的腊梅都快哭了,忙迈着小碎步紧紧跟在后面,到了前院,果然一些爷们在院子里一边吃酒一边取乐,李鸣唯也坐在那谈笑风生的,慎哥儿跑过去给父亲请安,又要给周围那些人做揖,张德祐忙上前一步把慎哥儿抱起来,笑着夸了慎哥儿几句,“小侯爷就跟我们在一处,也看看我们的武把式。”
李鸣唯就说,“叫什么小侯爷,没的折了他的福分。”又对慎哥儿说“你也跟这些叔叔伯伯在一处学学,每日里在家里淘气,也是该让他习武的时候了。”
张德祐大笑,“他刚多大?等长大些再学也不迟。”
李鸣唯就说,“我是真的想让他习武呢,老张有什么好师傅给我推荐一个。”
张德祐看他说的认真,“哥儿还是太小了,现在也就能先扎个马步什么的,我手下有个的王参将受了伤,也没了前程,只是那人脾气不好,怕哥儿不喜欢。”
“哪里由得他了?回头我见见那人,就说定了。”
慎哥儿露出喜欢的模样,跟着那几个大孩子在一旁玩儿着,冬郎对他特别照顾,有意无意的说着话,又把慎哥儿抱到一旁,问他跟着他祖母来的是哪个姐姐,慎哥儿又不是真正的小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蔫坏蔫坏的说,“我姐姐都在家里呢。”
冬郎不由得说“我都看见了,你来了两个姐姐呢。”
慎哥儿白了他一眼,“小姐们是你该打听的吗?你家大人没教你?”
冬郎气的要吐血,被个小屁孩教训了,他作势呲牙咧嘴的吓着慎哥儿“你说不说?不说我就咬死你。”说着故意张着嘴假装要咬慎哥儿。
慎哥儿笑嘻嘻的趴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你喜欢我姐姐?你当不了将军,喜欢也白搭。”
冬郎脸腾地一下红了,“小屁孩你乱说话。”
慎哥儿冲他一吐舌头,跑去看那几个孩子抽陀螺,他一个小孩家家的,也就是在旁边看着,冬郎俨然是孩子王,为了照应慎哥儿,只一味玩点简单的,冬郎又几次想问慎哥儿,都被慎哥儿笑嘻嘻的挡回去了,冬郎见这小孩子鬼精鬼灵的,骗不出来话,也没了办法,也不敢多问了。
他几个就跑到二门那块儿玩,那里风凉宽敞,慎哥儿年纪最小,可他身份最高,好吧,是他爹身份最高,又有冬郎照应着,和那几个孩子玩得就很好,腊梅只能远远的照应着。
只见冬郎把鞭子上的绳子往陀螺的腰上缠了好几下,然后一手拿着陀螺往地上放,一手用力把绳子一拉,陀螺就在地上飞快地转了起来,冬郎用鞭子不断地抽打它,陀螺就像加了能量一样,转得更快了,慎哥儿在旁边拍手叫好,那几个少年也让手中的陀螺转了起来。
他几个正玩着呢,慎哥儿发现冬郎的眼睛直了,盯着一个方向看,他二姐姐从小跨院里迈步出来了,两颊绯红,分明是气得不行,二姐姐姐怎么会跑到这个跨院呢,慎哥儿觉得奇怪,不该他问的,他也不会问。
就见跨院里追出来一个小公子,慎哥儿看得真切,分明是女扮男装的一个小姑娘,脸上还笑嘻嘻的,玉潭这时候也看到了慎哥儿,不由尴尬了一下,慎哥儿忙一脸笑意的跑过来,“二姐姐你陪我玩。”
玉潭有点羞愧的牵了慎哥儿的手,“你跑出来做什么呢,外面怪热的。”
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公子死死的盯着慎哥儿瞧,就像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慎哥儿也想起来了,她分明是那边府里的大小姐,她居然追上来用低沉的嗓音说,“玉潭你可别忘了给我绣个荷包。”
她如今女扮男装,这是很容易让人起疑的一句话,眼前有几个半大小子呢,冬郎不由的吃惊的张大了眼睛,那几个孩子也交换着眼色,这一男一女从院子里出来,小公子还管这小姐要荷包呢。
玉潭气得不行,她没想到玉馨姐姐这么无耻,又不好说什么,心里正恨得着呢,慎哥儿就看着李玉馨笑嘻嘻的,“芍药花你穿了我爹爹的衣服做什么呢?你想偷偷的跑出去看戏吗?”
