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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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志-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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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言语。康季平说,你这边的事情都办妥了,我也放心了,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了。万丽心里很难过,低声说,我,我不能去送你。康季平说,你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怕我找错了门,找到你家去?

万丽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康季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康季平说,这还用说,我喜欢你!人都是自私的,都是小气的,但只要碰到自己喜欢的人,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变得无比的慷慨大方,不在乎金钱,不在乎时间,不在乎事业,不在乎名誉,甚至不在乎生命。可惜的是——万丽知道他要说什么,没有让他说下去,问道,可是当初,为什么会那样?康季平顿了顿,说,以后慢慢再说吧,有些事情,让时间来说吧。他看了看表说,你得走了,太晚了不好。送万丽出门前,康季平轻轻地拥抱了万丽,静静的,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动弹。

万丽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掏出钥匙欲开门时,忽然想起在党校的那一次,高洪很晚还来敲她们的门,聂小妹说是为了让她知道他回来了,万丽尽管早先没想到这一招,但也不得不承认聂小妹说的是对的,这会儿,她自己也碰到了这样的事情,但又觉得,刚才她走的时候,赵一行和刘立权正斗酒斗在兴头上,而且都已经喝多了,好像根本没在意她要到哪里去,有没有必要也像高洪那样过去报告一声呢,就想直接往自己房间去了,但不知怎么又犹豫了一会儿,再想了想,还是过去敲赵一行的门,赵一行在卫生间里大声说,我在洗澡。她又去敲刘立权的门,刘立权开了门,万丽说,刘局长,我回来了,没什么事吧?刘立权说,见到老同学啦?万丽说,聊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刘立权笑着道,是男同学吧。万丽想,他们根本就没有喝多,幸亏过来报告一声。

在北京万丽还意想不到地见到了聂小妹,聂小妹来看望陆部长,听陆部长说万丽也在北京,就找来了。聂小妹告诉万丽,她马上要去援藏了,走之前,特意来北京跟一些关心帮助过她的老领导老朋友道个别,这一去就是三年。万丽听了大吃一惊,脱口说,哪有女同志援藏的,他们怎么会安排你——聂小妹却笑着说,是我自己要求去的,起先是一直不批,后来我再三要求,总算批准了。万丽看着她单薄的身子,担心地说,你身体吃得消吗?聂小妹说,我身子单薄,反而是个好事情,对氧气的需求量本来就小嘛,不像那些身体强壮的男同志

,或许我比他们更能适应呢。那天晚上万丽送聂小妹出来,看聂小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万丽的眼前,却晃出党校毕业那天聂小妹离去时的身影,和那一天相比,今天的聂小妹,更多了一份坚强,更多了一份自信,更加的坚不可摧。

三天以后,他们果然拿到了批文,顺利地回到了南州。一场艰巨的旧城改造的战斗,终于打响了。三年以后,南州的旧城改造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五个城区中的四个城区经过大规模的改造,已经初步呈现出既现代又传统的具有南州古城特色的新面貌,南州的动作惊动了联合国,还有一些世界性的民间组织,都纷纷来南州考察了解,世界古迹遗址协会送给南州一句话:保护遗产和现代建设结合的典范。这是一个高度的评价,更是一个非常重的压力。改造还在进行,保护和建设的矛盾日益深化,尤其是南州五个城区中唯一至今没有开始动作的、困难最大,范围也最大的中心区——沧平区。

沧平区的旧城改造已经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了。沧平区地处南州市中心,因为是中心,历史留下的珍贵遗产和老而破旧的房子同样的多,同样的密集。这个时候,把谁放到沧平区区长的位子上,一方面说明闻舒和向问对谁的信任和重视,另一方面,等于把这个人放到火上去烤。最后闻舒和向问还是一致决定把万丽放到这个位子上去。就在这个决定作出后不久,就在万丽以高票当选了沧平区区长的时候,向问到年龄了,从管干部的副书记的位子退到二线,进市人大常委会当了副主任,等到一年后人大换届时,向问就是南州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的人选。所以有人说,万丽是向问在他的大棋盘里摆动的最后的一枚棋子。向问退二线后不久,闻舒也调动了,由田常规接任闻舒当了南州的一把手。

三十

早在一个月前,万丽收到李秋和平原的结婚请柬时,就随手在工作台历上记下了这个日子,然后就把这事情丢在一边了。哪知眼睛一眨,一个月就过去了,今天万丽来上班,看看台历上的日程安排,才想起今天就是李秋的大喜日子。下午的区长办公会议万丽压缩了时间和内容,早早就结束了。然后到区政府附近的一家美容美发店做了头,听从了理发师的建议,将发型改了一下,在美容店的镜子里,万丽自我感觉不错。但从理发店出来,她又回办公室,说实在的,她不大敢相信美容店的镜子,甚至也不敢相信外面的每一面镜子,就像她从不敢太相信别人对她的评价一样,因为她总是不能确定,那里边的她,是不是真实的她,好像只有在自己的镜子面前,她才知道那个是真正的她,心里才会有踏实可靠的感觉。

其实,有时候万丽也会想,说到底,镜子里的自己都不是真正的自己,无论是美容店的镜子,还是自己家里的镜子,但是女人还总是那么精心地挑选镜子,对镜子是那么的挑剔,要求是那么的高,有时候,甚至都有些古怪了。

万丽上大学时,一个女同学曾经告诉过万丽,她妈妈的镜子,常年都是被灰尘蒙着的,小的时候,她不能明白这是为什么,还以为妈妈工作太忙,没时间收拾呢,有一次她把妈妈镜子上的灰擦掉了,以为妈妈会高兴,会夸她,结果却被妈妈骂了一顿,叫她以后别乱碰妈妈的镜子,后来她长大了,才慢慢地知道了,妈妈因皮肤比较黑,镜子蒙了灰,照起来就不那么的清晰,不那么逼真了。

万丽还曾经读到过这样的一篇文章,说:似乎女人很缺乏自信,镜子是女人评判自己的一种依据,女人其实也知道无论是谁的镜子,照出来的都是一个假我,奇怪的是,女人都希望这个假我比真我更美些,女人心甘情愿被骗,女人自己骗自己,然后女人就有了自信。这也挺好,不必勉强女人清醒并且深刻得像个哲学家,对着镜子里的美丽的假我呸一声,说:你是假的。女人完全不必这样。女人愿意骗自己就让她们骗去,女人不是别的,是自然,女人骗自己,也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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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丽回来的时候,政府办公室季主任夹着包正要走,看到万区长又急匆匆地回来了,不由得吓了一跳,说,区长,怎么啦?万丽笑了笑说,没事,你走吧。季主任迟疑了一下。季主任是个细心的男人,这是做一个办公室主任所必备的条件。他早已经注意到了万丽的新发型,只是没有说话。其实他是很想说点什么的,他也知道这时候万丽是希望他说点什么的,但他到底没有说出来,万丽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跟了万丽一年多的季主任,深谙一条道理:在万区长面前,有玩笑也不要随便开,有恭维也不要随便说,有什么想法尽管放在心里,万区长能够看见。所以,从这一点上说,季主任又具备了当一个办公室主任所必需的另一个条件:小心谨慎。但是季主任也不会完全无所作为,他让自己的眼光在万区长的新发型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他知道,这已经足够了。

季主任在瞬间产生的这么些想法,万丽又何尝不知。区政府机关里,有不少人觉得季主任工于心计了一点,但万丽还是觉得他是个很合适的办公室主任,万丽深深知道,要将千头万绪的复杂的工作安排得头头是道,没有心机的人是做不成的。只是,季主任虽然用心,虽然机灵,但他有时候也会忽视另一个明摆着的、却又是常常被大家都忽略了的事实:万区长是个女同志,而且是个正在努力抓住年轻的尾巴的女同志。

万丽望着季主任下楼去的背影,心里不免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如果她不是季主任的区长,而反过来是他手下的一个工作人员,此时的季主任,恐怕废话也不会少呢,只是万丽听不到那些让女人满足虚荣心的废话。万丽进办公室后,头一件事就是打开文件柜,她的镜子就安在这里,很隐蔽的,除了季主任和机要员小婷,区政府机关大概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因为改变了发型而一直没有踏实的心,现在在这面镜子面前,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她心情愉快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发型,又简单地化了点淡妆,收拾停当,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但就在万丽起身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办公桌上那台红色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万丽的心里,瞬间就掠过一丝奇异的感觉,这时候了,已过了下班时间,谁还会往她的办公室打电话?

万丽稍一犹豫,她怕有什么不好推托的事情找上门来,比如临时来了客人要作陪,或者区里哪个地方出了点什么事情要她亲自到场等等,这样她就无法参加李秋的婚宴了,万丽在片刻间曾经想不去接那个电话了,有重要的事情,自会打到她手机上,只要打到她手机上,她就掌握了主动权,至少可以见机行事、酌情处理,想推托的可以推托,可以说自己已经到了什么什么地方,正在参加什么什么活动等等,当然这样的谎话不能老是重复,重复多了,自己也会搞糊涂,机关里就曾经有这么个同志,谎都成了山,别人打他手机,问他在哪里,他必定是瞎说八道一通,后来竟养成了习惯,一回有人打到他家的电话上,问他在哪里,他接了电话,说自己正在省里开会呢,打电话找他的人“噢”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双方竟然都没有觉察出哪里出了错,事后回想起来,才大笑了一通。

但是万丽还是去抓起了电话,不知为什么,她感觉这个电话有点特别,一秒钟以后,万丽就证实了自己的感觉。电话是市委书记田常规打来的,田常规说,是万区长吗?我田常规。万丽心里猛地跳了一下,一时间还有点不敢相信是田常规,但嘴上赶紧说,是田书记?我是万丽。田常规“呵呵”了一下,说,万区长,今天是周末吧,你有没有别的安排?