又对东郎说,“那是我家的丫鬟芍药花,她最淘气了,冬郎你领着她玩吧。”
那几个小孩子就嘻嘻的笑了,原来是个小丫鬟穿了男装啊,他们也都看出来这真的是个小姑娘了,李玉馨盯着慎哥儿眼中冒火,慎哥儿就指着她,“芍药花你偷什么懒,你该上前院服侍我爹爹了。”
玉潭讶异的看着慎哥儿,慎哥儿粘了过去,“姐姐你抱我回去。”
玉潭忍着笑抱了慎哥儿就走,回到厅堂里,老夫人果然有些不高兴了,“玉潭你出去这些时候做什么了?”
慎哥儿抢着说,“我让姐姐陪我玩去了。”
原来是哄着慎哥儿呢,老夫人也就满意了,又听了一出戏也就该告辞了,张太太忙热情的送出来,慎哥儿在人群里看见了冬郎,忙跑到他身边用手在冬郎眼前晃了晃,那少年不由得脸红红的,忙掩饰的说,“这天真热儿,热得我都冒汗了。”
慎哥儿看他那副别扭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第十六章 慎哥儿搬到外院
慎哥儿跟着祖母上了车,两位小姐也上了后面的车,车队缓缓而行,慎哥儿挑起帘子,就见冬郎趴在墙头往这边张望呢,玉潭看到的就是另外一个画面了,李玉馨一身男装,正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说话,偶尔看向这边,眼里满是恨意。
玉潭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拳头,锋利的指甲掐的手心生疼,玉容悄声笑着,“姐姐,这张太太可真粗陋,还有你那时做什么去了?别和我弄鬼,连那种小丫头你也认得?”
“这有什么,她是一个仆妇的女儿,我现在管家不是?她找我有点事。”
玉潭不愿意多说,玉容只得罢了,看了半天的戏,她心里很是兴奋,随口和玉潭说起来,玉潭看起来很疲倦,那颗心里滚烫,又是恼又是恨,又是说不清的愧疚怜悯,她的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了。
隔日起来,老夫人便有些轻微的发热,有点年纪的老人了,身子禁不住折腾,玉潭姐妹便过来侍疾,齐氏一早过来了,老夫人忙让她回去好生养着,周姨娘也过来了,老夫人传话也让她回去养着。
现在祖母病了,玉潭看了王太医开的方子,又和以往的药方核对了,回明了爹爹,就亲自煎汤熬药,服侍着祖母吃了,盖上被子发汗,玉潭坐在一边守着,等祖母睡得平稳了,交代了丫鬟几句方才出去。
家中琐事繁多,虽说有管事的婆子,然而那些庶务也不都是有例可循的,也有仗着往日的体面在心里轻视小姐的,玉潭只管隐忍不发,暗暗记在心里,也幸亏齐氏给她的都是办事得力的老人儿,张姨娘她们几个也能帮着拿些主意。
老夫人这一病越发把中秋节都耽误了,李鸣唯看母亲身体不好,也没了游乐的闲心,一早一晚都到母亲房中陪着,齐氏更是三五不时的过来说话,几个孙女床前侍疾,连慎哥儿也端了药碗喂祖母吃药。
这一日,老夫人身上轻松多了,早起吃了半碗稀粥,李鸣唯过来请安,就和老夫人唠起了家务事,看母亲精神头还好,就说,“咱们安国侯府传到如今也快有百年了,等到慎哥儿这一辈儿降等袭爵,我侯府也就要落魄了,儿子想着武勋世家的子弟从小就要把武艺练的精熟,将来建功立业,也能为侯府争光。”
老夫人好半晌不说话,只管沉吟不语。
李鸣唯看他母亲一眼,想了想还是接着说了,“儿子觉得慎哥儿如今也大了,该让他到外院住着了,赶明儿选几个小厮,贴身服侍慎哥儿,咱们家的孩子,可不能娇惯了。”