万丽不假思索就说,田书记,我没有安排。田常规又是“呵呵”一笑,说,万区长,我的问题本来是多此一举,你的回答更是此地无银,我就不跟你兜圈了啦,你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万丽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想再多问一句什么,却是问不出来,话也堵在嗓子眼上,上下一夹攻,气都憋住了。田常规也没有再说什么,电话就断了,听着话筒里“嘟嘟嘟”的忙音,万丽的心乱成一团,市委一把手,这时候找她谈话,会是什么事情,万丽在机关工作多年,早已谙熟机关工作的特点,她的脑海里,立刻跳出四个字:工作调动。

万丽的经验和聪明才智仅此为止了,下面的事情,她一点都摸不着头脑,猜不着边际,如果是跟工作有关,为什么这么突然,突然的调动,调到哪里,是平级调动,还是越级提拔等等,因为事先没有一点点风声,万丽根本无从猜起,一边心里乱糟糟的,一边急急地出了门,司机小江在车上等着她,万丽一上车,就赶紧说,小江,到市委。

小江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声,喜宴不是南星大酒店吗?万丽只说了“不是”两个字,就再也没有下文。小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做领导司机的,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自己心里得有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更得弄明白了,没有领导会喜欢嘴碎的司机,所以,即使平时好说话,在领导面前,也得咬紧了牙关,闭上你的臭嘴,小江年纪虽然不大,但在区机关也开车多年,能够熬到当上驾驶班长,给区政府的一把手开车,也是不容易的事情,他得继续奉行他的行为准则。

万丽一路都没有说一句话,小江也紧闭着嘴,车子直往市委开去,后来万丽的手机响了,万丽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伊豆豆打来的,万丽想了想,没有接这个电话,因为接了电话她无话可说,她不能告诉伊豆豆大老板突然找她,她也不能说谎,所以干脆不接了,她掐断了来电,对方此时会听到:对不起,您要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但是伊豆豆却不依不饶,又发了短信来,说:万区长,你别装蒜,我知道你拿着手机呢。

万丽想笑一笑,却没有笑出来,她忽然间有些怨意生了出来,本来是一个轻松的快乐的周末,一个美好的秋天的周末,却让田常规给搅了,田常规的电话像一块巨石突然地压到了她的心头。但是,这种怨意的产生和消失都是极其快速的,在最最短暂的时间内,那一丝丝的怨意就已经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则是重型的亢奋和激动。万丽没有理睬伊豆豆的短信,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它们正在无尽的猜测中尽情地漫游,她无法将它们剥离出来,更无法将它们整理清楚。

万丽的猜测没有错,田常规是要挪她的位子了。

但是别说万丽猜不到田常规要挪她到哪个位子上,就是田常规自己,也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地考虑周全,从得到周洪发出事的消息,到证实周洪发已经被省纪委双规,再到考虑周洪发的继任问题,再到万丽这个名字从脑海中跳了出来,仅仅只有一个小时时间。在这一个小时里,曾经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形象,以及田常规对他们的印象和认识,纷纷拥挤到他的脑海里,挤成了一团,乱成了一团,田常规梳理着,渐渐地,渐渐地,纷乱的脑海清晰起来,万丽跑了出来,她是应运而生的。

周洪发,作为一个历史的过客,他已经匆匆地走完了他的场子了。田常规听说周洪发出事,虽然痛惜,但并不十分震惊。修一条路,倒下几十名干部,盖一幢楼,翻了几十年稳坐的钓鱼船,这都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何况这周洪发,已经在南州这块土地上,盖了多少的房子,造了多少的大楼,早就有人预言周洪发会倒下,田常规也曾三番五次敲过他的警钟,但都已经迟了,周洪发早已经陷了进去,他已经不能自拔了。田常规拉过他,扶过他,替他顶过风雨,但这些都无济于事了。周洪发案发,应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也是早晚的事,但田常规还是相当地担心,他担心曾经风云一时、建树不少的南州市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会不会因为周洪发的倒塌而整个地兵败如山倒呢?

南州市房地产公司原先是南州市房产局下属的一个二级企业,后来事业做大了,升级为与房产局平级的正处级国营企业,周洪发是这个企业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从上任的那一天起,就是大权独揽的工作方法,就是我行我素的行为准则,田常规的担心正在这里,这种单位,一旦一把手倒了,如果没有更强有力的人接替,恐怕很快就溃不成军了。一个房地产公司,倒就倒了,命运要它倒,它不倒也得倒,商品经济时代,倒下个把公司,实在是稀松平常,更何况,如今看好南州经济发展的前景,看好南州大有可为的房地产业,别说南州自己的许多房地产公司,即便是海内外许多名声显赫的房地产大鳄,也纷纷来南州投石问路,更有抢先一步的,都已经盘踞许久,颇有作为了。

少了一个周洪发,还真能阻挡得了南州房地产业迅猛发展的脚步吗?田常规如此急不可待地要替周洪发找继任,与他平时稳扎稳打的作风也不相符合,是不是素有大将风度向来遇事不慌的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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