老夫人就知道儿子还是惦记生个嫡子的,虽说按理下一辈降等袭爵,可皇恩浩荡也是有的,让慎哥儿走武举这条路,将来也能和嫡子一文一武,把安国侯府的家业撑起来。
这番盘算是好的,老夫人尽管有些舍不得,到底还是点头了,“只是慎哥儿到底还小,你当年练武的时候多大,累的胳膊都肿了,走路都直打颤,娘心疼的只能偷偷的哭,如今慎哥儿才多大点的小人呢?你是他老子,再没有不为他好的,娘还能说什么呢,心里再舍不得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功课也不要太重了,小孩子禁不得累。”
李鸣唯看母亲到底还是不高兴了,忙笑道,“哪里能真累着他呢,我正想和母亲商量,张德祐认识一位退役的参将,一身的好本事,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的腿受了伤,也不能上前线了,请他来教教慎哥儿倒好的。”
老夫人看儿子做了主,也就赌气不说什么了,命人叫了慎哥儿过来,把练武的事儿和他说了,“慎哥儿练武是很辛苦的,你要是不愿意,趁早和你老子说,祖母给你做主。”
又叫他选两个贴身的小厮,好搬到外院住去,慎哥儿笑着点头答应,又央求李鸣唯“爹爹你给我请个先生吧,我要是住到了外院,再找二姐姐认字就不方便了。”
李鸣唯一愣,“你识字了?玉潭教你的?”
慎哥儿在心里暗暗吐槽这个不靠谱的老爹,“回爹爹话,二姐姐教给我读《千字文》,上面的字我都认识了,二姐姐说学多了怕我贪多嚼不烂,等过些日子就教我读《幼林琼学》呢。”
李鸣唯诧异了,“那你给我背几句我听听。”
慎哥儿就朗朗的背了起来。他想要读书,奈何老夫人觉得他太小了,根本就没把读书当回事,不过四岁多点的小孩子,那里需要读书了。
等慎哥儿背完,李鸣唯强按下心头的激动,又从中间考了慎哥儿几句,慎哥儿也接得上来,就故意板着脸,“虽然会背了,其中的意思你想必是不明白的,你先跟着师傅习武,不要怕辛苦,我慢慢给你寻访先生。”
等慎哥儿回去了,李鸣唯就和母亲说“是玉潭教给他的?玉潭对慎哥儿倒是友爱。”
“玉潭是个好的,只是齐氏也不多说什么,该给慎哥儿的份例一点也没少,行动间更是没一点过错,就不知她心里怎样想的了。”老夫人说完撇嘴一笑,“我年纪大了,也没那些精力护着慎哥儿了,嫡母面子情罢了,还能指着她对慎哥儿好?真真是可怜了这么个小人儿了。”
“齐氏不自在又能怎么样呢,我让慎哥儿住外院也是为了他好,毕竟他占了嫡长子的名分,齐氏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是不得劲的。”
碧梧书房很快就布置好了,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慎哥儿带着丫鬟们就搬了进去,齐氏一言不发,也不上前帮忙,只凭老夫人安排。
倒是玉潭心里有些舍不得,拿出亲手绣的荷包,给慎哥儿挂在身上了,“弟弟你如今就是大孩子了,到了外面要好好读书,缺了什么就打发小丫鬟找姐姐要去。”
嘱咐了半晌,慎哥儿点头答应着,带着丫鬟婆子一行人来到新居。
玉潭看着慎哥儿的背影,羡慕的叹口气,她是闺阁里的小姐,四邻不得识,兄弟以时见,这辈子只能像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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